剛過六十歲的父母親似乎一下子就老了。
去年,得了腦血栓的父親再也下不了樓了。他整天窩在樓上,不是坐在客廳椅子上淌著口水看電視,就是在臥室里扶著墻,哆哆嗦嗦地挪動著笨拙的雙腿。
年初,母親的左腿莫名地痛了起來,看了多次大夫,也不見效。
母親因此很少下樓遛彎了,她也和父親一樣,每天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在樓上度過的。
我想把他們接到我家里,可他倆說什么也不同意。好在我住的地方離他們那兒就隔幾條街,騎自行車也就十多分鐘的路程。
白天我要上班,只能節(jié)假日或早晚抽空去照顧一下他們。平時他們需要米面油,打個電話糧店就會直接給送上樓,我去多半是送些菜或手紙等生活用品。
他們現(xiàn)在住的還是父親上班時單位分的老樓,沒有電梯。體重超標(biāo)的我每次爬上他們住的五樓,累得都要先站在門口喘上一會兒,再敲門進(jìn)屋。
后來,我想出了一個招兒,再給他們送東西時,讓母親把事先準(zhǔn)備好的一根下面拴著小塑料筐的繩子,從五樓陽臺窗戶慢慢地放下來。我站在地上,把買好的東西放在小筐里,放好后再大聲喊:媽,拽上去啊。
畢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母親站在陽臺窗戶里,笨手笨腳地往上拽著小筐,每次小筐不是刮到窗戶或墻壁,就是在空中打轉(zhuǎn)轉(zhuǎn),我只能在下面大聲指揮著。
五一勞動節(jié)那天,住父母家對門的年輕人聽到我在樓下又大聲地指揮著母親往上拽小筐,他從自家窗戶里探出頭來,告訴母親先把懸在空中的小筐放到地面,再打開房門,他進(jìn)去幫忙把小筐拽上去。
來到父母家的年輕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小筐拽了上去。小伙子從窗口探頭沖我大聲說,大姐,我是大娘家對門鄰居吳林,你記下我的電話號碼,今后再往樓上拽東西時,先給我打個電話,我給大娘幫把手。
隔了三四天,我來到父母家樓下,給小吳打了電話請他幫把手。
小吳放下電話就到了父母家,打開窗戶,放下小筐,把東西拽了上去。
從那以后,我給父母親送東西不想上樓時,就給對門的小吳打電話,不是他來父母家,就是他媳婦過來。每次我站在樓下,三五分鐘東西就上了樓,我也因此輕輕松松地回家了。
國慶節(jié)這天早上,我來到父母家樓下,又給小吳打去了電話。等了足足有七八分鐘,小吳才從父母親家的窗口探出頭,把小筐小心地送到地面。
自從這次以后,每次給小吳打電話,他都客氣地讓我等上七八分鐘。七八分鐘后,多數(shù)時候是他,偶爾是他媳婦,才到父母家窗前幫把手,幫著把東西拽上去。
我心里明白了,麻煩小吳快半年了,人家是不大愿意再幫把手了啊。
一天,我跟母親說起了這事,母親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她信誓旦旦地說,小吳兩口子不是那種人,每次不是小吳來幫把手,就是他媳婦來,人家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抱怨的話。要是不愿意,人家出門時還會幫我把門口的垃圾捎走嗎?
可能是人家忙吧,是我多慮了。我心里這么想著。再讓小吳幫把手時,我會提前給他打個電話,這樣我在樓下就不用多等了。
一晃要過春節(jié)了。這天,我特意買了兩瓶好酒和兩條好煙,爬到了母親家的五樓,敲開了對門小吳家的門。
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中年人,我疑惑地問道:“這是小吳家嗎?”“小吳半年前把房子賣給我了,他搬到對面小區(qū)了,說是照顧他父親方便?!敝心耆苏f。
我愣了一會,眼睛濕漉漉的。我明白了小吳為什么七八分鐘才到母親家?guī)桶咽至恕?/p>
當(dāng)我把小吳已經(jīng)搬走了半年的消息告訴母親時,母親和我一樣,眼睛也濕漉漉的。
〔本刊責(zé)任編輯 馬星星〕
〔原載《小小說大世界》2019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