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
2020年初,新一批國家5A級景區(qū)被擬定,位于新疆喀什的帕米爾旅游區(qū)榜上有名。帕米爾高原曾是東西方交流往來的必經(jīng)之路,古代絲綢之路的沖要。這里不僅有著名的石頭城、桃花源般的人間仙境杏花村、色彩艷麗的火山口和高原湖泊,以及“太陽部落”鷹的傳人,更有無數(shù)的使者、將帥、王侯、文人和往來跋涉的商賈,在這里留下歷史印記,唐代高僧玄奘也在其中。
杏花村仙境
在陶淵明的《桃花源記》里,主人公穿過山洞發(fā)現(xiàn)了世外桃源。而在很多年前,這樣的事情就真實發(fā)生在塔什庫爾干。當客商們穿越古絲綢之路最危險的小道時,突然,仙境般的杏花村就出現(xiàn)在眼前。遙望杏花村,葉爾羌河像玉帶一樣環(huán)繞著一片姹紫嫣紅。
在帕米爾高原的山腳下,雪水匯聚成的葉爾羌河若隱若現(xiàn)地遠去,山腳下的村莊水草豐美、草長鶯飛,恍若溫軟的江南,讓人有一瞬間的迷離之感。
進入河谷,兩邊杏花開得讓人心醉,山腳下的村莊淹沒在一片粉色之中,竟沒有半點身臨高原的感覺。順河而下,當我看到那隱伏于云霧和殘雪之間的花海時,才知道前方就是高原小江南——杏花村。
去杏花村的路途非常艱險,所以杏花村的人們很少離開村子,他們在此過著逐水草而牧的生活。外圍的氣候惡劣,常常讓外面的人望而卻步,然而一旦進入杏花村,都會以為是到了仙境:百年的杏樹遮天蔽日,云霞般的花朵在枝頭傲然怒放;在皚皚雪山下,塔吉克族人的石頭房子零零星星地散布其間;大人在花瓣中放牧,小孩在花香中嬉戲。
進入杏花村的最深處,一切都讓我靜默,不敢言語。公路兩邊都是上百年的杏樹,長得又粗又大,滿樹的杏花遮天蔽日,把遠處的藍天和雪山都擋住了。遠處的杏花白粉相間,在高高的深色大山的陪襯下,猶如一幅精美的水彩畫。
我走在一條石子路上,站立在這個高懸于云彩之上的地方,周圍的綠色、身邊的河水和遠處的冰峰,還有河谷中杏花的飄香,讓此刻的我忘卻了一切,只記住了杏花村,記住了太陽部落里鷹的傳人。
絲路古沖要
翻越海拔4200米的蘇巴什達坂,前面就是世界四大石城之一的塔什庫爾干縣,那是從漢朝的薄利國開始,到唐朝開元年間的盤陀國,時至今日,依然是帕米爾高原上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和交通樞紐。
石頭城分內(nèi)城和外城,外城已經(jīng)損壞,內(nèi)城依然存留著某種威嚴和輝煌。城墻坍塌的豁口,讓我想象起古代帕米爾高原的繁華景象。但是沒有,什么也沒有,殘墻沉默著,破碎的陶片沉默著,整個石頭城沉默著。
石頭城的歷史有多久?新疆社會科學院考古所的有關(guān)專家在城北20多個屋舍中集中考察了其中的4 個,出土了陶片、唐代銅錢、古梵文寫本等物,經(jīng)碳14 測定,其年代可以上溯到距今1300年以前。目前只剩下幾段殘垣斷壁,但聳立的古石頭城卻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我最喜歡的還是暮色里的石頭城,稀稀落落的輪廓被高高地托起在地平線之上,構(gòu)成的一片片剪影作為自然景色的標志,卻因此增添了幾分凝重,也因此而壯美。
生命極地
億萬年前,今天的帕米爾所在地還不是高原,而是一片汪洋大海,游弋著各種海洋生物。后來強烈的地殼運動發(fā)生,海底升隆成山脈,造就了如今的景象。在這里,終年積雪不化的山峰聳入云霄,幽深寧靜的湖水倒映山云。
塔什庫爾干縣有11個鄉(xiāng)鎮(zhèn)64個村莊,這里是地球最高寒的陸地之一,90%的塔吉克族人居住在深山峽谷之中,他們離現(xiàn)代生活較遠,離天空很近,與雪山為伍、牛羊為伴,挑戰(zhàn)著人類生活環(huán)境的極限。
高原也許對許多人是嚴酷和吝嗇的,但塔吉克族人卻用勤勞和智慧將自己與高原融為一體。他們根據(jù)帕米爾高原有山、有水、有低谷的地理特點,充分利用大自然賦予的條件,在高山牧場上放牧。
在沒有綠色的漫長歲月里,他們與牛羊為伴,男人們在雪地里放牧,女人們繡花,過著艱辛的守山生活。為了牛羊,他們會帶上家什,趕著牛羊跋涉數(shù)百公里遷移、轉(zhuǎn)場,在那里搭起臨時氈房,開始游牧生活。環(huán)境再艱苦,人們依然對生活充滿熱情。
木吉縣被稱為“上帝遺落在帕米爾的胭脂盒”,它位于昆侖山與天山交匯處,是中國西極之地??聽柨俗握Z意為“火山噴出的泥砂石”。我多次站在那血色的夕陽下,看著火山巖漿鍛造過的鮮艷大地,木吉河如同一條藍色的飄帶,在雪山下輕輕飛舞,聽著遠處十八雪羅漢吹過的陣陣涼風,親吻著那些火山石垛起的石頭房子。
塔吉克族的游牧生活
“帕米爾”在塔吉克語中就是“世界屋脊”的意思。匯集亞洲眾多山脈于一處的大陸高寒平原,其獨特的冷峻與絢麗,是一塊巨大無比的調(diào)色板,沒有定格,沒有時空限制,輪廓就那么粗粗大大,內(nèi)容就那么簡簡單單。
在帕米爾高原上,生活著膚色淺淡、發(fā)色金黃、眼睛碧藍、薄唇高鼻,具有典型歐羅巴人種特點的民族——塔吉克族。孩子、老人、婦女、牛羊,一切都生活在云彩之上。
在多次去高原拍攝之后,我發(fā)現(xiàn)了高原上婦女獨立的生活方式,從草原到雪地,從室內(nèi)到室外,無不留下她們舞動高原的身影。在冰山角下,我看到她們單薄的身影在風雪中擺動,進行擔水、飼養(yǎng)、打牛糞、打飼料等勞作。
我曾多次到塔吉克族牧民家中做客,親身感受到了塔吉克族人淳樸的性情和好客的民風。面對鏡頭的微笑與金錢無關(guān),這是塔吉克族人心靈深處最純潔的情感。就像石頭城屹立在千年的朝陽與余暉中,用剛毅挺拔詮釋著民族的個性一樣,讓人肅然起敬。
當你在每一個山谷中穿行時,都會看到有十來戶人家,十幾幢石房子零落在一條條峽谷間,風聲與水聲相伴,勾勒出高原與世外遠離的寧靜。遠處,炊煙升起,煙霧的色彩很淡,任由輕風把它拉長,飄起的煙霧在山風中無規(guī)則地流動,扭曲繚繞,在天地間飄飄蕩蕩,風情無限。
帕米爾的“雄鷹”
帕米爾高原的地理環(huán)境和以牧為主的生產(chǎn)方式,造就了塔吉克族獨特的文化習俗。他們以鷹為圖騰,跳的是鷹舞,吹的是鷹笛,叼羊也是源于鷹叼食動物。如今在塔什庫爾干縣農(nóng)牧區(qū)過節(jié)期間和婚禮上,幾乎都要舉辦叼羊活動。
叼羊是塔吉克族男人的專利,那種高超的騎術(shù)、精湛的馬技,以及塔吉克族男人的剽悍、敏捷、機智、驍勇在叼羊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里的叼羊原汁原味,毫無旅游景點的表演之嫌。
宣布叼羊開始,騎手們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向放羊的地點。在比賽中,勝負的決戰(zhàn)風起云涌,只要一人拿到羊,幾十名騎手就會窮追不舍,奮力堵截,合力拼搶。每一隊都有沖群叼奪、掩護馱道和追趕阻擋等分工。它既需要個人嫻熟的技巧,也需要集體嚴密的配合。騎手們像洶涌的潮水一樣,一會兒涌向這里,一會兒又涌向那里,雙方比的是馬速和馬技,這是勇敢者的游戲。
沖刺在最前面的騎手,口中銜鞭,左手抓鞍,右手隨上身下探于地面,一個水中撈月的姿勢過后,已將羊抓入手中。隨后緊追的騎手們蜂擁而至,馬頭相撞,鏗鏘作響;馬目圓睜,閃閃發(fā)光。這些口喘粗氣、攪動在一起的馬群,拼命地左突右奔、橫沖直撞,似疾風卷地,若濁浪翻涌,其勢態(tài)真有些驚心動魄之感。那只雪白的羊在馬身上忽東忽西,忽左忽右,快速地在雙方的騎手之間傳遞著,比賽場上塵土飛揚,蔽日遮空,甚為壯觀。
那是怎樣的一曲蕩氣回腸,蒼茫原野浸潤,雪域高原滋養(yǎng),箭弦微張,奔向了心中冰雪,自由飛揚。一招一式的較量,揚鞭吶喊的激昂,嘯傲西風,策馬斜陽,騏驥一躍,征途萬里只茫茫。我是鷹的兒子,追逐不落的太陽。一騎征塵,踏破月色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