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貓
抒 情
“后山的覆盆子紅了”
父親在電話中如是說到
還有老了、舊了
都是他常提到的詞,因此
我深諳時間的具體表露形式
包括你以一張略微生疏的面孔
突然親切地喊我的小名
而可供聯(lián)想的僅有
抽屜中一封皺巴巴的情書
記得上面的句子幼稚而清新
如同曾經(jīng)某個明朗的早晨
微風(fēng)吹軟松針,我們各懷心事
在窗臺晾曬隔夜的雨水
看 山
我鐘愛于懸崖的割裂感
流水直下,萬物參差不齊
伐木隊向春風(fēng)揮動斧子
吶喊聲貫穿山谷
我們早已習(xí)慣這樣的殺生
像默認(rèn)了各自歸于塵土的宿命
頭頂兩朵烏云互相推搡
下在山里的雨還會下進(jìn)城里
看山的人常在黃昏回家
他早已老無所依,在門前豢養(yǎng)了一群
可愛的石頭
冬 至
誰也不會輕易懷疑
一個叫人生疼的季節(jié)
即使是風(fēng)雪本身
云層太遠(yuǎn),它并不屬于人間
院子里的狗叫,貓也叫
仿佛在不斷闡述各自
互不相通的痛苦
傍晚,父親伐盡了茶樹
我匆忙把它們?nèi)M(jìn)了柴火灶里
怕春天來時
又只能從遍地的傷口說起
鎖
金屬堅定地扣住
聲響拉住兩扇破舊的木門
日子重復(fù),總有一個要先離開
另一個巴巴地活著
山水兀自流轉(zhuǎn)
我心生關(guān)于這個季節(jié)的妄想:
假如鎖住馬蹄,
鎖住漫山遍野的蕭蕭木葉
就會有自由而溫柔的風(fēng)
投奔于我荒無人煙的村子
就住下,就摩挲起斑斑的銹跡
圓月之詩
屋檐的雨水轉(zhuǎn)動剔透的珠子
河流的汛期即將到來
即將被人拋至腦后,仍舊是五月
還不知道如何向你描述親切的河岸
告知你一株油桐逝世的消息
以及它在老人手中,在火塘的樣子
我還會提到恍惚的街燈
每道路基下都漲滿落葉
已經(jīng)很多個春天了
我們想留住的還仍未得到
而這小小的遺憾還在某只飛鳥的口中
銜著,替我們轉(zhuǎn)述鐘聲
我們終會在某個深夜里同時醒來
懷著同樣潔白的失落感
像南北兩枚干凈的圓月,還未曾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