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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有駿馬

2020-04-27 08:31:12何鴻
意林 2020年7期
關(guān)鍵詞:韁繩戰(zhàn)馬騎兵

何鴻

蒼穹之下,勇士越野車離巴顏喀拉山腳下的軍馬群越來越近。這是海拔4100米的巴塘草原,四周拱衛(wèi)著連綿的雪山。

眺望草原深處,可以看到馬群。是的,那遠遠的幾簇與天空相接、緩慢有序地游移在大地上的褐色“云團”,應(yīng)該就是騎兵連外訓(xùn)營地的軍馬群了。

我們幸運地得到特許,經(jīng)騎兵班長的指教,騎上了配鞍的軍馬。

一切來得有些突然。我?guī)缀蹼y以相信,自己真的騎在一匹黑色戰(zhàn)馬結(jié)實的背上抓著韁繩。黑馬甩了甩濃密的馬尾,平和地凝視著遠方,那棕黑晶瑩的眸子映襯出圣潔的雪山之巔。我眼底一熱,眼角竟然滾下一行淚水。

“走,走啊,大黑馬!”為掩飾突如其來的感傷,我故作熟稔地喊起馬來。嘴巴里呼出的聲音一瞬間即被強勁的草原風(fēng)吹散開去。我意識到,在高原牧馬是需要足夠的意志來與自然環(huán)境做抗爭的。

踩牢馬鐙,握緊韁繩,我挺了挺腰桿,急于想要體驗一下“絕塵跨溝壑”般的自由馳騁??纱蠛隈R一點不領(lǐng)情,斜著眼睛巋然不動。我揚手抬腿一番折騰后仍是沒有動靜,只得四處張望,想向班長求助。等我轉(zhuǎn)頭一看,剛才牽著黑馬的戰(zhàn)士一直就在我和馬旁邊站著呢。“用力!拉動韁繩,雙腳夾拍馬腹!”戰(zhàn)士的聲音沉穩(wěn)而堅定。

“嗒,嗒嗒……”黑馬聽到騎兵的指令,開始昂頭邁步,在草地上走起來。馬鬃像黑色的麥浪,一波連著一波,在風(fēng)里優(yōu)雅地飄動。

在馬背上展目遠望,山脈與草原連接的坡腳上,隱約可見一些錯落的木屋。

我們到來的這個時節(jié),草原上的各種植物漸次醒來。先冒出來的綠色小草裝扮著荒蕪的大地。裸露的沙土上,一簇簇、一團團地盛開著白色的蒲公英。

我從小生長在山城重慶,很少見到馬,更別說騎馬。初上馬背,難抑興奮與緊張,信馬由韁地由它去了。

不覺間,大黑馬走到了一道深長的溝塹前。我害怕它在前蹄踩下溝坎時把我顛進溝里,于是往前俯貼著馬背,兩手緊張地抓牢韁繩。黑馬依然驕傲地踏著方步,奇怪的是并沒有繼續(xù)朝正面前進,而是沿著溝邊草地端莊地踏行。黑馬轉(zhuǎn)變前進方向的那一刻,我真的對它產(chǎn)生了一種溫暖與信賴感。我情不自禁地俯身去貼近它的后背脖頸,輕輕撫摸那兩側(cè)梳理得整齊光亮的鬃發(fā),說了一聲:好馬。

這時候,我注意到那位滿身塵土的戰(zhàn)士仍然在馬側(cè)面兩米開外徒步跟著,于是回頭對他感激地說:“謝謝你!”他應(yīng)該是我平生見到的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騎兵。

“它,有沒有名字?”我雖然不善言辭,此刻還是覺得應(yīng)該和一名真正的騎兵說點什么?!八?3號?!睉?zhàn)士回答,“每一匹軍馬都有編號,我們都叫它們的號碼?!?/p>

“53號?”聽到黑馬并沒有名字,只是以一個數(shù)字相稱,我不免有些悵然?!八啻罅??”我不甘心地問?!?3歲,算是老馬了。高原上的馬一般壽命在26到28歲,如果活到30歲,就相當(dāng)于人類活到百歲了?!彬T兵耐心地解釋道。

一匹老馬,難怪這么溫順。我恍然明白他們剛才為什么牽馬走來,而不是騎馬過來。“鐵衣霜露重,戰(zhàn)馬歲年深。”想必唐朝詩人戎昱在塞上面對的情形,也同樣令人唏噓。

53號馬在一塊青草旺盛的地方,步子停了下來。我下意識地拉緊韁繩想要它往前走。年輕的騎兵上前來說:“我來牽它走吧。嗯,要不就在這讓它吃會兒草吧?!蔽乙庾R到他是心疼馬,又或許是我們這些來訪的作家、記者耽誤馬吃草了。而且,年輕騎兵在草地上一直跟著馬走了這么久,我也于心不忍。

“這草原上的草,叫什么草?”我們停下來,騎兵臉上也舒展開來?!靶∏嗖?,我們叫它小青草?!彬T兵說。

“放馬不枯燥嗎?”“不!其實很有趣的,馬也有感情的?!薄榜R有感情?”對陌生新鮮的事情,我習(xí)慣打破砂鍋問到底。

年輕騎兵一說起自己的馬,就打開了話匣子。他說:“我遇到過這樣一匹馬,平時訓(xùn)練的時候,過障礙它總是過不去??晌乙稽c都沒嫌棄它,也沒有因為我們訓(xùn)練不過關(guān)就責(zé)罵它一句,還是一直對它好,精心護理它。在最后考核的時候,不知怎么,那一天它突然就能過去了,給我一個很大的驚喜?!?/p>

他講得意猶未盡:“我來不久,就發(fā)現(xiàn)了戰(zhàn)馬會哭,也會笑。以前53號馬就很愛笑,可是最近卻不怎么笑了。”“馬笑起來是什么樣子???”“就是朝你咧開嘴的樣子,完全看得出來,它很開心。”騎兵說著,不由得自己也咧開了嘴?!拔覀冞B還有一匹馬,平時訓(xùn)練百米賽跑時每次都拿第一名,突然有次比賽落到了第二。它回到平日陪它訓(xùn)練的戰(zhàn)士身邊后,眼淚就從眼睛里流了下來……”

我驚奇地望著這名年輕的騎兵。他頭頂是遼遠的天空,巖石般的云層在大風(fēng)的推動下翻涌變幻。他的身后是上百匹威武的戰(zhàn)馬,正在生機勃勃的草原上無比愜意地啃著青草。騎兵黝黑皸裂的臉上,有了幾道綻放的笑紋。

“你二十幾了?”我隨口一問?!懊髂昃?0歲了?!彬T兵說。我下意識地仔細打量了一下他。高原上的戰(zhàn)士常常風(fēng)餐露宿,加之強烈的紫外線照射,確實顯得比實際年齡大一些。

云層里翻滾著高原上獨有的敬畏與憂傷,空曠與寂靜揉捻在一起,靜靜陪伴著騎兵與馬群。不知什么時候,我眼里不可抑制地滾動著熱淚。我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父親回到家中做木工活兒,常常吹起的口哨《騎兵進行曲》。

我相信,每一名寂寞的騎兵都在等待一種新的召喚,他們時刻準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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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洲(2014年5期)2014-04-16 05:53:17
管理就是一根“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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