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瓦窖溝的哨聲(短篇小說)

2020-04-24 00:35馬玉珍
青海湖 2020年2期
關鍵詞:舅媽草地

馬玉珍

大山從暮靄中顯出身形,山上的松林漸漸從低迷而明朗,一聲聲高亢嘹亮的雞鳴漸次寥落,一抹柔和的霞光從黛青色山頭躍出,似女子頸上的輕紗輕逸地鋪陳開,在沉靜莊重的天際間露出了嫵媚的神情。

不多時,金紅色火爐從地平線處一寸寸升起越上山肩,如絲如縷的光線柔軟鮮活,落得一地燦爛,次第照亮了每一處山坡每一處溝凹,一點點鋪滿了瓦窖溝,群山中的這個小山村。

新的一天,來臨了。

在晨光彌漫的土壞房內,鼾聲輕微,我和長我一歲的表姐蘇兒黛頭抵頭在炕上。院中羊叫聲迭起,一聲緊于一聲。舅媽推門進屋來,在耳邊提醒說不早了,該把羊趕出去了。說話間溜上炕,嗤——一把扯去藍花的確涼窗簾。

光線通透,天亮的有點不合時宜。我睜了睜眼,打著哈欠重又合上眼。身旁的蘇兒黛瞇眼發(fā)了會怔,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不情愿的話,窸窣中起身,套了衣褲出溜下炕去。她洗了把臉,伸手扯了浪繩上一條圍巾往頭臉上一裹,在房門口朝腳上套了舅媽的黑雨靴,跌跌絆絆出屋去。

她是急著要把羊趕到灘里去,不一會兒,村里各家的羊聚齊了,羊倌會把羊們歸攏后趕到深山里。

我也發(fā)了會怔,揉揉眼,起了身,跟在蘇兒黛身后,學她的樣頭上匆匆纏了條舅媽的黑圍巾,腳上穿了蘇兒黛的紅雨靴。早晨沒睡醒的緣故,哈欠不斷,誰都不愿開口講話。蘇兒黛瞥我一眼,看我執(zhí)意跟她去放羊,用手指指院門,我領會旨意去開門。蘇兒黛疾步去解院南角的羊圈門栓。

此刻,晨光灰白,羊叫聲喜悅燥動,迫不及待,簡直成串成串,一串串,一串串往耳朵里涌。我開了院門也趕到羊圈門口。十多只白的黑的羊簇擁在圈門口,挨挨擠擠,眼巴巴等著出門撒野。它們眼神希翼渴望,叫聲此起彼伏,一雙雙褐色眼珠盯著蘇兒黛轉。

蘇兒黛解下門栓,羊們順勢撞開羊圈門,唿唿地從我倆身邊沖出,一窩蜂擠向院門,奔出去,快速地向下坡的草灘撲去。

一夜之后,草地睡醒了般綠意盎然,淡青色的天空清明澄澈,天地生氣勃勃,一身朝氣。羊群歡騰,叫聲悅耳,草灘的靜謐被打破。羊蹄在濕潤的草地上在褐色的泥土上,拓出串串質樸的花。盤桓在草地腹間的幾只水鳥,短歌低吟。

瓦窖溝村在大山的窩窩里,恰似坐落在一只大碗的碗底里。

炊煙四起,村子浸在金黃光線和青煙繚繞的一派迷離中。

瓦窖溝是純回族村,人們圍著山根依次建起清真寺,修起墳院,蓋起房屋,圍起院落,形成環(huán)狀,圍繞著中間一大塊青翠碧綠的草地。這草地,是不多見的濕地,寧靜如同夢境,遠遠望上去,童話故事一樣令人心動。

草地一年四季滲著清涼清涼的水,股股清流不疾不徐,九曲十八彎,道道銀光在草叢間閃爍。草莖柔軟多汁,充滿著年輕肌膚的彈性。顆顆露珠清涼安靜,草地邊長滿了厚實的苔蘚。濕地上適宜生長的水晶晶花品種繁多,淡黃的,淺粉的,還有散落在坡地上紫瑩瑩的馬蘭,濕地便顯出幾分夢幻的色彩。

因這塊濕地,羊們牛們活在它們的夢想里,右一擰身啃口草,左一扭頭吮口水,歡快地晃晃短小的尾巴,滿足快活。草地下的泥地濕潤漆黑,我的雨靴專往水洼里踩,弄出咕唧咕唧的聲響,不時踩出的窟窿里突突冒出一朵朵水花,片刻匯成一汪清水,這讓我樂此不彼。

每家的羊還沒出全,有點空閑,我往草地深處走去。蘇兒黛告誡我,不要走了,陷下去靴子拔不出來。我喜歡穿著紅雨靴在草地上走來走去,養(yǎng)眼。確實,我腳下的草地松軟了許多,一股來自地底的力量吸附著我,我一再使勁拔出靴子。我伸了伸舌頭,抬腳往回撤。

縱然是夏日的清晨,寒意依然料峭。這會時間是短暫的,但等待著什么事情時,又是漫長的。比如蘇兒黛,縮著脖子,下巴擱在圍巾上,半瞇著眼,嘴角耷拉著,百無聊賴。她對這些場景司空見慣,無奈而忍耐地打發(fā)著時間。她此刻多么希望羊們盡快從眼前消失。

蘇兒黛長得清秀,只是兩瓣臉蛋上恰巧貼了兩片紅山楂,色彩過于濃郁,這搶走了或是掩蓋了她的風采。她為這貼上去的高原標簽,對著一面小鏡子,沒少煩惱。

假期里,蘇兒黛放學回家,舅舅就去忙別的事了,墊羊圈,修院墻,田里灑肥料,上街置辦一些生活品、農(nóng)具,或是山里砍柴禾,就等蘇兒黛放假,找空做這些活。

舅媽和同村的幾個婦女接了刺繡廠的活,每天一忙完家務活就去忙活,沒多少空閑。每天放暑假,蘇兒黛一心盼著我來她家,做伴,玩耍,放牛。

我是來舅舅家做客的,但從另一重意義上講,是來體驗全新生活的。十二歲的我稀奇這些,喜歡截然不同的別樣的生活。

早晨,蘇兒黛希望我能多睡一會,不要跟她來受罪。有我每天陪她出門放牛,她已很知足了。但是我身邊沒有蘇兒黛,心里會覺得空落落。我們勢必一天二十四小時要黏在一起。其實,蘇兒黛也希望我在她身邊,如果我不去,我看到過她楚楚動人的失望的眼神。

我憐愛地抱起準備跑過我身邊的一身卷卷毛的小羊羔,它混混沌沌懵懂未開,在我懷里怯生生的,咩咩咩、咩咩咩,叫聲宛如嬰兒,讓人的心柔軟。我溫情地撫摸著綿軟皮毛,想讓它溫順心安,在我懷里多呆會兒。

花花是我給最小的最可愛的一只花羊羔起的名字。它生下來羸弱,舅媽擔心活不長,將它養(yǎng)在家里,用奶瓶喂它奶,在火爐旁鋪了毯子,讓它休歇。誰想,沒幾天回過陽來,像個孩子般頑皮,叼著奶瓶亂撞,一次一蹄子踢翻了柜底下一盆滿滿的酸奶,舅媽就毫不留情地讓它回了大部隊。

因為我們同在一個屋檐下待過,我對它懷著特殊感情,視親人一般?;ɑ刹辉复粼谌藨牙铮瑳]一會兒,對我的愛撫頗不領情,長腿一再彈起,掙扎著要跳下去。我彎腰讓它下來,它三兩下跑過去,跟在她母親身邊撒歡兒。

約摸七八分鐘后,從草地南邊響起兩三聲尖利的口哨聲。事情好像快要解決了。蘇兒黛為之一振,抬頭向南邊望去。在草地的南邊,南山的埡豁口,羊倌胡賽揮著羊鞭,鞠著腰身,食指拇指并一起含口內,發(fā)出尖銳清亮的哨聲,在山窩窩里回旋。

從東西南北更多的羊們傾巢而出,它們并不著急向南邊去,照常要在草地上吃口早茶再動身。雖然身邊頂著清寒的護送者,急不可耐,一再撇著嘴噓噓,手腳并用,希望它們盡快過去,好盡早完成任務,回到溫暖的家。

這片草地上的草長得實在不錯,茂綠豐腴,但村里約定俗成的,牛羊一律要趕到山里去放牧。多少年來,就是這樣過來的,保護著這片濕地。

日頭離山頭一筷子高了。胡賽的唿哨鞭響不再閑散,頻頻響亮起,透出催促的意味。表姐來了精神,用系了爛布頭的一根麻柳一再揮打在羊身上,羊們方從夢里醒過來般,抬起迷茫的眼睛向四周左右望望,不再悠閑地碎步,抬腿隨領頭的羊遲緩地向南邊移動。

只要稍稍注意下,就會發(fā)現(xiàn),一路走去的羊們各有門道。腦門上頂了坨綠色的,或是紅色的,尾巴上染了色的,或是尾巴尖上縫了塊布的,布是紅色或是綠色,或是在毛茸茸的肚皮上染了塊色,或是幾只藍犄角幾只黃犄角,幾只左耳朵紫幾只右耳朵黑,花里胡哨,濃墨重彩;最可愛的是眉心處點了紅心的,萌萌的有著幾分俏皮;還有的在脖頸系了顆小鈴鐺,嚓啦嚓啦發(fā)出悅耳的聲響。都是各家用了心思打了記號的。

各色羊匯成了一條河,向埡豁口奔去。

羊們終于在那匯齊。在胡賽的統(tǒng)一指揮下,羊群整體移動,像一大塊天上的云,飄散在埡豁口。草地恢復了岑寂,蒸騰起裊裊水汽。羊踩踏過的草兒顫顫中伸直了腰身,泥水沉在了水底里,水流恢復了平靜。羊們走了,犬吠聲近一聲遠一聲,咋咋?;#舜撕魬?/p>

完成了任務,回去的路上,蘇兒黛從朦朧睡意中清醒,模仿胡賽吹口哨,噘著嘴,發(fā)出的哨聲宛如一塊破布被誰撕來撕去。

我夸張地尖叫一聲,受夠了的表情,用手捂住耳朵,不去聽。蘇兒黛看我有意掃她的興,抬腳踹我,我一溜煙跑進了家門。

蘇兒黛鞋大腳小,哐當哐當跑起來吃力,沒攆上我,我一把把門簾甩在她臉上。

舅媽見我倆風風火火一前一后瘋跑,圍巾都跑掉了,訓斥我倆沒個丫頭的樣。再怎么說,我倆是有功之臣,脫去濕漉漉的雨靴,一左一右上了火炕。舅媽支了炕桌,擺兩個茶碗,倒上滾燙的奶茶。熱熱喝一口,透心透肺的暖。

奶茶就青稞面鍋盔,黃寸寸的鍋盔里裹了香豆清油,那個香,嘖嘖!哦,舅媽又給每人端來一碗羊油肥濃、?綠椒紅的炒洋芋片。

飯后,一天的工作才開始。在后院栓著兩頭黑白花奶牛,一早也是哞哞地叫,不過它倆的叫聲總不急不慌,叫一聲停好一會。老半天,忘記了般又哞哞兩聲,叫聲溫和矜持,存幾份大家閨秀的風范,所以先不顧它們。

它們是舅舅舅媽發(fā)家致富的希望,是花了大本錢的。舅舅曾提起,買它們倆的賬還差一大截呢。所以每天去放牧,得有人守著,不能掉以輕心。這個重要的任務現(xiàn)在交到了我和蘇兒黛手上。

看我和蘇兒黛手拉手甩著小辮進后院來,它倆高大的身子晃蕩著肥大的奶膀,扯長肥厚綿軟的脖子哞哞叫開了。水汪汪的眼眸俊秀靈動,叫聲親切深情,情義綿綿,全不像那些羊那般沒禮貌,沒情分。

兩頭牛韁繩搭在脊背上,在我和蘇兒黛前面并肩行走,我倆戴著涼帽背著干糧袋子水壺跟在它倆身后。太陽懸在空中,似一塊巨寶石,光芒四射。

我們順著羊踩踏出的路穿過南山的埡豁口,山脊高聳,山坡平緩,天地空曠遼闊,山頂積雪乳白。山坡上一塊塊長方形的耕地,種植著青稞、油菜、豌豆、洋芋。

尋一塊草皮豐茂的草地,掂塊石頭將牛撅子砸進草皮里。牛繩栓著牛,牛拐著牛繩,埋首于草地,兜著圈子。不知不覺走遠了,被長長的韁繩絆住了腿,只能迂回畫圈。

天空深藍動人,太陽散發(fā)的光芒濃稠熱烈,牛一再用尾巴甩打著脊梁,趕走鬧哄哄的蚊蠅。

晌午時分,在開闊的山地里更顯悶熱。天上云彩像羊群一樣一大塊一大塊移動,如果遮去須臾陽光,那是再好不過的。風兒吹起,近處遠處的草兒起伏不己,一只云雀突然扎入青草紛披的田邊洼地;雉雞一身錦衣在碧色田間踱步;偶有鷹隼盤桓在空中,爾后飛往九重天。

頭枕胳膊于草叢間,看流云,聽風聲,睡意悄悄襲來。一覺醒來,愣半天,方憶起置身何處。

雨后的一天,我和蘇兒黛滿山洼尋蘑菇,有小如鈕扣的,有大如巴掌的。興奮間,半山腰有一坨瑩白發(fā)亮,我倆費半天勁爬到跟前,是一個和舅舅白頂帽一般大的白蘑菇,這樣超大的真是少見。

好稀罕!下山的路上我頂在腦門上炫耀,不小心掉地上,摔成幾瓣,只好撿起用衣襟兜著。蘇兒黛朝我直翻白眼。

倆人又抬眼發(fā)現(xiàn)高處一個圓形狀白亮白亮的,我倆你追我趕,額頭泌出汗珠。到跟前,撿手上,不對呀!是蘑菇嗎?我猜疑著摸捏,虛泡泡的!蘇兒黛揩著汗斷言——是狗尿胎。毅然扔地上,一腳上去,噗——灰褐色煙霧噴出。恰似一枚煙霧彈,好玩!

在山里轉悠的工夫,我認識了許多野味,野草莓,野葡萄,鴿子嘴,面蛋蛋,酸瓶瓶,牛筋條,什字顆,一會酸一會兒甜。李時珍嘗百藥般。誰叫閑得慌,肚子空得慌。

一次吃什么壞事了,嘴麻了木了,老半天,才能動,感覺到味兒?;丶腋藡寣W,舅媽嚇呆了,直埋怨蘇兒黛不負責任,饞貓!亂吃!

舅媽讓我倆干點正事,連夜踩縫紉機給我倆趕制了兩小布袋子,叫我倆閑了挖草藥。我倆手握兩指寬的小鐵鏟,滿灘里溜達。車前子,薄公英,防風,茅草,柴胡,白芨,薄荷,有時會遇上大黃,甘草,藥味兒撲鼻,散發(fā)著陽光的味道。

蘇兒黛像位閱歷豐富的老奶奶,點撥著我,讓我結識這些草藥,熟悉它們的藥性。這讓我很驚訝,這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草啊花的竟還有這些用途,儼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神奇隱秘的世界,而驚喜不己。

下午太陽將落未落時,我倆趕?;丶?,這時候我倆在前,牛在后。一天山洼里跑乏了,垂著腦袋,沒一點精神,走得皮皮沓沓。青山隱隱,金色的草地上,我倆的身影被拉到無限長。

在我倆的身后,在大山的西方,靜穆的羊群拖著長長的影子在緩緩移動,胡賽垂著長長的羊鞭,靜坐在馬背上,跟在羊后面,長久地凝望著天空。

我注視著羊群,羊群里有我的花花。它長大了,像個冒冒失失的小伙子,每次第一個跳出圈門,用力擠出院門,奔向草地。過了些日子,它的皮毛不再鮮亮柔軟,眼珠子不再有生氣,這讓我遺憾,漸漸少了對它的關注。

流霞紛紛揚揚,將天盡頭染得一片紫紅。拴好牛,收了羊進家,關了羊圈,喧囂的一天結束了。在臺沿上拎湯瓶洗去灰塵,洗去一天的疲倦。

緋紅的夕陽慢慢沉落西山,黃昏降臨,青藍暗淡,暮色愈來愈重,矗立院墻外的楊樹婆娑疏影,灑在庭院里的投影濃黑滯重。驀然間,從西面大山覆掃過來的陰影,宛如一件墨色大氅,漸漸湮沒了一切。天色迅速暗下來,幽藍天空,濃白晚炊,一輪金黃圓月靜止在群山之上。

夜色如洗,月光柔軟明凈,夏夜的風濕漉漉地吹進院子,帶來濕地香潤清新的氣息。鄉(xiāng)村之夜,靜謐之極,輕輕呼吸的是葉子上沉睡的微風。

雞在雞窩里發(fā)怔,狗在狗窩里打盹,羊在羊圈里休憩,牛在后院里反芻。舅舅舅媽在鄰屋扯著閑話,有一搭沒一搭,寧靜祥和。

在山里時,我倆有時和胡賽相遇,他遠遠地瞥見我倆,瞭一眼,掉轉身子,再不看我倆第二眼。他有一匹黑色的馬,不太高,皮毛黑亮油滑,他騎在上面來來去去,驕傲冷峭。

胡賽,一度在我心里是個秘一樣的存在。

其實我倆挺想和他搭話的。在空曠的山野里,在漫長的夏日,他孤獨,我倆也孤獨。無聊的時刻,我好想回家,回到自己的家,在縱橫的小巷里和伙伴們玩捉迷藏、丟沙包。

可如果我一走,蘇兒黛一人放牛,多孤單??!我默然間拿出作業(yè)本,攤在平整的草地上,寫著潦草的,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字。

寫作業(yè)的中間,吱——吱——有螞蚱在叫,叫聲激越!豎起耳朵搜索,定睛,一只綠綠肥肥的螞蚱竄上了草尖。

好興奮!兩人身手靈敏,協(xié)調作戰(zhàn),猴子般在草地上蹦來跳去。企圖捉了它,供我倆消遣,消磨時光。螞蚱跟我們玩了幾回合后,先快一步,機警地跳進草叢,沒了身影。

好像專門出來戲弄我倆一回,消消彼此間的寂寞。我倆翻遍那片草地,芳蹤難覓!

有時我倆鬧點小矛盾,我存心嚇唬,說明天叫舅舅送我回家去。蘇兒黛就會軟下來,不再跟我過不去,摘了好看的花給我,捉了稀奇的綴有紅斑點的蝴蝶給我。

一次我和蘇兒黛為了摘山牡丹,跑到了深山里。摘了花回來的路上,被山那邊的幾個半大野孩子堵住了去路。他們歪戴著帽子,斜著身子,擋在我倆面前,說著一些輕飄飄的瘋話,漸漸圍攏過來。

我倆不知怎么應對,嚇得哭喊起來。蘇兒黛大聲喊叫起胡賽。我抹淚間往四周偷瞄——前方后方并沒有胡賽的身影,怎么可能?但這時多么希望胡賽橫空出世。

這時,耳廓似乎捕捉到,一陣風強勁地從山上沖下來。先注視到一匹馬,黑色的馬,然后敞著上衣的胡賽在馬上,他一頂爛了邊的草帽在頭頂上飛,衣襟向后揚起,恰似電影中的英雄一樣英勇。

馬尥起前蹄呲著白花花的牙,咴咴聲氣勢逼人。還沒到跟前,那幾個野孩子傻了眼,撒腿跑上了山,沒多時不見了人影。

胡賽勒緊韁繩掉轉馬頭,向遠處打馬而去。我倆抹著眼淚,感激地目送他。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胡賽,頭發(fā)油黑如瀑,眼睛明亮清澈如溪,腳上一雙破舊的綠膠鞋,光著腳桿子。

聽蘇兒黛講,胡賽是孤兒,他父親在私人煤窖里挖煤,叫煙瘴打沒了。母親帶著妹妹走了一家。他寄養(yǎng)在大伯家,大伯給他找了這個放羊的差事。

有一日,天氣一早陰郁,到中午下起了毛毛雨,我和蘇兒黛拔了撅子牽?;丶?。后院里有干草,還有舅舅去地里,順手會割回來些灰條,野燕麥。不用我倆非要在外面受凍。我倆經(jīng)過干河灘時,遇到胡賽,他平日在這兒三塊石頭壘了個鍋灶,燒茶喝。

干河灘里有泉眼,水洄洄流出來,一個回旋后,又流進草地里。可今天雨點細密,水燒不起來,煙騰騰地冒一陣子就滅了。我和蘇兒黛在山坡上,遠遠地觀察他好一會兒了。

我倆走過去,蘇兒黛提水壺給胡賽,胡賽望一眼,眼神漠然,把頭偏向一邊,不為所動。蘇兒黛不理會,徑自從地上帆布包里掏出一只搪瓷缸子,把水壺里的茶倒進缸子,杵在胡賽腳邊。做這些時,蘇兒黛理直氣壯,還存了些氣惱。胡賽大概被蘇兒黛的氣勢鎮(zhèn)住了,眼神柔軟起來,低下了倨傲的頭。

路上蘇兒黛說,別看胡賽個高,他只有十四歲,他父親在時,他在鄉(xiāng)上念書,蘇兒黛和他有時也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回家。他父親不在了后,他就沒有去學校。蘇兒黛強調,那時他可不是這個樣子,可頑皮了!那時起,他就和同學們不打招呼,總是躲著,遠遠地看著。

走遠了些,我回頭,在雨絲蒙蒙的交織中,胡賽坐在那兒,披一塊臟兮兮的塑料布,天空鉛一般沉重,低低地垂著,旁邊的馬,仰著脖子咴咴地叫。他身子小小的,似乎要縮進地里去。這時,他端起了缸子,湊到嘴邊,仰起脖子一口口喝起來。他的喉結在一下一下滑動。

我心里一喜,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蘇兒黛,示意她看。我倆都看到胡賽一口干糧一口茶,快速地吞咽。我倆對望一眼,會心地笑了。

胡賽每次帶的都是青稞面干糧,干硬干硬,沒有一絲清油擱在里面,更別提香豆了。不過,看他吃得蠻香。

那個暑假余日不多的時候,胡賽不再辟著我倆,我們會在一起,默默地做一些事,比如他掏了鳥蛋,我們在灶火上煮了吃,或是我倆撿了蘑菇串在鐵絲上烤了吃。我倆還處心積慮地帶了鹽,帶了清油出來。

有時我們會帶瓶牛奶,燒奶茶;帶鍋盔來,仨人分著吃;拔了菜地里的蘿卜,抹青鹽吃;次數(shù)最的是帶幾個洋芋,煨地鍋。每次開頭至結尾都讓我們饒有興味,意猶未盡。撿柴禾,點火,架柴,扇風,煙灰抹了一鼻臉。一早去放牛,因期待這些山野美味,而一路上口舌生津,滋味綿長。

蘇兒黛有一副小巧潔白的羊骨節(jié),濕潤如玉,有時我倆特意帶上,找一沙地,玩一下午的抓羊拐。抓羊拐玩的是手急眼快,拋上去幾個,落下來手背向上要接住幾個,不能丟一下,手背要翹起。一起一落間,要扔得高,看得準,翻得快,翻得準,接得穩(wěn),真是不容易,如果成功了,可真是練到家了。這是屬于女孩子的游戲,胡賽有時也來圖個樂趣,抓兩把。他笨手笨腳的,我倆就奚落他,胡賽不好意思地搓搓他那又糙又硬的手,難為情的擠出一絲笑來。

猜你喜歡
舅媽草地
親愛的舅媽
Laughing song
我的舅媽
“便宜”不便宜
草地
可愛的舅媽
親愛的舅媽
親愛的舅媽
真的不是我
一片草地的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