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云朋
有幾年,母親身患重病,父親帶著她全國求醫(yī)。那段時間我自然會要求自己更上進,但現(xiàn)實是:心理壓力過大,急躁焦慮,越逼自己努力,學(xué)習(xí)效率反而越低。
母親一直對我有很高的要求和期許,可有一天,她突然打電話跟我說:“兒子,這場大病讓媽媽想明白了。媽媽只希望你將來平安健康,有一份工作,一個幸福溫暖的小家。這世界上的成功人士注定只有少數(shù)人,咱干嗎非得要求自己有大出息呢?”
不知道為什么,聽完母親的話,我的心里變得從容與溫暖,感覺一塊石頭落了地。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以正常速度吃了頓飯,自習(xí)時也是無比平靜、專注。就這樣一道題一道題地做下去,很多內(nèi)容也頭一回不靠死記硬背,而是真正地理解掌握了。
現(xiàn)在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當(dāng)一個人的存在價值被認(rèn)可、被接納,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因為優(yōu)秀才被愛時,他不但不會因此偷懶,反而會產(chǎn)生一種正向的力量。
那種感覺就像是對自己說:“好吧,你很平凡,不過這不要緊,你仍然值得被愛,因為你本身的存在,就是有意義的?!毙睦镉辛诉@個底,人就會沒有包袱,可以輕松地去做點什么。
承認(rèn)并接納平凡的自己,自有其力量。有一部獲得過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獎的電影《入殮師》。男主人公原本想成為一流的大提琴手,他攢錢買了昂貴的琴,可一方面天賦有限,另一方面命途多舛,琴剛到手,樂團就解散了。
迫于生計,他只好回到老家,做起了一份既不光鮮,也離夢想很遠的工作——為死者整理妝容。時光流淌,他不僅從這份普通卻特殊的工作中一點點地發(fā)掘出了意義,也慢慢地與自己和解。每當(dāng)他送別一個人,便會在田野天地間拉上一曲,琴聲悠揚,遠比當(dāng)年那個擰巴的自己演奏得深沉平和。
當(dāng)一個人無法接納平凡的自己時,他固然也會很努力,但那種努力更像是在和自己較勁,取得的每一次進步,都像是還債。因為心中的自己永遠是負(fù)數(shù),窮盡一生,也只能把幸福感盡力地逼向零。
可一旦他接受了自己的未來——注定會和大家一樣,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值得被愛的,平凡也可以不平庸。那他眼中的自己,就已經(jīng)站在了起點上,以后每踏出一步,都算加分。他怎么可能沒動力呢?
法國有位跨欄運動員,名叫蓋伊·德魯特。1976年奧運會上,他奇跡般地奪得金牌。有記者問他:“是什么讓你在重壓之下發(fā)揮得這么好呢?”
他說:“我一直對自己重復(fù)一句話——我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可以完成這場比賽的準(zhǔn)備。如果我贏了,一切都會很好;如果我沒有贏,我的朋友仍然是我的朋友,我的對手也仍是我的對手,世界仍將是相同的世界。每當(dāng)想起這句話,所有的雜念就都被成功屏蔽了?!?/p>
也許,這個世界上的贏家,都是一邊想贏,同時又能接受自己輸。而所有的不凡,都始于接納自己平凡的那一刻。
(選自《讀者·校園版》2020年第9期,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