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松

洛陽戰(zhàn)役中有兩個主角：一個是守洛陽的師長，一個是攻洛陽的營長。營長是被授予“洛陽營”榮譽稱號的營長，叫張明，1988年被中央軍委授予中將軍銜。守洛陽的師長是國民黨軍中將師長，叫邱行湘，1948年他是洛陽“酋長”。后來，張明和邱行湘同住金陵城，兩人從“交手”變成了“交往”。真應了“河有九曲八彎，人有三回六轉”那句諺語。萬眾矚目的70周年國慶閱兵方陣中，擎旗手馬家杰緊握“洛陽營”榮譽軍旗，站在第二排面第四戰(zhàn)位的閱兵車上，接受黨和國家領導人及全國人民檢閱。

敵我主角登場，別開生面

鑼鼓響，腳底癢?？催^戲的讀者朋友都知道，鑼鼓響過，過場戲一結束，主角便上場了。洛陽戰(zhàn)役的“過場戲”是，1947年11月底，守洛陽的國民黨青年軍整編第206師（以下簡稱206師）師長肖勁、新聞處處長李峨九因貪污被告發(fā)都被撤了職。

206師隸屬國民黨陸軍總部鄭州指揮所。指揮所主任是孫震。新任師長邱行湘上任兩個月后，1948年1月，蔣介石命令206師改歸胡宗南指揮。邱行湘回憶說：“當時，我很詫異，為什么讓遠在西安的胡宗南來指揮洛陽的部隊？”

蔣介石的意圖非常明確，修通隴海路潼洛段（潼關至洛陽）鐵路，打通平漢線北段，讓西北與中原、華北連成一片，確保西安、洛陽、鄭州不被解放軍“吃掉”，穩(wěn)定中原戰(zhàn)場局勢。

蔣介石在調整部隊指揮隸屬關系前一個月，1947年12月，解放軍華東野戰(zhàn)軍已攻克平漢鐵路重鎮(zhèn)許昌。

1948年3月初，華東野戰(zhàn)軍第3縱隊8師奉命開往豫西魯山剿匪。8師23團1營在營長張明率領下，連日向西進發(fā)。第三天，張明在行軍路上接到通知，到師部受領新任務。

副教導員孫即明代表1營接受野洛陽營冶營旗

就在張明接到通知前往師部領命時，邱行湘也接到通知，蔣介石要在官邸對其面授機宜。

洛陽戰(zhàn)役中的敵我主角就這樣正式登臺亮相了。

邱行湘回憶：“1948年3月初，蔣介石派飛機將我接到南京，面授機宜。我按預定召見時間，來到黃埔路‘主席官邸等候傳見。”

張明回憶：“1948年3月初，上級下達給我部的作戰(zhàn)任務，到豫西之魯山剿匪?！薄安筷犨B日向西進發(fā)，第三天，我在行軍路上突然接到通知，到師部去接受任務。”

張明趕到師部臨時駐地時，開會的堂屋里已經(jīng)坐滿了人。與會的是各團領導干部，只有張明一個人是營級指揮員。張明便問：“是否通知錯了？”作戰(zhàn)參謀說：“沒有錯。別走，有你的份兒！”

正當張明猶豫時，8師師長王吉文走過來，親切地問：“你的傷怎么樣？”

在前不久的一次作戰(zhàn)中，張明的左臂負了傷，斷了骨，繃帶一直吊在脖子上。張明回答：“差不多全好了。”

張明一邊說一邊把傷臂從吊帶中抽出來，伸屈了幾下，說：“打仗沒有問題?！?/p>

王吉文笑了，用商量的語氣說：“那好！我們準備打洛陽，咱8師主攻，你們營擔任突擊，怎么樣？”

“打洛陽，真的？”張明興奮地問。

不等師長說話，張明堅定地回答：“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王吉文鄭重地說：“不忙。你回去研究一下，再保證不遲?！?/p>

王吉文說完，讓張明坐下來，聽傳達上級攻打洛陽等有關中原戰(zhàn)場形勢的分析。

此時，正在南京黃埔路等候蔣介石傳見的邱行湘，見到一個侍從副官走過來。侍從副官打招呼說：“邱師長，這兩天老頭子因為戰(zhàn)事和沙面事件，脾氣不好，你要注意一點?！鄙趁媸录?948年初發(fā)生在香港九龍的事：港英政府強拆九龍居民房屋，觸發(fā)中英圍繞九龍城主權問題的交涉，引發(fā)內地民眾抗議港英當局行徑的浪潮。廣州成立了粵穗各界對九龍事件外交后援會，舉行聲勢浩大的示威游行。

這時，傳話出來，蔣介石要邱行湘進去。邱行湘往里走，來到蔣介石辦公室，見蔣介石正板著臉孔。

邱行湘回憶：“他（蔣介石）首先談到有關青年軍兵員補充、部隊訓練以及洛陽守備等要事?！?/p>

之后，蔣介石說：“洛陽是秦、晉、豫三省的要沖，是中原與西北聯(lián)系的要點，一定要作長期‘固守的打算;要以洛陽為中心，組織民眾，訓練民眾，加強保甲工作，擴大地方武裝力量?！?/p>

接著，蔣介石站起來，走到掛在墻上的軍事地圖前，指手畫腳地教邱行湘如何防守和部署：“洛陽的邙山、龍門、西工都非常重要，必須加強工事，研究防守，教育部隊。飛機場也很重要，必須確實控制?！?/p>

蔣介石轉過身來問邱行湘：“洛陽有無警備司令？”

邱行湘回答：“沒有。”

蔣介石立馬回到辦公桌前寫了一張條子，遞給邱行湘。

邱行湘一看，原來是加封自己兼任洛陽警備司令一職。

這時，蔣介石問邱行湘：“有什么長處？”

邱行湘事后說：“我聽問，很奇怪。蔣介石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問我這句話，使我一時無法置答。我考慮了一下，覺得無非是他想在這個時候要我為他去拼命。我答復他說：‘我沒有什么長處，練兵打仗還有點經(jīng)驗?！?/p>

蔣介石聽后，連連點頭，說：“軍事的成敗，關系到黨國的安危，如果不打敗共產黨，我們將死無葬身之地?！?/p>

蔣介石的這番話，讓邱行湘記憶深刻。盡管邱行湘明白洛陽危如累卵，自己也有些貪生怕死，但蔣介石如此“器重”，也就甘心“臨危受命”，表達了“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決心。

一個是師長通知營長臨時受領任務，一個是委員長接見師長委以重任，好戲就這樣開場了。

敵我主角行使權力，別開生面

邱行湘回到洛陽，著手加強軍事控制，搞了四個大動作。首先成立黨政軍聯(lián)席會議并制定制度，實行黨政軍一元化，以便獨攬大權。邱行湘回憶說：“在黨政軍一元化的措施下，洛陽附近的專區(qū)以及所屬各縣統(tǒng)歸我指揮。此外，還成立了洛陽警備司令部，設稽查處、軍法處，統(tǒng)一軍、憲、警察、特務的指揮系統(tǒng)?！?/p>

接著，邱行湘調整206師內部人事，升第1旅旅長趙云飛為206師副師長兼第1旅旅長，第5師參謀長康步高任第2旅副旅長。第2旅副旅長劉宏遠升任206師參謀長兼洛陽警備司令部參謀長。這個動作，用邱行湘自己的話來講，就是拉攏“既親蔣（介石）又能打仗”的能人。

第三個動作，著手補訓工作。邱行湘上任前，206師不足3個團的兵力。邱行湘上任后，分別從西安、鄭州、開封、許昌招收了3000多名青年學生，全部補充到206師。為了盡快讓缺乏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青年學生成為戰(zhàn)場上的真正打手，邱行湘從全師抽調200名軍事骨干，組成軍士隊，專門訓練新補入的青年學生。

最后一個動作就是加強工事，掃清射界。邱行湘回憶：“我剛到洛陽的時候，對洛陽的守備，究竟是以主力守西工，或者以主力直接守洛陽城，尚舉棋不定。至于外圍據(jù)點的龍門、邙山，則決心不守，以免分散兵力。起初，我認為如以主力直接守城，因為沒有寬廣的射界，難以發(fā)揮火力，又難以形成多數(shù)的獨立支撐點，一門突破，勢必全城瓦解?！?/p>

因此，邱行湘反復研究，最后決定以“小而堅”的辦法對付解放軍。邱行湘回憶說：“為了掃清射界，大拆民房，劃到哪里，就拆到哪里。先后拆毀民房總計1500間以上。尤其以東門、東北門沿城墻腳的半邊街拆毀得最多，除留下一個清真寺外，幾乎全部拆光。當時表面上雖也有安置辦法，實際上是把他們趕進了窯洞和沒有門窗的西工廠房，使他們不僅失去了房舍，而且使他們失去了職業(yè)，饑寒交迫，無以為生?！?/p>

在拆遷民房過程中，群眾集體請愿，邱行湘不予接見。他對洛陽專員劉煥東說：“（拆房）有關洛陽的存亡，顧不得許多了?！痹诖蟛鸫髿е校利惖哪档す懦潜煌诘们Н彴倏?。

就在邱行湘忙洛陽備戰(zhàn)之時，張明率23團1營指戰(zhàn)員于3月9日抵達洛陽東南郊。他們奉命突破洛陽東門。

王吉文師長對張明有過交代：“你們營的戰(zhàn)斗作風我們信得過，可是打洛陽這樣的大城市，我們還是頭一回，別說你這個新營長，連我們也沒有經(jīng)驗，千萬馬虎不得！一定要深入調查，搞好臨戰(zhàn)準備工作。”

張明到了洛陽東南郊，立即發(fā)動全營“人人搞調查”。張明說：“我們當即組織全營各種人員，除值勤警戒外，全部出動訪問戰(zhàn)地群眾，調查洛陽地形和城防工事情況。調查結果很快匯集到營部，一張相當具體的《洛陽城防圖》畫出來了?！?/p>

當張明參照一張張調查草圖標畫城防工事圖時，發(fā)現(xiàn)一張啞謎草圖，上面畫滿各種圖形和符號，有圓圈，有方形，有長短不齊、粗細不等的線條，更有趣的是上面還畫著一條死狗。張明理解不了這張草圖，問：“這是誰畫的？”

攻克洛陽東門的23團團長石一宸淵右冤堯1營營長張明淵左冤和1連連長許升堂淵中冤袁1988年重返當年戰(zhàn)場

身邊的通信員回答：“理發(fā)員?！?/p>

難怪，理發(fā)員不懂軍事地圖。張明說：“把理發(fā)員叫來，我問問他?！?/p>

通信員一路小跑，把理發(fā)員叫到了張明跟前。

張明說：“這張圖畫得很詳細?，F(xiàn)在你解釋一下，這條長線是什么？”

“外壕。”理發(fā)員認真地說，“聽老鄉(xiāng)說，壕上原來有橋，現(xiàn)在不知拆了沒有?！?/p>

“那么，這橫在壕上的短線就是橋了！”張明指著圖上問，“這壕邊的圓圈是什么？”

“老鄉(xiāng)叫大墳包，我想是個橋頭堡?！崩戆l(fā)員說。

張明又問：“這條死狗是什么意思？”

理發(fā)員解釋：“老鄉(xiāng)說，前天有條狗跑近鐵絲網(wǎng)，不知怎么就死了。我琢磨，狗可能是觸電，是電網(wǎng)。”

寶石在石堆里，智慧在群眾中。張明心中有數(shù)了，立即召開營黨委會，形成一個初步戰(zhàn)斗方案，確定由1連突擊，2連和3連分別擔任二梯隊和預備隊。

一個是實行黨政軍一體獨攬大權守洛陽，一個是發(fā)揚民主上下同心共謀攻打洛陽，敵我主角的做派，令人深思。

敵我主角的手下，別開生面

3月10日，23團1營涉渡洛河，抵近洛陽城東關，接替了23團2營和3營共同打下來的陣地，做好發(fā)起攻城的準備工作。張明率副營長劉文會和各連干部以及擔任突擊的排長和爆破員，抵近前沿觀察地形和工事。

經(jīng)過討論，改變了原來的作戰(zhàn)方案。1營三個連隊都變成了突擊隊，分段突擊各自的任務。

23團團長石一宸接到1營上報的新作戰(zhàn)方案后，立即批準。石一宸對張明說：“邱行湘說咱們解放軍沖鋒只是一股勁，擋住這一股勁就萬事大吉。這次洛陽城垣設防，縱深長、地堡多、層次多，全是為了對付我們的一股勁！你們現(xiàn)在提的方案，變一股勁為三股勁，好極了！三個連都用上了，沒預備隊了吧？把團警衛(wèi)連撥給你們！”

張明和1營干部在研究攻打洛陽城方案的時候，邱行湘和他的手下也沒空閑。邱行湘回憶：“我和賴鐘聲商量如何穩(wěn)定人心，下令洛陽的人員和物資一律不準外撤，并將206師存在鄭州的武器彈藥和一切軍用物品全部運到洛陽，連住鄭州的軍官眷屬也搬到洛陽來，實行背城一戰(zhàn)?！?/p>

邱行湘說的賴鐘聲，是206師的新聞處處長，少將軍銜，是蔣經(jīng)國培植的人。邱行湘回憶：“青年軍團級以上人事除蔣介石直接掌握外，蔣經(jīng)國也從中操縱。各師人事調動，事先也要通過蔣經(jīng)國。蔣經(jīng)國當時以國防部預備干部局局長的名義，發(fā)號施令，干預一切。他本人則對青年軍各師長直接拉攏，而青年軍的高級軍官以捧上‘太子為榮。青年軍的高級軍官一到南京，蔣經(jīng)國就是工作再忙，也要親自招待，陪游請客，稱兄道弟。”

邱行湘回憶：“賴（鐘聲）到206師后，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和我創(chuàng)辦了一個《革命青年》周刊，著重向官兵灌輸‘一個黨、一個政府、一個領導思想……賴鐘聲也經(jīng)常到部隊講談……賴鐘聲的名言，就是‘打到喜馬拉雅山，也要和共產黨斗爭到底，但當洛陽危急之后，他的怨言很多，懊悔不該到洛陽送死?！?/p>

洛陽戰(zhàn)役前，城內物價飛漲，民不聊生。邱行湘回憶：“1948年2月，我到黑石關，親眼看到居民過春節(jié)的時候，連紅苕也吃不上，多數(shù)以樹皮草根充饑。當時民間普遍流行一首歌謠：‘生了兒子是老蔣的，打下糧食是保長的！”

在這樣的形勢下，安定人心是邱行湘的當務之急，他除了和賴鐘聲這個新聞處長商量，在一些酒場，假裝鎮(zhèn)定，宣稱“固守洛陽不成問題”。洛陽的土豪劣紳把邱行湘的話到處宣揚，邱行湘也不置可否。在《洛陽日報》和《中原日報》上，以新聞處處長賴鐘聲的名義發(fā)表邱行湘訪談，稱“洛陽城池固若金湯，共匪膽敢來犯，定遭殲滅……”邱行湘還在《保衛(wèi)洛陽告將士書》中說：“洛陽的安危，關系整個戰(zhàn)局成敗，通令全師官兵，不成功，便成仁?！?/p>

邱行湘事后說：“只要能夠稍有助于穩(wěn)定人心，不惜采取任何手段。這樣一來，人心浮動表面上暫時制止住了，至于實際上前途如何，自然人人心中有數(shù)?！?h3>敵我主角攻防思路，別開生面

棋要一步一步走，戲要一場一場演，打仗呢？戰(zhàn)前要分析，戰(zhàn)中要排兵布陣。

1948年3月上旬，鄭州指揮所副主任張士希多次打電話給邱行湘，詢問洛陽備戰(zhàn)情況。邱行湘把解放軍進攻洛陽的預判，報告張士希。

邱行湘說：“一、解放軍主力如果由西門突破，大兵團作戰(zhàn)容易進出，但城外地形開闊，傷亡大。以解放軍進攻許昌、徐水為例，多是利用城外地形復雜、房屋毗連、容易接近城垣，特別是居高臨下的地帶發(fā)起攻勢。二、解放軍主力由東門突破的公算最大，因為東門外的街道縱深很長，房屋與城墻較近，容易集中優(yōu)勢兵力，進行猛攻，而且東門城墻低，工事強度差。因此，我們在東門外增加了兩道地堡和三道障礙物，以圖彌補以上弱點。三、解放軍主力由南門突破，城外地形復雜，城垣低洼，這是有利條件，但南門近處洛河邊沿縱深小，不便于大兵團的進出。因解放軍善于夜戰(zhàn)，南門突破的可能性亦大。四、解放軍由北門和東北門突破的公算小。因為東北門、北門至西門城垣高，城外地形開闊，城內西北隅又有廣場，如果解放軍由此突進，易被殲滅?！?p>

70周年國慶閱兵野洛陽營冶榮譽軍旗擎旗手馬家杰淵左冤和本文作者在國慶閱兵軍旗前合影

張士希聽了邱行湘的分析，不置可否，只強調要邱行湘守一個月，“這是蔣委員長的命令”。

其實，邱行湘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正是依此判斷，他加強了東門外的地堡和障礙物。特別是被解放軍理發(fā)員畫出來的那條橋，讓邱行湘?zhèn)窝b在一條壕溝里，給解放軍進攻洛陽造成了很大的困難。

當時，守洛陽的206師，計步兵6個團，另有騎兵隊搜索營、迫擊炮營、榴彈炮連、戰(zhàn)防炮連、野戰(zhàn)炮連、重迫擊炮連、工兵營、輜重兵營（含汽車連）、軍士隊（臨時編成的）、憲兵連、“人民服務隊”、豫西師管區(qū)步兵連、保安第1團，以及由沁陽、濟源在洛陽的流氓組成的一個保警大隊。

邱行湘根據(jù)自己的兵力和判斷，擺出一個“小而堅”的防御陣形。用邱行湘自己的話來講，就是“三道防線，五個戰(zhàn)斗地區(qū)”。

三道防線是外圍據(jù)點、城垣守備、核心陣地。外圍據(jù)點的龍門、邙山，以馮克恭的保安團及沁陽、濟源保警大隊據(jù)守，西工由206師4團一個營據(jù)守。城垣守備由206師主力擔任。核心陣地由206師1團抽一個營據(jù)守。

五個戰(zhàn)斗地區(qū)，即東門地區(qū)、南門地區(qū)、西門地區(qū)、北門地區(qū)、核心陣地。

進攻洛陽時，張明率領的23團1營，就是從邱行湘重點布防的東門地區(qū)開始的。

1948年3月11日下午，23團1營指戰(zhàn)員按預先安排，三個連隊全部擔任突擊連，在縱隊炮火掩護下，對東門采取“連續(xù)爆破”戰(zhàn)術，戰(zhàn)斗異常激烈。經(jīng)過一番激戰(zhàn)，東門被攻克。解放軍乘勢攻克洛陽。

洛陽被攻克，生俘國民黨軍1名中將、6名少將。他們是206師中將師長邱行湘、少將副參謀長符紹基、少將新聞處處長賴鐘聲、第1旅少將旅長趙云飛、第1旅少將副旅長曹樂天、河南第十區(qū)行政督察專員兼少將保安司令劉煥東、河南保安第4旅少將旅長王鼎軍。

1961年5月，邱行湘回憶自己被俘、部隊被殲經(jīng)過的《洛陽戰(zhàn)役蔣軍就殲紀實》出版。這份非常珍貴的史料，筆者在收藏20多年后，于2019年12月參觀“洛陽營”營史館時，贈送給“洛陽營”永久收藏陳列。

張明回憶：“1948年7月8日，我們在豫中行軍途中接到野戰(zhàn)軍首長頒發(fā)的授予我營‘洛陽營光榮稱號的嘉獎令?！闭酚涊d，1948年7月7日，華東野戰(zhàn)軍前方委員會授予第3縱隊8師23團1營“洛陽營”榮譽稱號。

8師23團1營前身是由蘇魯支隊和邊聯(lián)支隊改編而成的八路軍115師教導第2旅5團1營，后改為魯南軍區(qū)第5團1營。1945年編入山東軍區(qū)第8師23團1營，后改稱山東野戰(zhàn)軍8師23團1營，華東野戰(zhàn)軍第3縱隊8師23團1營。1949年2月，改稱第22軍65師165團1營。1958年改稱舟嵊要塞區(qū)第1營。現(xiàn)為東部戰(zhàn)區(qū)某部1營。

“洛陽營”的命名儀式，因部隊處在連續(xù)行軍中，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直到一個月后的8月7日，部隊到了河南禹縣駐扎下來才舉行。張明回憶說：“我因為手臂傷口未愈，用繃帶吊在脖子上，不能接旗，乃由副教導員孫即明同志代表全營指戰(zhàn)員登臺接旗?！?/p>

如今，這面獎旗陳列在北京軍事博物館里。

敵我主角的文章和廣播稿，別開生面

鑒于已殲滅大量國民黨軍的有生力量，又獲悉國民黨軍東路援軍已過少林寺，中央軍委命令打進洛陽的部隊轉移，把洛陽的包袱讓蔣介石再背幾天。1948年3月17日，第8師23團1營開始撤出洛陽。當時，1營黨委提出“光榮地進城，干凈地出城”口號。部隊撤出后，新華社廣播了張明寫的通訊文章《桌上的表》，贊揚指戰(zhàn)員自覺遵守城市政策和紀律的高尚品德。這篇軍事佳作《桌上的表》后來被收錄到語文課本中，全文只有三段，現(xiàn)原文摘錄如下：

洛陽東城門里靠路南樓房上，在我們部隊突進城后，少數(shù)敵人仍憑樓頑抗著。最后兩個突擊隊的戰(zhàn)士首先沖上了樓，敵人已經(jīng)逃走，房主人也嚇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樓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房內放著漂亮的花被，嶄新的皮靴和許多衣服。在一張方桌上，還放著一只鋼殼懷表，雪白的表面漆黑的表針，在燈光下看去，還不到12點鐘，細小的秒針正在滴滴答答地走著。

戰(zhàn)士們在樓上搜尋了一會兒，沒有發(fā)現(xiàn)武器彈藥一類的東西，就急忙出去了。之后，這個樓上來來往往的戰(zhàn)士很多，樓上的東西仍舊原封不動地擺著。

鞏固突破口的任務完成了。三連被命令停留在這樓上休息，只有那只滴滴答答的表吸引了一部分同志的思想。三排副王保懷說：“打仗就是需要表，要在三查前，我就要把它裝起來了?！钡钦f了之后，也沒有動一動那只表。其余的同志也紛紛議論說：“紀律是自覺的，樓上的東西少了，咱連要負責。”正議論時，副指導員莊建禮同志來了，戰(zhàn)士們問：“副指導員，你看這表好嗎？”莊副指導員拿出小刀剝開表殼一看，嶄新的表心鑲著四顆寶石，的確是瑞士的好表，看完后，表又原樣擺到了桌子上。部隊出發(fā)了，副指導員檢查紀律，樓上的東西絲毫未動，那只鋼殼表依然放在桌上，滴滴答答地走著。

張明回憶，他的這篇《桌上的表》發(fā)表后，故事還沒有結束?！奥尻枒?zhàn)役勝利后，部隊奉命撤離洛陽時，那座樓房主人氣喘吁吁地追來，我們大家都驚愕了，以為發(fā)生了什么違反紀律侵犯群眾利益的事情，結果事情大大出乎我們預料。原來當戰(zhàn)士議論那只懷表時，樓房主人就（躲）在房間內，戰(zhàn)士們的愛表之情，他都聽到了。當部隊開拔后，房主人見房內一切財物原封未動，懷表仍在桌上，不禁大為感動，抓起表就追下樓來，一定要將那只表贈送給我們。他激動地說：‘我從來沒見過你們這樣好的軍隊，你們真正是仁義之師，請長官收下這塊表留個紀念吧！”

張明自然不能接受，再三解釋，婉言謝絕了。后來，全國解放了，樓房主人把這塊表捐獻給了國家。如今，這塊懷表，保存在北京軍事博物館的陳列柜里，成為了珍貴的文物。

攻打洛陽的部隊撤出后，國民黨軍另一支部隊再次進入洛陽。蔣介石又任命了一批官員。1948年4月5日，洛陽正式解放。

十年后，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出了邱行湘的一篇廣播稿。邱行湘在廣播稿中說：“我雖然在洛陽戰(zhàn)役中被解放軍俘虜，但是對國民黨軍隊的慘敗卻不服氣，把這次失敗的原因歸咎于蔣介石指揮失策，其他友軍見死不救，以致兵力懸殊，孤軍作戰(zhàn)。通過十年的學習改造，尤其學習了馬列主義和毛澤東著作以后，我逐漸認識了真理，辨明了是非。世人皆知，蔣介石賣國獨裁，禍國殃民，固然剛愎自用，指揮無能，既不知己，也不知彼，但是戰(zhàn)爭的勝負，主要決定于戰(zhàn)爭的性質和人心向背，蔣軍必敗，解放軍必勝的道理就在這里。寫到這里，我不禁想起在臺灣的老朋友、老同學們，目前臺灣統(tǒng)治集團的處境，和我當時在洛陽一樣，已經(jīng)是末日將臨了。解放臺灣，是中國人民解放戰(zhàn)爭的繼續(xù)，任何反動勢力都阻擋不了歷史的進程。為此，我希望臺灣的親朋好友認清形勢，早作抉擇，只有在統(tǒng)一祖國的神圣事業(yè)中作出應有的貢獻，才能獲得自己的出路。”

敵我主角金陵見面，別開生面

1959年10月新中國成立十周年時，在洛陽戰(zhàn)役中被俘的邱行湘獲批特赦。在戰(zhàn)犯看守所里，邱行湘經(jīng)過教育與改造，“覺今是而昨非”，不再堅持原有立場。特赦后的邱行湘，安家南京，又因表現(xiàn)不錯，不久被安排到江蘇省政協(xié)當文史專員。

1969年10月，張明調任南京軍區(qū)副參謀長。后來，張明先后任南京軍區(qū)副司令員、南京軍區(qū)紀委書記。

1983年早春，邱行湘已是江蘇省政協(xié)委員。當邱行湘聽說當年攻克洛陽的營長張明已是南京軍區(qū)副司令員時，便向組織上表示，很想見張明一面。

張明得到消息后，便主動去邱行湘家拜訪。邱行湘很意外。一進門，張明握著邱行湘的手說：“我看了《將軍決戰(zhàn)豈止在戰(zhàn)場》這本書，祝賀你的進步，你的成績?！?/p>

邱行湘說：“那只是個開始，我正在沿著這條路繼續(xù)向前走，遵照周總理的教導‘活到老，學到老嘛！”

張明笑著說：“我們是不打不相識，昨天是對頭，今天成朋友?！?/p>

張明和邱行湘在交談中，回顧了洛陽戰(zhàn)役的有關情況。邱行湘問，當年洛陽東門防守工事異常堅固，解放軍用什么武器攻克的呢？張明說：“沒有秘密武器，靠的是人，人的覺悟。當戰(zhàn)士們一旦明白，自己是為了推翻三座大山、求得翻身解放而戰(zhàn)，便能無堅不摧，攻無不克。”

“當時你的營里，是怎樣的一批三頭六臂的無畏戰(zhàn)士呀？我真想見見他們?！鼻裥邢孢呎f邊將雙手舉到胸前，豎起兩個大拇指，“佩服！佩服！”

張明答應有機會帶“洛陽營”的戰(zhàn)士見見邱行湘后，關切地詢問邱行湘家庭生活狀況。邱行湘的夫人張玉珍說：“一切都好，感謝政府的關照，我們家現(xiàn)在三口人，住了這么一套房（這房原是國民政府委員住的）?！?/p>

會見結束時，張明同邱行湘合影留念。張明還讓自己的兒子張勤建和邱行湘的兒子邱曉輝兩人合了影。張明說：“愿下一代在振興中華的征程中攜手前進！”

1988年春節(jié)，邱行湘帶著夫人張玉珍和兒子邱曉輝到南京頤和小區(qū)的張明家拜年。張明連聲說：“不敢當，不敢當！”這一年的9月，張明被中央軍委授予中將軍銜。

1996年12月，邱行湘在南京去世。

2001年3月，張明在南京去世。

張明曾說過：“‘洛陽營這個光榮稱號，含蓄三個方面的業(yè)績：一是輝煌的歷史與戰(zhàn)功，二是戰(zhàn)術上的成就與創(chuàng)造，三是模范的政策紀律的遵行。我們今天慶祝與學習‘洛陽營，首先就應該保持這一優(yōu)良傳統(tǒng)，并繼續(xù)努力與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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