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明
一
年三十的早上,天剛蒙蒙亮,三十五歲的方恩蒙,就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驚醒了,遂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草草地洗了把臉,站穿衣鏡前整了一下衣裳后,忽然感到有些發(fā)暈,唉,昨晚悔不該充英雄好漢貪杯,遂倒上半碗溫水,浸服了一包感冒靈。接著又浸泡了一包方便面吃了后,便腳下生風(fēng)地來到了村大院的停車場,開上他的那輛載滿黃瓜西紅柿的車,匆匆去了新城的菜市場。? ?“西紅柿黃瓜了。過節(jié)削價大處理了。”方恩蒙扯開特有的大嗓門,一個勁兒地吆喝著,招攬著那些個菜販們。他的那張古銅色地四方臉頰上,一雙寫滿精明的小眼睛,不時地眨巴著;那張厚厚的嘴唇,隨著喊聲不時噴出一縷淡白色的熱流;由于較長時間的叫賣,他眉毛和額前的頭發(fā)上,都掛滿了晶瑩,他卻渾然不覺的樣子。
此刻,方恩蒙那顆焦慮的心中,只有一個愿望,趕快出手這批貨,回家過大年去。
近兩個小時過去了,就在他的貨順利出手的一瞬間,身子頓感一陣陣的發(fā)冷,且伴隨著一陣陣的干咳,渾身乏力的他,一時間幾乎癱倒在那了。這倒霉的感冒,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節(jié)骨眼上就來了,“唉!”他下意識地長嘆了一聲,只好咬著后槽牙,弓身鉆進駕駛室后,抬手一擰鑰匙,那車像個乖巧的孩子,吱地一聲,搖搖晃晃地出了菜市場。
就這樣,方恩蒙總算來到了自己的村前。見狀,門衛(wèi)給開了大門,叮囑道:“恩蒙呀,上峰指示,為防止疫情蔓延,老實待在家中,千萬可別外出瞎轉(zhuǎn)悠呀。”啥,啥疫情?方恩蒙聞聽并未搭話,只是腦子里畫了個大大的問號。要是在平時,他定然會下車問個究竟,可這大過年的,自己身上難著受不說,這家中還有一堆事等著自己呢。他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電子表,已是上午九點多鐘了。
少時,他將車在村大院停放好后,隨手“咔嚓”一開車門,旋即一陣?yán)滹L(fēng)撲面,頃刻間清醒了不少。他因常年倒買倒賣蔬菜,與那些種菜專業(yè)戶打得火熱,為此幾個菜農(nóng)為了報答他,自己訂報的同時,也為他訂上了幾份報紙,其中有一份省里的報紙。此刻,他忽然想起了昨個該報刊登的那篇文章。他隱隱記得,武漢市已確診感染了200多病例,好像已有了死亡病例了!據(jù)說這病一旦感染,好像根本就沒有特效藥物,很難治愈。所以文章中強調(diào),一旦檢測發(fā)現(xiàn)疑似病例,要早報告早隔離早治療哩。難怪剛才門衛(wèi)提醒呢。想至此,他旋即“啊”的一聲,如遭蛇咬似的,渾身抖個不停。然而,他轉(zhuǎn)念一想:這武漢疫區(qū),離著咱這遠著呢。再者本人只是去城里倒騰了幾車菜而已,近日除了與幾個小菜販打交道外,也沒接觸過疫區(qū)的人呀。想自己患的只不過是個普通感冒而已,又何必大驚小怪庸人自擾呢?
方恩蒙想至此,便自嘲地笑笑,下了車后,徑直朝村衛(wèi)生室方向走去。
二
片刻之后,村醫(yī)方慶豐便給恩蒙測了體溫,發(fā)燒三十九度二,給他開了一些治療感冒的藥物,他付了款,剛要出門的當(dāng)兒,村醫(yī)喊住了他,說:“剛剛接到村里的通知,凡本村所有患發(fā)燒感冒的人員,一律登記上報。你說一下手機號碼就成了?!贝遽t(yī)鄭重其事的樣子。
“就你方慶豐有這點能耐了?!狈蕉髅煽囍鴤€臉,不滿地沖他道:“充其量,我這就是個普通感冒,你就是說破了大天,它也成不了新冠肺炎?!毖粤T猶豫不定的樣子,心想:我大姨前些天說,給介紹了個對象,讓大年初二前去相親呢。眼下本人要是真不小心,一旦被人測定為疑似病例,被隔離起來,想這年過不好且不說,這對象可就真泡湯了。想至此,他像槍刺著屁股似的,急急而去。
“恩蒙,你給我馬上回來!”村醫(yī)的話掠過他的耳畔。他卻頭也不回地急急而去。待村醫(yī)追出門之時,方恩蒙早已不見了行蹤。村醫(yī)無奈之下,立馬向村領(lǐng)導(dǎo)匯報了此事。于是方恩蒙前腳剛進家門口,就接到了村支書方華亭的電話:“恩蒙嗎?”
“對對,是我呀。大叔有何指教呀?”他抖動著身子,強打精神問。
“剛才接到慶豐的電話,說測你發(fā)高燒了,還伴有輕微的咳嗽。眼下新型冠狀病毒肆虐,為防萬一,建議你千萬不要四處走動,即使蹲在家中,也一定要同家人隔離。尤其在生活飲食上,一定要同父母和兒子保持一定距離,千萬不要麻痹大意呀。”
“哎呀,我的大叔,我自己的腸子還用得著別人去量。就說破了大天,你侄子得的也就是個普通感冒而已。想這大過年的,你們和我較得什么真呀。這也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了吧?!倍髅擅夹拇蚪Y(jié),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但考慮到對方的身份,自己不定啥時候就會用到人家,只好耐著性子,強忍著聽了下去。
支書接著道:“你呀,平時沒空學(xué)習(xí)也就罷了。從網(wǎng)上也該明白一些情況呀。這新冠肺炎起初與普通的感冒還真有些相似呢,譬如:發(fā)燒、乏力、咳嗽。所不同的是,后期重癥者,會出現(xiàn)呼吸困難,也就是所謂的呼吸窘迫綜合癥,而后會出現(xiàn)膿毒性的休克,難以糾正的代謝性酸中毒,凝血功能障礙等。眼下國家有關(guān)科研部門,還沒有研制出特效藥,這可決不是危言聳聽呀。所以得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才是呀,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得想方設(shè)法,筑牢聯(lián)控聯(lián)防的大堤,堅決遏制疫情蔓延勢頭才是正樁。”
“是是。我今兒個就聽大叔你的話,誓與家人徹底隔離!權(quán)當(dāng)坐禁閉得了!”
“哈哈,這就對了嘛。不過,建議你最好去縣醫(yī)院發(fā)燒門診檢測一下為上呀。這樣吧,你先在臥室消消毒,戴上口罩后待著別動,靜候通知吧。”
“大叔請放寬心,就我這點小毛病,吃點藥就OK了。再見?!狈蕉髅煞畔略捦?,轉(zhuǎn)身取出口罩戴上,用酒精消了一下毒,洗了手后,便將自己的身體狀況轉(zhuǎn)告了家人。而后,他三下五除二地盛上飯菜,端著來到了自己的臥室。他邊吃邊在心里打著小九九:還測個什么勁兒呀,這大過年的就去醫(yī)院,也太不吉利了。真若是運氣不好,被人定為疑似病例,隔離觀察上半個月的,這年可真就過砸了!大姨苦心給介紹的對象,八成也就告吹了!村這支書也真逗,居然拿我當(dāng)成了大傻瓜了!想至此,他下意識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漸漸地,此時的他,頓感有些困乏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墻上的石英鐘,又服了一次感冒藥后,就勢倒在床上睡去。而后不久,他被一泡尿憋醒后,感覺冷得厲害,一個勁兒地抖動著,緊縮著身子,仿佛全世界的寒冷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就這樣,他迷迷糊糊地折騰到下半夜兩點,才又慢慢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