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沛容
這位在YouTube上斬獲清一色好評的“自然女神”,卻要面對國內輿論場上鋪天蓋地而來的質疑之聲。這些質疑或是站在事實層面,認為李子柒視頻中雅致的農村生活不可能存在;或是進行價值評判,抨擊她充滿文藝氣息的一舉一動實屬“矯揉造作”。然而,輿論對她的強烈敵意,本質上大都源于——她跟這個上緊了發(fā)條的時代,實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她的視頻中“日長如小年”的清閑感,跟現(xiàn)代生活的浮躁形成了奇妙的對比。鏡頭下的她永遠像是時間的主人:剝葡萄要不緊不慢地剝,舀水要不疾不徐地舀;能花上一整天時間做一把竹椅,用幾個月的光陰等一朵花兒長大。
而我們呢?我們在燈火通明的自習室內,焦灼的雙眼緊盯屏幕,目光在一堆堆標著“期末重點”的文檔間游走;我們在晝夜不分的辦公樓里,上下飛舞的雙手片刻不離鍵盤,生命在一條條新任務通知中流逝……我們不能停下,因為時代正拿著個大喇叭對我們吶喊。孩子們被送去學量子波動速讀,少年們的假期被補習班塞滿,大學生以熬夜“充電”為豪。近日又有新聞報道稱,當年那個在“鷹爸”的教育下,只穿短褲在冰天雪地中奔跑的“裸跑弟”,現(xiàn)已完成了南京大學自考專科學業(yè)——他今年不過是個11歲的孩子。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奮斗從娃娃抓起,成功就像坐火箭。
我們這一代人是復雜的,一面抱怨著生活的快節(jié)奏,一面又在這種折磨帶來的犧牲感與社會認同感中獲取精神高潮,就像跟斯德哥爾摩癥相愛相殺的患者。正因如此,當李子柒闖入視野后,許多人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她的生活真實存在:怎么可能有人在如此緩慢的節(jié)奏下仍然在現(xiàn)代世界確認存活?怎么可能有人在那種物質匱乏的境況下活得那么雅致?人們不相信,或者說不愿相信一個真正踐行“慢生活”的普通人能活得好——如果真能那樣,我為什么要拼了命地奮斗?
曾有記者前往探訪李子柒的居所,試圖證明她視頻中的一切全是營銷之下的假象,最后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沒有攝影棚,沒有臨時搭建的建筑,她真的就在那個小屋里,過著“采菊東籬下”的田園生活。于是,大失所望的一部分人把目光轉向了價值評判:雖然你的生活是真的,但你這種“矯揉造作”的做派,我們實在看不慣!
這種評判,正是浪漫主義精神在不斷走向極端的“奮斗精神”下遭受壓抑的體現(xiàn)。對李子柒的詩意生活指手畫腳的人們,走入了把現(xiàn)實主義與浪漫主義對立起來的泥潭,拒不承認它們絕非不可兼得的魚和熊掌。從李誕的“先救小貓而非名畫”言論的大火,再到“反矯情文學”的熱潮,所謂的“真實”,正成為越來越受大眾褒揚的特質。這誠然無可厚非,然而物極必反,人們逐漸步入了形式化的窠臼,從追求赤誠、坦蕩的精神,擴大到了追求絕對化的“真實”——李子柒只不過將生活中的小美好進行了藝術化處理,就被狂噴“矯揉造作”,這無疑是一場群體性的精神獨裁。
我為什么說,這個時代需要李子柒?這是因為,她的作品中有一種簡單而強大的美,足以中和這個時代的浮躁。在一期名為《漢妝》的視頻中,她采花做口脂時并不是一次性摘下幾朵玫瑰,而是從每一朵玫瑰上各采一片花瓣,讓每一朵花都能繼續(xù)在枝頭綻放。如果這是矯揉造作,那我們的社會實在太需要這種“矯揉造作”了。這個習慣了快節(jié)奏的時代,面對這種優(yōu)雅到了骨子里的生活,也遲早會在某一刻放慢腳步,只為觀賞這一刻的美麗吧。
(本文原載2019年12月11日紅網,本刊有刪節(jié))
■觀點運用:生活的詩意;優(yōu)雅的日子;煙火氣和田園氣息;對美好生活的追求與熱愛;快節(jié)奏與慢生活;浮躁世界中的平和與從容;讀懂“李子柒”,此中有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