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久輝
王鶴又搬家了,王鶴自己也忘記搬了多少次家。這次搬到離市區(qū)很遠的一個村子。上班遠了一點,但出租房里有個衛(wèi)生間。再也不用像從前,一起床就在公廁門口排隊。
衛(wèi)生間一看就有年頭,瓷磚早已泛黃,沒有馬桶,沒有排風扇。只在靠山墻的位置,有個小窗戶。王鶴推開窗戶,有風從打開的小窗戶涌進來。王鶴嗅了嗅,空氣很新鮮。
小窗戶打開后,就沒有關上。
出租房里沒有廚房。就算有,王鶴也不會做飯。去公司上班的時候有工作餐。不去上班的時候,吃頓泡面就完事,泡面吃膩了,就叫份外賣。
周六的晚上,王鶴突然嗅到一股油煙味,夾雜著香甜膩人的紅燒肉香氣。王鶴以為自己出現(xiàn)幻覺。隨即那油煙味又以煙霧的形式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王鶴順著煙霧看去,才發(fā)現(xiàn)油煙香氣,是從衛(wèi)生間里的小窗戶飄進來的。
王鶴伸頭朝小走道看了看,隔壁廚房排風扇的出氣口,也在小夾道里。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王鶴透過小窗戶飄過來的油煙味,知道隔壁鄰居在做大盤雞、啤酒鴨、西紅柿牛腩、春香排骨、酸菜魚……還有一些王鶴想象不到的肉菜。這些帶著食物氣味的油煙味讓王鶴沉醉。王鶴覺得自己就像清朝末年那些躺在床上吸食鴉片的煙民,吞云吐霧,浮想聯(lián)翩。
王鶴覺得,自己離不開這些油煙味了。
過了一段時間,王鶴知道隔壁住著一對很體面的中年夫婦,養(yǎng)著一只大狼狗。
男人穿著樸素,走路不緊不慢,喜歡和人打招呼。女人落落大方,喜歡挑逗村里的貓兒狗兒。王鶴聽小賣部的老板娘說,這對夫妻,原本住在市區(qū),但是市區(qū)不讓養(yǎng)狼狗。只好搬到郊區(qū),租了一個院。每天早晨去市區(qū)上班,然后晚上再開車回來遛狗。
王鶴開始羨慕這只大狼狗了。
王鶴第一次見到這只大狼狗,就感到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狼狗,高大威武,毛色油亮。走路如它的主人一般沉穩(wěn),從不左顧右望。王鶴曾經像它的主人一樣,喊它阿貴。結果阿貴看都不看王鶴一眼,繼續(xù)走它的路。
被阿貴冷落了幾次,王鶴就不喜歡這條大狼狗了。倒是它的主人,每一次看到王鶴,都不忘停步打個招呼。當然,男人不僅和王鶴打招呼,還和村里其他人打招呼。
隔壁的女人和男人不同,看到左鄰右舍只是禮貌性地微笑一下,反倒喜歡和村里的貓兒狗兒打招呼,哪怕是流浪貓流浪狗,女主人看到了,也要停下喚一聲。每天晚飯后,經常能看到女人提一個裝著剩菜剩飯的方便袋,看到路邊的貓兒狗兒,就上去喂食。
吃得最多的,就是小賣部家養(yǎng)的那條肉狗。每次肉狗看到隔壁女主人,都會歡快地跑上前去,圍著女人搖尾轉圈,索要女人方便袋里的東西吃。王鶴見過幾次,那袋子里的,都是一些肉食,王鶴回想一下當天腦海里的油煙味,就知道那袋子里裝的是什么。
王鶴對這兩夫妻印象越來越好,卻越來越討厭那只大狼狗,每一次大狼狗從王鶴面前經過,它的主人和王鶴打招呼的時候,大狼狗總是摩挲主人快點走??炊疾豢赐斛Q一眼。為此王鶴很憤懣!
王鶴開始喜歡小賣部家的肉狗。每次看到王鶴都會很熱情地圍上來。王鶴手里有火腿腸的時候,都不忘剝一根火腿腸給它。
又是一個禮拜天,晚上下班后,王鶴提著一個肘子從外面回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決定不吃泡面和外賣。
路過小賣部,看到小賣部的老板娘正拿著掃把打她的肉狗。王鶴問老板娘:打它干什么?老板娘說:還不是因為饞,人家狗吃剩下的東西,它還天天樂呵呵地吃。
王鶴說:那家女主人心腸挺好,吃她東西的又不止你家的狗。
老板娘憤憤地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兩口子信佛,不吃肉的,都是做給那條狗吃的。你說我家狗再吃他家狗剩下的東西,算什么事?
王鶴聽完,竟感到有點反胃。仿佛胃里都是隔壁家的肉食。打算回家,想起屋里彌漫著的都是隔壁家燉肉的味道。最后,王鶴在店里拿了一瓶啤酒,喚走了剛剛挨打的肉狗。
一人一狗來到荷塘邊的八寶涼亭里。王鶴掰了一塊肘子肉給肉狗,摸摸肉狗的頭說:這可是我請你吃的。我明天又準備搬家了。以后你看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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