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瑩
布卡用他獨特的大眼睛瞄準(zhǔn)了半天,把手里的沙球扔了出去,本以為萬無一失,但事實是,他又一次打歪了,離他800米遠(yuǎn)的剛剛堆起來的沙堡又一次被他打塌了。他左一下右一下地晃動著腦袋,心想:不應(yīng)該啊,我已經(jīng)換了好多個角度瞄準(zhǔn)那個洞了,怎么就又打歪了呢?
布卡四下瞧了瞧,還好沒有人看見這糟糕的結(jié)果。在沙城,布卡非常有名,因為他是唯一一個長著一只眼睛的沙怪。這只眼睛足夠大,占據(jù)了他的臉三分之一的面積,長長的眼睫毛向上卷著,連著他濃密的頭發(fā)。
沙怪與沙城里的人們相處得特別和諧。在全是沙子的城市里,人們都是晚上出來活動,白天那毒辣的太陽像是會噴火,只要人們出現(xiàn)在街上,就會被烤掉一層皮,而沙怪不怕,他們與沙子可以完全融合在一起,還會分泌出一種黏液,將沙子牢牢地粘在一起,替他們遮擋太陽。白天,沙怪會建造一些沙堡提供給人們居住,作為答謝,人們會在沙堡周圍種植綠色植物作為沙怪的食物。其實,人們不知道的是,沙怪從來都不吃這些植物或者樹木,他們吃掉的只是綠色。他們一出生就鐘愛綠色,只要眼睛里持續(xù)看到綠色一分鐘,就等于吃了一頓飽飯,眼睛里的綠色越多,說明他們的食物越豐盛。
布卡剛要進家門,身后就傳來了伊魯?shù)穆曇簦骸澳氵@家伙,又把事情搞砸了吧?”
不用回頭看,布卡也知道是誰,他轉(zhuǎn)過身,咧著一張嘴,笑著說:“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做好事的。”
“說了你多少次了,沙堡上留出來的洞,是為了以后接水管用的……”
布卡還沒有等伊魯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我已經(jīng)500年都不曾看見沙堡流出甘甜的水了,水管都是歷史書上才有的東西。我覺得那洞留下來,一點兒意義都沒有,還有可能鉆進毒蛇,威脅大家的性命。只是你們都不聽我的,我只好自己做補救?!?/p>
布卡振振有詞地說著自己堵洞的理由。
伊魯搖搖頭,無奈地走開了。算上這一次,伊魯已經(jīng)勸過布卡167次了。布卡真是個固執(zhí)的家伙,但凡留下洞的沙堡,不是被堵上了,就是被打塌了。但只有伊魯知道,這事兒是布卡干的。他是布卡唯一的朋友,在別的沙怪眼中,布卡丑陋、愚蠢。但伊魯認(rèn)為,布卡只是有些固執(zhí),內(nèi)心還是純凈、善良的。孵化布卡的那個沙包,天生就有缺陷,這又怎么能怪布卡呢?
太陽落山了,風(fēng)挽起沙子的手,輕輕地跳起舞來,大家拿著各種工具和植物的種子開始勞作。
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城市里滿眼都是綠色,人們可以盡情享受陽光的撫摩,品嘗甘甜的泉水,而沙怪只需要躺在綠色植物的旁邊每天吃大餐,無憂無慮地生活。
“媽媽,我聽說沙城里其實有個泉眼,只是被風(fēng)沙掩埋了,如果我們找到它,是不是就能盡情地喝水、盡情地灌溉植物了?”麗莎塔是一個有智慧的女孩兒,她是布卡的人類朋友。
“那只是個傳說,連沙怪都找不到泉眼,人類就更沒有辦法了。”說完,媽媽嘆了一口氣,繼續(xù)做手中的活。
麗莎塔聽布卡講過700年前發(fā)生的事情。一夜之間,沙子就像從天而降,覆蓋了城市的所有植被,房屋被壓垮,泉水變干涸,整個城市被沙子吞沒了。更加奇怪的是,所有的泉眼后來都找不到了,沙怪成了這個城市主要的力量。他們不再像原來那樣躲在植物中,而是可以在沙城里自由行走。為了活下去,他們開始替人們建造沙堡,而人們開始一點點摸索著種植可以在沙漠中生存的植物。
傳說中的泉眼,不僅僅吸引著麗莎塔,而且還令布卡深深地向往。不知道為什么,雖然他沒有感受過泉水的甘甜,但總是能夠在睡夢中看到一個泉眼,在一片綠洲之中,汩汩地冒著水花,而他就站在那泉眼中間,慢慢地融化掉了。每次夢到這里,他都會驚醒。他想不明白,為什么到了最后自己會被泉水吞噬呢?
這一天,無聊的布卡依然尋找著有沙洞的沙堡,穿行在沙街上,突然,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以前堵上的沙洞,全都重新露出來了,而且變得大小、形狀出奇的一致。布卡用力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盯著那些沙洞看,他發(fā)現(xiàn)每個沙洞的旁邊都埋著一條細(xì)細(xì)的線。布卡雖然只有一只眼睛,但他的眼睛能看見極其細(xì)微的、隱藏起來的東西,這是別的沙怪沒有的能力,他一邊走一邊皺起眉頭。
“布卡,你在干嗎?”伊魯拍了一下布卡的肩膀。
“嗯?哦,沒什么!”布卡被伊魯嚇了一跳,終于回過神來,嘀咕著說,“伊魯,我總覺得好像要出什么事情?!?/p>
“怎么了?”伊魯被布卡認(rèn)真的表情吸引住了。布卡將他發(fā)現(xiàn)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對伊魯講了一遍。他們決定,在太陽快要落山、沙怪睡覺之前,人們還未出來的時候,查看一下那些細(xì)線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辣辣的太陽終于要落下去了,天氣變得涼起來,風(fēng)也開始跑出來撒歡兒。伊魯雖然已經(jīng)困得睜不開眼睛,但他還是在其他沙怪都回家之后,和布卡來到了其中一個沙洞的地下。細(xì)線就在頭頂,周圍的沙土異常疏松,看來這不是沙怪干的,這是人類干的事情。他們順著一條線,在沙城的地下轉(zhuǎn)了一圈,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些線連接了所有有沙洞的沙堡。但這細(xì)線有什么奧秘,伊魯和布卡并不清楚。這是一項煩瑣的工作,是誰干的呢?
伊魯用鼻子聞了聞細(xì)線,覺得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好像在哪里聞到過這個氣味兒?!币留斍穆曊f。
“是什么呢?”布卡好奇地問。
“一時想不起來了,但這是很久以前我聞到過的氣味兒,讓我想一想?!闭f著,他們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頭上圍著一條白色的紗巾,在沙街上快速移動著。
“是麗莎塔?!辈伎ㄒ谎劬驼J(rèn)出了他的好朋友,“這個時間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街上?”
麗莎塔鬼鬼祟祟的,布卡和伊魯就在地下跟著她。在沙街盡頭的一個沙堡旁,她停下了,從衣服里拿出一個打火機。她的手抖得厲害,風(fēng)很大,試了幾次,風(fēng)都把打火機的火苗吹滅了。她顯得有些不耐煩,干脆扔掉了紗巾,任其飛向遠(yuǎn)方。她從沙洞旁提出一根線,用手擋住風(fēng),躲在沙堡旁,盡量讓火苗不受到風(fēng)的干擾。終于,她成功了,臉上露出了微笑。微弱的火光,映襯著她緋紅的臉龐,她慢慢將線放到打火機旁點著,細(xì)線發(fā)出了吱吱的聲音。
“我知道了,那繩子里面是火藥。我想起這味道了,布卡,麗莎塔是想炸掉那些有沙洞的沙堡。我猜,這沙洞里還應(yīng)該連著一些火藥球。”伊魯?shù)脑捵尣伎ㄈ矶碱澏镀饋?,他見過火藥的威力,雖然火藥爆炸根本傷不了沙怪,但爆炸帶來的影響不可估量。
布卡立刻跳到地面,他毫不猶豫地踩滅了那條著火的線。
“你們……你們跟蹤我?”平時柔弱溫和的麗莎塔突然變得讓人害怕起來,她的眼睛似乎要射出箭,穿過他們的心臟?!澳銈冓s緊離開,不要破壞我的計劃!”
“麗莎塔,你想干什么?我們知道你剛才點燃的是火藥,你知道嗎,你這樣做,會傷害到別人的!”伊魯壓低了聲音,但確實惡狠狠地在和她說話。他不想他們最好的人類朋友犯錯,不想讓熟睡中的沙怪和人類受到驚嚇。
“我查過資料了,沙堡塌陷人類不會死的,沙怪更不會受到傷害,而找泉眼,這是唯一的方法。你們不知道,泉水對我意味著什么,我是曾經(jīng)那個唯一出現(xiàn)的泉眼中流出的最后一滴水。如果一個月后,我再不回到泉水中,我就干涸了,我會死掉的?!?/p>
原來,這個被人類收養(yǎng)的孤兒,竟然是一滴水。
“是人類向自然無限度的索取才讓綠洲變成了沙漠,今天,即使他們付出代價,也是應(yīng)該的?!睉嵟柠惿僖淮吸c燃了細(xì)線,離她最近的沙堡眼看就要爆炸了,伊魯被眼前的一切嚇壞了,他的腳像被釘子釘在了地里,動彈不得,布卡卻推開了麗莎塔,撲向了沙堡。
“砰!”沙堡還是爆炸了。天空中傳出一聲悶響,聲音不大,可是,布卡隨著那個沙堡一起被炸開了,天空中彌漫著黃沙,沒有再發(fā)出第二聲響聲。
“布卡,布卡,你在哪兒?”伊魯奔向了那個被夷為平地的沙堡,卻沒有找到布卡,地面上只有布卡的眼睛。
“怎么回事?不是……不是說沙怪不怕爆炸的嗎?”麗莎塔捧起布卡的眼睛,她想哭,但眼睛里沒有眼淚,難道是她錯了?
伊魯搶過布卡的眼睛,捧在手心里,嗚嗚地哭出了聲。沙怪只有在極度悲傷的情況下才會有眼淚,伊魯?shù)难蹨I掉進了布卡的眼睛里,突然,那眼睛化掉了,浸入到沙地里,慢慢地,沙地里出現(xiàn)了一股水流,一股清澈的泉水從地下噴涌而出。
“這就是那個曾經(jīng)消失的泉眼?!丙惿矘O而泣。
他們明白了,原來布卡的眼睛,就是那一眼泉水,大地將那泉眼藏在了一個沙怪的眼睛里,等待著與一滴水的相遇,等待人們真正懂得珍惜自然。也許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麗莎塔走進了泉水中,她笑著告訴伊魯,以后,她和布卡將會遍布整個沙城,守護著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