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值盛夏,大中午日頭正盛。村子里,一群精力旺盛的小男孩圍在村中一棵大榕樹下,變著法子打發(fā)無聊的時光。
“我們來玩打鬼子吧?!币粋€穿著破布背心的小男孩揮舞著一根樹枝,對著一群裸著上身、褲子打滿補丁的小伙伴提議。
“好啊好啊?!贝蠹遗d奮得振臂歡呼。
領頭的小男孩又發(fā)話了:“誰當鬼子?”
“我不當。”“我也不要?!?/p>
“我們抓鬮吧?!?/p>
抽到扮演八路軍的小男孩,激動得小臉通紅。一群孩子赤手空拳在村里打打鬧鬧,用手比出拿著槍的樣子,嘴里“砰砰砰”唾沫亂飛……
傍晚時分,玩得灰頭土臉的孩子在各自爸媽的呵斥下被強行拽回了家。穿破布背心的小男孩回到家里,母親靜靜地坐在餐桌前,看著滿身是汗的小男孩說:“趕快吃,吃完洗個澡,衣服自己洗?!毙∧泻⒍碌攸c點頭,抓起饅頭大口大口地塞進嘴里……
二
1963年,火車站。剛畢業(yè)的大學生接受國家統一分配,即將趕往分配點。
一群又一群學生像浪潮一般往狹小的車廂擠,道別的聲浪一陣又一陣淹沒了整個車站。稚雛們滿懷好奇想要飛出家鄉(xiāng)看看外面的世界,父母們想順著孩子又舍不得放開的矛盾糾結纏繞成一滴滴打濕衣領的淚。
“嗚——”火車滿載著一車又一車火熱年輕的心離開了車站。
我的外祖父,也就是當年那個在榕樹下穿著破布背心的小男孩,也成為了火車上的一員。他和同學們一樣,對未來既期待又迷茫。
“為什么把我們分配到內蒙這么遠的地方?”有人很委屈。
一名同學回答他:“國家要我們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p>
為了打發(fā)漫長的乘車時光,他們讀詩,他們唱歌,相互鼓勵,相互打氣。
三
漫長的路途后,外祖父終于找回了腳踏實地的感覺。走出車站,外祖父抬頭看了看天空,喃喃道:“內蒙古的天還真的有點不一樣呢。”
年輕的外祖父被分配到牧民家中。一進牧民家,外祖父就看到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穿著袍子正在準備午飯。長期的風吹日曬沒能影響她皮膚的白皙,手掌上的繭是她勤勞的印記。雖然整個身子都被袍子嚴嚴實實地遮住,卻依然不難看出她曼妙的身材。
外祖父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姑娘。一段時間后,他鼓足勇氣,在一個沒有云的夜晚拉著姑娘一起看星星。
此后兩人時不時去看星星。外祖父跟她講讀書的經歷,講他是如何從山村走向城鎮(zhèn),又怎樣考上大學,在大學學了什么。同樣的,她也告訴外祖父和牛羊馬的故事,告訴他在山里能挖到什么野菜草藥,告訴他游牧生活是怎樣的辛苦又是怎樣的有趣。他們是對方最好的傾聽者。
時間不知疲倦地流淌,兩顆憧憬愛情的心逐漸走到了一起。
后來,這個勤勞美麗的姑娘成了我的外祖母。
四
1970年,外祖父和外祖母從內蒙古回到福建漳州。
外祖父找了份工作。日子過得艱苦,但還算有滋有味。
外祖父后來在行政干校上班。作為數學組的一員,他盡心盡力地培養(yǎng)干部。但作為父親,又不得不為三個孩子的吃喝發(fā)愁。往往一家人早中晚喝米湯,米湯里幾粒米靜靜地沉在鍋底。一碗米湯就著咸菜三口兩口下了肚,米味還沒出來,鍋就已經見底。直到小兒子也到了上學的年紀,我的媽媽輟學,在一家電腦公司做推銷員,把讀書的機會讓給哥哥和弟弟。
在一家人的努力下,兩個兒子都念完了大學,日子也在一天天好轉。
五
“外祖父的故事好聽嗎?”外祖母笑著問我。
“好聽,尤其是你和外祖父第一次約會那段?!蔽医器锏匦α?。
“臭小子,都不聽重點。你們的生活真是太舒服了,都不知道我們那代人的苦?!蓖庾婺竿巴庀萑肓顺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上庾娓溉サ迷?,我沒見過他。”我低下頭黯然說。
“總要走的……”外祖母從沉思中回轉過來,轉身便要出門,“我要去散步了。你不要玩電腦,眼睛近視了就不好看了。”
我點了點頭,在外祖母走后立馬打開了電腦,寫下他們的故事。
楊令賢:廈門大學附屬實驗中學高三(1)班學生
指導老師:鄔雙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