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華
改革開放初期,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普遍實行和人民公社制度的取消所帶來的農村經濟社會的轉型,使農村中共基層組織逐步失去領導基層的主動權,管控能力嚴重下降。面對危機,中共中央著眼于重塑農村基層組織的引領力,及時調整,初步解決了農村基層組織面臨的一系列問題,并逐步探索新形勢下發(fā)揮農村黨支部核心作用的制度建設。對于改革開放初期農村中共基層組織建設的整體情況,學界已有一定研究,并涉及本文選題。①相關著述主要有楊群紅:《改革開放30年農村基層黨組織建設的實踐與探索》,《中州學刊》2008年第5期;盧先福、龔永愛:《農村基層黨建歷程》,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張明楚:《中國共產黨基層組織建設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等等。但專題梳理研究農村中共基層組織1978至1990年間困局和對策的著述并不多見。基于此,筆者擬以已有資料及相關研究為基礎,對該問題進行梳理分析,并求教于方家。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面對農村經濟的嚴峻形勢,包括安徽、四川、廣東等地在內的一些農村,自發(fā)地采取形式多樣的生產責任制,揭開了中國農村改革的序幕。因應各地的大膽嘗試,中共中央及時調整政策,不斷肯定各地的主動改革。1980年5月31日,鄧小平發(fā)表談話,肯定了一些搞包產到戶的地方“效果很好,變化很快”,②《關于農村政策問題》(1980年5月31日),《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15頁。對農村的改革實踐表達了支持。1982年1月1日,中共中央批轉《全國農村工作會議紀要》,發(fā)布改革開放以來第一個關于“三農”工作的中央“一號文件”,正式肯定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文件指出:“目前實行的各種責任制,包括小段包工定額計酬,專業(yè)承包聯產計酬,聯產到勞,包產到戶、到組,包干到戶、到組,等等,都是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生產責任制?!雹邸度珖r村工作會議紀要》,《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三農”工作的十個一號文件(1982—2008年)》,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頁。從1982年至1984年,中央連續(xù)發(fā)出3個中央“一號文件”,持續(xù)穩(wěn)定和完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中央的積極支持和大力倡導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迅速在全國推開。到1983年初,全國農村有93%的生產隊實行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到1987年,全國有1.8億農戶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占全國農戶總數的98%。①《中國共產黨的九十年》(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中共黨史出版社2016年版,第717頁。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是農村經濟關系的重大變革。它使人民公社的農業(yè)生產功能迅速下沉到農村家庭一級,極大激發(fā)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解放了生產力,促進了國家農業(yè)生產的迅速發(fā)展,基本解決了溫飽問題。與此同時,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普遍推行,從根本上動搖了“三級所有,隊為基礎”和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體制。在此基礎上,1982年憲法明確規(guī)定:“改變農村人民公社的政社合一的體制”,設立鄉(xiāng)鎮(zhèn)政府作為基層政權,成立村民委員會作為群眾性自治組織。②《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68頁。1983年10月12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fā)出《關于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xiāng)政府的通知》,進一步要求“政社分開,建立鄉(xiāng)政府,同時按鄉(xiāng)建立鄉(xiāng)黨委,并根據生產的需要和群眾的意愿逐步建立經濟組織”。③《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xiāng)政府的通知》(1983年10月12日),《中華人民共和國現行法規(guī)匯編(1949—1985)》政法卷、軍事及其他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30頁。在中央的支持與推動下,到1984年底,全國各地基本完成了政社分設,到1985年春,撤社建鄉(xiāng)(鎮(zhèn))工作完成。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普遍實行和人民公社制度的取消,使農村的政治、經濟及社會格局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在經濟上,伴隨著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農戶可以根據情況自行安排生產,不再依靠基層黨政組織的計劃與指令。伴隨著人民公社的取消,基層黨政組織對農民的約束迅速減少,計劃經濟體制的束縛被更多沖破,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得以異軍突起。與此同時,原來一直占據重要地位的農村集體經濟卻因錯誤分割擠占或經營不善等原因而風光不再。在政治上,人民公社取消后,農民與中共基層組織之間長期存在的依附關系迅速改變,農民原有的地主、富農、中農和貧農等政治身份逐漸失去意義,原先由中共基層組織負責的行政管理職能向村民委員會轉移。中共基層組織行政命令式的管理方式無法適應農村新的社會格局。
上述新情況的出現,使農村中共基層組織掌握的各項資源迅速減少,管理場域嚴重萎縮,對農民的組織力與約束力急劇下降。新形勢的沖擊與農村中共基層組織在“文革”時期即已存在的黨風不正甚至違法亂紀等舊有問題交織在一起,迅速加劇了農村中共基層組織的困境。“包產到了戶,支部管不住”成為困擾許多農村黨支部的嚴重問題。資料顯示:湖北省某州的3058個農村黨支部中,“有431個從1979年到1988年沒有發(fā)展一名黨員”。④《農村發(fā)展黨員工作不容忽視》,中共中央組織部編:《組工通訊1990》,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112頁。湖南有些村“10年沒有開過會”,有的“18年沒有發(fā)展一名黨員”。⑤《宋平同志同第三期組織部長專題研究班學員座談會時的講話》,中共中央組織部編:《組工通訊1990》,第133~134頁。有的黨員“只顧個人致富,不愿意參加黨的活動,不做黨的工作,不起黨員作用”。⑥《中央組織部關于農村實行生產責任制后加強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座談會紀要》(1982年2月10日),中共中央組織部組織局編:《黨的基層組織工作常用文件摘編》,遼寧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47頁。有的村“年收入和支出相抵后僅余下5分錢,村里集體財產只有一張床、兩床被子和一個壞變壓器,村干部的工資靠貸款來發(fā)放”;有的村“不但集體無收入,還負債一百多元,只好多向農民攤派”。⑦《關于農村基層組織狀況的調查報告》,河南省南陽市檔案館藏,檔案號155-649。農民抗拒不交,黨群關系緊張。上述情況的出現,使相當一部分農村中共基層組織處于組織渙散,甚至是癱瘓、半癱瘓狀態(tài)。據河南省委組織部1988年的調查,河南“全省47045個農村黨支部,處于軟弱渙散、癱瘓半癱瘓狀態(tài)的4933個,占10.9%”。①中共河南省委組織部:《認真整頓農村軟弱渙散的黨支部》,《黨建研究》1990年第1期。據浙江省委組織部1990年的調查,浙江有4萬多個村級黨組織,“約有1/5多年軟弱渙散”。②李福金:《促進農村后進黨支部轉化的好路子》,《黨建研究》1990年第6期。
農村中共基層組織在農村管理場域的迅速萎縮和領導力的下降,嚴重影響了中共在農村各項路線、方針和政策的貫徹落實,影響了中共對農村的有效領導,造成農民對農村中共基層組織的離心力明顯增大,并為宗族勢力、宗教勢力和幫會組織等在農村的復起提供了有利條件。剛從全面組織化中“脫離”出來的農民,在經歷了短暫的“自由”之后,迅即陷入“無組織”或其他非正規(guī)組織爭相掌控的混亂狀態(tài)中。許多地方的農村出現了較為嚴重的“人心渙散,村風、民風不好,偷盜、聚眾賭博、打架斗毆和封建迷信抬頭”③《孟縣趙河鄉(xiāng)在農村黨支部中開展“轉化升級”活動》,中共中央組織部編:《組工通訊1990》,第260頁。等現象。有不少地方“在同姓宗族中推出族長太公,在同一行政村中自發(fā)按自然村選村長,成為行政村中的‘諸侯國’”。④中共金華市委:《正確處理四個關系,加強農村基層組織建設》,《黨建研究》1990年第8期。與此同時,農業(yè)生產在經歷了改革開放初期短暫的大發(fā)展之后,也因為農村的混亂和農業(yè)生產的去組織化等諸多復雜原因,于1985年開始陷入近5年的停滯徘徊,農業(yè)生產面臨嚴峻形勢。上述情況充分表明,在中共基層組織領導不力或失去領導主動權的農村,出現了失去控制、陷入混亂的嚴重風險。
因應改革開放初期上述危機的出現,中共中央及時分析形勢變化特點,通過組織整頓、加強基層組織教育和探索基層黨建新模式等方式,加強基層黨建,經過多年努力,逐步實現了農村中共基層組織建設的脫困與改革。
1982年1月1日,中共中央在批轉《全國農村工作會議紀要》時著重指出:“最近以來,由于各種原因,農村一部分社隊基層組織渙散,甚至陷于癱瘓、半癱瘓狀態(tài),致使許多事情無人負責,不良現象在滋長蔓延。這種情況應當引起各級黨委高度重視,在總結完善生產責任制的同時,一定要把這個問題切實解決好?!雹荨吨泄仓醒肱D〈全國農村工作會議紀要〉》(1982年1月1日),《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冊,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061頁。按照中央要求,中共中央組織部于當月即召開了農村實行生產責任制后加強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座談會,并在2月10日印發(fā)座談會紀要。紀要對農村實行生產責任制后如何加強中共基層組織建設提出一系列要求,對農村基層組織的任務、黨員模范帶頭作用的發(fā)揮、基層領導班子建設、改進領導方法和工作作風以及加強對基層組織建設領導等5個方面做出具體規(guī)定。紀要明確要求“對于一部分處于癱瘓、半癱瘓”的后進黨支部,要“派人幫助整頓”。⑥《中央組織部關于農村實行生產責任制后加強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座談會紀要》(1982年2月10日),中共中央組織部組織局編:《黨的基層組織工作常用文件摘編》,第152頁。
相關文件下發(fā)后,各地隨即開始組織部署,對處于“渙散和癱瘓、半癱瘓狀態(tài)”的農村基層組織進行集中整頓。1982年3月18日,山西省委發(fā)出通知,決定抽調6500名機關干部到農村基層蹲點,進行為期1年的幫助整頓。⑦《加強黨的領導,進一步鞏固完善農業(yè)生產責任制 山西六千五百名干部到社隊幫助工作》,《人民日報》1982年4月3日。3月23日,河南省委決定將“整頓問題較多的城鄉(xiāng)基層組織”作為“今年基層組織建設的首要任務”,⑧《在地、市委組織部長座談會上趙正夫同志的講話》,河南省南陽市檔案館藏,檔案號155-344。依靠派往農村的數萬人工作隊,整頓基層組織。是年6月3日,中共中央組織部在北京召開整頓黨的基層組織工作座談會,對農村等領域“問題多而嚴重的黨的基層組織的整頓工作”進行討論。座談會指出:必須“有領導、有計劃地整頓黨的基層組織,并為今后適當時機在全國范圍內進行整黨創(chuàng)造條件、積累經驗”。①《中央組織部關于整頓黨的基層組織工作座談會紀要》(1982年6月16日),中共中央組織部組織局編:《黨的基層組織工作常用文件摘編》,第153~154頁。6月16日,中共中央組織部正式印發(fā)《關于整頓黨的基層組織工作座談會紀要》,要求各地積極推動基層黨組織的整頓。6月27日,《人民日報》發(fā)表評論員文章,指出“仍有一些地方的黨的領導機關,對整頓黨的基層組織的必要性、迫切性認識不足”,“沒有采取積極的態(tài)度”,要求各地“一定要以高度負責的精神和嚴肅的態(tài)度,積極主動地去抓好這項工作”。②《重視對黨的基層組織的整頓工作》,《人民日報》1982年6月27日。在此之后,各級黨委進一步加強了對基層組織整頓工作的領導,加快了工作進程,取得顯著成績。截至1982年底,全國農村已經整頓和正在整頓的基層黨組織達到70%。③《抓緊整頓黨的基層組織迎接全面整黨》,《人民日報》1983年1月29日。
鑒于實際成效并不如人意,為進一步推動該項工作的開展,1983年1月18日至28日,中共中央組織部召開整頓黨的基層組織和整黨試點工作座談會,要求“農村要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把問題多而嚴重的黨的基層組織在今年上半年整頓完畢”,④《抓緊整頓黨的基層組織迎接全面整黨》,《人民日報》1983年1月29日。以便迎接全面整黨。1983年10月11日,中共十二屆二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整黨的決定》,確定從同年冬季開始全面整黨。1985年冬,按照整黨工作的部署,農村整黨開始。在此后至1987年4月,全國各省區(qū)市共派出63萬人深入農村,重點在縣以下的農村基層黨組織查處“嚴重以權謀私和嚴重違法亂紀問題”,對農村“軟弱渙散、問題較多、不適應農村兩個文明建設要求”的支部領導班子“進行了整頓和調整”,“調整面大致在1/5到1/3之間”。⑤《近兩千萬黨員受到一次較系統(tǒng)的黨性黨紀教育》,《人民日報》1987年4月18日。
在對農村基層組織進行整頓的同時,中共中央還積極組織對基層組織的教育培訓,以加強思想建設。在進行農村基層組織整頓調整之初,中共中央即已明確認識到,“黨的基層組織和黨員中存在的問題,除少數屬于組織不純和違法亂紀的以外,就大多數來說,主要是提高覺悟、分清是非的問題”。因此,中共中央要求:基層組織的整頓,“要堅持思想整頓為主,重在教育提高”,“必須把思想教育作為整頓黨的基層組織的中心環(huán)節(jié)來抓,把整頓的過程,作為對黨員進行一次深入普遍的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教育的過程”。⑥《中央組織部關于整頓黨的基層組織工作座談會紀要》(1982年6月16日),中共中央組織部組織局編:《黨的基層組織工作常用文件摘編》,第156頁。1983年全面整黨開始時,中共中央亦明確指出:“在整黨過程中,自始至終都要加強思想教育,著眼于提高廣大黨員的思想覺悟。”⑦《中共中央關于整黨的決定》(1983年10月11日),《新時期黨的建設文獻選編》,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37頁。為此,中共中央編印了《黨員必讀》《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簡編》和《毛澤東同志論黨的作風和黨的組織》,并將之與《鄧小平文選》等文獻一起,作為整黨的學習文件。1985年底,中共中央組織部在北京召開全國農村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座談會,進一步指出:“當前農村黨的基層組織建設要著重抓好五項工作:大力抓好黨員教育,充分發(fā)揮共產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教育黨員牢記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進行共產主義理想和現行方針、政策教育;進行遵紀守法的教育;進行科學文化知識的教育?!雹嘀泄仓醒虢M織部編:《中國共產黨組織工作辭典》,黨建讀物出版社2001年版,第620頁。中共中央加強思想建設的上述舉措,提高了農村基層組織的思想覺悟,在思想上保證了農村基層組織整頓及農村整黨工作的順利進行。
在進行組織整頓和思想建設的同時,中共中央還積極推動地方各級組織探索農村基層組織建設的新路子新方法,通過各種形式的座談會和經驗交流會討論研究形勢發(fā)展及應對策略,形成了中央與地方各級組織的有效互動。1982年初,為應對形勢變化,中共中央先后在1月和6月組織“農村實行生產責任制后加強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座談會”和“整頓黨的基層組織工作座談會”,經討論后開始在農村進行組織整頓。1984年后,伴隨著農村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化,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和村辦企業(yè)迅速崛起,大量農民外出務工經商,農村產業(yè)結構和黨員分布發(fā)生重大變化。中共基層組織的設置如何適應農村經濟組織的變化和發(fā)展,成為擺在中共中央及地方各級組織面前的一項重要課題。為此,《人民日報》于1984年9月11日發(fā)表評論員文章,號召“一切在農村從事黨的工作的同志都要重視重新學習,加強調查研究,大膽改革,勇于探索,不斷克服‘左’的思想影響和保守觀念,經??偨Y和吸取新思想、新方法、新經驗”。①《開創(chuàng)農村黨組織建設的新局面》,《人民日報》1984年9月11日。在中共中央的號召下,一些省市地方黨委通過探索,逐步打破單一按行政區(qū)劃設立基層組織的建制,在“黨員比較多、商品生產比較發(fā)達的村(隊)”建立黨總支,在“所轄村民小組(生產隊)、村辦企業(yè)、經濟聯合體等組織”,“按生產經營的行業(yè)或居住地點就近建立黨支部或黨小組”。②《調整農村黨的基層組織設置的幾點做法》,《人民日報》1985年9月17日。面對各地因應形勢發(fā)展而做出的重大探索,1985年11月26日至12月3日,中共中央組織部在北京召開全國農村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座談會,提出“改進農村黨的基層組織設置”的任務,并要求“各級黨委加強對農村黨的基層組織的領導,及時研究新情況,解決新問題”。③中共中央組織部編:《中國共產黨組織工作辭典》,第620頁。此次會議后不久,中共中央組織部印發(fā)《關于調整和改進農村中黨的基層組織設置的意見》,對新形勢下“鄉(xiāng)(鎮(zhèn))辦企業(yè)”“跨村、跨鄉(xiāng)、跨縣的經濟聯合體”“村辦企業(yè)或行政村內的經濟聯合體”“城鎮(zhèn)個體工商戶”和“集體外出的黨員”等幾類人員的組織設置做出規(guī)定,使中共基層組織設置根據形勢發(fā)展做出了調整和改進。在中共中央及地方各級組織的共同探索推動下,至1988年5月,有中共正式黨員3名以上的鄉(xiāng)鎮(zhèn)集體所有制企業(yè)中,絕大多數建立了黨的組織。有黨員3名以上的村辦企業(yè)和經濟聯合體,普遍單獨建立了黨小組。黨員數量多、村辦企業(yè)較多、規(guī)模較大的行政村,建立了總支部,其所屬黨員按行業(yè)或居住地遠近,建立了黨支部或劃分黨小組。在集體外出務工的黨員中,以及進城經商、地點較固定的黨員中,也普遍建立了黨組織。④《抓緊調整農村基層黨組織設置》,《人民日報》1988年5月13日。
20世紀80年代早中期,中共中央及地方各級組織為農村基層組織適應形勢變化和加強自身建設做出了不懈努力,積累了不少實踐經驗。此后,在中共中央的領導下,農村基層組織建設逐步由集中整頓向經常性建設轉變,逐步由探索性創(chuàng)新向制度化建設轉變,逐步由單純進行黨組織建設向農村基層組織的綜合建設轉變,逐步探索出一條新形勢下發(fā)揮農村黨支部核心地位的新路。
在對農村基層組織的集中整頓與整黨過程中,中共中央進一步明確了黨的建設的長期性與經常性,決定將黨的建設由集中整頓向經常性和制度化建設轉變。1987年5月26日,薄一波在代表中央整黨工作指導委員會做《關于整黨的基本總結和進一步加強黨的建設》的報告時指出:整黨結束以后,各級黨組織“必須把整黨中尚未解決或尚未完全解決的問題繼續(xù)解決好,認真搞好從集中整黨向經常性的黨的建設的過渡”。①《關于整黨的基本總結和進一步加強黨的建設》(1987年5月26日),《薄一波文選》,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495頁。1987年10月,中共十三大報告進一步指出:“解決黨內思想不純、組織不純、作風不純的問題,是一項長期的經常工作,不可能靠一段時間的整頓解決所有的問題。”因此,必須從嚴治黨,將“反腐蝕寓于建設和改革之中”。②《沿著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前進》(1987年10月25日),《十三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冊,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2頁。同時,中共中央要求:各地基層黨組織要“經常地進行教育,經常地加強監(jiān)督,經常地開展批評自我批評,經常地整頓紀律,經常地清除腐敗分子和妥善地處置不合格分子,經常地吸收優(yōu)秀分子,經常地發(fā)揚正氣和抵制歪風”,并以之“作為基層黨組織主要的經常工作來做”。③《沿著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前進》(1987年10月25日),《十三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冊,第54頁。7個“經常地”的使用,清晰表達了中共中央對基層組織建設向“經常性建設”轉變的要求。
在農村中共基層組織建設由集中整頓向經常性建設轉變的過程中,黨的各級組織積累了農村基層組織建設的大量經驗,并在中共中央的推動下逐步由探索性創(chuàng)新向制度化建設轉變。其中,民主評議黨員制度是這種探索創(chuàng)新向制度化轉變的典型代表。農村普遍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后,面對全國各地農村復雜的形勢和農村中共基層組織出現的“渙散和癱瘓、半癱瘓狀態(tài)”,各地農村于1982年至1983年間進行了為期1年的集中整頓。1983年全面整黨開始后,各地農村又從1985年底至1987年5月間進行了為期1年半的集中整頓。在歷次集中整頓的過程中,部分中共基層組織開始自發(fā)地按照黨章要求,對照黨員標準、入黨誓詞和優(yōu)秀黨員的事跡,對黨員進行民主評議。1987年10月,中共十三大在提出黨建是“一項長期的經常工作”的同時,提出了基層組織的7項經常性工作。在此之后,更多基層組織貫徹落實中共中央的文件精神,“在加強對黨員領導干部實行民主監(jiān)督的同時,開展了民主評議黨員的活動,把教育、管理和監(jiān)督黨員融為一體”。例如,河北省的中共滿城縣委就從1987年12月下旬開始利用冬閑外出黨員回家之際,對全縣的農村黨員進行民主評議,并將之作為教育、監(jiān)督黨員,提高黨員素質的嶄新嘗試,產生了較好的效果。④《加強黨員管理和教育的新嘗試 滿城農村民主評議黨員》,《人民日報》1988年3月3日。
對于基層的探索創(chuàng)新,中共中央很快做出反應。1988年11月18日,中共中央組織部印發(fā)《關于建立民主評議黨員制度的意見》,肯定了基層的制度創(chuàng)新,并建議各地“在試點的基礎上”,“逐步建立和實行民主評議黨員的制度”。12月15日,中共中央批轉了該意見,并肯定該制度“是通過制度建設加強對黨員進行經常性教育、管理和監(jiān)督的有效方法”。⑤《中共中央批轉中央組織部〈關于建立民主評議黨員制度的意見〉的通知》(1988年12月15日),《十三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冊,第357、358頁。最終,經過中共中央與基層組織的雙向互動,民主評議黨員制度得以確立并堅持下來,成為基層組織黨建制度化發(fā)展的重要探索成果。除民主評議黨員制度外,20世紀80年代形成的黨員聯系戶制度、黨員活動日制度等,也都經歷了類似的地方探索和最終制度化的發(fā)展過程。
通過長期的探索,中共中央逐步認識到,單純孤立地進行黨的組織建設并不能解決農村的既有問題,必須向農村基層組織的綜合建設轉變,在綜合配套建設中發(fā)揮黨的基層組織的核心作用。改革開放初期,面對農村出現的諸多根本性變革,一些農村中共基層組織積極探索在新的歷史時期加強農村基層黨建的方式方法。其中,山東省青島市萊西縣的探索最為典型。在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實施后,中共萊西縣委組織部的周明金等人,經過多次調研走訪,積極探索村黨支部領導下的“村級組織、民主政治、社會服務”三個方面的配套建設,總結形成了萊西村級組織建設“三配套”經驗雛形。①《關于改革開放杰出貢獻擬表彰對象的公示》,《人民日報》2018年11月26日。萊西在村級組織建設的實踐經驗,引起了中共山東省委和中共中央的高度重視。中共青島市委與中共山東省委、省政府先后在萊西召開了村級建設工作座談會,并開始在全省推廣學習“萊西經驗”。②高昌禮:《萊西經驗和村級建設的新思路》,《“萊西會議”有關材料匯編》,中共萊西市委2018年編印,第2~3頁。1990年4月,中央及地方有關專家、學者組成國家萊西村級組織經驗考察組,專程到萊西進行實地考察。經過調研后,調查組指出:萊西經驗具有普遍的意義。它充分證明,中國農村改革進一步深化的關鍵在于“對農民進行全方位的重新組織”,“作出整體性部署”,“對基層組織體制、領導體制和干部制度進行徹底改革”,最終“使黨的建設與農民群眾的社會活動密切聯系起來”。③《重新組織農民:當代農村基本發(fā)展課題的系統(tǒng)解答》,《“萊西會議”有關材料匯編》,第40~41頁。1990年8月5日至10日,中共中央組織部等五部委聯合在萊西召開了全國村級組織建設工作座談會,史稱“萊西會議”。萊西會議及其通過的《全國村級組織建設工作座談會紀要》,確立了“進一步加強以黨支部為核心的村級組織建設”的工作任務與目標,并要求“以黨支部建設為重點,同時搞好村民委員會、村合作經濟組織和團支部、婦代會、民兵等組織的配套建設”。萊西會議的召開,確立了以黨支部為核心的村級組織配套建設工作格局,提高了農民組織化程度,促進了農村改革發(fā)展,鞏固了中共在農村的執(zhí)政基礎,在全國起到了很好的示范引領作用。④張旭東:《周明金:農村基層黨建“萊西經驗”的實踐創(chuàng)新者》《光明日報》2019年1月4日。萊西會議也因其對農村經濟建設、基層政權建設、鄉(xiāng)村組織建設的重要影響,成為農村中共基層組織建設史上一次具有重大意義的會議。
改革開放初期,隨著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普遍實行和人民公社制度的終結,農村中共基層組織的管理場域大幅萎縮,管理手段明顯滯后,管理能力下降明顯,農民的去組織化傾向日益突出。中共對農村的有效領導和管理面臨重大挑戰(zhàn)。面對這種嚴峻局面,中共中央及時做出統(tǒng)一部署,對農村基層組織進行兩次集中整頓,初步整頓了農村中處于軟弱渙散和癱瘓半癱瘓狀態(tài)的中共基層組織。在集中整頓過程中加強對農村基層黨員的教育培訓,以加強基層組織的思想建設。在此過程中積極總結農村中共基層組織的先進經驗,通過座談會和經驗總結會等形式探求農村基層組織建設的經常化、制度化,并最終確立了以黨支部為核心的村級組織配套建設工作格局。
由于農村基層組織建設的長期性和復雜性等原因,中共中央和地方各級組織的上述努力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農村基層組織軟弱渙散甚至癱瘓的問題。但是,中共中央及地方各級組織在20世紀80年代的探索,確立了農村黨支部的核心地位,形成了農村基層組織建設的基本方法和基本制度,初步解決了農村中共基層組織軟弱渙散問題,初步完成了農民再組織,為下一個階段加強農村基層組織建設提供了經驗借鑒,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此次困局的出現與應對,反映了中共中央與基層良好的信息互動,反映了中共中央強大的調試與糾錯能力?;鶎拥慕涷灴梢宰鳛橄冗M的范例迅速傳導至中共中央。反過來,中共中央在面對基層的經驗總結時亦是及時肯定并迅速加以推廣。這種良好的互動機制,保證了中共中央對形勢變化的強大適應力,保證了中共中央政策的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