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
自從“魔性”一詞被頻繁用來形容那些古怪且有一定吸引力的言行,它便從“獸性”“人性” “神性”這組同構的詞語常見的比對和分析中脫離開來而獲得更大的自由。首先它不再專門負責對“惡”的“收納”,它在褒貶上拒絕定性處理,消解了人們某種對善惡的緊張感。這種非定性產生了反對進一步闡釋的效果,無形之中使得詞匯之外延大大“增容”,于是那些有點怪味的情境都可以被扔進這個被撐大的籮筐中。這種“簡單化處理”使得人們運用起來無需深思熟慮——對詞語更加放松恣肆的使用體驗,往往是網(wǎng)絡詞匯突然“暴得大名”的重要原因。
另外,“魔性”之流行,也與“魔”字之“濃妝重彩”有極大的關系,因為字眼原本的指向性,人們在使用中產生難以言說的越界的放縱滋味,這種滋味又是與開始對它的使用一時感覺難以接受的心理交織在一起的。也就是說對“魔性”一詞的新鮮“征用”,帶來的感受是多重的。如果說那些特異的非傳統(tǒng)的舉止對人產生某種程度的“冒犯”,那么以“魔性”相稱則是對這種“冒犯感”的卸除,不過隨著這種負擔感的卸落卻難以避免地出現(xiàn)了一種輕佻的語言氛圍。
和“魔性”一起新鮮“出道”的還有“成魔”,比如在這樣的標題中——“一邊情緒崩潰,一邊哈哈哈哈……這屆婦女,已經成魔了”。作為對兩種或多種異狀物的融合或碰撞產生的復雜感受的描述,“魔性”或“成魔”可謂簡省到位。它們的流行亦可看成人們主動搜尋的結果,人們對復雜的生存狀態(tài)往往會產生失語的情形,“魔”之一字對這種莫名其妙、難以言狀的情形的囊括有效地解除了這種失語。不過,它并不負責進行更深入的分析,也不負責對具體行進中的事件進行思考跟蹤,這其實與流行的淺閱讀的精神模式是隱隱相通的。那些總是令人若有所思卻又不帶來真正思考壓力的詞語總是可以在這股潮流中被推至風靡的地位——它們滿足人們對思想的表面的熱情,又無艱難思索之虞。從對語言困境的擺脫開始,人們已經十分樂于讓“魔性”在戲劇性的情境描述中“獨挑大梁”。
“魔性”一詞的奇異性還在于它的流行本身便是一種“魔性”,其“魔”令成“魔”,正是“魔”之迷惑力有所落實的表現(xiàn)。它確實通過驅除道德氣味贏得了高頻的亮相,但更值得玩味是,在對“魔性”一詞的流行消費中,它可提供的神秘性卻漸漸變得稀薄。人們用“魔性” 命名“點亮”了那些與眾不同的東西,但卻又過度簡單地翻回現(xiàn)實的頁面,并果斷放棄了更詩意的幻想。當“魔性”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各種奇奇怪怪的網(wǎng)絡熱點的標題時,如影隨形的喧囂也在一步步解構“魔性”本身。在這種一切祛魅的不夜的新生活中,對“魔性”的召喚并沒有帶來神秘的再次降臨,卻使我們在去神秘化的路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