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卓然
摘 要:《張好好詩帖》是唐代詩人杜牧唯一流傳至今的墨跡本書法作品,兼具書法、文學與文獻價值,對研究唐代書法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稄埡煤迷娞窔v代流傳和遞藏情況錯綜復雜,且流傳過程中的問題及疑點較多,使作品的真實情況更加撲朔迷離。
關鍵詞:書畫著錄;鑒藏印;遞藏
《張好好詩帖》是唐代詩人杜牧為故人張好好所作,最早收錄于《樊川文集》。①此帖為唐人杜牧唯一流傳至今的墨跡本書法作品,有很高的藝術價值?!稄埡煤迷娞窞樘浦瓢茁榧垥鴮懀杂埠凉P寫成,筆法勁健,文中有頗多叉筆,其書法風格傳自二王一脈。從杜牧書法結體和用筆來看,深得二王精髓,有自然逸趣之感。二王書風成分復雜,具有多種面貌,但總體來說傾向于秀美一路,雄渾勁健的一面往往為人所不覺。歷來研習二王的書家極易陷入秀美柔媚的風格,難以自拔,杜牧書法取二王勁健挺拔之意,豐富了二王書風的美學內涵。《張好好詩帖》為太和八年杜牧32歲時所書,因年代久遠和在流傳過程中的損壞,最后兩句個別字已無法辨認,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
《張好好詩帖》卷中本無作者落款,《宣和書譜》著錄為唐人杜牧所書,并有宋徽宗御筆題簽。歷來文人、鑒賞家因其遞藏順序明確、筆力雄健,對其真?zhèn)涡陨儆袘岩?,現(xiàn)在學界大都認定其書出自杜牧之手,是一件流傳有序的真跡,但同時也存在質疑的聲音②,本文對于作品真?zhèn)螁栴}不做詳細考究,亦不再過多贅述。
1 歷代書畫著錄文獻情況
書畫著錄文獻是書畫鑒定中極為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作品在輾轉流傳過程中會出現(xiàn)某些方面不明確或難以辨識等復雜情況,書畫著錄往往記述著書畫的流傳經(jīng)歷及收藏流傳過程中拆改、變動等內容,因此書畫著錄對于確定一件作品的流傳遞藏經(jīng)歷有著重要的作用?!稄埡煤迷娞吩跉v代書畫著錄中多有記載,表1列出了歷代對《張好好詩帖》進行著錄的書籍與著錄情況。(依成書年代先后為序)
歷代書畫著錄文獻中對《張好好詩帖》記載甚多,據(jù)表1文獻所載,《張好好詩帖》自北宋徽宗時期收入宣和內府后,轉經(jīng)南宋賈似道,經(jīng)明代項元汴、張孝思,經(jīng)清代梁清標、宋牧仲,由年羹堯處進入清朝內府。卷中元代“張氏珍玩”“北燕張氏珍藏”兩印歷代著錄均有記載,但并未明確指出兩印之主,元代遞藏情況尚不明朗。北宋內府,南宋賈似道,明代項元汴、張孝思,清代梁清標、宋犖、年羹堯等均有文獻記載。從文獻角度來看,《張好好詩帖》是一件流傳有序的唐代墨跡本書法真跡。
2 流傳過程中的問題
《張好好詩帖》在流傳過程中也存在一些疑點,如卷后題跋拆改、變動等問題,亦有作品本身的問題。
其一,董其昌題跋問題。由表1可知,《張好好詩帖》在流傳的過程中應被后人替換過卷后題跋。清代以前,墨跡本原文后應僅有董其昌一人題跋。明代此帖為收藏家項元汴所有,《珊瑚網(wǎng)·書錄》《分甘余話》《大觀錄》等書均記載卷后有董其昌跋文,董其昌年輕時做過項家的教師,后為項元汴的友人,董其昌應邀在卷后題跋。后收入乾隆內府時,董其昌題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吳郡錢佑觀于西湖”“寓吳伯顏觀”“大梁班惟志與仲亨子正敬思同觀”“嚴陵汪鵬升、永嘉薛漢同觀”“大德九年吾衍觀”元代數(shù)人的觀款。徐邦達指出現(xiàn)存墨跡本原文后元人觀款為唐趙模集王羲之《千字文》后移入的,并在自著《古書畫鑒定概論》中提道:“如唐杜牧《張好好詩帖》卷后面的元吾丘衍等題名一紙,原是在唐趙模書《千字文》卷后的,曾見明朱存理《鐵網(wǎng)珊瑚》書品記載。”⑥其后有王家葵先生對卷后元人移款問題進行研究。王家葵根據(jù)《珊瑚網(wǎng)·書錄》卷一“趙參軍摹晉千文”條中的記錄及明代《唐趙模集王羲之千字文》刻本在明末流入日本,昭和四十五年(1970)日本雜志《書品》完整刊登其圖像,有力地佐證了這一觀點,還進一步考證移款的時間極有可能是在宋犖卒后到年羹堯抄家之間(1714—1725)。但王家葵未提到吳升《大觀錄》中所記《張好好詩帖》的著錄情況,我們通過“董宗伯跋卷中雖未書,已刻《戲鴻堂帖》矣,附錄于尾”,可知吳升所見的《張好好詩帖》已不見董跋,但因董其昌曾將《張好好詩帖》刻入他的《戲鴻堂帖》,因此吳升依石刻或當時的拓本可知原文后確有董其昌跋文。
其二,文獻記載中原文的情況。古代著錄墨跡本原文的書籍有《式古堂書畫匯考》《大觀錄》及《吳越所見書畫錄》,近現(xiàn)代學界較為權威的鑒定書籍有張珩的《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和徐邦達的《古書畫鑒定概論》,他們對于墨跡本中與傳世文獻提到的三處訛誤文字的識別有一些出入(表2)。
由表2可知,歷代文獻著錄對于原文記載多有訛誤。除《吳越所見書畫錄》外,其余皆與墨跡本原文有所不同?!妒焦盘脮媴R考》與《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所載一處相同,《大觀錄》唯“盼盼乍垂袖”處與傳世本不同。
其三,“張氏珍玩”“北燕張氏珍藏”兩印歸屬問題。這兩枚印章因無明確指向,歷代著錄也無記載,故無確切人選。目前學界認為有兩種可能性:一種說法為元代大鑒藏家張晏。②此說被楊仁愷先生所認同,并在他所著《國寶沉浮錄》中提道:“南宋時為奸相賈秋壑所竊據(jù),入元歸大鑒藏家張晏所有,明時有董其昌庋藏,并刻入《戲鴻堂帖》中,清初則為真定相國梁清標珍秘,隨后進入清內府?!雹哿硪环N說法為元代收藏家張金界奴。④
其四,卷首“弘文之印”問題。⑤
3 鑒藏印方面
鑒藏印作為考察作品流傳與遞藏情況的重要輔助手段之一,在考察作品流傳情況方面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時也是與歷代文獻相佐證的主要依據(jù)之一。鑒藏印與作品本身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也是作品是否流傳有序的重要標準之一。歷代文獻中均有對《張好好詩帖》中鑒藏印的記載,通過鑒藏印與文獻記載相互佐證,對研究歷代流傳遞藏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張好好詩帖》鑒藏印數(shù)量頗多,從鑒藏印的年代來看,作品中最早的印章是北宋宣和時期的宣和七璽印式?!稄埡煤迷娞飞镶j有北宋內府“宣和七璽”⑥鑒藏印及“宣和御覽之寶”印。宋徽宗親自題寫了“唐杜牧張好好詩”的題簽,足可見其用心。宣和內府主編《宣和書譜》卷九中評:“牧作行、草,氣格雄健,與文章相表里?!?/p>
公元1127年,經(jīng)歷靖康之變的北宋王朝風雨飄搖,大廈將傾,宋徽宗第九子康王趙構在南京應天府(今河南商丘)建立南宋政權?!稄埡煤迷娞冯S著政權的轉移,最終被南宋晚期權相賈似道⑦所得,但賈似道并不熱衷于書畫,僅在手卷正文之后留下了“秋壑圖書”一印。
元朝建立,《張好好詩帖》也隨之易主,收卷上面有兩枚印章分別為“張氏珍玩”及“北燕張氏珍藏”。兩印歸屬問題上文已有提及,在此不再過多贅述。
明朝時期,《張好好詩帖》為著名收藏家項元汴⑧所得。項元汴出身望族,富甲一方。他厭倦科舉,無心為官,醉心翰墨,博雅好古,把畢生精力都投入到收藏和鑒賞中,藏品數(shù)量頗豐,且價值極高,如李白《上陽臺帖》、顧愷之《洛神賦圖》等,無一不為世間精品。項元汴對于杜牧唯一流傳下來的墨跡《張好好詩帖》也是十分珍重,卷上的鑒藏印唯項元汴的印章數(shù)量為最,卷首有“項子京家珍藏”“天籟閣”“項元汴印”“項墨林鑒藏璽”諸印,卷中有“項氏子京”“墨林項季子章”諸印,卷后有“項叔子”“項墨林鑒賞璽”“子孫永?!薄绊椬泳┘艺洳亍保j印數(shù)量之多也反映出項元汴對于《張好好詩帖》的重視與喜愛程度。卷后原有董其昌題跋,后被更換,上文已提及,在此不多贅述。董其昌晚年時將他平生所見晉唐以來的墨跡法書摹刻并輯錄在《戲鴻堂帖》內,其中便收錄有《張好好詩帖》。董其昌對此帖推崇備至,《容臺集》云:“樊川此書,深得六朝人風韻,余所見顏柳以后若溫飛卿與牧之,亦名家也?!雹?/p>
明末清初,《張好好詩帖》流入收藏家張覲宸之手,其后傳到其子張孝思②之手。卷中有“張覲宸”“張孝思”“張則之”“張孝思賞鑒印”“嫩逸”諸印。
進入清朝后,《張好好詩帖》歸文學家、收藏家梁清標③所有,卷后有“蕉林居士”“蕉林玉立氏圖書”兩印。在梁清標之后,《張好好詩帖》轉到宋犖手中,卷后鈐有“宋犖審定”“商丘宋氏珍藏圖書”兩印。
清朝大將軍年羹堯④也曾鑒賞過《張好好詩帖》,并在卷后題寫“雙峰積雪齋年羹堯觀”,且鈐有“年羹堯”“年羹堯字亮工號雙峰”兩印。年羹堯對書畫作品十分珍視,珍藏了許多古代書畫精品,雍正時被抄家之后,這些書畫皆隨之收納入內府之中?!稄埡煤迷娞纷阅旮虮怀揖瓦M入了清內府之中。乾隆皇帝喜愛書畫,對于杜牧唯一的墨跡亦為珍重,并將其收入《石渠寶笈初編》中。內府時期的鈐印有“乾隆御覽之寶”“養(yǎng)心殿鑒藏寶”“石渠寶笈”“三希堂鑒藏璽”“乾隆鑒賞”“乾隆御覽之寶”“無逸齋精鑒璽”諸印。《張好好詩帖》自雍正時期就被收入內府,直到溥儀將其帶出至長春,后流入市場。
《張好好詩帖》流入市場后命運多舛,先是在小白樓文物流失案中被士兵搶奪,后又遭受埋藏之損,元氣大傷,不復之前的神采。張伯駒⑤先生在好友張珩的推薦下重金購得此帖,張伯駒先生極為喜愛此帖,在卷尾題寫了《揚州慢》予以抒懷。張伯駒先生收藏的古今書畫眾多,他把杜牧的《張好好詩帖》、陸機的《平復帖》及展子虔的《游春圖》看作平生最得意的三件藏品。卷后鈐有“張伯駒珍藏印”“京兆”“張伯駒印”等自用印,夫人潘素第一次在張伯駒先生的收藏品上加蓋了自己的印章“吳郡潘素”。張伯駒先生在《叢碧書畫錄》中所評:“樊川真跡載《宣和書譜》,只有此帖。為右軍正宗,五代以前、明皇以后之中唐書體,而贈好好詩與杜秋娘歌久已膾炙人口,尤為可貴。”⑥
4 結論
綜上所述,本文通過分析鑒藏印以及歷代書畫著錄,對《張好好詩帖》的流傳與遞藏進行深入的研究與考察,最終總結出《張好好詩帖》歷代遞藏順序,其自北宋徽宗時期收入宣和內府后,轉經(jīng)南宋賈似道,元代張宴,明代項元汴、張孝思,清代梁清標、宋犖,由年羹堯處進入清朝內府。清朝滅亡后,溥儀攜此卷逃離宮外,之后此卷又流散于東北等地,張伯駒以重金購回此卷,并于1956年捐贈故宮博物院,保存至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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