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晨起去花園,見一儒雅老者立在一株柿樹前,輕撫嶙峋的樹干,喃喃自語,不,不是自語,是在同柿樹耳語。柿樹四面用木棒支著,這應該是一棵從鄉(xiāng)野移來的樹,背井離鄉(xiāng),在這陌生的城市落戶。老者說了什么,我聽不到,但我想他一定是在安慰樹吧。誰說一棵樹不會流浪、沒有鄉(xiāng)愁、不需要安慰的呢?
一個能同草木耳語的人,值得我尊敬。讓我因此而尊敬的,還有我鄉(xiāng)下的母親。她喜歡養(yǎng)花,滿院子都是花花草草。清晨時,母親澆花,一邊澆,一邊念念有詞:你,該發(fā)芽了啊;你,該開花了啊……我笑她,花草能聽懂你的話嗎?她說,咋聽不懂,草木有靈呢。小時我體弱,母親曾領我去村口的古柏前,給樹拴上了一根紅布條,燒了紙,在樹跟前念念有詞,然后讓我磕頭,說這棵樹會保護我。
因了母親,我對草木充滿了敬畏。它們和人類一樣,有著鮮活的生命,同享這個世界,只不過它們喜歡沉默無言罷了,只不過大多數(shù)人沒興趣去探究它們的思想罷了。
我希望自己能聽懂草木的語言,能與草木交談。有一次我在荒野上放牧一群羊時,找了一片青草叢中的大青石躺下來,此時,天上藍天白云,耳旁青草搖曳,世界突然安靜下來,我恍惚地以為,我就是草叢中的一株草了。風過草叢,窸窸窣窣,在我聽來,那是草們的歡笑聲。那一刻,我相信我聽懂它們了。
天地有大美而無言,草木也有大美而無言。每個生命都掌握著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秘密,草木也是。如果不被外力移動,它們會用無數(shù)個春來秋往,固執(zhí)地守候在一個地方,以足夠的耐心,靜享陽光雨露,望天上流云,看鳥兒飛過……它們比人掌握了這方土地更多的秘密。
赫爾曼·黑塞曾說:樹木是圣物,誰能同它們交談,誰能傾聽它們的語言,誰就獲悉真理。
一個學會與草木交談的人,他自身就會成為一株草木,把根深深地扎入大地,像草一樣柔軟,像樹一樣堅韌,無論遭遇人生怎樣的風暴,內心都不會沉淪,也絕不會孤單。
選自《江淮時報》2018年10月19日
賞? 析
莊子說過:彭祖活了800歲,算是最長壽的人了。但你可知道,上古的一種椿樹,八千歲只是它的一個春季。由是:“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泵鎸Σ菽?,人是應該心懷敬畏和謙卑的。而對于我們內心的聲音,那些默默無聞的草木或許就是最好的傾聽者,它們亦是我們最好的心靈引導者。大地無聲,大美無言,它們都用沉默的方式守護著生命的故事和宇宙的秘密。請嘗試著“與草木耳語”,追尋安頓生命的家園,尋找溫暖內心的力量。
(此欄目薦稿教師? 馬松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