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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郁的人

2020-03-03 02:43:42嚴彬
滇池 2020年2期
關(guān)鍵詞:醫(yī)院

嚴彬

開了一罐啤酒,我現(xiàn)在要講這個故事。講故事之前剛剛聽說一個別的故事,我試著將它先復(fù)述一遍。在一個監(jiān)控視頻中穿藍裙子的女孩在一間房子里走來走去,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內(nèi)開始扭頭、翻白眼,她手上的鋼筆掉在地上。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癲癇發(fā)作,也是那位穿藍裙子的姑娘第一次在自己安裝的視頻監(jiān)控中回看自己。從那次恢復(fù)正常后,她的右手漸漸失去大部分知覺,只能稍微動一下食指和中指。后來她便不能再工作,因為她不但失去了右手的靈活性,說話也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這對一個從事電話咨詢師來說是致命的職業(yè)打擊。不再工作的她開始受到樓下鄰居和前公司同事們的議論和贊揚,說她是全天候業(yè)務(wù)咨詢事業(yè)部七年來最優(yōu)秀的員工,是幾乎所有人都喜歡親近的人,她離獲得總經(jīng)理藍海豚獎只差一步。當有人敲開她的單人公寓,帶著鮮花和營養(yǎng)品去拜訪的時候,女孩已經(jīng)在家養(yǎng)病,由她從老家趕來的媽媽照料生活。聽說癲癇時常發(fā)作,她痛苦萬分,甚至幾次流露出輕生的舉動。她媽媽是一位知識分子,護山醫(yī)學院的教授,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的大夫,離退休還有幾年時間。聽說唯一的女兒得了那樣的病,她便在一個月內(nèi)辦了提前退休手續(xù),帶著簡單的行李來照顧她。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觀察了自己女兒生病后的各方面情況,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對一個年輕的女孩來說,癲癇病幾乎比任何一種可治療的疾病都有殺傷力,胃病可以食療,子宮肌瘤可以手術(shù),抑郁癥可以通過陪伴、旅行和適當?shù)乃幬镏委煹玫娇刂坪椭委?,她們?nèi)匀粫且粋€正常人,不會影響她們成為戀人、伴侶或是母親。而一個女孩成為癲癇病人,她便永遠只是癲癇病人,而不再能成為其他女性身份。那個女孩和她的媽媽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不用我說,去查二零一八年三月十三日下午的網(wǎng)絡(luò)新聞,一切就都明白了。

我要說的故事也是發(fā)生在這個三月,你將聽到的幾乎是——也許完全是——真實的故事,像柏拉圖轉(zhuǎn)述的蘇格拉底與博修斯在一次與文藝有關(guān)的談話中對詩歌理解的二元論,它讓類似我這樣的讀者進一步確認蘇格拉底和柏拉圖之間的師生關(guān)系。作為蘇格拉底最著名的學生,柏拉圖為老師留下來大量令人深信和敬仰的對話錄。就一般人看來,弟子柏拉圖也許只是一個記錄者,最多是一位文體優(yōu)美、頗具思想的談話錄作家——而眾所周知,兩千四百多年來,柏拉圖是以人類歷史以來最偉大的哲學家——而不是作家、擅講故事的復(fù)述者——流傳于世的。當然,我在這里提到作為敘述者的蘇格拉底的柏拉圖,不但有賣弄之嫌,也無法為我講過和將要繼續(xù)講的故事增加任何光彩。我只是突然想到它,就說了出來,就像一位行走在自由世界的說書人,當他坐在一塊石頭上開始講述,除了風和大雨,沒有什么能干涉他講故事和將要講道的下一件事?,F(xiàn)在我放下手頭上原本需要忙碌的活兒,端坐在這里,也以為自己將要說出點什么。而我到底說出了什么,卻需要讀者您,包括我自己,我們這幾個坐在這故事前的人去判定。

我的朋友中有一個人收集鬼神故事。我還有一個比我年長的朋友,他熱衷于手機神話故事和英雄傳說。我和他相似的事,我收集的是真實故事。我的朋友說講故事的方式有五百萬種,他姓柴,因為他目前的身份,名字不方便透露。他的知識如博爾赫斯或羅蘭·巴特一般廣博而深邃,他的足跡遍及亞歐大陸無數(shù)國家和民族的邊界和內(nèi)部,他懂多種語言的閱讀和書寫。世界上有一些高不可攀的詞正是形容他和類似他這樣少數(shù)的人的。他們不知疲倦地閱讀和寫作,作為他們唯一的工作,他們執(zhí)著于做一些只有他們才真正認定的事。那天我的朋友給我講完一個故事,我打開另外一瓶啤酒,我自己喝。而他什么也不喝,除了白開水。他像個清教徒,飲食清淡,除了愛美麗的人,俗世的東西他什么也不愛,而只是觀察它們;俗世的生活他也不愿意過,因此十年前曾意外丟失掉戶籍、檔案,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小小的解脫,他從此將自己定義為一個漂泊在大地上的自由人,每兩年更換一個居留地?,F(xiàn)在他正隨一個游牧的哈薩克部落遷徙,留給我的最后一個地址是一個月前的。我很希望用自己的語言轉(zhuǎn)述關(guān)于他的故事,這是他所不希望的。用他的話說,他現(xiàn)在不被人理解,也不必被人理解,流離的生活正在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我”,一個圣徒般的人。

好了,我又喝了半杯啤酒。啤酒味道不錯。

我曾說,啤酒是最好喝的酒,但你要在喝醉前的一杯停止喝酒。

我就是那樣做的。

那天早上,我看見他從地鐵十四號線平安東里站出來,到了大街上,看見太陽在天空的東南角。我知道他要去的醫(yī)院就在附近。奇怪,我總是和醫(yī)院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住的附近有三家甲等醫(yī)院,三個社區(qū)醫(yī)院,還有一家體檢中心。我知道那個人要去的醫(yī)院附近有一個路口,而這家醫(yī)院就在路口的西北角,它的門前有兩棵大樹。根據(jù)我的目測,樹的高度是醫(yī)院的三倍還多,因為有規(guī)定,那塊地方的房屋不能建筑超過三層、總高度不能超過十米,也不能超過東邊不遠處一座小山的四分之一,山上有座白色的塔。他往左邊走,很快到路口,又往北走了二十米,醫(yī)院出現(xiàn)在那兩棵大樹后面。樹枝很細,沒有一片葉子,就像兩把被風吹過只剩下傘骨的巨傘,悲戚地頂在醫(yī)院上頭。醫(yī)院是個院落,只有兩層,包括兩個院子,像幾個 8字一樣通過兩扇門連著。這是在京城的二環(huán)內(nèi),所有的平房原本都只有一層,第二層是各家私自建設(shè)出來的,是閣樓或者新的磚瓦房,上面蓋上一片仿舊的瓦。有的建筑被完全推倒后重新,也修出仿古做舊的形狀。區(qū)分一個房子是新是舊的一個并不十分準確的方法是看房頂上有沒有長小樹和草。如果你不是親眼見到,不會相信有一種小小的柳樹也可以在一些老房子的屋頂上生長起來。當然,它們長不高的。

那家醫(yī)院的屋頂上就長有幾棵小小的柳樹,屋檐邊還趴著一些雜草。那位我并不認識的人他經(jīng)過兩處哨崗——哨崗和哨崗的衛(wèi)兵是臨時性的,哨崗的崗?fù)な强梢砸苿拥?,只是需要一種特制的拖車整體運輸,或者有另外一個辦法,由他們的工兵拆裝哨崗的部件后在目的地重新進行組裝。安裝好一個哨崗只需要半個小時,這是一個退役的老兵在喝茶的時候說的。當時我恰好站在他旁邊,就聽到了。

哨崗是隨時可以增加的,只要有關(guān)方面需要,比如集會、開會,或者重要人士經(jīng)過,就可以在幾乎任意公共的位置添置哨崗,一般是兩人一組,配有支架、頭盔、防爆棍,還有透明盾牌。盾牌不知是玻璃制品,還是別的耐用材料,總之,它們就像我們樓的滅火器,我個人沒有見它動過。

但是經(jīng)過哨崗,我看見他有點緊張。他低頭看了自己的褲子和腳,兩只手握成拳頭通過。我想他雖然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壞人,也有一種不自覺而不確定的緊張,不好說。我曾聽人說起,他親眼見到自己的一個叔叔被評為工作模范,拿回來一塊紀念章,在那之前他只是一個鎮(zhèn)上普普通通的閑人,有一份給手套廠看門的工作。他似乎擔心自己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被發(fā)現(xiàn),或被錯當成圖謀不軌的人被叫住盤問,就加快了腳步,轉(zhuǎn)過那條只有三十米長的小街,末了旁邊又是一處哨崗,照樣站著兩個人。當時正是三月,天還冷,路上見到不少人戴著帽子,圍著圍巾,雙手捧著手臂疾走。

我也注意了站崗的士兵。他們看上去那么莊嚴,那么年輕,就像任何人鄰居的兒子,某個年輕人的堂弟,在初春的冷風中筆直地站著。他憂心忡忡在路上走,經(jīng)過兩棵大樹后拐進那家專門針對亞健康人群的醫(yī)院。他后來的一頁日記是這樣寫的:

今天我什么事情也沒有做好,只是覺得自己快要生病了。想起有一天走在路上,我的心臟疼,我站在那里什么也沒有做,不敢動,也不敢咳嗽。萬一咳出來什么呢?心臟破裂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總是這樣,感到焦慮。一個月前小馬就和我說,年輕人,你太焦慮了。他才是年輕人吶,年紀比我還小三歲。我跟著他笑了起來。記得當晚還喝了酒。

可我什么也沒有做。我什么也沒有做,空著一處房子在那里,好好的一張床,床上鋪著干凈的床單,深藍色的,淺藍色帶著好看小花的,總是那么干凈,像一張?zhí)幣拇病5沂裁匆矝]有做,沒有一個女孩睡過我的床。我是說,我沒有和任何一個女孩在那張小小的但很干凈的床上睡過覺。即便這樣,我也很緊張,我緊張起來到處抽筋,我的心臟以下部位也發(fā)生過大概半分鐘的抽筋,而且不止一次了。

我看見他走在人行道上,和路過的人擦肩而過。有人在吃早餐,有人在抽煙,一個穿藍條紋病號服的男人拄著拐朝他走來,那個人的臉很大,臉色灰白,什么也沒有說,徑直經(jīng)過他,就像不遠處有人在等他。他得了什么病呢?不,來這里的人很少被判定為任何一種病,因為我也是這里的???,我的懷里也揣著這所醫(yī)院的病歷本和醫(yī)療卡。我猜測來著醫(yī)院的人,至少大部分的年輕人和中年人只是存在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叫做亞健康,但不是疾病。這家醫(yī)院不輕易提供處方藥,主要使用推拿和醫(yī)療器械治療,主要的治療器具,據(jù)我所知,是十三套理療儀器,包括床用震蕩儀、頸部牽引儀、肩部多穴位電子按摩儀,還有專供老年人使用的一種藍光儀。每個亞健康人士根據(jù)自己的不同情況可以選擇做不同的理療配套。但我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人都聽從醫(yī)生最后的建議,先辦一個長期理療卡,根據(jù)醫(yī)生的第一次提示,做配套的推拿和理療。一些理療項目是預(yù)防性的,比如暫時沒有頸椎問題的人,也因考慮到未來可能的頸椎問題而提前做頸部牽引。

他那天什么也沒有做,只是掛號,請一位姓高的大夫號脈、借助手電筒和放大鏡觀察口腔和咽喉,并讓他連續(xù)做了三組深蹲,每組深蹲做十個,靠著墻。他注意到自己靠著的墻上有一個灰暗的人影,應(yīng)該是亞健康病人們?nèi)諒?fù)一日人復(fù)一人累計留下的。大夫給他開出了一個診療方案,時間是一個半月。在那個時期內(nèi),每周需要來醫(yī)院三次,做一系列的恢復(fù)性理療。大夫問他是否有毅力堅持一個療程,他說很多人就是因為沒有做夠時間而前功盡棄。他說沒問題。當天晚上,他就在日記中這樣寫:

我沒有搭理任何人,站在醫(yī)院門口抽了根煙就進去了。

那是一條狹窄的、布滿藥香的小路,只有三十來米長,迎面是一堵墻,墻的兩側(cè)開兩張門,一面是掛號的,一面是門診的。這時我的手有點發(fā)顫,我的腳也有點發(fā)顫,后來那位戴口罩的醫(yī)生問我,“最近身體感到麻木嗎?”我說,“是的?!?/p>

麻木是一種征兆。

我掛了號,前面只有三個人,一個女人在我前面,挨著我。她不是來掛號的,她是來退錢的。她退錢的時候說的話,就像那錢不是退給她,而是另外一個人的,因為她說得那么輕飄飄的,我無法形容,但感覺是那樣。她退完錢就輪到我掛號。我掛了號,刷了卡,坐在一張過道兩邊都有的藍色長條椅子上等著叫號。

年輕的護士告訴我:

等一下吧,刷了卡,才會有人叫你。

我問要等多久,她說,你坐在這里就知道了。

果然,很快就輪到我了。我看上了病。這下安全了,我的心落了地。每次來醫(yī)院我都有這樣的感覺,只要推開診室,坐在醫(yī)生前面,就感到一切都安全了。醫(yī)院就像庇護所,媽媽的懷抱,我喜歡聞中醫(yī)院的味道——但不喜歡聞西醫(yī)院的味道,不喜歡酒精、雙氧水和福爾馬林的味道,也不喜歡消毒液的味道。消毒液總讓我想到精液,聯(lián)想到太平間。我做過不少夢,夢中都有一排一排散發(fā)著精液氣味的樹,我叫它們精液樹。精液樹,也叫牛橡樹。為什么叫牛橡樹?大概是因為人們覺得牛的性器官比較發(fā)達吧。

這個大夫坐在我前面,他給我開了單子,讓我先去買一個療程的理療。我就去了??傻降讜粫行?,我也不知道,試試看。

我通過窗戶看到他在寫日記。后來我看到他的日記。當我回到家里,坐在桌子前面開始回憶白天的見聞——請等一下,讓我喝一口啤酒吧?,F(xiàn)在我是一個人,開著一盞燈,時間還早,房間里面十分安靜,沒有一點多余的聲音。我將看到的事情根據(jù)記憶寫下來,因為知道你可能想知道,你如果不想知道,也許還有別的人想知道。有一次我站在一個臺階上對一群剛剛從外地回來的人高聲講一個節(jié)日和家鄉(xiāng)的故事,那個故事包括一次謀殺案,兩個男人和他們的妻子,還有一片每晚都會有風的原野。那個故事我講得很動人,每一次講都將自己深深觸動,差點因為他們的生活和那每晚都會有風吹過的原野哭泣——因為我實實在在去過那個地方,我的堂弟在那里建有一棟房子,也是做汽車修理,他的房子里可以燒火做飯,適合過冬。

我從醫(yī)院出來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多,原路回家。地鐵上人很多,我站著倒也自在,只是到了青年路,兩個女人的對話吸引了我。一個女人倚著地鐵門口的扶手說,她真的變瘦了,她的臉變瘦了,別人都說她年輕了,她做了眼睛啊鼻子啊腰部的美容,做了調(diào)整內(nèi)分泌的美容,現(xiàn)在她變瘦了,臉色也好了……她說這些的時候,就像一個面對要拋棄自己的男友的女孩說的話,她不停說著,不停重復(fù),像是挽留,像是懇求,她的右手還不時撫摸著自己右邊的臉,似乎要證明給她對面的人看,她說的都是真的。我一面看書,一面聽那兩個女人在說話。其實我已經(jīng)是第二次遇到那個喋喋不休的女人了。就在我第二次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扭頭就認出她來……這個可憐的女人啊,她看上去已有四十七八歲了,還在地鐵上談?wù)撟约旱娜菝?。我看見她撫摸自己的臉,說她用了那個產(chǎn)品,效果是多么明顯,她的朋友都覺得她變年輕了,臉色好看多了……那張蠟黃的臉……旁邊都是人,她用清晰的女中音說話,像是在做二人對話,可我知道,她是講給全車廂的人聽的。我見過她,為她感到悲哀。為什么不回家好好做個妻子和母親呢?開一家日用品商店也好啊,照樣可以賺到錢,可以養(yǎng)家買東西。何況,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我見她的穿著粗陋,染著枯黃色的頭發(fā),猜想她即便做著連自己也深信會賺錢的事情,也不見得賺到了錢吧。

她回家會照鏡子嗎?

這個每天都在說假話的人,她過著一種什么樣的生活?

其實沒有人關(guān)心她,她已經(jīng)老了,年老色衰,像一個可有可無的笑料那樣活著。車廂里大多是年輕人,年輕人散發(fā)著遮擋不住的青春氣息,有的穿著緊身衣服,有的穿著寬大的褲子,背書包的,帶著滑板的,他們臉上隨時掛上輕飄飄的笑。但他們玩游戲,互相說著話,他們又默默站在那里,對這個說話的女人和她旁邊聽她說話的女人不聞不問,不時發(fā)出自己心領(lǐng)神會的輕笑。

我不忍心再多看她一眼。她們沒有下車的時候我就下車了。我甚至覺得她就像一個在地鐵上賣唱行乞的人——不,比他們還不如。我也覺得下回還會遇到她,那時她正對著另外一個女人說著今天相同的話。

有些人啊,就是那樣悲哀地活著,生活在另一些人周圍。

我也就那樣回去了,那次連一塊膏藥都沒有配。

我看見他拿著單子轉(zhuǎn)進門診大廳,大夫們都在那里忙忙碌碌,每兩位大夫面對一位來就診的人。他們一人一張白床,有人躺著,有人坐著。整間大廳像個擺了流水席的大院子,周圍都是小房子,治療室,整個院子都充滿了啪啪啪的響聲,咯吱咯吱的響聲,那是大夫在給人推拿,捏脖子,捶背,拉伸手臂。

一樓設(shè)有廁所。門診大廳其實也就只有一樓,是個真正的大平房,一個大院子,四四方方的,四周的走廊過去都是診療室,走廊上的柱子漆著朱紅色的油漆,和戲里的場景大致差不多,只是那里的人穿著不同。一樓的廁所很干凈,旁邊就是一間診室,里面有幾個人正在認認真真待在那里,有人躺著,有人坐著,有人用手施以推拿,有人搭手站在一邊看著。

我拿了診療卡,往里面買了醫(yī)生開出來的治療療程,經(jīng)過門診大廳,沒有馬上去做推拿,而是穿過一片大廳外面的小竹林,去做電腦按摩。啪啪啪,護士往我背上放了一些類似金屬吸盤狀的東西,冷冰冰的,通了電,背上的肌肉就開始顫動起來了,我能感覺到。護士說,你如果感到痛,那是正常的,忍耐一下。

一點也不痛,我覺得很舒服。

我趴在治療床上無事可做,想到前幾天朋友馬拉和我說過的話。他說一個人應(yīng)該懂得支配自己的身體,男人不要讓自己的精氣擁堵,早晚兩次,你試試看?……試什么?就是打飛機呀!一天兩次,一早一晚,保管你神清氣爽……

既然這樣,為什么沒有那樣一個職業(yè),和給亞健康的人推拿一樣,開設(shè)一家醫(yī)院,專門為精氣和性欲不得以疏導(dǎo)的男性女性提供醫(yī)療手法的服務(wù)呢?也就是說,從業(yè)者心無旁騖地為這樣的人做事情,用手,或者用器具。手是可以用的,胳膊肘也可以用,如果需要的話。關(guān)鍵是心境,從業(yè)者當時不能有淫邪之心,要以無淫邪之心,來疏導(dǎo)顧客的淫邪之心,使顧客得到身心上的麻煩,并且也最好不對為自己疏導(dǎo)精氣的人懷有邪念。這是可以的,對吧,是可以實現(xiàn)的,并不難。我躺在床上這樣想了一下。欲望通導(dǎo),身體也就好了。一個人身體好,做什么都容易好。身體是人之根本。

后來我又去磁療床上躺了一刻鐘,同樣也是振動肩背,發(fā)熱。

最后才請一位姓林的大夫為我做頸部和肩部推拿。

她是一位盲人,卻看得見我的穿著。她和我說,“把書包放到我的凳子上吧”。我就把書包放在凳子邊,脫了鞋平躺在床上。一張一頭沒有人頭形空洞的按摩床,我趴在上面,將鼻子埋在前面所有人埋過鼻子的地方,呼吸著別人余下的氣息,那里有早晨的蔥花和大餅,昨晚一個男人的煙味……嗨,但我覺得那位林大夫是個好大夫,她用軟綿綿的聲音和我說

話,我想她和所有人,包括她的孩子,也是這樣說話的。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和事,就不用去觀察他們,只需要平平靜靜地說話,平平靜靜地使出力氣用到手上,施加到像我這樣的人身上,希望緩解我們的疼痛。

整個都做完了,我穿過院門,走出醫(yī)院。

我出門的時候,只覺得身體稍微輕松了一點,卻也不明顯。門口還是有人抽煙,有人走路,幾輛車已經(jīng)將靠西的門兩側(cè)堵死了,時候還不到中午吃飯的時間。一個開大眾車的女人開著車窗,正朝半截塞在醫(yī)院門口的小車站崗。那個大眾車里的女人有張北方人的臉,也白凈,端莊,只是稍微有點臉大,整體上還是好看的。門前不遠處還是原來那處哨崗,兩個士兵依然站在那里,看上去像是先前那兩位。也是不遠處,還有兩個穿著黑色制服的人在走動,戴著黑帽子,腰里也別著幾件東西,有警棍,還有對講機。他們都不說話,直到肩前別著的對講機里播放一種音樂,才停下來,士兵彼此敬一個禮,為對方整理一下帽子和肩章、領(lǐng)口,黑衣人則只是掉轉(zhuǎn)身往回走。我看著他們,有點緊張,但也覺得有趣。他們下班了會怎樣呢?他們可能會在走出很遠后放松下來,長長吐出一口氣:

嗨,我們回去吧!

人們走來走去,如果從天上看,和一個池塘差不多:池塘里青蛙、睡蓮、孑孓,都在移動,魚兒長著嘴巴偶爾冒出來,鯉魚還會甩出尾巴,夏天中午偏安靜,傍晚熱鬧些,這樣的初春時節(jié)是安靜的。有一種簡單的小游戲適合在沒有結(jié)冰的池塘里玩:找一根圓珠筆芯,從有筆芯的一頭減去筆芯,露出油墨,輕輕放到池塘里——圓珠筆芯就開始動起來,帶有油墨的一頭像一個小發(fā)動機,一個船槳,整條筆芯像浮出水面的潛水艇一樣劈開水面向前行。人和一切都在這口大地的池塘里移動,人也可以通過高倍顯微鏡看到人腦的切片中一些細胞和更小的 DNA像獨立的生命那樣在那里移動,它們也構(gòu)成一個生命系統(tǒng),在人體的大池塘里。

而我很快也拎著化驗報告,拎著 CT造影、彩超結(jié)果單,聳了聳肩,從地面潛入地下,去坐地鐵了。

昨天晚上,我夢見一個人死了。

就死在我前幾天剛剛?cè)タ床〉尼t(yī)院里。

我以為那是一個夢……今天又去復(fù)診,去做第二次推拿和電療、磁療,看見醫(yī)院門口稍遠一點的地方果真停了一輛警車,一輛救護車。

昨天晚上我反復(fù)在心里對自己說:一個人死了。

我看見他的身體就放在門診大廳旁邊的院子里,我出門時就看見他了,那時他的身上已經(jīng)蓋了白布,一只右手露出來一截。

他是怎么死了?

他是誰?

我猜是這里的病人,或者勤雜工。他不是跳樓,這里都是平房。我只是想:這人為什么急著死呢?在這里,這里是醫(yī)院,按摩醫(yī)院,不是什么急救或大病救治的地方,不做大手術(shù),也很少用藥,都是保守治療,一般不會形成大的醫(yī)療事故,不大會形成大的仇怨。我發(fā)現(xiàn)這里甚至沒有急救室,沒有手術(shù)室,也沒有發(fā)熱科、兒科、精神病科,總之,它的房間幾乎都是敞開的,大夫們用手工作,捶捶打打,拍拍捏捏。住院部倒是有,我只看到指示牌,沒有看見住院部的大門。

這人為什么要死啊?死得不是地方對不對?按摩是不致死的。但有人說,是摔死的。好像死在外面的人大部分都是摔死的一般。

我昨天夢到一個將要死去的人,還夢見一艘飛船經(jīng)過白色風暴眼,反復(fù)經(jīng)過兩次,風暴眼一動不動,那艘飛船緩緩經(jīng)過。另有一群人,幾十個人的樣子,聚在一間屋子里唱歌。屋子里只有一盞燈,顯得很暗,而他們唱的歌像是挽歌,像給一個人送葬和懷念他的歌。在那間屋子中唱歌的人里,我沒有見到一張有笑容的臉,他們都是莊重又愁苦的,合唱著什么,每個人都相熟的樣子。而那屋子,我仔細回憶,像是一個醫(yī)院的門診大廳,也是那樣寬敞,那樣多的人。在一群人唱挽歌的時候,那個人已經(jīng)死去,正躺在屋子中央的一張床上,他的面孔我可熟悉。

飛船和那個人的死有關(guān)系嗎?

他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同一個夢里?

不管怎樣,一個人第二天真的死了。這符合我的夢境,他死了,看上去正是我夢到的那個人,他在我夢中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夢不能說明他的死因,卻說明了某種內(nèi)在的時空關(guān)系——如果他們是同一個人,一個人可以在同一個地方呈現(xiàn)兩次死亡,而不加重他死的痛苦。我希望有時間找到那個死去的人的蛛絲馬跡——作為一個講故事的人,就像作為一個古希臘誦詩人一樣,我要有自己的職業(yè)習慣,不能只跟著別人的眼睛和嘴巴走,我要盡量求得事情的真相,以便在需要的時候好好講出來。

這個人留下過什么嗎?

我的夢告訴我:隱隱約約,他留下了一本書,一封信,一口箱子。

他還有一個女朋友。

今天上午,我做完推拿和理療,還獨自在院子里走了走,那時他已經(jīng)不在了,外面的警車和急救車都走了,小街恢復(fù)了新的通行和擁堵,門診大廳里面的人還是走來走去。我問一個醫(yī)院的保安,“早上死了的那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聽了不停朝我擺手,連連說著他不知道,不知道。

我又四處走走看看,直到將整個醫(yī)院里對外開放的角落都走了個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讓我有共鳴的東西,只好作罷,下午還有別的事。

我出門的時候,又想起昨晚的夢。昨晚快要睡著的時候,我反復(fù)提醒自己,“一個人死了,就在醫(yī)院”,千萬不要忘了。

一本書,一封信,一口箱子。

他還有一個女朋友。

我從沒有做過一個重復(fù)的夢,也沒有做過連續(xù)性的夢。如果可以,我想今天接著上回繼續(xù)做那個夢,那么事情很快就要明了了:

這個人在看一本什么樣的書,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的信里提到的事情將和他的死有關(guān),這不是一封預(yù)示性的死,它類似一份死亡報告,交待了這個人的生活,他的問題和困惑,他不愿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原因。至于他的箱子——他的生活——就像他的女朋友——當然還有愛情。一個體弱的男人,也許有點像我。但我很快就要恢復(fù)健康了,按照醫(yī)生的囑托,還有馬拉告訴我的秘方,我有可能恢復(fù)活力。

誰不渴望幸福?

誰不喜歡幸福常有而持久?

想到?jīng)]有病痛的生活很有可能到來,我的心里又有一絲放松,但還是為那個死去的人死亡的事情擔憂。我好像成了一個誤入迷局的人,非要走出來不可。

晚上集體唱歌的時候,史蒂夫·金也去世了。幾乎沒有人不認識他,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和先前那個默默無聞死掉的人不同,十萬個不同的金接受追悼和懷念。有人說,三百年以來最優(yōu)秀的思想家去世了,他打通了人類和神的心靈,打開了宇宙的窗口,在一次全球性的海洋會議上,六十七歲身患殘疾的金教授出現(xiàn)在南太平洋六千米以下的深海中,歪著腦袋和人們打招呼,他還開了個小玩笑,說在海底發(fā)現(xiàn)至少三種從未見過的新生物……不管怎樣,他留下了三個孩子,其中一個深受抑郁癥折磨,另外兩個分別從事文學和科學工作。

我默默看著新聞。我也敬仰史蒂夫·金教授,敬慕他深邃的頭腦,在科學和探索人類思想方面做出的成就,還有他和他的兩任妻子珍貴而自由的婚姻。第二天,我在空空的街上游蕩,后來回到了大學校園。在這里,我感到安全,感到快樂。

如此安靜的早晨,文昌路上沒有一個人,樹枝上有潮濕的印跡,但不明顯,不遠處的俄羅斯餐廳在冒著白煙。到了十點,食客們就要上門了,十一點供應(yīng)自制面包,配上紅菜湯、南瓜湯,味道非常好。

我走到俄羅斯餐廳門口,在它綠色門前的臺階上站著,抽了根煙。我還在咳嗽,因為春天的迷霧來了,現(xiàn)在是換季的時候,我在外面走了幾天,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昨天就咳嗽了。原來我每年三月都會咳嗽,今年是這樣,我恰好翻過去年和前年的日記,也都在三月記錄了咳嗽。我咳嗽著,又抽煙,很快我就把煙丟掉,在門口想起曾經(jīng)和誰在這里吃過飯,朋友,老朋友,我愛慕的人,愛慕我的人,還有集體晚餐。想起有一回會餐到很晚,集體晚餐,我們幾個人喝光了冰箱里所有的啤酒,又請店員搬出來梯子,從高高吊起的酒架上取了幾瓶威士忌——那本來是用作裝飾的酒架,那上面放著的酒,誰也沒有追問是從哪里來的——我們又喝完了幾瓶裝飾用的威士忌。

我還在那里和琴琴吃過飯。琴琴曾是我的女朋友,我追求她是在二零一五年十一月間,那時她是個學生,參加一個我也參加的文學沙龍。那是我們第二次見到,作為朗誦邀請嘉賓,我上臺讀了一首自己的詩,一首但丁的十四行詩,后來她向我提問,問我為什么在但丁的詩里,奎多的戀人會取名叫做“三十”。很遺憾,我也沒有弄清楚。當天晚上我夢見了她。一天后我主動追求她,給她寫信,我去參加有她參加的聚會……我們在俄羅斯餐廳吃飯,那時還是秋天,她外套里面穿著薄薄的黑色花點裙,系著一條圍巾。

那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后來我們就分手了。我猜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她的媽媽總是催著她戀愛,催著她結(jié)婚。她的媽媽沒有見過我,但我在照片上見過她,知道一些她的故事。想到這些,我有一些傷感,就不站在那家餐廳門前了。我又往前面走。

回想起來,我曾驕傲地向幾個朋友介紹過琴琴,說她就是我的女朋友。他們大多聽了當做我講的一個笑話,因為我在他們面前是一個幽默的人,總是為別人提供快樂。他們習慣了我說話時在文學和現(xiàn)實之間切換,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搞不清何時是真何時是假。

唉!唉!都過去了。

我在路上走,也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回到宿舍,取出 CT片,我又看見我的肩部和背部,看見我脖子上一條一條小月亮般的骨頭。在四張不同位置的熱感照片上,我看到泛著不同程度的綠色、黃色、紅色光的背部。醫(yī)生說,這是一塊沒有活力的背,它導(dǎo)致腰部冰冷,頭部疼痛,我說是的。他指著那張背部正面的照片,告訴我那一片正常的顏色應(yīng)該是粉色,粉色,微熱,才是健康人的背部。而我的背部是綠色的,綠色低溫,慢慢失去知覺。

我還看見了自己變短的脖子。

天氣變化多端,時冷時熱,我只等著五月到來。在三月和五月之間的七八十天里,我將完成這次治療。

就在我要結(jié)束這些故事的時候,我的朋友櫻萄說,接著講下去吧,這就是屬于你的故事,聽起來就像媽媽的搖籃曲,讓人產(chǎn)生回到小時候的感覺。我聽了這些故事的錄音——請你不要笑,也許你沒有記住什么,也許你來晚了,不要緊,我的故事就是這樣,沒有開頭也沒有結(jié)尾,如果我愿意,就像櫻萄說的,我可以一直講下去,直到我再也不想講了。

這就是我的故事,我就是這樣生活著的:一個憂郁的人。

我看了一些畫,今天,阿梅達的人像觸動了我。她畫的五十四張人像掛在郵西藝術(shù)之家已經(jīng)快兩個月。我去看的時候,人雖然不多,零零散散十來個人,但看得出來,他們大多是游客,是文藝愛好者,他們在每一幅畫前面或長或短地停留,有人拍照,有人帶著和我一樣的海鷗照相機。我沒有拍照,走到一幅女人像前面,我被她吸引住了。她就像這副撲克牌里面的 Q,不大也不小,她有橙黃色不均勻的皮膚,頭發(fā)是黑色的,戴著青色項鏈。我知道她是一位已婚的太太,大概是某位貴族的太太。她什么都好,只有脖子又細又長,卻是歪著的。

也許正是她歪歪的脖子吸引了我,讓我想起一根帶有刺痛感的脖子。她習慣將自己拉長,這樣脖子就會好受一點。為什么要讀那么多小說?如果我早一點勸她就好了:不要在半開的掛著薄窗簾的房間里長時間讀小說。

我希望能將這些畫復(fù)印下來,保留它們原來的顏色。我要帶幾張有男人和女人的畫像復(fù)印件。流動的牛奶代表欲望,靜止的女人代表渴望。我見過那些不說話的男人。在一部以瑪麗阿姨為配角的電影里,有三個類似的男青年,四個相似的中年男人,男青年去旅行,而中年男人則在一間煙霧彌漫的房間里打撲克。他們的樣子就和阿梅達畫中的男性人物一樣——典型的二十世紀一二十年代的歐洲男人,略帶一點十九世紀末期愛爾蘭男性的特征——他們的特征之一,都是憂郁。

憂郁。憂郁。憂郁。

無所事事,城市養(yǎng)活著他們。但我不行啊,我要工作,我的爸爸生病了,我的弟弟沒有結(jié)婚,我的身體也不好,需要錢治療和買藥。我常常感到身心疲憊,沒有力氣。我爸爸說,有時間回來看看就好啦,回家住一陣子,家里的事情,那些樹木啊草皮啊牛啊魚塘啊,都交給弟弟。我?guī)缀趺刻旃ぷ?,有了工作,我也覺得安心,就像一輛路線固定的高空灑水車,沿著固定的路線早晨澆灌那些樹。別看我平時嘻嘻哈哈,柔柔弱弱的樣子,一坐到那張屬于我的桌子前,屁股著了椅子,我就嚴肅起來了。我很少說話,我說話的時候慢條斯理,開會的時候拉拉雜雜說七八分鐘,沒有人打斷我。沒有人相信,我會在同一個崗位,那個為所有好作家好作品提供發(fā)表機會、不接受任何人來稿的刊物上一干就是十年。十年來我的專業(yè)技能沒有長進多少,但絕沒有退步?,F(xiàn)在很少說話了,可我覺得自己什么都清楚,我去上班,就坐在那里,偶爾看看他們,就像從一面單面透明的鏡子背面看著他們——他們看不見我,而我能看到他們的一舉一動,我什么都清楚,就是不怎么說話。我不說話,也沒有人指責我,來找我的人越來越少,因為我在這里實在是太久了,我收到的明信片塞滿了整整一個抽屜,我的工作簿寫著二零零八年五月份發(fā)生的大事:

五月十二日,他們在默哀,我在國家圖書館附近的公交車站等車,我的對面是古人類博物館,我正要去另外一個地方。

想起一位老朋友,他待我很好,人也很好,曾在我住的地方附近租房子住。那時他的妻子在外地,他們還沒有孩子,他一個人整日工作,有時候和我一起吃飯,說一些他經(jīng)歷的故事。唉,我覺得累了。有一天我和爸爸說,爸爸,將房子再往上加蓋一層吧,等我哪天回來長住。我爸爸說,傻孩子,等他老了再說吧。

我常常悶悶不樂,有一位沒有教過我課的中學語文老師就這樣勸我:

你看,你在首都成名,冠蓋滿京華,有車有房,兒女雙全,什么都好,就是有點不積極。我已經(jīng)六十九歲了,最近有人常與我嘆氣人生有無意味、一個人應(yīng)該怎樣生活……我尚樂有所答。

你有你的思想追求,對億萬同時生活在這世上的人,可以俯視而無愧,而我覺得,你唯一欠缺的是健康。要健康,要快樂,要幸福,這是人之天性,有了這三項,我們還可以談?wù)勂渌?。你說呢?

這一位從未教過我課業(yè)的老師,聽說我在外地小有所成,又不知從哪里聽說我身體并不健康,也時常懷著消極的心,他時常鼓勵我。我很感激,也覺得很意外。他已經(jīng)七十多歲,拿著自己的一疊打印作品去我家里,拿給我爸爸看,請他轉(zhuǎn)交給我看看;他寫給我的短信,我竟無言以對。那封用大號信封由我爸爸轉(zhuǎn)寄給我的信,我一直放在桌子上,慢慢積上了灰塵。

這是很好的事,我只想說:這樣的快樂和美好,我當然也能夠體會。

這個故事,就這么說完了——嗨!這算什么故事。好吧,親愛的聽眾,又耽誤了您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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