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騰蛟
摘 要:云南江川李家山古墓群是典型的滇文化古墓群之一,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與玉溪市相關文物保護單位在1972年與1991年對其進行了兩次發(fā)掘。兩次發(fā)掘一共出土了14面黑格爾Ⅰ型銅鼓,年代為戰(zhàn)國晚期至東漢早期,這一時期也是黑格爾Ⅰ型銅鼓在我國西南地區(qū)從繁榮走向衰亡的時期,因此這14面銅鼓是黑格爾Ⅰ型銅鼓在我國西南地區(qū)發(fā)展的代表性器物。通過分析這14面銅鼓的形制與紋飾特征,可以探究黑格爾Ⅰ型銅鼓的年代、發(fā)展線索及其在滇國社會中的作用。
關鍵詞:李家山古墓群;古代銅鼓;銅鼓文化
1 緒論
1.1 江川李家山古墓群概況
江川李家山古墓群位于云南省玉溪市江川區(qū),北距昆明市約80千米,距晉寧石寨山墓地約40千米。云南省考古所以及玉溪市相關文化單位在1972年及1991年對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分別進行了兩次發(fā)掘,一共發(fā)現了87座墓葬并出土眾多的隨葬器物。墓葬均為豎穴土坑墓,大多為東西向。在隨葬品方面,第一次發(fā)掘共出土隨葬器物1300多件,主要有銅器、鐵器、金銀器、玉石器及少量的陶、竹、漆器。出土器物中銅器數量最多,有生產工具、兵器、儀葬器、裝飾品等類型,其次是鐵器,主要有生產工具和兵器兩類。第二次發(fā)掘共出土器物1萬余件,器物類型與第一次發(fā)掘的基本相同。
從考古發(fā)現及迄今為止學者的研究來看,江川李家山古墓群的發(fā)掘有以下幾個方面的意義:一是墓葬方面,江川李家山古墓群的發(fā)掘前后一共清理了87座墓葬,這些資料對于研究滇國時期的墓葬形制、葬制和等級有重要意義;二是出土的隨葬器物方面,大量不同類別隨葬器物的出土為研究古滇國生產、生活方面的相關問題提供了可靠的實物資料;三是對滇文化與漢文化交流方面的意義,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同時發(fā)現了大量的滇式器物與漢式器物,這對研究西漢中晚期漢王朝與滇族的關系具有重要意義。
1.2 黑格爾Ⅰ型銅鼓概況
銅鼓是我國南方地區(qū)考古學研究不可或缺的一個器物種類,也是我國與東南亞考古學術交流的重要內容。黑格爾Ⅰ型銅鼓是銅鼓分類中的一個類型,1902年奧地利考古學家弗朗茨黑格爾根據自己在中國及東南亞地區(qū)的田野調查,并結合德國人邁爾和夫瓦著錄的50多面銅鼓,共計165面銅鼓資料,對銅鼓進行分類。直到今天,黑格爾的銅鼓“黑格爾四分法”在世界上仍對銅鼓研究領域有著巨大的影響。
我國的銅鼓研究雖然在新中國成立之前就已經起步,但真正繁榮發(fā)展要到新中國成立后,這是基于考古資料日益豐富的背景。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國有眾多學者對銅鼓分類進行了研究?,F在學界普遍采納的意見是中國古代銅鼓研究會在1988年出版的《中國古代銅鼓》一書中所提出的“八分法”,即將銅鼓分為萬家壩型、石寨山型、冷水沖型、遵義型、北流型、靈山型、麻江型、西盟型。如果我們將黑格爾銅鼓分類法與中國古代銅鼓研究會的“八分法”進行比較,黑格爾Ⅰ型銅鼓基本等同于石寨山型銅鼓,也包含冷水沖型銅鼓和遵義型銅鼓,其主要特征表現在外形方面時,鼓面徑大于其腰徑,胸部最大徑一般偏上,體型與其他類型銅鼓相比較小,足沿無折邊,胸腰際一般附有窄條辮紋扁耳兩對;表現在紋飾上時,主要分為寫實紋樣和幾何紋樣,并形成了一定的布局格式。
關于黑格爾Ⅰ型銅鼓,李昆聲、黃德榮先生在《論黑格爾Ⅰ型銅鼓》一文中將黑格爾Ⅰ型銅鼓分為石寨山型、文山型、越南東山型三個亞型,江川李家山古墓群中出土的黑格爾Ⅰ型銅鼓即屬三個亞型中的石寨山型。
1.3 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出土的黑格爾Ⅰ型銅鼓概況
根據云南省考古所在1972年及1992年發(fā)表的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兩次發(fā)掘的發(fā)掘報告,加上李昆聲、黃德榮先生發(fā)表的《論黑格爾Ⅰ型銅鼓》一文中的統計,迄今為止江川李家山古墓群清理的87座墓葬中一共出土了14面黑格爾Ⅰ型銅鼓,同時根據其出土墓葬的分析,這14面銅鼓的年代從戰(zhàn)國晚期至東漢初期。將這14面銅鼓按照出土的墓葬年代來劃分,可以分為三期:第一期是在江川李家山古墓群第一次發(fā)掘中清理的第一類墓中出土的8面黑格爾Ⅰ型銅鼓,即出土于M17、M23、M24三座墓葬的銅鼓。由于這一類墓出土的銅鼓器物大多具有滇文化的地方特點,其器物和器形、紋飾都不見于中原地區(qū),可以推斷這一類墓的年代應該在武帝賜滇王“滇王印”時期,即武帝元封二年(前109)以前,上限或可早到戰(zhàn)國晚期;第二期為第二次發(fā)掘的墓葬,出土銅鼓的有M47、M57和M68這三座墓葬。由于這三座墓葬中既出土有滇式器物,也出土有漢式器物,根據李昆聲與黃德榮教授對其年代的考證,考慮年代可能為西漢中晚期;第三期為第二次發(fā)掘,出土銅鼓的有M50、M69兩座墓葬,這兩座墓葬中的出土器物受漢文化影響深刻,而滇文化器物不見,說明滇文化已經衰落,因此年代可能為東漢早期。
2 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出土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初期黑格爾Ⅰ型銅鼓
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出土的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初期的黑格爾Ⅰ型銅鼓一共有8面,分別出土于M17、M23、M24三座墓葬。在形制方面,此8面銅鼓鼓身高20.9~33厘米,面徑25~39.8厘米,胸徑29~47.8厘米,腰徑22~38.3厘米,足徑33~50厘米;8面銅鼓的胸部最大徑均大于面徑,胸腰、腰足間有一折棱分開,胸腰間均有扁耳兩對,飾有辮紋或繩紋,鼓身均有兩道合范線。
在紋飾方面,鼓面上的紋飾主要以弦分為四到七暈。第一暈均為太陽紋,芒數有十二芒、十芒或八芒,需要注意的是,這一時期的8面銅鼓中有4面銅鼓鼓面的中央殘破無法辨識太陽紋芒數,但可以肯定紋飾類型是太陽紋。除了M17∶30鼓以及M24∶42b鼓以外,其余鼓的鼓面主紋均為翔鷺紋,并且均位于鼓面第二暈。除了中心的太陽紋及主紋翔鷺紋外,其余的幾暈紋飾均為鋸齒紋、點紋、同心圓紋所形成的紋帶,它們交錯排列填滿鼓面的其余部分。鼓胸上部、鼓腰下部與鼓面的紋飾布局類似,都是以弦分暈,暈中飾紋帶,紋帶類型與鼓面紋帶相同,有鋸齒紋、同心圓紋、點紋,唯一不同的是M24∶42a鼓鼓身沒有同心圓紋、二十勾連圓紋。M17∶30鼓及M24∶42a鼓的鼓胸中下部飾有劃船紋,其余鼓鼓胸中下部與上部情況相同,依舊飾有紋帶。鼓腰上部均被紋帶縱分為八格,在這8面銅鼓中,格間紋飾有羽人、立牛、飛鳥等,但是大部分格間無紋飾。足部紋飾方面,8面銅鼓的足部均素面無紋(圖1~圖9)。
總的來說,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出土的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初期的黑格爾Ⅰ型銅鼓整體較為精致,主要體現在其體型相對于其他類型的銅鼓來說較小,紋飾較豐富,這也是黑格爾Ⅰ型銅鼓中石寨山(亞)型銅鼓的主要特征。
3 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出土的西漢中晚期黑格爾Ⅰ型銅鼓
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出土的西漢中晚期黑格爾Ⅰ型銅鼓一共3面,分別出土于M47、M57和M68三座墓葬,3面銅鼓的具體特征如下:
M47∶21鼓:出自M47主棺外頭端(西端),側棺不出鼓,出土時鼓面朝上,鼓面上置3件木器蓋。腰部剖面略呈長方形,足外侈,制作粗糙,素面,通體鍍錫。四繩紋耳,面徑31.7厘米,高27厘米。
M57∶84鼓:出自M57邊廂頭端(西端),邊廂在左側,右側為木棺。鼓已變形,不甚圓,腰部剖面略呈長方形,足部外侈。四繩紋耳,制作粗糙,通體素面。面徑25.8~26.2厘米,高20.5厘米。
M68∶285鼓:胸部突出,最大徑偏上,足外侈,足徑大于胸徑,鼓面平,腰部剖面呈梯形。胸腰間四繩紋單耳,表面鍍錫,通體素面。面徑25.5厘米,高21厘米(圖10)。
可以看出,這一時期的銅鼓與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早期的銅鼓最大的區(qū)別在紋飾方面,這一時期的銅鼓均為通體素面,與上一期銅鼓上有豐富的紋飾形成鮮明的對比。同時與這3面銅鼓一同出土的還有銅鏡、銅釜等漢式器物,并且從時間上看這一時期已經在漢武帝賜滇王“滇王印”之后,說明此時滇國受漢文化影響較深,作為滇國傳統的器物—銅鼓已經開始衰退。
4 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出土的東漢早期黑格爾Ⅰ型銅鼓
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出土的東漢早期黑格爾Ⅰ型銅鼓一共3面。分別出土于M50與M69兩座墓葬中。3面銅鼓的具體特征如下:
M50∶89鼓出自M50棺內頭端(西端),出土時鼓面朝上,腰部剖面略呈長方形,下部外侈,足部外侈,制作粗糙,形制不圓。四繩紋耳,通體素面。面徑27.5厘米,高22.3厘米。
M69∶171鼓胸部最大徑偏上,腰略斜近直,足外侈。鼓面中央飾凸起的九芒太陽紋,芒間填以復線三角紋。芒外五暈,雙弦分暈。第一暈、第四暈飾同心圓紋;第二暈為主暈紋,飾六只逆時針飛翔的翔鷺紋,翅呈長方形狀,尾作長三角形狀,長喙;第三暈、第五暈飾三角齒紋相間同心圓紋。胸上部、腰下部各飾三暈鋸齒紋、同心圓紋,胸下部飾頭戴羽冠、手持長羽、屈膝側坐、足股相連的羽人一周,共18位羽人。腰上部用羽狀紋縱分成六格,每格內有一位羽人,頭戴羽冠,左手持長羽,右手外張。胸腰間有四對葉脈紋耳,鼓表鍍錫。面徑27.6厘米,高23.4厘米(圖11)。
M69∶192鼓1991年出土于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器形最小,鑄制較粗,不甚圓。胸部最大徑在中部,腰部剖面呈梯形,足外侈,足徑大于胸徑。胸腰間四葉脈紋單耳,其耳四等距離分布,表面鍍錫,通體素面。面徑10.7~11.2厘米,高11.2厘米(圖12)。
將這一時期的3面銅鼓與西漢中晚期的銅鼓相比較,如果單從墓葬的年代來看,這3面銅鼓是江川李家山古墓群中出土的銅鼓中年代最晚的,如果說黑格爾Ⅰ型銅鼓在西漢中晚期已經漸趨衰亡的話,M69∶171鼓似乎并不符合這一特征,該鼓的紋飾十分豐富,與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早期墓葬中出土的8面銅鼓相似。這可能是因為此鼓的埋藏年代距離其制造和使用的年代較遠,實際上該鼓與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早期墓葬中出土的8面銅鼓可能屬同一時代。
5 結語
從以上銅鼓的描述和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①我們可以從江川李家山古墓群中出土銅鼓的年代結合其形制特征分析部分黑格爾Ⅰ型銅鼓發(fā)展的線索。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出土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初期黑格爾Ⅰ型銅鼓數量較多,同時紋飾十分豐富,與后面兩個時期出土的銅鼓形成鮮明的對比。西漢早期以后的墓葬出土的銅鼓除了M69∶171鼓以外均為素面。從器物發(fā)展的角度來看,這一現象可能說明從西漢中期開始黑格爾Ⅰ型銅鼓已開始逐漸衰亡。究其原因,很可能是漢武帝元封二年(前109)“置益州郡,賜滇王印”,導致漢文化對滇文化的影響日益加大,江川李家山古墓群西漢中期以后的墓葬出土的漢文化器物越來越多,這也是漢文化影響日益加深的證據之一。但值得注意的是,黑格爾Ⅰ型銅鼓并沒有因為漢文化影響的日益加深、滇文化的日益衰落而完全消亡。在江川李家山北部的晉寧石寨山墓地出土的M10∶3鼓鼓面飾有4只蹲蛙,出現蹲蛙是冷水沖型銅鼓的一個最大特征,這說明其可能已經向冷水沖型銅鼓發(fā)展。由此我們可以推斷黑格爾Ⅰ型銅鼓在西漢中期出現了兩支發(fā)展線索:其中一支隨著滇文化受到漢文化影響而逐漸消亡;另一支逐漸向冷水沖型銅鼓發(fā)展。
②江川李家山古墓群中有銅鼓出土的墓,其隨葬品相對于其他墓葬來說都更加豐富,這一點可以很直觀地從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兩次發(fā)掘報告的墓葬統計表中看出。如果我們將隨葬品的多寡與墓主人的地位相聯系,一般來說,隨葬品器物的多寡與墓主人的身份地位的高低應該是正相關的。因此隨葬有銅鼓的墓主人身份地位相對于古墓群中其他墓葬的墓主人可能是較高的。馮漢驥先生在《云南晉寧出土銅鼓研究》一文中,通過分析晉寧石寨山墓地中出土的貯貝器上的銅鼓形象,認為銅鼓概念在滇族的習俗中具有深遠的影響;汪寧生先生在《試論中國古代銅鼓》一文中也認為銅鼓是作為權威和財富的標志,因為從石寨山墓地出土的貯貝器和房屋模型上可以看出在滇國時期大量的銅鼓并非用來敲擊的,而是用來陳設的。這就很好地說明了在同屬于滇文化墓葬的江川李家山古墓群中,銅鼓作為隨葬品的墓葬其墓主人在當時是具有相當社會地位的,銅鼓深受他們的重視。
③銅鼓的年代問題。我們在斷定墓葬出土隨葬品年代的時候,在獲得絕對年代數據之前,一般是以墓葬的年代和同時出土的其他隨葬品的年代作為該隨葬品的年代。因此也就出現了在東漢早期墓葬中出土了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早期特征銅鼓的現象。綜上所述,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出土的14面銅鼓的年代可能和M17、M23、M24三座墓葬出土的8面銅鼓以及M69∶171鼓同屬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早期的銅鼓,M47∶21、M57∶84、M68∶285這3面銅鼓屬西漢中晚期銅鼓,M50∶89鼓與M69∶192鼓屬東漢早期銅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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