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慧冬 姜浩峰
口述實錄
白慧冬,武漢市民。支持武漢的志愿者。封城前返回武漢。
在等待接收物資的時候,看到武漢一些醫(yī)院在此等候的車輛。
過年前,因為工作上的事,我從武漢開車,先到重慶,再到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在返回武漢的半路,車遇到了問題,只得飛回武漢。然后,武漢封城了。
在春節(jié)期間,我先后接到了阿壩州和重慶公安的電話。我向他們?nèi)鐚嵳f明了自己去過的地方,以及自己身體的情況。目前來看,從阿壩州回武漢已有半個月了,我的身體很健康。相信沒有攜帶新型冠狀病毒,也就沒有將病毒傳染給任何人。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作為青寧信安科技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我肯定不能出武漢,去深圳的總部工作,或者再出差。但我相信疫情一定能控制住,一切都會好起來。在武漢,我宅在家里,除了為支援武漢的志愿者們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每天還寫“堅守日記”。
我做的有角動物放牧機器人項目,本身與牧區(qū)防疫有關(guān)。應(yīng)阿壩州紅原縣畜牧局的邀請,我1月15日從武漢動身。之所以開車去重慶,是因為此前我們在西藏當雄縣安裝的放牧機器人,多出來20套,正好用在阿壩。
我開車到重慶,是1月16日。中午還和重慶的朋友一起吃了火鍋,并順便談了下項目合作的事。當時,武漢新型冠狀病毒引起的肺炎的情況,我們武漢老百姓如果沒得這個肺炎,也是無感的。不知道疫情發(fā)展會這么嚴重。更別提重慶的朋友了。
吃完火鍋,我就開車去了機場,接了設(shè)備就奔赴紅原縣。在安裝完動物放牧機器人以后,我開車回武漢,哪知道在一個叫三家寨的地方撞車了。4S店告訴我,春節(jié)前修不好。我只得去成都,飛回武漢。到成都時,已經(jīng)是1月22日凌晨了。
那時候,我聽說很多人都在出逃,逃離武漢。我卻一定要回家。我對朋友說,我不能走,我兒子還在武漢,我70歲的老母親還在武漢,我不能帶他們在封城前到火車站經(jīng)歷更大的風(fēng)險。醫(yī)學(xué)常識告訴我,這不科學(xué)!我當時想,只有返家,只要我在家,他們才能好好活下去。
回到武漢以后,我發(fā)現(xiàn)情況和出武漢時迥異了。譬如機場出入口都加了紅外測溫設(shè)備。在出口處,我看到一位沒有戴口罩的出租車師傅,心里第一感覺就是繞開他走。我從成排的其他人后面繞過去。他還追問我要不要車。我心里都在罵娘了:“要車也不敢要你這樣的車!”他一看我推著行李開始狂奔,就自己意識到了,然后就不再追我了。
上地鐵后,發(fā)現(xiàn)平時下班時間段人滿為患的地鐵,基本上是空的?;疖囌灸且徽旧蟻淼娜艘蔡貏e少。
真的封城了。對于我來說,封城并不是特別嚴重的問題——我的公司在深圳,但我平時也不常去,大多數(shù)時間我在武漢。原本準備春節(jié)后去北京,會一會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xué)的劉繼軍教授。他是畜牧工程方面的專家,我想聽聽他對我們產(chǎn)品的意見,以及在畜牧業(yè)動物當代保護領(lǐng)域的發(fā)展前景。另一方面,也會一會我清華的師兄。但目前來看,這些事暫時只能擱置。
回到家后,我也盯著我1月22日所乘航班的信息,最終確認,那個航班沒有感染者。幸甚!
1月27日,農(nóng)歷大年初三20時55分,我接到了來自阿壩州馬爾康市的電話。對方自稱是公安局的,通過移動公司了解到我這個手機號碼此前到過阿壩州。想了解一下我的情況。我當時心想,公安同志確實是夠敬業(yè)的,大晚上的還在打電話,逐一排查。我回答了他們的問話,包括我的名字、身體狀況、去過哪些地方等等。我還和對方說,自己從阿壩回到武漢已經(jīng)十天了,從我自己了解到的此次新型冠狀病毒疫情來看,我本人應(yīng)該沒有問題。同時我確定如果有癥狀,可以第一時間和他們聯(lián)系。
兩天后,也就是1月29日大年初五,早上9點多鐘,我又接到了重慶公安的電話。他們的問話和阿壩州公安差不多。我告訴重慶公安,我到達重慶至當時,已經(jīng)十多天了,沒有癥狀。
在武漢過年,自我隔離,苦中作樂。因為我平時經(jīng)常出差,許多時候靠媽媽幫我?guī)Ш⒆?,所以我本身就儲備了許多冷凍菜,在阿壩我還帶回了84斤牦牛肉。所以春節(jié)期間我們宅在家里,自我隔離,是做得到的。另一方面,我家在江夏區(qū),離武漢老城市中心比較遠,超市少,且缺貨,也不必去湊熱鬧。
我的車困在了三家寨。
年初五,武漢放晴。我印象中,武漢持續(xù)了一個多月陰雨天,一下放晴,封城狀態(tài)中的老百姓,心情也舒暢些。有人熬不住,出去“放風(fēng)”,果然媒體報道稱,市區(qū)有一家三口出門散步回家后就中招的。這么說,我家自我隔離還是對的。
不過我也不是沒出過門。我在武漢家里自我隔離,也不能無所事事。其實即使春節(jié)期間,我也挺忙的。我在幫一些朋友做物資統(tǒng)計。他們運到武漢來的援助物資,我會清點。我家房子比較大,樓下有四個倉庫,可以用來放物資。物資存放在這里,有用可以來取。
1月28日大年初四,有公司支援送來手套。我得去接車。因為我的車放在成都維修,所以只能開著電瓶車去接車。凌晨三點整接到電話,匆匆出了門。出門開了一段路,我才想起來——自己忘了戴口罩。當時想,還真不能返回家里重新戴口罩,因為電瓶車標準里程只有40公里,如果回家取口罩,從我家到接車點,是15公里。低溫會造成電瓶車電池容量下降。如果耽誤了時間,我很可能騎車出去,就只能推車回家!
但又回頭一想,自己應(yīng)該是安全的——當時是凌晨,室外一個人都沒有。從我個人了解的病毒學(xué)的一些常識來看,這種情況下,如果空氣中真有一兩個新型冠狀病毒,應(yīng)該不至于攻破我的人體防線——它沒到一定的基數(shù)、數(shù)量級,我的人體防御系統(tǒng)完全能抵擋得住。更何況馬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新型冠狀病毒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在外界長時間存活。到了接車點——武東高速出口,是凌晨3點38分。那一車有10萬多手套。我?guī)椭I(lǐng)2000副手套,用于前來武漢支援的一部分工作人員之用。感謝這些熱心人對武漢的支持!
到家時,已經(jīng)是早上6點了。幸好,我的電瓶車電池扛住了。到家后,我立刻用84消毒液噴了全身,然后進入家里的循環(huán)運動艙進行了20分鐘47度的蒸療,快7點才睡下。老母親問我為啥這么拼命,又沒人給開工資。我回說,這次真的拼了命了,只因為我是您的孩子,也是一個父親。這不,我看到日本朋友捐助武漢的物資上,日本漢語水平考試事務(wù)所物資上的字——“山川異域,風(fēng)月同天”。作為武漢人,難道我不該更為家鄉(xiāng)做些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