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麗
自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以下簡稱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以來,抗擊疫病在中國已經發(fā)展成為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疫”。在這場“戰(zhàn)疫”中,國家、醫(yī)護人員、廣大人民群眾眾志成城、共克時艱,為戰(zhàn)勝疫病付出了艱苦卓絕的努力,也取得了顯著的成效。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疫病發(fā)展過程中,為了盡快阻斷傳染源,中國采取了一些非常規(guī)措施,比如封城、管制等,這被某些西方媒體污蔑為踐踏人權。國家共同體在什么意義上才能構成對個人權利的侵犯?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應該維持一種什么樣的關系?實際上,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關系問題,是一個西方話語,可以追溯到西方政治哲學史上的個體與共同體之爭,這場爭論之所以歷久彌新是因為它預設了個體與共同體之間的對立分裂,雙方各執(zhí)一端,爭論不休。但是個人與共同體的關系難道沒有其他可供選擇的模式嗎?筆者認為,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兩難選擇,想要突破二者之間的困境,可以借鑒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中的“中庸”之道,樹立命運共同體意識,實現個人與共同體之間的和諧統(tǒng)一??箵粢卟〉倪^程,顯示了個人與共同體的共生共存性,彰顯了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性。而這一次的突發(fā)重大公共衛(wèi)生事件也再次警告世人必須改變之前的工具理性思維、經濟理性思維,建立人與自然的生命共同體,人與世界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實現個人與共同體的共生共榮。
個體與共同體之間的關系問題由來已久,古希臘便已存在。但從古希臘到中世紀,由于個人對共同體的人身依附性,個人與共同體尚能維持一種基本的和諧狀態(tài)。在古希臘,個人與共同體的關系屬于一種樸素的共同體主義。一方面,個體不具有自足性,必須依附于城邦才能存在,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言:“每一個隔離的個人都不足以自給其生活,必須共同集合于城邦這個整體”①[古希臘]亞里士多德:《政治學》,吳壽彭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5年,第9頁。。另一方面,由于城邦小,人口少,公民可以通過公民大會直接參與城邦管理,正如亞氏所說:“人類在本性上,也正是一個政治動物?!雹赱古希臘]亞里士多德:《政治學》,第7頁。因此,對于古希臘人來說,政治性與公共性合二為一,人與城邦共同體相互依存;到中世紀,個體與共同體的關系從樸素的共同體主義轉變?yōu)閭鹘y(tǒng)的國家主義。伴隨古希臘城邦共同體的衰落,中世紀開始建立起人口較多,領土面積較大的國家共同體,但囿于基督教的精神控制與封建國家的等級制度,中世紀的個人仍不具有自足性,仍然在國家共同體的束縛之下。而“偉大的利維坦”③[英]霍布斯:《利維坦》,黎思復、黎廷弼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年,第132頁。、絕對的國家的誕生,使脫離國家共同體而獨立存在的理性個人更加成為不可能。
15 世紀末,資本主義精神開始取得統(tǒng)治地位,追求財富成為人們生產和生活的動力。與之相適應,宗教主義和專制主義已經明顯不適應時代發(fā)展的潮流,妨礙了新興的資產階級追求財富的目標,洛克的自由主義就是在這個時候應運而生的。洛克的自由主義思想一開始就表現為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恩格斯曾經說過:“洛克在宗教上和政治上都是1688年的階級妥協(xié)的產兒?!雹堋恶R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12頁。洛克是近代政治自由主義的鼻祖,他的自由主義從立論到結論都保持了一種個人主義,理性個人在他的理論中開始崛起。洛克認為,在人類進入社會狀態(tài)之前存在一個自由平等的自然狀態(tài),人之所以建立政府,主要是為了更有效地保護個人權利特別是個人的財產權。為此,洛克設計了一種建立在社會契約基礎之上的有限政府來保障個體權利。這種政府的有限性就體現在:政府只能按照社會條件的許可保護個人的天賦權利,政府的目的僅在于“盡可能地保護這個社會的所有成員的財產”⑤[英]洛克:《政府論》(下篇),葉啟芳、瞿菊農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4年,第53頁。。因此,在洛克的有限政府理論中,具有資產階級特性的理性個人就被確立起來了,但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矛盾也已潛藏其中。
18 世紀的啟蒙運動進一步宣揚了理性、理智的作用,加強了理性個人的地位。啟蒙運動崇尚個人自由、個人理性,但也導致了共同體理念的衰落,直接導致了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分裂。啟蒙運動是一場盛大的思想領域的變革,“‘理性’成了18 世紀的匯聚點和中心,它表達了該世紀所追求并為之奮斗的一切”⑥[德]卡西爾:《啟蒙哲學》,顧偉銘等譯,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3—4頁。。啟蒙實際上就是個人理性的啟蒙,個人主體、個人理性在啟蒙時代被高揚、被贊頌。這場理性解放運動在德國僅發(fā)生在哲學領域,在法國則表現為政治革命,并最終演變成一場“絕對自由與恐怖”的戰(zhàn)爭?!敖^對自由與恐怖”是黑格爾《精神現象學》下卷中的一個標題,它恰當地表明了黑格爾對法國大革命的態(tài)度。黑格爾認為,絕對自由是啟蒙運動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它合理地摧毀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國家,但是卻沒有建立起新的共同體,它能做的就是不斷地摧毀與破壞,這就是“絕對自由與恐怖”。“絕對自由”發(fā)展到“絕對恐怖”,究其原因是啟蒙運動所宣揚的極致個人主義削弱了人們對共同體的認同感。所以,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矛盾在法國大革命中就被集中凸顯出來。
事實上,在法國大革命之前,盧梭已經表達了個人與共同體之間的矛盾。盧梭反對洛克式的有限政府理論,他認為這種個人主義導致了市民與公民、人道與愛國主義之間的分裂,在《社會契約論》中,盧梭“力圖解決個人和國家或自我利益和責任這類沖突所提出的問題”⑦[美]列奧·施特勞斯、約瑟夫·克羅波西主編:《政治哲學史》,李洪潤等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年,第568頁。,他訴諸社會契約論,訴諸公意,強調建立一種道德共同體,但盧梭只是移動了一下個人主義的重心,他的道德共同體始終未能阻止法國大革命的“狂暴”。啟蒙運動之后,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矛盾成為一個亟須解決的現代性問題,黑格爾和馬克思把這種矛盾表述為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之間的分裂。黑格爾和馬克思都試圖通過重建共同體來和解這種矛盾,黑格爾的和解方案是要建立理性國家;馬克思批判繼承了黑格爾的和解方案,主張建立超政治的“自由人聯合體”,馬克思的和解方案兼具古希臘的倫理性和理性啟蒙后的現代性,對理解個人與共同體之間的共生關系具有指導意義,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當代很多西方學者,包括哈貝馬斯等人在馬克思的基礎上對市民社會以及市民社會與政治共同體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新的思考,為促進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良性互動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但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困境在當代西方仍表現為自由主義與社群主義之爭。
從西方政治哲學史的角度看,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困境自近代產生,在啟蒙運動之后發(fā)展成棘手的問題,至今依然是理論界一個歷久彌新的話題。伯曼曾經說過:“現代公眾在擴展中破成了大量的碎片,說著各種沒有共同尺度的私人語言”①[美]馬歇爾·伯曼:《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徐大建、張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第17頁。,這實際上不過是對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困境的另一種現代表達而已。筆者認為,只要個體與共同體被看作相互對立的兩端,二者之間的爭執(zhí)就始終無法得到有效的和解。因此,個體與共同體之間的關系問題貫穿整個西方政治哲學史,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分裂與和解,這是一個具有西方語境的話題。
中國具有特殊的歷史、文化與國情,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一直奉行的都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的封建法則,理性個人在這一套法則中沒有地位可言。對中國人來說,真正意義上的個人意識覺醒始于五四運動,從五四運動至今,中國的啟蒙歷史也不過百余年。百余年的啟蒙歷史,也是中國走向現代化,走向世界的過程。盡管中國的啟蒙比西方晚,但比西方要復雜,因為中國面臨的是被啟蒙與反思啟蒙、追求現代化與反思現代化的雙重任務。目前中國同樣面臨西方啟蒙所招致的各種問題,個人與共同體之間的關系就是其中之一。但基于中國與西方文化傳統(tǒng)的不同,在處理個人與共同體的關系上所使用的方法也不同。中國人向來遵循“和合”理念,“貴和”“持中”“中庸”的思想仍然是根深蒂固的,所以,家國天下的共同體情懷仍然是深植于每一個中國人血脈當中的思想?!拔鞣秸J為個人與社會為兩對立之本體,而在中國則以家族為社會生活的中心,消納了這兩方面對立的形勢?!雹诹菏椋骸吨袊幕x》,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1頁。西方理論界大多以承認個體與共同體的對立為前提,在此前提下尋求二者之間的和解方案;而中國則是以承認個體與共同體之間的和諧統(tǒng)一為前提,以共同體意識為主導,處理個體與共同體之間出現的張力。中國在走向現代化的過程中,個人意識不斷被啟蒙,個人理性不斷得到解放,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出現一定的張力是不可避免的。這種張力具體體現在政治、經濟、文化等三個方面:
第一,個人權利與共同體制度之間的張力。中國的傳統(tǒng)社會是封建專制制度,在這種制度下,個人的權利被埋沒、被踐踏。近代啟蒙以來,伴隨個人意識的覺醒,個人權利被不斷凸顯,個人要求有更多的政治權利和自由,比如,選舉權和被選舉權、言論自由、出版自由等。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國家逐步建立起相對完善的政治制度,來保障個人的合法權利。雖然在這一過程中,有過艱辛的探索,但也正是在個人權利與共同體制度之間的張力中,中國的政治制度不斷得到完善和發(fā)展,個人在政治共同體中能夠越來越感受到自由和被尊重。
第二,個人利益與共同體利益之間的張力。改革開放以來,伴隨市場經濟的發(fā)展,人們開始從“單位人”向“經濟個體人”轉變。市場具有自發(fā)性,資本具有逐利性,脫離了“單位”和“集體”引導的“經濟個體人”,很容易陷入個人利益的泥潭不能自拔。在資本的誘惑和市場的推動下,個人很可能會為了自身利益損害共同體利益。比如,工業(yè)高速發(fā)展期爆發(fā)的各種環(huán)境公害事件,地溝油事件以及曾經轟動全國的“三鹿奶粉”事件。雖然損害共同體利益可以使人獲取短暫的個人利益,但這種個人利益是不可持續(xù)的,最終人們還是要認識到個人利益與共同體利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第三,個人價值與共同體價值之間的張力。個人價值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個體存在的意義和個人的價值追求,每個人因出身、經歷不同,會形成不同的價值觀,正如馬克思所說:“個人怎樣表現自己的生命,他們自己就是怎樣?!雹佟恶R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47頁。所以,個人價值具有私人性。伴隨個人意識的覺醒和個人權利的凸顯,個人價值觀也逐漸向多樣化發(fā)展。應尊重每個人的價值選擇,但當這些持有不同價值觀的個人處于同一個共同體之中時,必然引發(fā)價值觀方面的沖突與碰撞。如何來解決這種沖突?這就需要一個共同體價值作為衡量標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就是這樣一種共同體價值。共同體價值具有公共性和統(tǒng)一性,個人價值只有在不違背共同體價值的情況下才能得到認可和認同。
在國家與社會的常態(tài)發(fā)展中,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通常會在這種張力的發(fā)展中維持一定的平衡性,共同體發(fā)揮著主導作用,個人理性也在共同體中得到充分發(fā)揮。但在這次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fā)過程中,由于疫病傳播的快速性、致死性,國家出于對共同體所有成員的安全考慮,對個人的生活、工作等方面做出了一些限制,比如在出行、復工等方面進行管制。個人活動本屬于私人和隱私領域,共同體無權加以干預,但這些限制措施不能被認為是對個人權利的侵犯,因為這是對所有共同體成員個人生命安全的保護。當一個人的生命權利都受到威脅,生死命懸一線的時候,很難想象其他方面的個人權利還能得到有效保證。正是基于這種考慮,中華民族充分發(fā)揮了共同體的凝聚力和戰(zhàn)斗力,短時間內將14 億個體的人組織起來,共同抗擊疫病災難,這體現了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共生共存性。這使人們再次意識到,在發(fā)生突發(fā)重大公共衛(wèi)生事件時,樹立共同體意識——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保持個人與共同體之間的和諧狀態(tài)對于解決問題至關重要。
共同體與個人交融共生。資本主義啟蒙思想家眼中那種孤立的、原子式的、冷漠的個體是不存在的,個人總是處于一定的社會關系中,并受到社會關系的制約。馬克思說過:“應當避免重新把‘社會’當作抽象的東西同個體對立起來。個體是社會存在物?!雹凇恶R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02頁。因此,個人總是處在一定的共同體中,小到家庭、社區(qū)、單位,大到國家、世界,正是因為處于共同體中,個人才從個體上升到總體,才有了社會性和社會價值。在這次突發(fā)重大公共衛(wèi)生事件中,家庭和社區(qū)共同體發(fā)揮了重大作用。家庭成員主動放棄了新春佳節(jié)走親訪友的機會,自覺自律地加入了居家隔離的行動中;社區(qū)的網格化管理,體現了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社區(qū)對轄區(qū)內的家庭及其成員進行精準服務和管理,服務到位、宣傳到位、責任到人,做到了社區(qū)管理高效、有效;國家共同體則充分發(fā)揮了頂層設計和高端引領作用,在政策制定、治病救人、物資供應、醫(yī)護人員調配、藥物研制、科研攻關等多個方面及時做出反應,穩(wěn)定民心、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安全,在危機時刻彰顯了中華民族共同體強大的凝聚力。
個人與共同體同呼吸、共命運。馬克思認為,“人是一個特殊的個體”,但他同時認為,這些個體也是“單個的社會存在物”③《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第302頁。,因此,共同體是由無數個人組成的。這些個人可能居住于不同的地方,從事著不同的職業(yè),有著不同的人生軌跡,但他們因為生存于同一個共同體當中而獲得了共同的認識和價值。德國學者滕尼斯認為,共同體不是聚合體,而是有機整體④[德]斐迪南·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純粹社會學的基本概念》,林榮遠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52頁。,中華民族共同體就是這樣一個有機的整體。處于中華民族共同體中的個人具有共同的文化傳統(tǒng)、風俗習慣、社會理想、價值追求,這些都能夠凝聚力量,團結民心。在抗擊新冠肺炎的過程中,醫(yī)護人員戰(zhàn)斗在疫病防治的第一線,與病毒抗爭,用生命守護人民;無數同胞通過各種途徑向重點疫區(qū)捐款捐物,許多海外華人、華僑、留學生也在第一時間發(fā)動募捐;很多企業(yè)經營者頂著資金鏈斷裂的壓力,延遲開業(yè)、復工;大中小學校延遲開學,共同體不是一個抽象的存在,正是這樣一些實實在在的個人、鮮活的生命個體共同支撐起了中華民族共同體,使全社會能夠在突發(fā)的重大疫情面前齊心協(xié)力、共渡難關。
個人離開共同體就沒有了生命的依托,共同體沒有個人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因此,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一個命運共同體,個人與共同體息息相關,命運與共,在發(fā)生突發(fā)重大疫情的背景下,這一點就更加顯現出來,所以,于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而言,二者并不一定是非此即彼的關系。筆者認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和合”“中庸”思想對于破解西方理論界一直存在的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困境具有借鑒意義,這一思想所蘊含的命運共同體理念可以有效地化解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矛盾。當個人把自己與自然、社會、國家、世界看作一個命運共同體的時候,個人價值與共同體價值、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就搭建起了和平對話的理性橋梁。
當然,在抗擊疫情的過程中,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張力依然存在,二者之間的張力可能會因突發(fā)事件變得緊張。在突發(fā)事件發(fā)生的非常態(tài)過程中,由于共同體反應不及時、溝通不暢等原因可能會加劇個人與共同體之間的張力、導致二者關系的失衡。尤其是當共同體在應急管理系統(tǒng)、公共衛(wèi)生領域等方面的某些薄弱環(huán)節(jié)被暴露出來之后,個人理性可能會一時處于失控狀態(tài),對共同體秩序造成混亂;共同體也可能會反應過于激烈,造成個人理性被忽視與擠壓。但張力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也并不完全是壞事,這可以使國家查漏補缺,不斷地健全相關制度、完善法律體系、提高治理能力,以進一步推動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想要保持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良好互動,一方面,要充分尊重個人的主體地位和個人理性,避免共同體對個人理性的過度干預,給予個人足夠的空間和自主權;另一方面,要發(fā)揮共同體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對個人理性的運用有所限制,因為如果個人理性被過度高揚,“它走得越高,就越失去根基,直到最終枯萎凋落”①[德]于爾根·哈貝馬斯:《現代性的哲學話語》,曹衛(wèi)東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年,第357頁。。因此,實現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良好互動一定是建立在對二者度的把握上,對國家治理體系的完善和治理能力的提升上。
在抗擊新冠肺炎重大疫情中,世界看到了中國的責任與擔當,更看到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但這次疫情的暴發(fā)也警示人們重新反思個人與自然的關系,更加重視人與自然的共生共存,因為這不僅有利于個人理性的充分發(fā)揮,有利于共同體秩序的有效維護,更關系到人類共同的未來。此外,重大疫情暴發(fā)不同于其他重大突發(fā)事件,它的特殊性就在于疫情一旦得不到有效控制就會對群體甚至整個世界造成重大危害,這說明人類處于同一個“地球村”,唇亡齒寒,命運與共,這也進一步驗證了中國共產黨所倡導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正確性。所以,樹立命運共同體意識,建立人與自然的生命共同體,人與世界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符合人類發(fā)展的要求。
疫情進一步加深了人們對“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的認識。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生態(tài)環(huán)境沒有替代品,用之不覺,失之難存?!雹诹暯剑骸锻苿游覈鷳B(tài)文明建設邁上新臺階》,《求是》2019年第3期。人應該像對待自己的生命一樣對待自然萬物,要尊重自然,順應自然規(guī)律,“順天時,量地利”。此次新冠肺炎的致病源,醫(yī)學界普遍認為其源頭是野生動物,是人對自然界、野生動物界的侵犯導致了新型冠狀病毒的擴散。這應該引起人類的反思,但反思的結果不是一句輕飄飄的“大自然對人類的懲罰”就可以了事的。必須從這次疫病中吸取經驗,獲得警醒,與自然建立起生命共同體,因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天地與我并生”。
首先,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與自然密不可分。正如馬克思所說:“所謂人的肉體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的聯系,不外是自然界同自身的聯系,因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③《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第272頁。從肉體存在來看,人與動物一樣共同存在于自然界中,依靠自然界生活,自然為人類的生活提供工具和養(yǎng)料。從某種意義上說,自然是人類的“衣食父母”,人類為了能夠生存下去,必須向自然界汲取營養(yǎng)。而從精神存在來看,自然界是人類研究的對象和人類意識的一部分,是人類精神活動的基礎。因此,不論是從身體還是從精神來看,個人都與自然息息相關、密不可分。
其次,人是有理性的動物,有改造自然的愿望。人與動物的本質區(qū)別就是人有理性,可以進行實踐活動,“通過實踐改造對象世界,改造無機界,人證明自己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第273頁。。工業(yè)的發(fā)展、世界歷史的發(fā)展充分表明,人類確實有非常強的實踐與改造能力,現代化的進程就是一部人類改造自然、改造自身的歷史。人類在改造自然的過程即勞動實踐中,馴化動物、使自然人化,獲得了更優(yōu)越的生存條件,更便利的生活方式,更豐富的物質享受,人類用勞動改造了自然界,改變了人自身。
最后,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休戚相關。理性個人是需要繼續(xù)被啟蒙的,社會是需要繼續(xù)進步的,但理性個人的確立,主體意識的覺醒,現代化的高歌猛進容易使人得意忘形、迷失自我。人類以為自己是自然界的主人,自然就像奴隸一樣,可以任人擺布,工具理性的發(fā)展使得一切包括自然界都變成了人類維持個人生存的手段。事實證明,對于理性個人這種恣意妄為的行為,自然界已經不止一次地給予了反擊,“人類對大自然的傷害最終會傷及人類自身,這是無法抗拒的規(guī)律”②習近平:《推動我國生態(tài)文明建設邁上新臺階》。,這次的新冠肺炎疫情就是很好的證明。吃一塹長一智,人類必須改變之前那種對待自然的掠奪心理,在個人理性與大自然之間保持平衡。一方面,要改變工具理性思維,更合理地運用人的理性。既要肯定人的理性存在,肯定人的主體地位,又要反對把自然當作無生命的客體,進行任意宰制。不要把自然當作實現人自身的手段,凌駕于自然之上,而是把自然和人類看作是共生共存的;另一方面,要明確人與自然的辯證關系,更好地服務于人類社會的發(fā)展。人與自然不是對立的,而是辯證統(tǒng)一的,二者作為一個生命共同體共同服務于人類進步的要求。人與自然的生命共同體,是一種和諧共生的共同體模式,也是關于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關系的一種現代反思模式。
疫情進一步強化了人們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共識。新冠肺炎疫情在中國暴發(fā)后,盡管中國發(fā)揮了負責任大國的作用,采取了有力的防控措施,為防止疫情蔓延做出了巨大犧牲,但短短兩個多月還是在全世界六大洲、上百個國家和地區(qū)出現了確診病例。這說明在這個全球化高度推進、交往深度發(fā)展的時代,世界各國的聯系異常緊密,必定是福禍相依、患難與共的,沒有哪個國家能獨善其身?!吧酱ó愑?,風月同天”,全人類是命運與共的,必須拋棄經濟理性思維,“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唯一選擇。
世界是緊密相連的。一百多年前,馬克思說:世界歷史的發(fā)展使得全世界的聯系日益緊密,“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tài),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雹邸恶R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 卷),第404頁。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伴隨經濟全球化、信息網絡化的不斷發(fā)展,交通運輸業(yè)的不斷更新,世界已然成為一個“地球村”,各自相互獨立的國家和地區(qū)因利益而相互聯結,因命運而惺惺相惜。如在重大疫病面前,沒有哪一個國家可以心存僥幸,全球互聯互通,雖然各個國家有邊界之分,但疫病可以超越國界、疆界游走傳播,短時間內就可形成蔓延之勢;再如,疫情對中國經濟的發(fā)展會造成一定負面影響,但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中國作為世界上第一大工業(yè)國,第一大出口國和重要的原料供應國,中國的經濟形勢直接影響全世界的經濟走勢。全世界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各國必須樹立“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加強合作,共同應對疫病挑戰(zhàn),才能走出困境。
人類是命運與共的。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高層對話會上的主旨講話中指出:“所謂人類命運共同體,顧名思義,就是每個民族、每個國家的前途命運都緊緊聯系在一起,應該風雨同舟,榮辱與共”④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510頁。。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后,中國政府迅速做出反應,積極應對疫情,得到了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充分肯定。面對疫情,世界很多國家和組織對中國伸出了援助之手,第一時間向中國捐款捐物,表達問候;全世界的科研工作者第一時間聯合起來,進行科研攻關,共同研制抗擊新冠肺炎的藥物。當中國之外的其他國家發(fā)現新冠肺炎病例并有擴散趨勢時,中國感同身受,積極向相關國家傳授抗疫經驗,及時捐贈新冠病毒核酸檢測試劑盒。“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在疫情面前,世界各國人民是命運相連、守望相助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符合全世界人民的共同愿望。
對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的探討,從源頭上來說,是一個西方話語,二者之間的困境自西方啟蒙運動產生以來,已經3 個世紀。理性代表了進步,啟蒙代表了人可以獨立自主地運用自己的理性、理智,這是現代性的要求,“如果說,存在著一個與現代世界相聯系并事實上成為其中心的思想,這就是有關進步的思想”①[美]伊曼努爾·華勒斯坦:《歷史資本主義》,路愛國等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年,第59頁。。但在西方的語境中,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是一個兩難選擇,始終處于困境和爭論當中,至今尚未有定論。中國作為后發(fā)現代性國家,雖然啟蒙和開始現代化的時間比較晚,但同樣面臨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張力。然而在中國的語境中,由于中國特有的文化傳統(tǒng),“中庸”之道、“和合”理念,中國更傾向于把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關系看作和諧共生的,而不是非此即彼的兩難選擇,這有助于化解二者之間的困境,為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的發(fā)展提供一條新的和解之路。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在中國暴發(fā),中華民族共同體戮力同心抗擊疫情,彰顯了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之間的共生共存性。另外,針對這次疫情,必須進行深刻的反思,反思個人與共同體之間的張力,實現二者的良好互動;反思個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改變把自然當作手段的工具理性思維,充分認識到“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反思個人與世界的關系,改變利益至上的經濟理性思維,樹立人類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命運共同體意識。積極倡導樹立命運共同體意識,建立人與自然的生命共同體、人類命運共同體,是時代的呼喚,是對個人理性與共同體秩序問題的當代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