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琴
“老奶奶高壽?”
“三位數(shù)啦!”
最近一段時間,每當有人問起婆婆的年齡,她老人家總是一臉陽光,精氣神十足。
過去,我們做子女的不曾有過婆婆百歲的奢望,但在婆婆過90歲生日的時候,我們萌生出這種浪漫的期盼,并且心照不宣地為她的百歲目標使勁兒。
近年來,婆婆生日歡聚,我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都長了白發(fā)。我先生排行老二,年齡73 歲,大哥76歲,小妹也64歲了??墒窃谄牌琶媲?,我們永遠是孩子。誰能像我先生那樣,73歲了還有“兒子”這個身份,還有背靠大樹,有故鄉(xiāng)、故土和老家的感覺?
婆婆不識字,但記性特別好,一大家子人,誰過生日都記得一清二楚。當然啦,她自己的生日也是忘不了的。只不過,以往過生日,婆婆都很低調(diào),只有一次例外。
婆婆在她90歲生日前主動提出要“大操大辦”。生日那天,我們請來了親朋好友,為她老人家過了個風風光光的九十大壽。原來,她同意辦生日宴,既為感恩當下的小康生活,又為感謝鄉(xiāng)鄰親友多年來的關照與和睦相處。婆婆早早地就請大侄子代購了長壽碗,生日宴結(jié)束分發(fā)給鄉(xiāng)鄰親友,圖個長壽吉利的意思。前來祝壽的,紅包一律被婆婆退回,這事被傳為美談。
婆婆90歲生日過后,我們兄妹幾人約定,不管怎么忙,每逢老人生日,總要小范圍地搞個活動,不能冷落了她老人家。
我們家比較特殊,改革開放之初,兄弟姊妹幾人紛紛跳出農(nóng)門,或去機關事業(yè)單位工作,或進高校深造,或入大都市打拼……只有婆婆堅守故土。公公1993年去世后,75歲的婆婆一個人生活,獨自打理門前屋后的自留地,偶爾也去上海、通城等地小住。
婆婆以鄉(xiāng)下老家為家,故土難離,好在她生活完全能夠自理,又有侄子、鄰居照應。但高齡獨居,畢竟不是辦法。最近十多年來,我先后為四個孫輩服務,日程滿滿,未有停歇。大哥和小妹都在上海,情況大抵相仿。婆婆權衡利弊,決定入住養(yǎng)老院。
2016年夏,98歲的婆婆入住養(yǎng)老院,成為該院最年長者。其間,我們兄弟姊妹經(jīng)常與她老人家打電話聯(lián)系,還隔三岔五輪流去養(yǎng)老院看望。
2018年暑假,我又去外地大兒子家當“月嫂”。小妹就在她家二樓租了個房子,把婆婆接了過去。這一年,婆婆百歲,身體很棒,思維依然活躍。我們提前大半年就籌劃著為她慶祝,在哪里辦、如何辦始終是個問題。親戚朋友大多在鄉(xiāng)下,而子女孫輩們又都分散在五湖四海。婆婆力主百歲壽辰不辦酒。也許“百歲”這個日子確實太輝煌,婆婆把它看成一道高高的門檻,真正到了百歲壽誕,反倒不愿意提起。
就這樣,生日那天,在上海的晚輩小范圍地聚了聚,并不提生日一事。
婆婆就這樣昂首站在那里,百年漫長而又崎嶇的路已然刻在她生命的行程里。我愿與婆婆一起珍藏這一段人生中避不開的情緣,一直陪伴她。
(摘自《老人世界》2019年第7期? ?圖/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