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冬妮
(遼寧對外經(jīng)貿(mào)學院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52)
《羅拉快跑》是德國著名導演湯姆·提克威于1998年執(zhí)導的電影作品,雖然已是上世紀的電影,但影片大膽創(chuàng)新的拍攝手法,天馬行空的畫面表現(xiàn)以及三段式平行敘事的設(shè)計理念,再加上觀賞過后會讓人余音繚繞的宿命考量,哪怕在今天看來都是一部天才之作。這部電影對于當時持續(xù)低迷下滑的德國電影圈來說,無疑是注入了一劑強心劑,對于當時剛剛兩德統(tǒng)一8年的德國來說,也起到了激勵人心的作用。因為影片中的主人公是一位女性,在男性占主導地位的德國,當看到一位留著一頭紅發(fā)的女人,為了心中最簡單的愿望而不斷奔跑的形象出現(xiàn)在大銀幕上時,每一位德國人面對著政治不協(xié)調(diào),經(jīng)濟差距大,人民難以融合的社會現(xiàn)狀,都隱約會看到心中的希望。德國人非常喜愛這部電影,有人甚至看過60遍之多,也許在思考著生命哲理,也許在思忖著人生之路,但不管欣賞多少遍,都無法忽視主人公羅拉的那頭紅發(fā),表面上看是德國人鐘意紅發(fā)甚至紛紛效仿,但從深層次來說,其實是這份紅顏色給予了全體德國人,逆水行舟的動力。
從心理學來看,紅色給人一種充滿活力的感覺,這種顏色具備刺激人的感官與情緒的功能,能使人做出積極反應甚至激發(fā)出人類的潛能。任何利用色彩來進行的創(chuàng)造,都是想與人的情感或心理搭建聯(lián)系,不同色調(diào)的選擇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視覺效果,進而影響人的心情,作為三原色之首的紅顏色,會讓人聯(lián)想到太陽、焰火、生命等等具備強烈辨識度的事物,紅色的東西往往令人過目不忘銘記于心,進而升騰出一種追逐向往之感。
從攝影學來看,紅色在攝影畫面中具備強調(diào)的功能。紅色作為一種突出的顏色,經(jīng)常被攝像師所選擇,用來突出畫面中的重點對象,特別是具備強烈對比顏色運用的情況下。在電影《辛德勒的名單》中,全片幾乎運用黑白色調(diào)來講述著納粹的罪行,但當天使般的紅衣小女孩出現(xiàn)的時候,那黑白中的一抹鮮艷紅色,照射到了主人公辛德勒的心里,讓他撥開云霧,找到了自己的靈魂所向。這種突出重點的顏色使用,只有紅顏色是具備最佳效果的。
從符號學來看,顏色與事物結(jié)合在一起,具備了符形,形成了顏色符號,顏色符號具備一定的象征功能。在我們中國,幾千年來都將“紅色”視為吉祥喜慶的象征,結(jié)婚的時候兩位新人要穿紅,過年的時候家家要貼紅福,紅色已成為我們的代表顏色,是溫暖人心的顏色。德國人也很喜歡紅色,德國國旗上三色分明的黑、紅、金,就像德國人的性格一樣清晰明顯,黑色代表著德國人嚴謹沉穩(wěn)的性格特征,紅色象征著他們熱情的另一面,金色則象征著真理的光芒。這三種顏色被德國人視為心中最重要的顏色,其中位于中間的紅色更凸顯了他們的心理傾向。
電影《羅拉快跑》其實敘述了一個極其簡單的故事,羅拉的小混混男友曼尼因弄丟了10萬馬克的贓款而被黑幫老大要求在20分鐘內(nèi)籌措到錢,否則必死無疑。羅拉為了拯救男友上演了一次次的生死奔跑,面對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她從未放棄??吹搅_拉的第一眼,就會將她那一頭紅發(fā)深深地刻在印象中,那是一頭鮮紅色的短發(fā),不順滑甚至還有些亂蓬蓬,可就是讓人無法忘懷,這正是導演的巧妙用意,導演在塑造主人公的方式上,首先在直觀的形象上就取得了成功,紅發(fā)成為了羅拉的代表。
羅拉是一位性格爽朗、行動力強以及可以為了愛情付出一切的女孩。作為女主角,她長相普通穿著隨意,感覺就像身邊的普通人,這在無形當中拉近了人物與觀眾的心理距離,繼而更具沉浸感。從攝影學的角度出發(fā),淺藍色的背心,翠綠色的褲子,在鵝黃色粗膠粒感的畫面中與那一頭蓬松的紅發(fā)形成鮮明的顏色反差,視覺感復古而文藝,又不乏沖擊力。這種略顯狼狽的穿著搭配恰恰能夠反襯出人物堅定的內(nèi)心世界,那頭紅發(fā)更是她內(nèi)心強大的性格寫照。生命中往往會有幾個瞬間將人逼至絕境,回避固然可以舒服一時,但堅持才能安然一世,羅拉選擇了后者。當她聽說深愛的男友的生命被限定在20分鐘內(nèi),再加上10萬馬克的天文數(shù)字,這位紅發(fā)女孩以尖叫來發(fā)泄心中的焦急,這種發(fā)泄就好似《鐵皮鼓》中的奧斯卡,以聲音震碎一切脆弱之物,這在聽覺感上再一次豐富了人物性格,使得隨后的“奔跑”行為顯得水到渠成。影片中,無論是羅拉去尋找銀行工作的父親,還是飛奔到曼尼身邊,亦或在路上遇到各種人和事,她都在奔跑,她在與時間賽跑,也在創(chuàng)造著希望[1]1。
那抹醒目的紅色搖曳在風中,穿過柏林的大街小巷,看似不可完成的任務(wù)就好比灰色的冷冰冰的街道背景,訴說著世事無常應該順其自然,打擊著羅拉的信心。從符號學的角度分析,那抹在灰色街道中跳動的紅色,正象征著無望中的希望。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這種突出的顏色吸引著觀眾的注意力,情緒隨著它的奔跑而起伏,并自然而然的升騰出一種希冀之感,進而預感到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也許會發(fā)生,無法克服的困難似乎會迎刃而解。在紅頭發(fā)的感染力與表現(xiàn)力的作用下,拯救曼尼不止是羅拉的希望也成為了所有觀眾心中的希望,同理心由此生成。不服輸?shù)牧_拉,在一次次的重來之后,實現(xiàn)了自我價值的真正探索,就像影片開頭所引用的托馬斯·斯特爾那斯·艾略特的名言——“我們不應該停止探索,因為所有的探索最終都會將我們帶回起點,并第一次認識那里”[2],羅拉的三次拯救,看似平行,實則是三段連續(xù)的故事進行,在最后一次探索中她終于將希望變成了現(xiàn)實。
本片的拍攝方式以及多種蒙太奇手法相結(jié)合的使用在當時都堪稱前衛(wèi),在《羅拉快跑》之前,沒有導演以主演持續(xù)奔跑的方式來拍攝長鏡頭,湯姆·提克威開設(shè)了這種類型片的先河,類似跑酷式的拍攝手段增加了劇情的緊湊程度和戲劇張力,被后來的多部動作類電影所模仿,如電影《諜影重重》中的追殺場面,也是運用了這種跑酷式跟拍的拍攝手法,一氣呵成的來表現(xiàn)劇情的緊張程度。全片中幾乎都在奔跑的羅拉,被加快了的影片進程,紅頭發(fā)的裝扮,都是導演大膽的嘗試,也是為電影屆帶來的創(chuàng)新與變革。
德國也一直走在變革的道路上,德國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國家,作為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策源國,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德國被一分為二,在經(jīng)歷了45年的分裂終于在1990年迎來了統(tǒng)一。人們今天印象中的德國,只有短短30年的歷史。本片于1998年上映,那時的德國剛剛統(tǒng)一了8年,東西德人民由最初統(tǒng)一的喜悅中清醒過來,政治制度與經(jīng)濟水平的差異讓東西德的融合之路倍顯艱辛,很多德國人都感到迷茫與彷徨,不知道自己的國家將要走向何方。這部電影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xiàn)在德國人面前,不單單是給德國電影屆帶來了革新,也從心理層面上給全體德國人暗示了方向,即此時的德國只有摒棄一切雜念,東西德兄弟肩并肩一起努力,向著成功持續(xù)奔跑才是德國唯一的發(fā)展方向。電影中的羅拉是不認命的,她的紅發(fā)就是一種顏色符號,既象征著熱情積極又不拘一格的個性,也象征著她和曼尼的愛情,人世間最美好的感情給了羅拉勇氣。對于德國人來說亦是如此,東西德人民是互相熱愛的,他們是兄弟姐妹,對于同胞的熱愛可以戰(zhàn)勝一切,即使是電影中普普通通的紅發(fā)女孩羅拉都試圖掙脫命運的枷鎖,還有誰不應該努力一搏呢。
羅拉的紅發(fā)是攝影畫面中的亮點,它點醒了迷失中的德國人,號召他們以全新的面貌對待以后的人生,羅拉的奔跑是對命運的挑戰(zhàn),即使命運待我不公,我也要拼盡全力,就像貝多芬在他的《命運》交響曲的開頭寫下的那樣——“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決不能使我完全屈服!”飽受失聰之苦的德國音樂家抒發(fā)了這樣的心聲,這是德國人不服輸?shù)木?,也是德國人在承認了戰(zhàn)爭罪責之后能夠再次崛起的原因[3]。
蒙太奇手法在《羅拉快跑》中被導演使用的淋漓盡致,蒙太奇手法是指導演通過后期的片段剪輯、場景拼貼與轉(zhuǎn)換、劇情時間排序等手段,將自己最想表達的意圖呈現(xiàn)給觀眾。《羅拉快跑》設(shè)置的三次不同結(jié)果的人生,從表面上看是三次平行進行,但從每一次羅拉的成長與變化就能看出,每一次都與上一次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在這一方面導演是使用了交叉蒙太奇的手法。而羅拉藉由每次機會而實現(xiàn)了人生成長,探索生命的意義這方面,導演又使用了隱喻蒙太奇的手法,他想讓觀眾在看著羅拉的故事,也聯(lián)想到自己的人生,從心理上感同身受,進而為觀眾指點些許迷津。本片中最明顯的一種就是重復蒙太奇的手法,因為影片中設(shè)置了羅拉為了拯救男友的三種可能,每一次機會都好似生命的重來,事實上生命是無法重來的,但電影可以。
第一次,羅拉跑到銀行找到父親,父親忙于和情人交涉而覺得羅拉多余并將她趕走,窮途末路的羅拉只能跑向曼尼,但無法阻止曼尼搶劫了超市,最后警察失誤開槍打死了羅拉。羅拉躺在血泊中,她不甘心就這樣離去,紅色的頭發(fā)依然鮮艷,象征著她似乎還有機會,事實確實如此。這一段羅拉解決問題的方式,就好像小孩子一樣,出了事情首先想到找父母,把事情的解決寄托在別人身上,但別人往往是不可靠的,最后承擔后果與代價的只有自己。“成長”的概念在這里成為了關(guān)鍵詞,成長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才能更好的再出發(fā)。
于是羅拉有了第二次機會,她還是去找了父親,但這次卻是拿著槍逼著父親,繼而搶走了銀行的錢,最后好不容易就要趕到曼尼身邊,卻看到了被救護車失誤撞死的曼尼。這一次的輪回,看似羅拉對自己上次的錯誤進行了改進,但仍然不乏叛逆期少年的作風,對于父母不答應的請求,由著自己的性子不管不顧,甚至做出了違法的事情,最后的結(jié)果仍然不盡如人意。少年是一個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年齡,是生命中最多彩的年紀,也是需要累積人生閱歷的階段,紅發(fā)羅拉在這一次命運中雖然嘗試失敗,卻嘗試著靠自己來解決問題,進而獲得新的啟發(fā),這就是成長的過程。
結(jié)束即是下一次的開始,也許是事不過三,這一次羅拉沒有找到父親,于是她跑到了賭場,靠著自己的運氣用100馬克贏得了10多萬馬克,當她看到曼尼的時候,曼尼也找到了丟失的10萬馬克并已經(jīng)交了差。這時,這位紅發(fā)女孩才真正長大了,她靠著自己的力量和幸運拼盡全力,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完美結(jié)局[4]2。羅拉用三次奔跑來探索了生命的奧秘,電影的開頭已經(jīng)拋出了這句哲學命題——“比賽之后即比賽之前”[2],這句來自德國賽車手賀伯格的名言詮釋了每個人的生活,人生如賽場,這一場結(jié)束不代表終結(jié),它只意味著下一場比賽的開始,所以要總結(jié)每一場比賽的經(jīng)驗教訓,以后的人生才會走向成功,每個人才會真正的成長起來。每一次不同的嘗試,成功也好失敗也罷,重要的是態(tài)度,就像羅拉那不變的紅發(fā)一樣,唯有保持本心不變,才能到達命運的彼岸。
除了主人公羅拉的紅發(fā)之外,影片中還有多種事物都使用了紅色,從攝影學的層面分析,這些給觀眾從感官上帶來了一定的沖擊與提醒;從符號學的層面分析,這些物品都具備一定的象征意義;從心理學的層面分析,導演運用這些紅顏色,就是為了增加影片的戲劇張力,讓觀眾跟隨著劇情的發(fā)展而所思所動。
首先,羅拉的電話是紅色的,正是這部電話接到了曼尼的壞消息,這部紅色電話正是預示著事情的開始,有著象征著危機到來的警示作用;然后,曼尼答應羅拉等待20分鐘,他焦慮地看著電話亭對面的時鐘,鐘表上的秒針是紅色的,代表著時間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催促著劇情的發(fā)展制造了緊張的劇情氛圍;接著,羅拉三次生命段落中都出現(xiàn)過幾位擦肩而過的路人,與紅衣服的偷車男在三段故事中的不同相處方式,間接影響了整個事件的發(fā)展走向,這也是導演在道具——電視機中播放的多米諾骨牌所要表達的寓意,即你的一個決定以及周遭人的一個行為會影響一個事件的走向,也就是“蝴蝶效應”[4]1。人們每天都會處理無數(shù)的小事與幾件大事,每個人都會是自己事件的主宰者,也是別人事件的參與者甚至是影響者,我們的一個決定或改變,很可能對別人造成影響,而這種影響很可能是不自知的。紅衣偷車男象征了事件中的變數(shù)與影響者,在第三次輪回中,正是因為他把自行車賣給了拾到錢財?shù)牧骼藵h,才讓曼尼遇到了騎自行車的流浪漢,人生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剛剛好。[1]2
“紅色”是《羅拉快跑》這部電影的重要顏色,從心理學上分析,導演運用紅色的事物來促動觀眾的心理反應,調(diào)動觀眾的情緒,紅色象征著希望,是黑暗中的一抹亮色,對于身處逆境中的羅拉,是推動她不斷向前的原動力,也牢牢吸引著觀眾們,跟隨著羅拉的腳步,思考著她的難題感受著她的感動;從攝影學上分析,“紅色”被多次運用來突出重點,它是主人公的代表色,突出了主人公在電影畫面中的中心地位,也突出了羅拉的性格,使得羅拉不屈服的奔跑可以得到觀眾的理解與接受,還有影片中的紅色電話的設(shè)計突出了警示的作用,紅色鐘表秒針則起到了促進劇情的作用;從符號學上分析,影片中的紅色符號眾多,主人公羅拉就是其中一個,她象征了一種不輕言放棄的信念,三次的努力,三次的學習與成長,初心不變的羅拉擁抱了完美結(jié)局,這也是導演給予觀眾的完美結(jié)局,影片中的紅衣男也是符號,象征著變數(shù),紅燈則象征著命運的終點。導演用這些種種“紅色”貢獻出一部集人生道理與生命哲學于一體的優(yōu)秀電影作品,讓每一位觀眾在觀影之后都會有所領(lǐng)悟與收獲,這既是電影《羅拉快跑》的成功之處,也是紅顏色給予人們的感動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