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亮
公元744年的一個夏日,洛陽的天氣有點熱。這一天,大騷客李白遇到了小騷客杜甫,一個44歲,一個33歲。
在詩歌寫作的最佳年華,兩人相遇了?;蛟S,對于他們來說,這僅是一次邂逅,但置于千年流淌的詩歌血脈里,這無疑是一次偉大的相逢。
其時,在詩壇上,李白已經(jīng)紅透了半邊天,而杜甫也處于穩(wěn)定的上升階段。不過,在仕途上,兩人都不如意。在長安廝混數(shù)年的李白,終究也沒謀個正經(jīng)八百的官位,被唐玄宗“賜金放還”,一路閑逛到洛陽。而杜甫多年前就科舉不順,也困頓于洛陽,正打算去長安放手一搏。
此時的洛陽是唐朝的“東都”,是全國第二大城市。在這里,兩個騷客的人生軌跡交織在了一起。
早幾年來的杜甫,顯然對洛陽更熟悉一些。一大早,杜甫便帶著李白穿小巷、尋里坊,體味尋常生活的煙火氣息。他們從定鼎門逛到龍光門,邊走邊聊,一起駐足,一起嘆息。不知走了多遠,只知道太陽已經(jīng)下山。在這座城里憑吊歷史、感嘆懷才不遇,是一個頗顯情商的選擇。他們之后,宋代名臣司馬光就曾感嘆:“欲知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
李杜二人也有遺憾,洛陽的牡丹早開過了。不然,在姹紫嫣紅的牡丹花下,他們也許會觸發(fā)更濃的詩情。分別的時刻還是來臨了。說分手,談何易,特別是心理極度敏感的詩人們,本來就充斥著滿肚子的離情別緒。
五步一回頭,十步一停留。最終,兩人約定秋天在梁宋再會,那里的秋景很美,還可以訪道求仙。秋天很快到了,兩人如約見了面。梁宋就在如今的開封、商丘一帶。在那里,他們經(jīng)常拉著手一起走在街上,晚上睡覺更是同蓋一條被子。對于這段經(jīng)歷,杜甫后來在詩歌里也進行過追憶“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p>
這次梁宋之旅,對于李杜而言,最值得回味的便是憑吊了一處琴臺。那是開封城外的“吹臺”,春秋時期盲人琴手師曠就在那里彈奏。寂寥的曠野中,他經(jīng)常自己彈給自己聽。
相傳,為了練得一手好琴,師曠用艾草熏瞎了雙眼。這一切,只為了排除外界的紛擾,讓自己的心靜下來。這種決絕的態(tài)度,為亙古的琴聲平添了一抹難以名狀的悲壯色彩。李杜二人游覽時,吹臺已經(jīng)破敗不堪。兩人興高采烈地登上臺,又若有所失地走下臺。就要離開時,李白突然在吹臺前擊劍而歌,杜甫則默默打起了拍子。秋后,夕陽的余暉灑在兩人的臉上,映出的是清淚。回應(yīng)他們的,只有前方緩緩東流的汴水。
翌年秋,李白和杜甫再次結(jié)伴到山東游玩。此后兩人一個南下江淮,一個西上長安,踏上更漫長的人生旅途。
事隔多年,兩人仍對這段結(jié)伴旅行的經(jīng)歷懷念不已。李白寫過幾首思念杜甫的詩歌,情真意切。而杜甫寫的就更多了,他春天想李白、冬天也想李白,在天盡頭想李白、在夢里也想李白,于是就有了《春日憶李白》《冬日有懷李白》《天末懷李白》《夢李白》等詩歌。
一段旅行,見證了一段偉大的情誼。千百年后,這段旅行伴隨著情誼,被后世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