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權(quán)
南宋學者、教育家張栻曾在長沙妙高峰上筑城南書院以居學者,《城南雜詠》即是其對長沙城南諸景的詠懷之作。后來朱熹訪張栻并和之,所以《城南唱和詩》的內(nèi)容為朱熹與張栻的唱和之作20首。而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的元代楊維楨《城南唱和詩》卷內(nèi)容為張栻的20首詩,以及楊維楨抄詩的緣由及對朱熹與張栻二人的評價,系楊氏67歲所書。
楊維楨(1296年至1370年),楨又作禎,字廉夫,號鐵崖、鐵笛道人、東維子、老鐵貞、梅花道人等,會稽(今紹興)人。元代著名的詩人、書法家。與陸居仁、錢惟善并稱為“元末三高士”。
根據(jù)《城南唱和詩》卷楊維楨的后記與明代謝肇浙的跋可知,朱熹與張栻的和詩流傳順序為朱光(朱熹五世孫)、于文傳、錢伯廣、王師道/虞子賢、沈時暘、林元立、丁鴻艫、馬季聲、謝肇浙。傳至虞子賢時,張栻原作已佚,所以虞子賢出面請楊維楨和詩,未及之時,楊維楨為之補書了張栻詩文。
此卷為楊維楨所書張栻詩文部分,紙本,草書,縱31.6厘米、橫216.6厘米??钼j“廉夫”“會稽楊維楨印”,卷上鈐有“嘉慶御覽之寶”“嘉慶鑒賞”“三希堂精鑒璽”“宜子孫”“石渠寶笈”“石渠寶笈三編”“宣統(tǒng)御覽之寶”“宣統(tǒng)鑒賞”“無逸齋精鑒璽”等內(nèi)府鑒藏印。
后依次有陳獻章、徐惟起、謝肇浙、葉恭綽、張大千等人題跋,另有明末清初孫承澤的題跋題在楊維楨墨跡前后的隔水上。還鈐有徐惟起的“徐惟起印”“徐氏興公”、謝肇浙的“謝肇浙印”“謝氏在杭”“小草齋印”、王掞的“太原顓庵王氏拙修堂收藏圖書”“王掞私印”“ 西田”“婁江王藻儒氏真賞”、孫承澤的“孫承澤印”“城南書舍”“愿學未能”、王南屏的“玉齋”“王南屏印”“南屏珍藏”、葉恭綽的“葉恭綽印”“恭綽”、張大千的“張爰”“三千大千”等印鑒。這些印章或鈐于正文空白處,或鈐于題跋落款處,或鈐于兩紙相接處。
《鐵網(wǎng)珊瑚》《庚子消夏記》《石渠寶笈三編》《故宮已佚書畫目》等對此卷有著錄。故宮博物院另藏有《城南唱和詩》卷朱熹所書的部分。
清末學者柯劭忞在《新元史》卷二百三十八記載楊維楨:“泰定(1324年為泰定元年)初進士,署天臺尹,罷去。張士誠據(jù)浙西,累使招之,不能屈。且撰五論反復(fù)告以順逆成敗之說,識者韙之。生平氣度高曠,喜戴華陽巾,披羽衣,周游山水間,以聲樂自隨。早歲居吳山鐵崖,筑萬卷樓,轆轤傳食,讀書其上者五年,故以鐵崖自號已。得鐵笛于湘江吹之,亦號鐵笛子。文辭非秦漢弗之學,久與俱化。晚年筑蓬臺于松江,東南才俊士投贄求文者無虛日。當疾亟撰《歸全堂記》,頃刻立就,擲筆而逝。著有《四書一貫錄》《五經(jīng)鑰鍵》《春秋透天關(guān)》《禮經(jīng)約》《歷代史鉞》二百卷,《東維子集》三十卷,《瓊臺曲洞庭雪閑雜吟》二十卷?!?p>
《城南唱和詩》卷中“軒”“云”“西”“道”等字皆用篆法寫成,但卻不覺突兀,似其詩中神來之筆,正因作者取法高古。
“文辭非秦漢弗之學”的評價足見楊維楨文辭取法之高古,而其書法亦然。其書法宗法秦漢,尤善行草?!冻悄铣驮姟肪碇小败帯薄霸啤薄拔鳌薄暗馈钡茸纸杂米▽懗桑珔s不覺突兀,似其詩中神來之筆。其正因為取法高古,所以其書風有濃厚的金石氣息。元代張雨在《敘廉夫集》中評其書法云:“今代善用吳才老韻書,以古語駕御之,惟李季和楊廉夫稱作者。廉夫上法漢魏,出入李唐,其古樂府有曠世金石之聲?!笨芍^深中肯綮。
整卷字體主要用今草、行書、章草結(jié)合的方式寫成,字體間自由轉(zhuǎn)換;結(jié)體奇崛多變,有端正者、支離者、拘謹者、縱逸者;筆法剛勁凌厲,中鋒與側(cè)鋒運用自如;字與字之間時連時斷,時大時小,乍停乍起,變化多端。其書法整體上不走常規(guī)路線,如飛龍電閃、流水入潭,不可名狀,卻都似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其為人為事放逸獨行,時作驚人之語,但絲絲入扣。亦如其作詩,典故頻出又不覺生澀,反倒古風盎然,朗朗上口。
因為這樣的優(yōu)異,張大千在卷后題跋感慨道:“廉夫書凡見數(shù)卷,要以此為最。”
對于楊維楨的文學成就,明初政治家、文學家宋濂所作的《楊君墓志銘》稱其領(lǐng)軍文壇40年:“元之中世有文章巨公起于浙河之間,曰鐵崖君,聲光殷殷,摩戛霄漢。吳越諸生多歸之,殆猶山之宗岱,河之走海,如是者四十余年乃終。”
這與楊維楨的“文辭非秦漢弗之學”相一致。而關(guān)于他的書法,明代著名書家吳寬則認為如“大將班師,三軍奏凱。破斧缺斨,倒載而歸?!保ā额}楊鐵崖遺墨》)吳寬的話說明了楊維楨書法汪洋恣肆、通于情志、收放自如。
南宋 朱熹《城南唱和詩卷》31.5厘米×275.5厘米故宮博物院藏有了楊維楨補書的張栻詩文,再加上朱熹和詩,更能還原當年的一段文壇佳話。
通過楊維楨的著述,我們似乎應(yīng)將其定義為“經(jīng)學家”,但他卻以詩名世。他性格放逸,詩風與書風皆像其為人,詩學成就與書法成就不相上下,評者也多將其詩和書法與為人相提并論。明代李東陽在《懷麓堂集》中說:“鐵崖不以書名而矯杰橫發(fā)稱其為人?!泵鞔彩励P評道:“楊鐵奇人也,不遇其時,不償其志,遂奇其歌辭并奇其蹤跡。”(《墨林快事》)
這都說明了楊維楨的詩詞與書法創(chuàng)作與其內(nèi)心性情的高度吻合。與趙孟頫相比,趙平淡圓潤,貢獻在于對古法的傳承;而楊以情感催發(fā)書法創(chuàng)作,成就可嘉,實可與趙孟頫并列“元代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