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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遠去

2020-01-11 08:30:56季華
鹿鳴 2020年12期
關(guān)鍵詞:烏蘭牧騎大寶琴聲

季華

從多倫諾爾的一座大院里,走出來我和大寶。我七歲,大寶八歲,他長我一歲。我們背著書包去上學(xué)。我們的書包是花布做的,我的是白地紅花,他的是白地藍花,我們走在五十七年前清澈的晨光里,身上開著絢麗的花。

和大寶的相識或者說熟悉,也可能比這還要早,也可能是在我們大院門口那個小鋪里。那個小鋪是一個姓林的老頭開的,我們就管它叫老林小鋪。老林小鋪先經(jīng)歷公私合營,又經(jīng)過公家獨營,后來就成了國家的,沒老林什么事了,但我們依舊叫它老林小鋪,一直叫,不改口,仿佛在替老林鳴冤屈。我常去老林小鋪買五分錢一兩的酸棗面,大寶常去那里買煙。他總是買兩種煙,一種好的,他爸抽。一種賴的、一毛錢左右的白皮煙,他抽,當然是偷著。大寶老早就抽煙,十幾歲手指頭就抽黃了。多年后我對他說,他要是不抽煙身體至少不致于上樓還憋氣。他對此不屑,我不說還好,我一說他定是要點上一支煙,抽一口,吐出一串煙圈;再抽一口,吐出一根煙棍,還要讓煙棍把煙圈穿上。我也還他不屑。把他的煙圈煙棍揮散。后來,我也抽煙了。我也會吐煙圈了。我的抽煙和吐煙圏是否是和大寶所學(xué)我已不記得,但對于和大寶的相識或者說熟悉是與同院其他小孩不一樣、不是在孩童的耍鬧里、滾屎蛋里、打土炮和割草摟柴火里這一點,我還是記得的。因為大寶家搬來得晚,那時我們都挺大了。還因為他爸是武裝部達勒嘎,他家孩子根本不用去干那些苦累活。

那個老林小鋪,還賣紅紅綠綠的酒。紅的是山楂酒,綠的是青梅酒,都是好看也好喝的酒,只是我們沒錢喝不上。不過,后來喝上了。是賣了廢銅湊錢買的。買了一瓶青梅煮酒,就著酸棗面,喝了。難怪人說青梅煮酒論英雄。那酒好喝勁卻大,把人一醉好幾天,因為酒是綠的,所以,吐的也是綠的,連看人的眼睛都是綠的。大人們不以為是喝酒,以為是吃了什么東西。那時糧食定量,吃不飽,孩子們就到處找東西吃,山漿草,刺玫果,吊吊草,蔴籽,胡蔴渣子,逮到什么吃什么,常有孩子就給吃壞了。但吃壞了就吃壞了,竄上兩泡稀,又好了。也有好不了的。有一天看見兩個大人推著一車小孩子,有四五個,都摞著,渾身是土,口溢白沬,已經(jīng)死了,說是吃了有毒東西,要往南沙梁子埋。后來,我們就少亂吃東西了。別的不說,南沙梁子是崩人的地方,肯定有不少鬼,夜里在那里躺著,太害怕。后來大人們知道了我們是喝酒,院子里就響起此起彼伏的笤帚疙瘩抽屁股的聲音。但是,大寶家沒傳出這種聲音。大寶沒挨揍。大寶他爸忙,他媽在居委會當書記,也忙,根本顧不上他。大寶平常也少挨餓。他還常偷家里的全麩面饅頭給我們吃。我們那時都認為,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有個顧不上家、也管不了孩子的雙職工父母了。

我和大寶的相識或者熟悉,應(yīng)該就是這樣,不會別樣。

后來,大寶家就搬了,搬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他也不再在那所小學(xué)上學(xué)。

那年冬天,應(yīng)該是一九七零年冬天。有一天,老師叫我到某班教室去一趟。我就去了。教室里有很多人。有個女老師在問過我姓名、年齡和父母政治面貌之后,就拿著一條皮尺為我量身高。然后,就扳起我的一條腿,往上扳,使勁扳,一邊扳還一邊問我,疼不疼、疼不疼。我說不疼,她就還扳,快扳到和頭臉平行了,也不住手。后來我說疼、疼了,她才停下,扭頭對桌子后的幾個人說,個頭行,柔韌度也不錯。之后,她就又捏我的腰和我腿上的肉,又和那些人說,肌肉骨骼也挺好。這時我才知道,她原來是說我。她好像又捏了我的別處,又說了一些什么好,然后才退到一旁。這時,又上來一個人,男的,提溜著胡胡。他拉起胡胡,讓我唱歌。

他讓我唱“要學(xué)那泰山頂上一青松”。他拉著胡胡,為我起調(diào)。他起道:哆來咪哆,要學(xué)那……唱。我就唱。其實我知道,這不是歌,這是戲。我還知道,這段戲的后頭很高,非常高,一般人唱不上去。我就想,這個人真缺德,讓我唱這么高的歌。但是,我還是唱了,也上去了。我是想快點唱完好回家,家里缸干了,還等我挑水呢??墒?,唱完了,卻不讓回家,又被領(lǐng)到辦公室。在那里又折騰了一陣。最后,才有一個軍人模樣的人對我說:好了,就這樣吧。你回家告訴你家大人,你被錄取了。明天去烏蘭牧騎報到。

我才知道,原來是烏蘭牧騎選演員,把我選上了??墒牵x上了我也不去,我才不去烏蘭牧騎呢。我的夢想是好好上學(xué),長大當作家,這也是我爸的意思??墒?,不行,我媽不干,我媽說去,為什么不去,去了烏蘭牧騎,就能掙錢了,就能幫爸媽養(yǎng)家了,這么好的事,傻子才不去呢。那時的孩子,沒人敢不聽大人的話。后來,我就去了。

烏蘭牧騎在東河套邊上的一個大院,那里是另一個單位的馬號,院子里還有一大垛草,還有一排向南的土房。報到那天,我剛進院,正愁連個熟人也沒有,就看到有個人從身邊的草垛上轱轆下來。我一看,是大寶。就叫他,大寶。大寶也看出我,也叫我,小立。他問我,你咋來了?我說,選的唄。我也問他,你咋來了?他也說,選的唄。我說,我不來,可我媽非讓我來。大寶說,來唄,多好,不用上學(xué),還能學(xué)樂器。我才想起,大寶喜歡樂器。他家有個笛子,一塊多錢買的,大寶一有工夫,就在他家糞棚子里吹笛子,吹得也不咋地,勉強可吹個“東方紅”,連“大海航行靠舵手”都吹不了。這時,就有人來叫了,讓去娘娘廟開會,說開完會,就開始練基本功。我問大寶,咋去娘娘廟開會?大寶說,那里是縣文化館,烏蘭牧騎和文化館借的房,當排練室。我又問大寶,什么是基本功?大寶說,就是翻斤斗。我說,噢,就是翻斤斗啊。我們就走了,去娘娘廟了。

可能和大寶的爸媽都工作有關(guān)系,大寶的消息很靈通,知道好多事情。比如,他知道烏蘭牧騎是要排演革命樣板戲《沙家浜》,所以才選了我們。比如,他還知道等排出《沙家浜》來,不但要在縣里演,還要去盟里演,還要到自治區(qū)演,大寶說,那樣,咱們也能坐上大棚車,出門逛逛了。那年我十三,大寶十四,我們都已不小,但是還沒出過門,連離縣城幾十里的藍旗都沒去過。所以,聽說參加烏蘭牧騎能出門,都高興死了,就盼著快點排出戲來,好出去逛。大寶的話,很快就得到證實,隊里就是要排《沙家浜》,還是全劇,都開始分角色了。我分到的角色是演一個新四軍戰(zhàn)士。大寶分的角色是演搶包袱的刁小三。大寶對于讓他演反面人物,演刁小三,十分得意,說好,他愿意演,好賴還有個名,說演新四軍戰(zhàn)士,連名兒都沒有,人家在節(jié)目單里都找不著。他還說,之所以讓他演刁小三,是因為他臉上有個疤,眼睛也不大,隊長指導(dǎo)員說,他演刁小三連妝都不用化。大寶說我,你是不是也想演刁小三?是不也想演個有名的?但是,你不行,你演刁小三不像,眼睛太大,再說你也怕丑。他說,他就不怕丑,演再丑的角色、化再丑的妝也沒事。不過,大寶的話,有的準有的也不準,比如他說的基本功,就沒說對。基本功可不只是翻斤斗,那只是其中一項,還有壓腿踢腿、走臺步拉山膀、做組合什么的,多了。當時我們練的是戲劇功,主要是讓人掌握基礎(chǔ)東西,把身體活動開,把身上的筋抻開,為排戲做準備。

我和大寶,學(xué)動作都不慢,那些基本功動作,很快就學(xué)會了。我們的筋,也抻開了。不僅可以壓腿、扳腿、踢腿,還能下叉了。大寶的骨骼軟,不但可以下叉,都能顫叉了。顫叉就是將兩條腿前后叉開,擔在兩把椅子上,人的身體整個懸空,然后用身體重力上下顫,使勁顫,功夫好的,都能把屁股顫著地。大寶的顫岔雖然屁股沒著地,但也離地不遠了,再顫顫,就差不多了。一個新隊員,剛練功,就能做這樣的動作,這令管練功的老師很驚訝,就表揚他。而大寶就是個“寶”,“活寶”,老師一表揚,他就更來勁了,把嘴一歪,把眼一斜,就給人家做起他的刁小三搶包袱的動作,還帶著表情和臺詞:哼哼,搶包袱?老子還要搶人呢!逗得大家一陣笑。

我們當然也練翻斤斗。我們已知那叫毯子功。我們在毯子功上,不練別的,只練“躥毛”,就是“魚躍前滾翻”。因為《沙家浜》里有一場戲,攻打敵司令部,我新四軍戰(zhàn)士,要從高墻上翻進去。人家樣板戲的電影里,戰(zhàn)士們都是翻著“小翻”“空翻”往進沖,可是我們,連虎跳還不會打,這樣高難度的動作,當然做不了,后來隊里就想出這個主意,用“躥毛”過墻頭。畢竟是烏蘭牧騎,專業(yè)團體,水平不高但也不能太低,總不能像有的業(yè)余劇團那樣,舉著刀槍跑進去?!败f毛”也是斤斗,有一定難度,又不乏藝術(shù)性,所以比較適合我們,再把墻頭降低些,就可以了。但低也不能太低,太低就影響了我軍形象,可是太高又過不去,后來就把墻的高度定在了一米五,和我們身高差不離。隊里有個曾在鄉(xiāng)村小學(xué)當過體育老師的隊員,他的“躥毛”做得好,又高又飄,隊長指導(dǎo)員就讓我們和他學(xué),說你們的躥毛要是都躥成他那樣,就行了。我們就和他學(xué),日日苦練。那時隊里窮,沒錢買墊子,只有一塊練功墊子,都磨出瓤子。我們就到那個大草垛上去練。沒幾天,就把人家一垛草給造得稀碎,還天天帶回家一身草爬子。草爬子厲害,比虱子厲害,咬人一串一串的疙瘩,比糖葫蘆不小,弄得全家人一夜夜睡不著,撓得全身血乎乎。后來,我們的“躥毛”真練成了,就躥成那人那樣了,一米五的墻頭,輕悠就可以過去。這個全劇中最難啃的骨頭啃下來,隊長指導(dǎo)員很高興,我們也高興,想這下子應(yīng)該離出門去逛不遠了。

演出那天,縣黨政軍領(lǐng)導(dǎo)都來了,家長老師和親戚朋友也來了,劇場里座無虛席,沒人不沉浸在無比的期待里。前邊的幾場戲都很順利,有點小毛病也白不咋,但是到了最后一場,即翻墻那場,卻出了問題。還不是小問題,是大問題;還不是普通的大問題,是天那么大的大問題!誰也沒想到,費那么多時間和心血排的戲,毀就毀在那“躥毛”上。當時,鑼鼓家伙敲起來,“急急風”響起來,戰(zhàn)士們的山膀拉起來,圓場走起來……就要開始翻墻頭了,這個時候,就出事了。不是別人,就是那個“躥毛”做得好的人,他可能太緊張,也可能因為“躥毛”躥得好,有把握,太不緊張,太放松了,就在他帶頭躥上墻頭之際,不知為何,卻沒有過去,身子就壓在了墻頭上!再說那墻,本不是真墻,是假墻,只是木框子釘了一層布,上邊又畫了一些磚。那個隊員,又挺壯,身子一壓,就把墻壓倒了!緊接著,產(chǎn)生了連鎖反應(yīng),這堵矮墻,又把與它相連的高墻拽倒了!再接著,那高墻又把其它高墻拽倒了!后來,連胡傳魁家的房子也未能幸免,也倒了!一時間,舞臺上好像發(fā)生了地震,墻倒屋塌,天翻地覆,爆土揚長,不可收拾。隊長指導(dǎo)員見此情景,愣了,半天才想到采取措施,便異口同聲地喊:關(guān)大幕!快關(guān)大幕!……誰知,拉幕人又拽錯了幕繩,不但未關(guān),還把幕又往開拉了拉……臺下的觀眾,都傻了!先是愣著,后來才反過悶,就開始笑。全場的人,都笑。沒人不笑。沒人只是小笑,不是大笑。人人都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捂肚子抱腰,笑得說什么也煞不住車了……后來,演員的家長們就哭,掉淚了,說孩子們的辛苦,白費了……

排演革命樣板戲的工作,就這樣終結(jié)。我們想出門逛逛的企圖,也隨之破滅。那時還不懂,后來才懂了,一個單位也和一個人一樣,是有命運的,是命運在推著它走,尤其文藝單位,其命運是與政治聯(lián)系在一起,是隨著政治風云的變幻而變幻的。我們的烏蘭牧騎,像一匹馬,被喝醉的主人駕馭著,在茫?;囊吧峡癖家环?,又回到草原上。這回,不演大戲了,改排小節(jié)目了;也不只在城里演,要下鄉(xiāng)去為貧下中農(nóng)服務(wù)。于是,為排戲招來的近百十號人,就用不著了,便開始遣散,哪來的回哪去。只挑了一些業(yè)務(wù)好的,留了下來。我和大寶,都留了下來。從此,我們的烏蘭牧騎生涯,才算真正開始。

大寶雖只在演選場時演了幾次搶包袱,但是他搶到的包袱,豈止是包袱,可謂至寶,讓他獲益終生。幾年后,他結(jié)婚了,新娘就是那個被搶包袱的少女。他們很相愛,前后離開多倫諾爾,離開烏蘭牧騎,去了新的地方工作。大寶搶包袱搶到了一個媳婦,成為當時隊里的一段美談。

單位也搬了,搬到一座名叫佛殿的廟宇里。那座廟宇青磚灰瓦,深院高墻,只是很破敗,到處是殘檐斷壁,枯樹荒草,夜晚女隊員都嚇得不敢待,瘆得慌,假如不是有琴聲陪伴的話。

我的文字,寫到這里,該入主題了。我在題目所說的琴聲,該出現(xiàn)了。它已經(jīng)應(yīng)該到我的筆下來,甚至都有些晚了。之前,也有琴聲,在那座馬號、那個娘娘廟。那是為樣板戲伴奏的琴聲,是那些老隊員奏出的琴聲。而現(xiàn)在,在這座古殿里,在這破敗的院落里,在那些枯樹敗草之間,那瘆人的氛圍里,出現(xiàn)的卻是我們的琴聲,我們年輕的、拙笨的、不熟練的、不利索的琴聲,它含著我們對人生的懵懂,帶著我們對未來的期待,在那個古廟里回蕩。它畢竟是我們初始的琴聲,剛剛能在樂器上勉強奏出的琴聲,它雖不那么好聽、流利,像過拉鹽車,但是,它又有如冰河下流動的水,山林間穿行的風,是不可阻擋,不可以不在這古殿里執(zhí)拗地奏響的。

這琴聲里,也有我的。

這琴聲里,主要是大寶的。

我說過,他喜歡樂器。但我沒說過,他喜歡樂器會到了那種癡狂的程度。大寶在不演戲之后,像變了個人,像有毛病了,瘋了,好像把命都給了那些樂器,這時充斥他血脈的,都是對樂器的向往,對掌握它們的追求。他一頭扎進對器樂的學(xué)習(xí)。他學(xué)手風琴,學(xué)二胡,學(xué)京胡板胡,學(xué)吹號,先是小號,又是圓號,又是中音號,還有黑管、薩克斯。他還吹過嗩吶。反正,他什么都學(xué),什么都拉,什么都吹,什么都彈,什么都嘗試。有的有老師,更多的是自己摸索、琢磨。他幾乎沒失敗,幾乎都成功了。在這段時日,大寶的器樂天賦,如雪后的原野那樣顯露,他的刻苦之心,也如雨后的草場那樣迅速生長,他可能是由于形象劣勢所造成的緊迫感,都轉(zhuǎn)換成了動力,迸發(fā)了出來,并很快得到回報。

那時我們都從家里搬到單位住。男隊員住一排不透光的西廂房,女隊員住一座低矮的小木樓上。那時大家只為了一句“為革命而練功”,就能把命都豁出去。跳舞的人,天剛亮就去排練室練舞蹈。唱歌的人,天不亮就到冰河上去喊嗓子。練功筋抻不開的人,晚上睡覺都要把腿吊起來。而練樂器的,就更是無時不在那苦苦的纏磨中了。我的那時無比年輕、但現(xiàn)今已無比蒼老的記憶里,仍然清晰地記得,在練器樂和吃苦上,沒有人可以與大寶相比。所以,在那座古殿里,那縈繞著的琴聲,更多都是大寶的。他的號聲,他的手風琴聲,他的腳踏琴聲,他的二胡聲,他的板胡、京胡聲。他也打揚琴,還拉小提琴。他的琴聲也是在變,由斷續(xù)變得完整,由枯澀變得流暢,由單調(diào)變得美妙,由初予人的煩厭變得深切而耐聽……大寶的琴聲,從宿舍里,排練室里,甬道里,某個角落里,誰知道的什么地方;從清晨、從晌午、從深夜、從誰知道的哪個時間里,發(fā)出來,傳出來,在那座古殿里盤旋、回蕩,久久地,久久地……他練琴練得手指都磨破,又長出一層厚的老繭。他吹號吹得嘴唇裂著口子,成了三瓣嘴,不住流血,把小號嘴子都染紅;他不能吃飯,就大張著嘴,把飯不接觸嘴唇地直接送進口……我們就管他叫兔子,說你這回好,可以到草園子里去吃飯,省下飯錢了。

那個破敗的古廟,是那樣靜謐,好像只有琴聲,才能為它所受用。它靜靜地諦聽,聽年輕的大寶,用琴,敘述他青春的故事……也正是那難得的寧靜,得以讓大寶的琴聲毫無遮掩地整日回旋在我耳邊,讓我不費力地把那一切記了住……

有一天,琴聲沒有照常響起。連續(xù)好幾天,都沒有響起。一打聽,果然是大寶不在,請假了,回家去了。

他回來了,胳膊上戴著黑紗。問他才知道,他爸沒了,才五十多歲。大寶拿著他帶回來的照片給我們看。照片上,大寶抱著父親的骨灰盒,從飛機旋梯上下來……我們那時是太年輕,不懂事,當時并沒多么為大寶父親的去世難過,反倒驚訝大寶坐飛機了,他坐飛機了!上世紀七十年代,汽車普通人都少坐,大寶卻坐了飛機,所以,他著實讓我們羨慕了一番。還有,他腳上穿的那雙鞋頭極尖的皮鞋,咖啡色的,絕對外囯貨,也引來一幫年輕人的驚嘆。

和他家從我們大院搬走一樣,有一天,大寶也走了,當兵去了。他走后不久,給我們寫來一封信,還郵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他,紅領(lǐng)章紅帽徽,人顯得格外精神。可能是因為新兵訓(xùn)練苦,他稍微瘦了點。不過,這樣看上去眼睛卻顯大了,不再像之前的“細篾割”。之前有女隊員總開他的玩笑,說他的眼睛是細篾割(拉)的,形容他的眼睛小。他倒也不氣,還反懟說:別看小,但是聚光,可以把什么事情都看清楚!再后來,大寶的情況,就不太知道了。隱約聽說他去了部隊宣傳隊,又到了哪個文工團,后來又到了哪里哪里,后來,就復(fù)員了,回到母親所在的地方,錫林浩特。

在多倫諾爾見到的大寶,已是盟直一個單位的科長,他到那里下鄉(xiāng),我去看他。他一切如故,尤其是對藝術(shù)、對器樂的熱情。我記得他興趣盎然地問我,哪里可以搞到舊小號和薩克斯?他說他想買,只要別太貴,他說過去那么便宜的西洋樂器,現(xiàn)在貴得根本買不起了,所以他想淘登舊的。我問他,還拉琴?他說,拉。我問他,還吹號?他說,吹。我說,真行。他說,這輩子,學(xué)了,喜歡,就離不了了。那次我們還談到些什么,怎樣吃的飯,已經(jīng)記不住,忘了。

過了若干年,我也調(diào)到了錫林浩特。

記得一晚,大寶在一個場合為舞會伴奏,散場后,他要請我喝酒。后來去了一個地方,席間還上了一瓶茅臺。那晚我喝醉了,大寶也醉了,我們憶起過去很感慨,也歡欣又到了同一座城市。就是那天,后來又有幾次,我發(fā)現(xiàn)大寶喝酒還是那樣實在,但有點拿不住酒了,一喝就醉。我就想,可能和他太多抽煙有關(guān)系。就勸他戒煙??伤f沒關(guān)系,不是煙的關(guān)系。他說,煙,這輩子他恐怕是戒不了了,也不想戒,他說要是沒了煙,他受不了。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有毅力,有恒心,只要用當年練功練器樂時一半的努力,戒煙也是能做到的。不過,后來,他還是把煙戒了。但戒了,也有些晚了。

去年將近年終時,我們還一起吃了飯,還喝了酒,只是沒喝白酒,我倆都只喝了些紅酒,也不太多。我問他身體情況,他對我說,不太好。我之前也聽妻說,說他愛人說,他不太好。這樣,就使我們的喝酒,有了些沉重意味,也多了珍惜。

但如今,寫這些字的時候,一切竟已是不再,已是過去,已是了夢!就連他的不太好,都已回不去,成了再也回不去的夢了!

大寶走那天,我去送他。我沒去看他的臉。不是不想,想。我是怕他的病態(tài)的面容,會讓我再也無法將他與那些琴聲,他的琴聲,還有他的號聲,他的所有所有的印在我腦里心里的音樂聲相連接,相匹配。還有,我也不覺得他是真走了,尤其他的琴聲,那也是走不了,那只能是遠去,只能是到另一個地方去彈、去吹了。后來,我就又這樣想,不知道那邊有沒有琴,有的話,就請給他一個好的,因為他對琴總是很挑剔。他一定是閑不住,一定是要彈琴的。我就又想,他也許是要坐在一片云彩上彈琴,彈鋼琴,或腳踏琴,他彈這兩種琴給我留下的印象最為深刻。他揮揮手,撥開琴邊云霧,坐在那兒,云霧中,彈起來。聽到琴聲,周邊的其它的云,就慢了,聚攏過來,聆聽。而后,他彈出的旋律,就絲絲縷縷地落下,落在草原上,成為一片雨的、朦朧的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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