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
老公上司的熊兒子在托管站里摔了一跤,沒想到,這變成了一個延續(xù)三年的噩夢!本文系采訪而成,為敘述方便,用第一人稱講述——
意外:熊孩子在托管站摔了一跤
我叫景秀慧,70后,山東省濟寧市人,老公是當?shù)匾患沂聵I(yè)單位的小科員,女兒嬌嬌讀中學(xué)。
2014年,我辭去工作,租下一所小學(xué)對面的門市樓,上下三層,想辦一所輔導(dǎo)機構(gòu)。一二樓上課用,我在三樓隔出了三個房間,一個是我和老公的,其余兩個都是上下鋪,上鋪放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下鋪用來臨時安排孩子住宿。
老公的上司叫呂繼偉,呂繼偉的老婆唐娟,在一家國企任會計。我們兩家私交甚好,看我輔導(dǎo)班經(jīng)營得好,他們夫妻倆經(jīng)??湮夷芨伞?/p>
他們的兒子呂洋洋,比我閨女小兩歲,是我閨女的跟屁蟲,放學(xué)后也來托管班。有時他們夫妻倆有事晚一點接,小家伙就打電話讓爸媽不要來了,他說要在景娘娘這里睡,這里吃得好,還睡得香。呂繼偉兩口子周末有事,就經(jīng)常把孩子放我這里。老公在他手下謀職,我也樂得幫他們帶孩子。
呂洋洋是個小胖墩,特別調(diào)皮,有時候下樓梯直接從扶手上滑下去,生活老師對他很怵頭。我囑咐老師們對他一定多上心,結(jié)果,他還是出了事。
2015年11月,唐娟打電話說老呂出差了,她要加班,讓呂洋洋先在我這里,她加完班來接他。
晚上9點多,父親打來電話,說母親的哮喘病又犯了,霧化器出了點毛病,讓我趕緊過去看一下。
當時有三個孩子在我這,我讓女兒看好三個孩子,特別是呂洋洋,別讓他到處亂跑。我又把生活老師徐麗叫回來了,然后和老公駕車直奔娘家。
沒想到,剛剛修好了霧化器,我還沒有直起腰,徐老師就打來了電話,說呂洋洋從床上掉下來了,把腦袋摔壞了!我和老公飛快下樓,駕車往回趕。
女兒和徐老師的描述,還原了事情的過程。當時,呂洋洋想玩氣球,但氣球放在高低鋪旁邊柜子的上面,又靠近里面,他夠不到。于是,孩子們七手八腳搬來食堂里的高腳塑料凳,一個一個地摞起來,呂洋洋搶先登了上去。凳子出溜一下打了滑,他重重地摔下來,腦袋砸在旁邊的凳子上!
呂洋洋摔在地上半天沒有聲音,嚇傻了的徐老師這才迅速給我打了電話。等我回來的時候,呂洋洋已經(jīng)爬了起來,下床玩起了氣球,只是后腦勺右邊有一個蛋黃大小的包。
我覺得孩子摔了的事得通知家長,趕緊給唐娟打電話。我剛說了一句:“唐娟,實在抱歉,沒看好孩子,洋洋摔了一下,但現(xiàn)在沒事了。”
唐娟一下子緊張起來:“都磕出包了?媽呀,趕緊送醫(yī)院啊,還給我打什么電話!”很快,唐娟趕來,我和老公忙不迭地發(fā)動車子,風(fēng)馳電掣地駛向醫(yī)院。腦CT查過以后,醫(yī)生說沒什么大礙,只是磕的地方有淤血,可以吃一下消炎藥和散淤的藥。唐娟一個勁地說這個醫(yī)生看得不仔細,還打電話給老呂,說要請專家看看。
呂繼偉本來聽老公說了情況后,沒太當回事,但再次接了他老婆的電話后,尤其是聽說孩子還曾經(jīng)暈了過去,他堅決讓孩子住院,并說盡快回來。
我和老公趕緊備錢,為洋洋辦了住院手續(xù),這時已經(jīng)是早上四點多,呂洋洋進了病房,爬上床呼呼大睡。而唐娟一直臉色鐵青。
早上六點多,呂洋洋突然嘔吐。醫(yī)生檢查了一下說沒事,應(yīng)該是昨天磕了,又夜里折騰到凌晨才休息,孩子有些受不了。但唐娟如臨大敵。
中午,呂繼偉從外地趕了回來,和醫(yī)院打了招呼。很快,呂洋洋轉(zhuǎn)到了兒童特護病房,一日三餐有專門的營養(yǎng)師搭配,主治醫(yī)生則是赫赫有名的劉專家。洋洋在五天中,全身都做了一遍檢查,除了體重嚴重超標,其他都正常。我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糾纏:“后遺癥”噩夢何時能了
住到第七天,劉專家說孩子可以出院了,我去結(jié)算時,望著收費單上的數(shù)字,我還是嚇了一跳,這些大大超出了我的預(yù)算。我想,只要孩子好好的,多花點就多花點吧。但沒想到,讓人抓狂的事還在后邊。
2016年2月,呂洋洋發(fā)燒嘔吐,天天喊暈,唐娟打電話來:“洋洋應(yīng)該是上次摔壞的后遺癥,景總,你看,我們還是得去醫(yī)院看看吧?”
在濟寧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檢查下來,說是重感冒引起的腸胃不適,醫(yī)生讓他不要吃得太油膩,多吃些水果蔬菜。然而,檢查之后,過不了多久,唐娟又張羅給孩子看病。不管哪里不舒服,都能扯上碰頭的事。
我們就這樣在歉疚中,一次次答應(yīng)了唐娟兩口子的要求。有時候我正在開會,唐娟的電話一響,我得趕緊接,接晚了,她就陰陽怪氣地說我們拿她兒子的事情不當回事。開始是在本地醫(yī)院看,后來去省城濟南,唐娟說她兒子本來就暈,住的吃的絕不能馬虎,我就只好選擇星級賓館、高檔酒店。
一次去爸媽那里,我和母親正在說話,唐娟來電話,說洋洋脖子疼,會不會是當時摔下來的時候擰到脖子了。我說不會的,醫(yī)院做了全面檢查,頸椎沒有問題,是不是他睡覺時落枕了?唐娟沒再說什么。
母親也看不下去了:“虧得以前你們兩家那么要好,她怎么什么病都能聯(lián)系到那一次摔了的事情上?這是個無底洞??!”
我安慰母親說:“都是疼孩子,可以理解?!比欢?,事情的發(fā)展,卻越來越出乎了我的預(yù)料。
2017年立秋后,連著幾場秋雨,天氣驟然冷了起來,孩子們感冒的不少,我女兒也感冒了,我忙不過來,只好由老公帶女兒去醫(yī)院輸液。
晚上1點多,唐娟突然打來電話:“洋洋又吐了,還是暈得難受,要再去省城看看,這回另找個專家,一定好好看看?!崩瞎蠲疾徽梗乙卜浅o奈,如果不是老公在他手下工作,我們真的不想再理他們了。我說,那就干脆讓他們出個價,我們一次性給錢徹底了斷。老公說他們不會要的,就呂繼偉來說,他那么要面子,不會接受的,傳出去不好聽。
果不其然,當我試探著把這層意思說給唐娟時,唐娟說,她根本就不是為了錢,就是擔(dān)心孩子留下后遺癥,她怎么能利用這個要我的錢呢?
近一年來,由于我經(jīng)常被喊去陪洋洋看病,對輔導(dǎo)班也疏于管理,家長們的意見很大。最近的一次假期招生,人數(shù)明顯比以前少多了。收入少了,老師們的工資打了折扣,都怨聲載道。
這一次,我決定不再聽之任之,我發(fā)了短信給唐娟,說女兒病得厲害,我去不了了。
第二天一大早,是秋季繳費的日子,家長們來得挺早。我還沒有下樓,唐娟就領(lǐng)著呂洋洋來了,呂洋洋站在繳費桌子邊,耷拉著腦袋,一副暈乎乎的樣子。唐娟和別人在說呂洋洋磕到腦袋的過程,以及這些年孩子屢次犯病,直接影響了學(xué)習(xí)的事兒。我看到周圍的家長,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擠上前去聽,我趕緊打斷她:“洋洋媽,我們上樓吧!”
“還上什么樓啊,趕緊去醫(yī)院啊,我們?nèi)?,專家都?lián)系好了!”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對我說。
我說,是不是洋洋也感冒了,先在市醫(yī)院檢查一下?可唐娟堅持要上濟南大醫(yī)院,我只好放下手頭的招生工作,馬上啟程。
到了濟南,掛了專家號,一通檢查下來,最后的結(jié)論是孩子有副鼻竇炎,是重感冒引發(fā),不然孩子不會這樣難受。唐娟和呂繼偉不同意這個觀點,他們堅持說以前呂洋洋磕過腦袋,是不是留下了腦震蕩,要不然怎么動不動就暈眩。專家說不要緊,如果不放心,可以去北京上海的大醫(yī)院去看看。
唐娟說她正有此意。無奈之下,我們又去了北京。結(jié)果仍是一樣,副鼻竇炎久了,大腦缺氧,就能導(dǎo)致眩暈,至于那一次摔傷,與眩暈無關(guān)。
反擊:讓借子碰瓷者束手就擒
回家的路上,呂洋洋說:“媽媽,不要再給我查了,我沒病,同學(xué)們都說你在訛景娘娘。”
唐娟臉上有些掛不?。骸澳愫f什么,我是擔(dān)心你留下后遺癥,這樣會毀了你一輩子的,再說了,你景娘娘是個負責(zé)任的人,哪能不管你啊。”我知道唐娟是說給我聽的,可我一句也不想回復(fù)。
幾天后,老公找呂繼偉談了一次,回來說:“呂繼偉太陰了,他說我白在他手底下干了這么久,太不了解他了,還說我們這樣的關(guān)系,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錢算什么,實在是擔(dān)心孩子的身體。”
呂繼偉還說,他不知道我們多次跑醫(yī)院這些情況,完全是他老婆一個人的主意,還假模假樣地說回家教訓(xùn)唐娟。老公覺得他太虛偽了。
一個月后,呂繼偉把老公支去了一個掛閑職的部門,還美其名曰照顧老部下。我這邊,招生每況愈下,看著亂糟糟的教室,無心工作的老師們,我的心情低落到谷底。女兒看見我日益消沉,心疼得直掉眼淚,她說她要找呂洋洋和他媽媽算賬,我說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年底的時候,我的輔導(dǎo)班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老師們走得只剩徐老師一個,房租費也沒錢交了,我把桌椅掛在網(wǎng)上賣了,好不容易租出去了一樓二樓,三樓無人問津。我從風(fēng)光無限頹廢到如此地步,這還是從前的那個我嗎?我最害怕的就是接電話,總是覺得呂洋洋又暈了,又要去醫(yī)院了。
2019年3月的一天,老公和女兒回家很晚。女兒告訴我說:“媽媽,呂洋洋又住院了,他媽媽打電話給你,正好我接了,這一次我要讓這件事情永遠結(jié)束,需要你出面配合我們?!蔽业念^一下子就大了,媽呀,都去北京查過了,確定不是腦震蕩,沒有后遺癥,她這次如果還要讓我跟她去醫(yī)院,是不是太過分了?
女兒說:“媽媽,你就是太善良了,明天你要做一回潑婦,你能表演好嗎?”隨即,女兒對我一番耳提面命,我點頭答應(yīng)。
第二天,我們來到了老公的單位,找到呂繼偉。我把手機中女兒給我的一份錄音文件播放出來,說:“呂總,聽聽這是你的聲音吧?”
呂繼偉聽完,臉色大變:“你太卑鄙了,竟然偷偷錄音?!蔽姨岣呗曇簦骸拔冶氨?,你真好意思說出口,你們不卑鄙,你們偉大,是吧?”
原來,女兒之前接到電話后,擔(dān)心我的精神會受不了,她和爸爸一商量,老公說他豁出去了,這一次無論如何得好好和他們談一下,于是父女倆一起去了醫(yī)院。
當時電梯壞了,他們走樓梯上的六樓,在樓梯口剛要開門時,聽到了呂繼偉和唐娟說話的聲音。老公一下子拉住了女兒,他們錄下了這段對話——
女:“你覺得景秀慧還來嗎?上一次去北京,她把洋洋的檢查結(jié)果都復(fù)印了,說有了北京專家的診治,最權(quán)威了,我估計這一次她不會來了?!?/p>
男:“放心吧,她會來的。我們科室副科長有個空缺,她為了老公肯定會來的。不過,你說洋洋怎么老是暈?zāi)??是不是真的是腦震蕩?!?/p>
女:“什么腦震蕩,早好了。我仔細問過專家了,這一次洋洋就是副鼻竇炎,鼻子不通氣,就會暈。我小時候得過,擤鼻涕時感覺就是從腦子里往下抽一樣,晚上張著嘴喘氣,老感覺缺氧,天天暈乎乎的。這鼻炎就是遺傳病,沒法治?!?/p>
男:“不用擔(dān)心,有給咱買單的,繼續(xù)治療?!?/p>
呂繼偉擔(dān)心我把錄音公之于眾,說有事好好說,他承諾只要把錄音刪了,其余的事情好商量。
我說刪除錄音是不可能的,這么寶貴的東西,我要讓它發(fā)揮作用。唐娟知道后,則一改往日趾高氣揚的姿態(tài),天天跑我家里,給我說他們不想把事情鬧成這樣,確實是呂洋洋每次暈的癥狀和腦震蕩相似,才這樣三番五次去醫(yī)院的。
老公說有這段錄音,完全可以告他們,我說我太累了,心力交瘁,再扯下去,我真的會瘋的。我要唐娟簽一份無論呂洋洋再有什么毛病都和我們無關(guān)的承諾書,唐娟兩口子說可以。老公也尊重了我的意見。就這樣,他們當場簽字,我們當面刪除了錄音。
日子重新回到了正軌,女兒學(xué)習(xí)優(yōu)秀,老公也調(diào)離了原單位,去了單位下面的一家公司上班,我經(jīng)過幾個月的休養(yǎng),重新振作起來。
有時,偶爾還會想起那些動不動就被提溜著、跑前跑后的狼狽日子,我心里仍是一陣隱痛。可見那幾年的生活,在我心里留下了多么大的陰影。
好在老公和女兒時時開導(dǎo)我,讓我自信起來,我才漸漸淡忘過去,把輔導(dǎo)班又重新搞了起來,恢復(fù)了以前的熱鬧。
(文中除主人公景秀慧外,其余人為化名。)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