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亮(廣東)
先民的聲音,穿越歷史時(shí)空,裊娜而來。
十二姓瑤人,盤瓠王這棵大樹的十二分枝,開枝散葉,郁郁蔥蔥。
逐嶺而居,刀耕火種山田,營身活命;擂動長鼓吹笛笙歌鼓板,雅意野聲。
一篇散發(fā)先民性靈、浸透先民血淚與祈望的奮斗史,遷徙史,婚姻史,以及從神到人的進(jìn)化史。也有愚昧與虛妄,有神秘與玄機(jī),有悲壯和歡欣。
盤瓠,走如云飛,身游大海,口銜高王之頭,娶宮女為妻的傳說中的始祖,超現(xiàn)實(shí)的浪漫與現(xiàn)實(shí)主義的人神同體,不僅屬于過去的瑤山,也屬于中華文化。
翻閱《過山榜》,我讀出了一幅靈動而溫暖的長長畫卷。
瑤民邁入文明的見證。
余韻不絕,悠遠(yuǎn),動人……
注:《過山榜》是古代記載粵西北過山瑤歷史文化的文獻(xiàn)。
蒼茫的山野感受著生命的律動。
紅頭巾,紅披風(fēng),紅汪嘟(瑤語,即長鼓),銀圓牌……一排壯實(shí)彪悍的哥貴,逶迤而來。
以田野為圓心,以群山為背景。
“咚啪!”“咚啪!”五只手指與鼓面碰撞,擊打出一陣陣撼動群山的鼓聲,伴著旋風(fēng)一樣的舞步,將我們帶進(jìn)遠(yuǎn)古:唐冬比與房莎十三妹的凄美愛情,帶進(jìn)雞桐木奏響的裊裊琴音……
豐收的喜悅,愛情的甜蜜,美酒的濃香……腳步跨過了千年的坎坷,生活已翻開了斑斕的一頁。
即便日子多么黯淡,縱使高山上覆蓋著厚厚的冰霜,但我們的血是沸騰的,我們的愛是多彩的,我們的心胸是寬廣的,我們的嗓喉是粗獷有力的。
……敲呵,舞呵,如雄鷹翔旋,如駿馬奔騰,如猛虎撲地,如春雷鳴吼,如暴雨沖刷心靈……
靈魂之舞,生命之舞,希望之舞。舞動青山,青山為之卷起綠浪;舞動流水,流水騰起不滅的彩虹……
依山傍坡,重重疊疊,疊疊重重,直排上云端。
杉皮,遮擋了一個(gè)又一個(gè)世紀(jì)的風(fēng)雪。
火爐塘,焐暖了一個(gè)又一個(gè)凜冽的冬夜。
窄窄的廳堂,有古老的盤 王終日為伴。谷倉,貯藏著一冬一秋的殷實(shí)。獵槍,在門背后等待著一次發(fā)言的機(jī)會。
窄窄的窗戶,終年守候著黑乎乎的夢。
每一間屋子,都有不同的歡樂傳說與泣血的傳奇。這傳奇故事有的已被歲月風(fēng)化了。
一級級的石階,從寨腳通向寨頂,又從寨頂通向山腳,通向山外。
林子里,地坪上,有莎妹的裙子彩云一樣搖曳;頂圈像太陽的光圈,圈住了一個(gè)迷人的頸項(xiàng)。
雉翎,是瑤排的花朵。像一簇七彩的火焰,將生活點(diǎn)染得搖曳多姿。
酒,是瑤家的血與魂,能使瑤家的男人更加剽悍,勇敢,剛強(qiáng)。
歌,是瑤人的另一種生活方式。此起彼落,或雄渾,或甜嫩,或豪放,或悠揚(yáng)。歌聲將哥貴(小伙子)的眼睛點(diǎn)亮,將莎妹(姑娘)的心窩照亮,將瑤家的生活唱亮。
不知哪一天,瑤排旁邊,冒出了一幢磚瓦房;不久,又冒出了一幢,兩幢,三幢……
這是瑤排的另類子孫。但瑤山容忍、接納了它們。
又一日,忽地站起了一幢鋼筋鐵骨的水泥樓。這是希望小學(xué)。寬敞明亮的課堂,使孩子們更自由地呼吸著山里的清新,呼吸山外吹來的文明。
入夜,山寨的夢也已不再那么深邃,而是填滿了歡樂與希望的音符。
瑤排是歲月留下的斑駁歷史。
是裂變中的陣痛,是陣痛后的雕塑。
注:瑤排,即粵北排瑤的瑤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