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桑次仁
從你住的地方算起我離開你至少有五千里,
可是距離永遠也不能算出我的寂寞有多長。
——馬條《寂寞有多長》
前些日子在看《中國新歌聲》時,被北漂漢大胡子蘇立生演唱的《寂寞有多長》所感動。就在蘇立生演唱前自我介紹的VCR里,他認真介紹了他所住的狹小的出租屋,然后略帶心酸地說:
“這就是我住的地方!”
這瞬間讓我很有共鳴,因為我也是住著同樣大小的一間出租屋,簡單的擺設承載著我的全部生活,然后每天準時上班下班,每到晚上就坐在電腦桌前玩玩游戲、看看電影、寫寫東西……
在我上學的時候總以為參加工作后,便可以“安居樂業(yè)”,從目前來看顯然我只能先“樂業(yè)”了,“安居”嘛由不得自己。工作疲憊的時候很容易讓人想家,特別是每當工作至深夜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的時候,總有說不盡的辛酸與思念在心頭涌起。在異鄉(xiāng)的日子久了同樣讓人對家的思念無比強烈,思念在心里到底有多長?我卻不知道!至少從我住的地方算起,我要翻越幾重高山,穿越將近一千五百多公里才能回到她的身邊,可這距離算不出思念有多長,也看不出思念的邊緣在哪里!
像我這輩的人多多少少有一些憂愁潛藏在內(nèi)心,這種淡淡的愁緒是觸發(fā)思念的引爆點。從前坐在山的那邊,坐在簡陋的教室里咿咿呀呀地學著文字,用笨拙的小手逐字逐句地寫下“我的理想是將來建設美麗的家鄉(xiāng)”,那時候多么純真,懷揣著潔白無瑕的理想,心中始終堅信總有一天我會回這里,建設養(yǎng)育我們的故土。
后來??!跟著馬幫,聆聽著馬鍋頭趕馬的吆喝聲,穿山又越嶺,夜晚在小溪邊的草地上篝火旁聽著悠揚的弦子聲,從小山村來到小城鎮(zhèn),再后來坐著飛機越過了青藏高原,來到了繁華的沿海城市,真正地實現(xiàn)了走出大山。那時候才真正意識到什么叫:那一刻依然堅信自己一定會回到她的身邊!
再后來??!當我們歸來的時候,馬幫已經(jīng)漸漸地遠去了,迎來了四輪的汽車,在迎來和送走的過程中經(jīng)歷了一場又一場的陣痛。年輕的新生代在轟隆隆的引擎聲中長大,老年人伴隨著遠去的馬蹄聲漸漸退去,而我們這一代是跟著馬幫長大,隨著車輪成熟,也算是不折不扣的見證者和經(jīng)歷著,因此我們也變得很敏感、很苛刻,這讓我們有了焦慮與惶恐。我們?nèi)莶坏媚抢锿耆儤?,褪去原有的鮮明特色。于是我們開始思念曾經(jīng)勇敢無畏的馬幫精神,懷念茶余飯后拉著弦子縱情舞蹈的族群,思念峽谷中辛勤勞作的“土著居民”。這思念有多長?我卻不知道!至少到如今,已經(jīng)遠去了幾十年了!
以前家是家,遠方是遠方,現(xiàn)在的遠方是“家”,家卻成了那個“遠方”。我們也沒有兌現(xiàn)曾經(jīng)信誓旦旦的諾言而回到她的身邊,卻選擇遠遠地思念著她,試著關(guān)注她的每個變化,眼里又容不得她褪去原有的色彩,愛恨交加地承受著這一切的發(fā)生,使我們加倍思念往日時光。這思念有多長?我卻無法量化,但是它早已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上,刻骨銘心。
如今在故鄉(xiāng),山還是從前那座山,而山上的羊群已經(jīng)沒了,傍晚成群歸來的馬和騾子已經(jīng)不見了,隨處可見的只有風塵仆仆鳴笛歸來的汽車,伴隨著的是隨風而起的塑料袋,交織上飄,掛在荊棘上、掛在仙人掌上,甚至掛在核桃樹上,白的、紅的、綠的、藍的,各種顏色把路邊的植物掛上了彩帶,在夕陽下隨風飄舞,猶如夜間霓虹燈下碰撞的酒瓶,而這些斟酒的瓶瓶罐罐早已填滿了山間的溝壑。當我們能消費得起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們的家園卻無法消化這些“奢侈品”。
放學歸來的孩子不再害怕天黑前趕不回家;清晨醒來不再看到母親背著水桶的背影;下雨時不再擔心院子里的泥巴弄臟了雙鞋;出遠門時不再擔憂途中弄丟了騾子;每天夜幕降臨時不再需要圍著火塘討論明天的茶米油鹽……生銹的鐮刀、腐朽的犁鏵、閑掛的馬鞍,還有半截縫紉機……我們心中的故鄉(xiāng)在漸漸地消失著,但我們卻越發(fā)思念這里,因為這時候的她更需要我們的關(guān)注和呵護。曾經(jīng)孕育我們的山水讓我們無比地思念,這思念有多長?我卻不知道,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會用生命的長度去丈量這思念的長度。
從你住的地方算起
我至少離開你有一千公里
可是距離永遠也不能算出
我的思念有多長
也不能算出思念的邊緣在哪里
我想
總有一天我會回到那里
因為
那里是我永遠的故鄉(xiāng)!
責任編輯:索朗卓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