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卓然

2019年7月9日，107歲的八路軍老兵秦華禮在家人陪同下來到南京雨花臺烈士陵園。當坐在輪椅上的秦華禮老人看到晉夫的遺像時，在家人的攙扶下努力站起來，一步步挪到照片前，深深地向戰(zhàn)友鞠躬。這段視頻在網(wǎng)絡上播出后，數(shù)千萬網(wǎng)友為之動容。

1948年，太原戰(zhàn)役中，晉夫進城接洽國民黨軍黃樵松起義部隊時不幸被捕。他和黃樵松將軍一起被敵人押送至南京，英勇就義。這是太原解放歷程之中悲壯的一頁，晉夫也成為山西著名英烈之一。秦華禮是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抗戰(zhàn)時長期戰(zhàn)斗在山西，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曾擔任南京郵電學院首任院長。晉夫和秦華禮的戰(zhàn)友情誼，就是抗戰(zhàn)時在山西結下的。秦華禮老人的回憶，也為還原晉夫烈士在抗戰(zhàn)期間的革命經(jīng)歷留下珍貴的第一手素材。

“晉夫”是烈士到山西時改的名

晉夫烈士的革命生涯大部分是在山西度過的。晉夫原名呂晉印，1917年出生于河南省洛陽市郊西呂廟村。1937年8月，晉夫參加了河南省立開封高級中學的入學考試，以優(yōu)異成績被錄取。當時，全國性抗戰(zhàn)已經(jīng)爆發(fā)，晉夫受到中共地下黨員和進步同學感召，于同年10月下旬棄筆從戎，參加革命。晉夫等人進入由中共北方局軍委書記朱瑞在新鄉(xiāng)主辦的訓練班受訓。1937年底，因日軍進犯，訓練班從河南遷址到山西晉城，改名為華北軍政干部訓練所，晉夫也隨之前往晉城繼續(xù)學習。這是晉夫在山西從事革命工作的開端。1938年2月，從華北軍政干部訓練所結業(yè)的晉夫，被黨組織派到國民黨軍石友三的部隊從事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政治工作。他進入這支部隊僅兩個多月，就因表現(xiàn)出眾被部隊里的中共地下黨組織發(fā)展為黨員。1939年4月，因石友三日趨反動，北方局作出決定：“在石部工作的黨員干部一律撤出。”晉夫和一大批黨員干部撤出石友三部后，離開河北前往山西。分別時，晉夫在戰(zhàn)友張寶細的小筆記本上寫下這樣的臨別贈言：“為中華民族的解放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辭?！迸R別贈言之后簽下的名字是：晉夫。他還向隨后分別的戰(zhàn)友們聲明：“今后就叫這個名字了?！辈浑y發(fā)現(xiàn)，他把名字改為晉夫，明顯帶有立志在山西當一名救國于危險的大丈夫的寓意。晉夫經(jīng)山西境內(nèi)的遼縣（今左權縣）、黎城、長治、壺關等縣，轉(zhuǎn)赴北方局和八路軍總司令部所在地潞城縣北村，從此以后，晉夫的革命經(jīng)歷幾乎都在山西境內(nèi)。

到達潞城后，晉夫和多位同志被選派到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簡稱抗大）第一分校，插班學習。晉夫在抗大一分校學習期間，聆聽過八路軍總司令朱德、副總司令彭德懷、副參謀長左權、野戰(zhàn)政治部主任傅鐘和副主任陸定一等的親自授課，軍政素養(yǎng)提升很快。1939年9月，晉夫從抗大一分校畢業(yè)后，被選拔到抗大總校參謀訓練隊接受培訓。

當時，數(shù)萬人的部隊里僅僅選送60名學員到參謀訓練隊學習。晉夫可以躋身其中，也說明他在抗大一分校是出類拔萃的學生。

1940年1月從參謀訓練隊結業(yè)后，晉夫前往太岳敵后抗日根據(jù)地的山西青年抗敵決死隊第一縱隊擔任通信參謀。此前，剛剛發(fā)生了“十二月事變”，面對走向反動的閻錫山部隊的進攻，縱隊在參與粉碎事變后立即進行了整軍，從八路軍總部分配來的晉夫等干部也隨即擔負起重任。

晉夫與秦華禮在山西相識

進入縱隊后不久，晉夫擔任了縱隊司令部第三科代理科長。第三科負責通信聯(lián)絡，還管理和指導歸司令部直屬的電臺大隊、通信連和電話局。電臺大隊有5部電臺，12名無線電報務員;通信連轄有電話排、騎兵通信排、步兵通信排和司號排;電話局負責電話線架設、通信業(yè)務和根據(jù)地幾個縣的軍事長途電話 。第三科分管的通信業(yè)務門類眾多，工作壓力很大。晉夫此前從未從事過通信工作。但是為了確保部隊的通信暢通，他積極主動地在做中學、學中做，帶領科室同志一起投入到各類業(yè)務工作中去。1940年8月，晉夫正式擔任科長。司令部第三科也于10月更名為通信科?？v隊進行整軍后，通信部門仍有部分崗位留用了有專門技術的舊軍官。因為電臺大隊舊技術人員責任心不夠，新技術人員又不足，導致1941年初有4個多月無法用無線電與八路軍總部以及一二九師師部取得聯(lián)系，僅可以依靠通信科派出通信員給總部和師部送信。但因山高路遠，人力通信往返一趟就要十一二天，嚴重影響了上下級之間的溝通。晉夫身為通信科科長，對此十分焦急。

為了恢復無線電通信，按照上級要求，晉夫撤銷原電臺大隊，計劃重新成立無線電中隊。同時，總部支援給縱隊3部電臺和一些元件、電池，又派出新的技術干部到?jīng)Q死第一縱隊，全面接手無線電工作。

1941年春節(jié)剛過，晉夫終于迎來八路軍總部派來的無線電中隊隊長、參加過萬里長征的老紅軍秦華禮。他比晉夫年長4歲，于1932年在家鄉(xiāng)四川參加革命，1936年5月畢業(yè)于紅軍通信學校，曾任紅四軍軍部無線電臺臺長。在派往決死第一縱隊接手無線電工作前，秦華禮是八路軍一二九師師部電臺隊隊長。

那天下午3時許，秦華禮到達沁源縣閻寨村縱隊通信科駐地，立即操作電臺，與八路軍總部和一二九師師部的電臺恢復了聯(lián)絡?？吹綗o線電通信順利恢復，晉夫等人的心都放了下來。

晉夫和秦華禮對接工作后，立即進行了分工。秦華禮回憶，“晉夫?qū)ξ覀兪翘貏e信任，他很放心”。當時，無線電中隊建立后，各電臺崗位如何重新配備人員？內(nèi)部應重新建立哪些制度？這些對通信科而言迫在眉睫的問題，晉夫都充分聽取了秦華禮的意見。

秦華禮和晉夫商量后，很快就制定出一套對電臺人員的整頓計劃。當領導同意計劃執(zhí)行的批示被宣布后，大家都歡欣鼓舞，無線電中隊人員的積極性都被充分調(diào)動起來。從此以后，決死第一縱隊的無線電通信再也沒有出過問題。

晉夫和秦華禮二人從1941年春節(jié)后密切配合，迅速改變了無線電通信較為落后的局面，帶出了一支合格的通信隊伍。時任無線電中隊報務員的張凌云后來回憶說：“通信科長晉夫同志是一位老黨員，無線電中隊長秦華禮同志是一位經(jīng)過長征的紅軍干部。在他們領導下成長起來的通信隊伍，政治素質(zhì)好，責任心和紀律性非常強，技術上也過硬。這是在歷次戰(zhàn)役、戰(zhàn)斗中完成通信任務的根本保證。”

百歲老人記憶里的“老領導”

晉夫在抗戰(zhàn)期間的革命事跡，此前長期鮮為人知。秦華禮對晉夫這位年輕的科長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75年后還可以詳細憶出他們共事時的許多細節(jié)。

當時，秦華禮帶領的無線電中隊不直接參加戰(zhàn)斗，打仗時直接跟著首長，跟著縱隊的“最高指揮部”。而身為通信科科長的晉夫因為要確保有線通信暢通，卻是“直接參加了很多戰(zhàn)斗”。秦華禮回憶，縱隊要求有線通信要能夠和前線連隊溝通，仗打到什么地方，電話線就要架設到前線陣地的連部里。晉夫雖是科長，卻常常以身作則，親自帶著隊伍架設電話線。秦華禮很清楚地憶起：“有一次激烈戰(zhàn)斗，我們隊伍攻到城墻上了，連指揮部也攻上城墻了，他（指晉夫）就直接拉個電話線、電話機，也攻到城墻上面去了，直接到這個最前面去指揮部隊作戰(zhàn)?！睂Υ?，秦華禮深表敬佩：“打仗嘛，他很勇敢！”

作為科長的晉夫，生活中對下屬十分關心。當時，無線電中隊夜間必須值班。在作戰(zhàn)期間，如果白天要行軍轉(zhuǎn)移，中隊必須要有足夠的馬匹，以保障每個值夜班的人可以一邊騎馬轉(zhuǎn)移，一邊趴在馬脖子上補覺。擔任中隊長的秦華禮值夜班尤其多。于是，部隊繳獲馬匹后，晉夫總是主動向領導申請，及時為秦華禮選擇和更換合適的馬匹。同時，為了確保作為非戰(zhàn)斗人員的秦華禮等人在敵后作戰(zhàn)時的安全，晉夫積極請示領導后，給秦華禮等配發(fā)了手槍和子彈。這把寄托了戰(zhàn)友深情的勃朗寧手槍，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期間秦華禮南征北戰(zhàn)時都帶在身邊，一直用到建國后轉(zhuǎn)業(yè)到地方上工作后，才依依不舍上交給組織。

而讓秦華禮記憶深刻的還有他的科長晉夫很擅長打籃球。沒有作戰(zhàn)任務的時候，他們幾個司令部的年輕人每天下午都聚在一起打籃球。時至今日，秦華禮老人依然可以比劃出晉夫打籃球時背后傳球的瀟灑動作。當時，晉夫等人都是決死第一縱隊籃球隊的隊員?；@球隊經(jīng)常與附近中學生、太岳抗日根據(jù)地其他一些單位的籃球隊舉行比賽。戰(zhàn)事間隙，有幾次還通過封鎖線到八路軍總部等地參加籃球比賽。

秦華禮老人對戰(zhàn)友的評價，還包括以下方面：“對決死隊很熟悉，畢竟工作時間長了，像那些旅長啊、閻錫山部隊的高級軍官他都很了解情況。”“他這個人特老實，非常親切，也很熱情。他對同志也很誠懇，把八路軍同志們當親人?！薄肮ぷ骱芊e極、也肯干，他腦子也很靈活，辦起事來效率很高，同志們對他也很信任。”

通過秦華禮的回憶，今天人們?nèi)钥梢宰呓箲?zhàn)烽煙里20多歲的晉夫，走近那個決死隊里優(yōu)秀而又充滿生活氣息的通信科長。晉夫這位抗戰(zhàn)初期棄筆從戎、投身革命的青年，經(jīng)過朱德、左權和朱瑞等黨的高級領導的直接教誨，在抗日烽煙里經(jīng)受幾番歷練之后，已經(jīng)迅速成長為一名稱職的革命干部。

（責編 王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