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淑霞
花溪鎮(zhèn)地處京西古道。
花溪鎮(zhèn)東街濟世堂的姚老爺遠近聞名。姚老爺體型微胖,寬額,小眼,逢人先笑,他早年在外讀書,寫一手好字。
姚老爺綽號姚三丸。傳說姚老爺年輕時,七里外李家坨的財主李福祥病重,先前只是不思飲食,請了幾位郎中看后,病情越發(fā)嚴重,腦漲目眩,鼻子流血,已經(jīng)臥床不起了。李家人把姚老爺請去,姚老爺把脈之后,從藥箱里掏出一些蘿卜籽碾碎,加了點面粉、茶水,調(diào)和攪勻后捏成三個小丸,囑咐李福祥每日分三次服用。李福祥服下第一丸后,鼻血止住了,第二丸服下,目眩腦漲的癥狀沒了,第三丸服下,李福祥起床想吃東西了。姚三丸綽號由此得名。
姚老爺沒兒子,只有大鳳、二鳳兩個閨女,兩個閨女相差兩歲。
姚夫人在大鳳9歲時去世,姚老爺在父親的催促下兩年后續(xù)弦,續(xù)弦后沒有生育。
大鳳、二鳳長到十六七歲時,出落得像蔥芯一樣水靈,被鎮(zhèn)上人稱為花溪鎮(zhèn)兩朵花。
姚老爺?shù)母赣H搖著頭說:“花再好看也是賠錢貨,兒啊,你趕緊再娶一個,要不抱養(yǎng)個男孩,養(yǎng)大了好繼承這份家業(yè)?!?/p>
姚老爺說:“聽您的。”卻始終不動。直到他父親去世,他也沒再娶,沒抱養(yǎng)。鎮(zhèn)上人對此說三道四,他聽后笑道:“人各有命,命里沒有不強求。”
姚老爺把閨女當(dāng)兒子養(yǎng)。大鳳、二鳳小時候上私塾,大了進城讀女中。
日偽統(tǒng)治時期,花溪鎮(zhèn)西南五里有一個日軍據(jù)點,據(jù)點里有兩個炮樓,駐扎著日軍的一個中隊。
夏末的一個下午,大鳳、二鳳帶著一個男人回到姚宅。男人姚老爺認識,是大鳳的美術(shù)老師,夏天來過家中。
第二天,花溪鎮(zhèn)傳開了,“姚老爺也太開明了,送女兒去洋學(xué)堂讀書不說,還讓閨女自己找男人。唉,都把男人領(lǐng)家來了!”
姚老爺在街上溜達,遇到熟人探問便笑著搖頭:“唉,女大不由爹了。大鳳找的這個夫婿家道還算殷實,剛留洋回來。這次領(lǐng)回家讓俺看看,然后回女婿老家拜見公婆?!?/p>
兩天后姚老爺派了兩個伙計,裝了一車嫁妝,送大鳳夫婦。二鳳也跟了去。
后來傳出大鳳、二鳳當(dāng)了八路軍,那個男人是共產(chǎn)黨在北平的地下工作者,他們?nèi)耸侨ノ魃浇o八路軍送藥品,用姚老爺送的那車嫁妝做掩護,藥品就藏在嫁妝里。
姚老爺被日偽軍抓進炮樓,他們恐嚇姚老爺說出實情,不說就殺了他。姚老爺?shù)芍酆霸?,“啥實情?實情是俺閨女出嫁!”
日軍頭目抽出軍刀抵住姚老爺脖頸,姚老爺閉眼不說話,刀刃下壓,鮮血溢出,姚老爺一動不動。他們用盡招數(shù),姚老爺一口咬定,俺說的是實話。
最后他們要姚老爺拿出兩萬塊大洋了事。翻譯官說:“太君說了,拿來,就放了你!”
姚老爺說:“這么多大洋,俺一時半會兒湊不齊,要不你們?nèi)莅嘲雮€月。”
日軍頭目聽完翻譯,哈哈大笑,又對翻譯官嘰里哇啦一通。翻譯官說:“太君說了,十天,十天之內(nèi),你送這來。不送,就要你老命!”
姚老爺回到家,忙著變賣家當(dāng),籌錢。他讓家人傳出話去,要出手家里的珠寶玉器,籌錢孝敬日軍。
日軍頭目派出監(jiān)視姚老爺行蹤的眼線陸續(xù)回來匯報:
“姚老頭害怕了,正在四處籌錢……”
“姚老頭把家里的字畫都賣了,這兩天又……”
“好!好!”日軍頭目哈哈大笑。
第六天上午,眼線突然發(fā)現(xiàn),姚老爺不見了。
濟世堂經(jīng)營上百年,典型的前店后院建筑,藥鋪臨街,古舊窄小,后面卻是一座三進院的大宅子。日偽軍趕到花溪鎮(zhèn),砸開藥鋪沖入宅院,院內(nèi)空空如也。日軍頭目怒目圓睜,下令搜查。話音剛落,爆炸聲四起,瞬間燃起一片火海。
不久,在離花溪鎮(zhèn)一百多里的宛平城,新開了一家何記藥店,老板寬額、小眼,像極了姚老爺,只是鼻梁上多了一副金絲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