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 侖

一、喬治·高德耶的一生

1872年6月30日，喬治·高德耶在布爾格·瓦朗斯（Bourg- les- Valence）出生，他的一生從事了兩個職業(yè)：軍人和教師。他首先在里昂的第九十九步兵團入伍參軍，隨后又在法國外籍軍團服役了10年。

喬治·高德耶于1898年到達了印度支那，也就是今天的越南。1900年，他在東京（越南北部一地區(qū)的舊稱）附近一個小的邊境地區(qū)的海關部門做稅務員，專門負責打擊走私活動。在河內學習了幾年的漢語和中國文學以后，喬治·高德耶于1908年被借調到法國駐中國云南府（昆明）的領事館，擔任安南（越南）語翻譯和教授。1909年5月20日，喬治·高德耶創(chuàng)辦了云南府中法學校，擔任云南府中法學校首任校長，直至1927年。中法學校受法國駐云南府領事館直接領導和監(jiān)督，經(jīng)費由法國政府撥給。學校校址最初設在昆明市華山西路利昆巷的金蟬寺內，1925年學校遭火災遷到了昆明市臨江里173 號。在這一期間，喬治·高德耶還分別于1911年至1913年在云南府中學教授法語，1914年在云南陸軍講武堂教授法語，1919年至1926年他又在新成立的東陸大學，即后來的云南大學擔任法國文學教授。1908年至1926年，喬治·高德耶還擔任云南府法語聯(lián)盟委員會的秘書。

喬治·高德耶對中國，特別是云南有著深厚的感情，并對云南地方文化和方言進行了深入研究。在云南期間，他先后發(fā)表了多篇論文和專著，比較有代表性除了本文即將提到的《云南府博物館》和《增補云南府博物館》兩篇論文以外，還有專著《云南穆斯林》、專著《云南民間文化》、論文《對漢語書面和口語表達意義的闡釋》、論文《對“云南方言要素”一文的評述》等。喬治·高德耶還在中法學校設立中法文翻譯室，有三名專職翻譯人員，先后把《滇南本草》《云南通志》《南詔野史》、云南各縣縣志及游記等翻譯成了法文。翻譯室還為法國駐云南府領事館翻譯報刊，選編云南歷史、地理資源的相關材料，翻譯中國小說等。同時，翻譯室也收集當時云南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歷史、地理、民族、風俗習慣等方面的資料，翻譯成法文后在法國出版。

喬治·高德耶對云南的研究著述頗豐，但卻于1927年突然離開云南府，返回河內，至此以后直至他逝世再未返回中國，遺憾地中斷了他對云南的研究。關于喬治·高德耶突然離開云南的原因，法文相關文獻中并未詳細記載，經(jīng)過筆者的不斷查閱，終于從中文文獻的記載中查到了蛛絲馬跡，原來喬治·高德耶在擔任中法學校校長后期時，曾經(jīng)對一個中國教員打了一記耳光，引起學生公憤，學生進而罷課示威游行，要求將學校收回自辦。法國外交部駐云南交涉員公署見事態(tài)擴大，遂將喬治·高德耶調回河內?；氐皆侥虾螅瑔讨巍じ叩乱蝗蚊鼮楹觾确ㄔ旱氖紫g官，并在1927年至1934年期間，受聘為河內大學安南文學與語言的教授。1926年，他成為法國遠東學院的成員。喬治·高德耶還是法國殖民地科學院的成員，并于1936年6月17日被選為該院院士。

由于其在公共教育領域做出的杰出貢獻，喬治·高德耶獲得了法國騎士軍團榮譽勛章（Chevalier de la Légion d'honneur et Officier），此外他還被授予安南的龍勛章和柬埔寨的王室勛章。1936年8月25日，喬治·高德耶在巴黎逝世，享年54 歲。

二、喬治·高德耶筆下的云南軍事歌曲

也許是由于喬治·高德耶曾經(jīng)在法國陸軍和外籍軍團從軍服役的原因，他對當時云南以及中國軍隊的軍歌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在云南陸軍講武堂任教的一年多時間里，喬治·高德耶首次接觸到了包括云南陸軍講武堂校歌在內的一系列中國當時的軍歌，在隨后的工作和生活中，他開始有意識地專門從云南軍隊中收集軍歌，并翻譯成法文。

（一）軍事歌曲的分類和內容

在喬治·高德耶所著的《云南民間文化》一書中，共收藏和記錄了44 首軍歌，這些歌曲在今天的中國大多遺失了，喬治·高德耶的記錄雖然沒有中文原文和歌曲曲調，但從法文譯本的文字中仍然可以感受到百年前發(fā)動辛亥重九起義和護國運動的云南軍人所具有的敢為天下先的革命精神和救國理想。

這44 首軍歌按照內容和時代大致可以分為10 類：

1.清朝軍歌。在44 首軍歌中，清朝的軍歌只有一首，而且沒有歌名，喬治·高德耶將其注釋為“辛亥革命之前的舊軍歌”。根據(jù)歌詞的內容，可以看出這是一首清末新軍的軍歌。由于年代久遠和缺乏記錄，清朝的軍事歌曲流傳至今非常罕見，因此這首歌顯得尤為珍貴。

2.國歌和軍歌。這一類別包括北洋政府時期的《國歌》一首，《陸軍軍歌》和《海軍軍歌》各一首。

3.云南陸軍講武堂軍歌。這一類別也只有一首，歌名叫《出發(fā)的教官》，喬治·高德耶在注釋中明確注明這是講武堂的軍歌。

4.歷史和英雄人物歌曲。包括《黃帝之歌》《文天祥之歌》、岳飛的《滿江紅》和《黃將軍》四首，其中黃將軍是歌頌犧牲在辛亥革命中的一位軍人，具體名字已無法考證。

5.歌頌云南的歌曲。包括《云南之歌》和《云南是中國的堡壘》兩首。這是至今可以查詢到的最早的專門歌唱云南的歌曲。

6.革命和愛國主義歌曲。包括《菊花之歌》《黃種人》《長江之歌》《東亞新青年》《中國的獨立和自由》《二十世紀》《中華萬歲》《東方升起的太陽》《中國自然地理》《建立活力新社會》《共和國萬歲》《革命》《愛國主義》《消滅北方的滿洲》等十四首。革命和愛國主義歌曲的數(shù)量最多，反映了當時軍人的精神風貌。

7.英雄主義歌曲。包括《英雄的劍和血》《忠誠和勇敢》《士兵的楷模》三首。

8.戰(zhàn)場歌曲。包括《開赴戰(zhàn)場的士兵》《在戰(zhàn)場上光榮犧牲》《在鄉(xiāng)間開進》《開赴戰(zhàn)場的軍隊》《戰(zhàn)斗》《遠征安南》六首。

9.軍隊和軍紀歌曲。包括《軍隊之歌》《從軍歌》《靖國聯(lián)軍軍歌》《國家軍隊》《志愿軍之歌》《士兵訓詞》《唐繼堯軍隊訓詞》等七首。其中《靖國聯(lián)軍軍歌》和《唐繼堯軍隊訓詞》的中文原文在中國已經(jīng)遺失，法文譯文則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具有非常珍貴的史料價值。

10.士兵生活歌曲。包括《母親的叮囑》《一個愿望》《我的戰(zhàn)友》三首。百年前軍人們的軍旅生活依然充滿了親情、愛情和戰(zhàn)友的友情，今天讀起來依舊溫馨。

（二）軍事歌曲的分類和內容

通過喬治·高德耶記錄的軍事歌曲歌詞，我們可以了解在那個風云激蕩的時代，中國的歷史變革和面臨的各種危機，以及以軍人為代表的中國人的愛國情懷和救國追求。同時，由于很多歌曲都已經(jīng)在中國遺失，因此研究其法文譯本具有重要的文獻資料價值，可以幫助人們發(fā)現(xiàn)和了解中國近代史上被遺忘和被忽略的史實。

1.云南的地方意識和國家認同。在歌頌云南的兩首歌曲中，《云南之歌》體現(xiàn)出了當時云南人自我的地方意識，《云南是中國的堡壘》則反映了云南人的國家認同。

歷史上，在大多數(shù)中國的典籍中對云南的描寫可以用兩個詞概括：“蠻荒”和“偏僻”，這些描述大都出自外地人，特別是中原人的筆下。辛亥革命以后，云南由閉塞的邊陲之地轉變成為了直接與英法等西方國家交流的開放前沿，大量新思潮和新事物的涌入，使得當時云南人的地方意識逐漸覺醒，他們不再愿意接受中原人帶有地域歧視的描述，而是開始歌頌自己的家鄉(xiāng)，《云南之歌》正式在這樣的背景下產(chǎn)生的?！对颇现琛返牡谝缓偷诙胃柙~首先贊美了云南的江河與雪山，奔流的金沙江和巍峨的玉龍雪山；歌詞三、四和五段追述了云南悠久的歷史和各個發(fā)展階段，從六詔古國到漢唐再到明朝；歌詞的第六段描繪了金馬山和碧雞山的秀麗、蒼山和洱海的壯美，人杰地靈出現(xiàn)了無數(shù)英雄人物；歌詞七、八兩段是歌曲的高潮部分，宣揚了云南人勇于奉獻的愛國主義精神。

十九世紀末和二十世紀初，隨著清朝的屬國越南、老撾和緬甸先后成為了英法兩國的殖民地，云南作為邊疆省份，也成為了英法兩國都試圖擴張其勢力并最終殖民的地方，但是這一企圖并沒有成功，這和云南人對中國強烈的國家認同感有著密切的關系，而《云南是中國的堡壘》這首歌恰恰反映了這一國家認同。歌詞的一、二段講述了云南平定了在四川和貴州的叛亂，發(fā)源于云南的江河流經(jīng)了湖南和廣東兩?。蝗?、四段形容云南地處高原，就像支撐天的墻柱；五、六段描述云南滇軍的軍事力量，是維持中國西南穩(wěn)定的力量，其影響力覆蓋安南甚至大海；第七段以中國萬歲、云南萬歲而結尾。

2.清末編練新軍與云南陸軍十九鎮(zhèn)。今天，晚清政府給人們的印象就是腐敗和昏聵，但是不能否認，當西方列強用槍炮打開了還是傳統(tǒng)農耕社會的中國國門時，仍然有很多仁人志士面對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不斷探索變革出路，力圖用洋務、維新、新政和立憲等方式挽救中國，而盡量避免暴力革命所帶來的流血和動亂。雖然上述努力隨著辛亥革命的成功而失敗了，但是仍然在中國近代歷史上留下了厚重的一筆，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

喬治·高德耶記錄的這首清末新軍的軍事歌曲正是在上述背景下產(chǎn)生的。歌曲的第一部分首先回顧了在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和八國聯(lián)軍侵華戰(zhàn)爭中，中國首都北京兩次淪陷的恥辱；歌曲的第二部分寫到祖國正在等待她的士兵為她犧牲，如果現(xiàn)在的軍人不能改變過去，但至少可以避免將來祖國再蒙受恥辱；歌曲的第三部分鼓勵軍人要在戰(zhàn)場上英勇作戰(zhàn)，用犧牲來洗刷帝國遭受過的恥辱；歌曲的最后一部分指出西方列強像老虎和狼一樣正在窺伺中國，軍人要在消滅一切強盜，然后凱旋回來覲見我們的皇帝陛下。

這首歌是清末云南新軍的軍歌。編練新軍是清末新政的重要軍事現(xiàn)代化措施，對清朝加強國防建設意義重大，而地處邊陲、直接面臨英法列強威脅的云南，編練新軍更顯得緊迫。于是在20世紀初，清政府決定在全國編練新軍36 個鎮(zhèn)（師），云南計劃建立新軍兩鎮(zhèn)，后因經(jīng)費原因改為一鎮(zhèn)。1908年，清廷派陸軍統(tǒng)制崔祥奎來云南，命令當年編成一鎮(zhèn)。云貴總督錫良把“督練處”改為“督練公所”，將云南陸軍混成協(xié)擴編為鎮(zhèn)，按全國陸軍編制序列，番號為“陸軍第十九鎮(zhèn)”，統(tǒng)制崔祥奎，下轄三十七、三十八兩協(xié)，每協(xié)兩標，每標3 營，每營官兵536 人，加上鎮(zhèn)直屬第十九炮兵標、馬標、工程營、輜重營、機關槍營、陸軍警察營、軍樂隊等，全鎮(zhèn)官兵1.09 萬人。與此同時，全省巡防隊也改為營制，共62 個營，第十九鎮(zhèn)與巡防營官兵總計約3.5 萬人。新軍裝備精良，1909年錫良調任東三省總督，沈秉堃護理云貴總督，當即購買德國克虜伯最新式步槍8000支、山炮54 門、重機槍50 挺，全部用來裝備云南陸軍第十九鎮(zhèn)。在當時，云南新軍有效地保衛(wèi)了邊疆領土不受英法列強的侵犯。

3.云南陸軍講武堂的師生之情。喬治·高德耶記載的這首名叫《出發(fā)的教官》的講武堂軍歌描述了學生們送別前往戰(zhàn)場的教官，體現(xiàn)出講武堂師生之間深厚的感情。這首軍歌和現(xiàn)存的講武堂校歌風格不同，講武堂校歌是激昂和充滿斗志的進行曲，而這首軍歌則像是憂傷和不舍的小夜曲。它歌詞是以學生的口吻來寫的，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講述了在狂風冷雨中，學生們送別前往戰(zhàn)場、為國效力的教官，看著遠處的高山，教官向學生們立下了永恒友誼的誓言，面對這一離別學生們和教官都非常傷心；第二部分講述了教官臨行前對學生們的叮嚀和囑咐，要勤奮學習、不要逃課，學生們則感謝教官多年來的教誨和教授的知識，使學生們在未來成為真正的男人；第三部分描繪了最后告別的場景，教官與學生們手牽著手，來到了一座非常遠的橋，教官縱身上馬遠去，學生們期待他凱旋而歸。

喬治·高德耶曾經(jīng)在云南陸軍講武堂任教，從法國的文獻記載上看，他是教授法語的老師，但是根據(jù)他曾經(jīng)在法國陸軍和外籍軍團服役的歷史，他會不會也教授軍事科目呢？或者給講武堂擔任軍事教育的顧問。作為中國近代最早的軍事院校之一，云南陸軍講武堂在歷史上不僅培育了諸如越南、朝鮮、韓國和馬來西亞等國的外籍和華僑學生，也有法國、英國和日本的外籍教官和顧問在此任教，并開設了法語、英語和日語等外語課程，加上其中西合璧的學校建筑，云南陸軍講武堂在當時可以算作一所國際性的軍事院校。

4.靖國護法戰(zhàn)爭。《靖國聯(lián)軍軍歌》與其說是一首歌，不如說是靖國軍的誓師詞和討伐北洋軍的檄文。歌詞分為三部分，其中一、二部分用了問句形式：第一部分指責段祺瑞拒絕恢復《臨時約法》，用偽總理的頭銜成立了非法的內閣，廢除總統(tǒng)想恢復滿洲的清朝，段祺瑞是國家的叛徒。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保衛(wèi)共和國，愛國將領唐繼堯是否應該出兵討伐呢？第二部分贊揚靖國軍的將士，為了國家的繁榮昌盛，保護被壓迫者，懲罰反叛者，不斷在戰(zhàn)場上擊敗段祺瑞的軍隊，這些把忠心和生命獻給國家的勇士，怎么不令人尊重？第三部分結尾，號召廣大靖國軍將士堅定信心，在武昌和漢口會師，消滅國家的叛徒，并取得更大的勝利。

1917年7月，為了反對針對張勛復辟以及段祺瑞解散國會，并支持孫中山的護法運動。唐繼堯在云南發(fā)起反對北洋軍閥的靖國戰(zhàn)爭，任護法運動靖國聯(lián)軍總司令、元帥。1918年，唐繼堯被推為護法軍總裁之一，并把滇黔所部八軍編成靖國軍，號稱“滇黔靖國聯(lián)軍”，并在昆明成立了“靖國聯(lián)軍總司令部”，唐繼堯擔任滇川黔鄂豫陜湘閩八省靖國聯(lián)軍總司令。在當時，靖國戰(zhàn)爭和護國運動一樣，都是云南人的驕傲，這從后來抗日戰(zhàn)爭時期作曲家冼星海和田漢夫人安娥為滇軍60 軍所寫的軍歌中就可以看出：“我們來自云南起義偉大的地方，走過了崇山峻嶺，開到抗日的戰(zhàn)場......發(fā)揚我們護國、靖國的榮光!”今天，在昆明還留有一些以“靖國”命名的地方和學校：靖國路、靖國大廈、靖國新村和靖國小學，記載著云南在中國近代歷史上曾經(jīng)的“敢為天下先”的進取精神。

5.唐繼堯的建軍思想。和其他歌曲不一樣，《唐繼堯軍隊訓詞》這首軍歌直接用了唐繼堯的軍隊訓話作為歌詞，因此這不僅是歌曲的歌詞，還對研究中國近代軍事歷史的有著重要的意義，需要全文翻譯。這一軍隊訓話的內容如下：

“聽我說，我的士兵們！養(yǎng)兵是為了保衛(wèi)國家。如果士兵制造的混亂，將被判有罪。違反軍法的將被視為盜匪對待。要全心全意忠誠地捍衛(wèi)國家。生活在這個世上的男人，不會甘心做盜匪。你們是我的士兵，在入伍之前，你們是和平的居民。你們在家里還有父母親和孩子；如果他們受到其他人的虐待，你們不感到憤怒嗎？你們也有自己的家產(chǎn)；如果有人將你們的家產(chǎn)偷盜，你們的心將會碎。設身處地站在他人的位置，愛別人就像愛自己一樣。士兵的責任是保護人民，給他們食物。如果你搶奪，如果你給別人帶來痛苦，你們就不再是個男人。如果你僥幸逃脫了軍法的制裁，上天、大地、鬼神都不會放過你。

你們是士兵，你們必須知道你們的生命屬于國家，你們的責任是保衛(wèi)國家和人民，這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未來是難以預料的，但是如果不努力工作你是不會成功的。如果你們中間的任何一個做了有損軍人榮譽的事情，你們所有人的榮譽都會受損。所以，我建議你們總是要認真觀察監(jiān)督你們的同事。軍人最重要的職責，就是服從上級的命令，因為這樣可以團結一個部隊并取得勝利。如果相反，士兵們不服從上級的命令，他們將被擊敗；國家和他們的親人將面臨危險。你們見到上級時要主動致敬行禮。如果不這樣，你們將會被別人恥笑，同時你們也喪失了軍人的名譽。軍事訓練要嚴格，只有熟練軍事技能才能戰(zhàn)勝你的敵人。要知道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開赴戰(zhàn)場的人才是英雄。而不是逃跑和茍且偷生，要在戰(zhàn)場上帶著榮譽而死。愛護和保管好你們的武器，以及你們的生命、你們的功勛和你們的榮譽?！?/p>

在中國近代軍事歷史上，特別是在云南滇軍的發(fā)展歷程中，唐繼堯有著特殊的地位，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

首先，護國運動時期，在滇軍的基礎上，唐繼堯和蔡鍔共同組建了護國軍，并把這支反對袁世凱復辟的革命軍隊發(fā)展成為護國三個軍，以及后來成立的護國八個軍。應該說成為護國軍后的滇軍就不在是一支云南地方軍隊，而是有著國家意識的中國軍隊。

其次，靖國戰(zhàn)爭時期，為了配合孫中山的護法運動，但又不甘于受制于孫中山，唐繼堯又把云南和貴州的軍隊組建成為靖國軍，開始時是滇黔靖國聯(lián)軍，后來又發(fā)展成為滇、川、黔、鄂、豫、陜、湘、閩八省靖國聯(lián)軍，唐繼堯就任總司令。

第三，北伐戰(zhàn)爭期間，唐繼堯在昆明召開川、滇、黔、粵、桂、鄂各軍代表會議，宣布成立“建國聯(lián)軍”，組建建國軍，共計十五個軍，唐繼堯就任七省建國聯(lián)軍總司令。

從“護國軍”到“靖國軍”再到“建國軍”，從“護國”到“靖國”再到“建國”，唐繼堯有著自己的建軍思想，并從中體現(xiàn)出了他獨立的政治理想和追求。唐繼堯不認為他指揮下的軍隊是一支地方部隊，也不以地方實力派作為自己的最終定位，更不以“云南王”自居，他是一個有著全國意識和國家層面訴求的軍人和政治家，這也是唐繼堯和后來龍云、盧漢的本質區(qū)別。

6.云南軍都督府的民族政策。《消滅北方的滿洲》反映了辛亥革命后新生的云南軍政府政權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歷史局限性。1911年10月30日昆明重九起義爆發(fā)后成立的軍政府隨即對外發(fā)布了《滇軍政府討滿洲檄》，多次出現(xiàn)“驅逐滿奴”“誓滅胡虜”“光復漢族”“光復故土”“人心思漢”等口號。上述這些政策舉措都表現(xiàn)出了剛成立的云南軍政府強烈的“反清排滿”民族主義主張。這種‘種族- 民族主義’的政治主張，除了正中時刻覬覦中國國土的日本、沙俄、大英帝國列強的下懷外，對中國走上現(xiàn)代國家之路毫無積極作用。辛亥革命后蒙古、西藏、新疆地區(qū)相繼出現(xiàn)帝國主義制造的分裂危機，令主張‘種族- 民族主義’的革命黨人始料不及。

在這樣的背景下，作為多民族的邊疆省份，云南辛亥革命領導人逐步調整民族主義的觀點，云南軍政府也開始修正和發(fā)展民族政策，由原來“反清排滿”的狹隘民族革命發(fā)展到了為了“國體民生”而進行的國民革命和“掃除專制”的政治革命，所提出來的民族政策主張和目的，也由原來的“驅逐韃虜”發(fā)展為“同享幸?！?，并在中央政府“五族共和”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中國各族一體”的民族政策?！毒栈ㄖ琛非∏》从沉诉@一民族政策的轉變，歌詞中明確提出了漢、滿、回、蒙古、藏五族共和的建國理念，表明當時的人們已經(jīng)逐步具有了中華國家和民族的明確概念。

（三）喬治·高德耶記錄云南軍事歌曲的研究意義

目前關于中國近代、特別是清末新政、辛亥革命和護國護法時期軍事史的研究，大多放在政治影響和戰(zhàn)斗戰(zhàn)役層面，而較少關注軍事本身。例如關于護國軍的研究，大部分都集中在反對袁世凱封建復辟的政治運動和護國軍在四川的戰(zhàn)役層面，而在護國軍本身的軍事能力和部隊建設方面則少有涉及。這一方面是關注和研究的不足，另外一方面也是史料的難以獲得和缺乏。而喬治·高德耶對云南軍事歌曲的記錄，恰恰為這一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豐富了云南、乃至中國近代軍事史的研究史料和研究方向。

上述44 首軍歌，涉及領域廣泛：有的強調軍隊的愛國主義教育，有的提出軍隊的建軍精神；有關于軍人的母愛親情，也有士兵間的戰(zhàn)友友情；有長官的軍紀訓詞，也有討伐的戰(zhàn)斗檄文；有對家鄉(xiāng)云南的自豪，也有對中華祖國的忠誠；有對皇帝的效忠誓言，也有保衛(wèi)共和的誓死決心；有開赴沙場的壯志豪情，也有學生送別教官的憂傷......

這些歌曲使今天的我們更全面地了解了在中國近代史上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滇軍”，看到了這支部隊的在百年前的颯爽英姿，雖然這些歌曲的曲調已經(jīng)蕩然無存，但在我的腦海中，仍然回蕩著他們前進的音符。

三、結論

喬治·高德耶的諸多著述是一部部凝固的歷史，通過這些法文文字我們得以了解百年前的云南府博物館和云南滇軍的軍事歌曲。當然內容還遠不止此，在喬治·高德耶的筆下，還有著對昆明當?shù)貎和挠螒蚝蛢焊璧挠涗洠⑶遗渖狭撕唵蔚氖掷L畫，例如“花繃繃”“丟歪歪”“打得羅”“五馬跪四角”“蓋房子”“跳小黃牛”“跳大火鉗”“躲貓貓”等等，這些游戲有的已經(jīng)在歷史的長河中消失，有的在我們小的時候還曾經(jīng)玩過，但是可以預見在未來網(wǎng)絡游戲和電競的時代，這些游戲終將徹底消失，而成為圖書館和檔案館故紙堆中的文字記錄。

在中國近代史上，由于災害和戰(zhàn)亂，很多文化、古跡和生物都從它們的中華故土大地上消失了，或被記錄、或被盜搶、或被購買、或被獵取......使得今天它們漂泊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博物館、圖書館和野生動植物保護區(qū)內，例如敦煌的飛天壁畫和古籍、圓明園的無數(shù)隗寶、新疆草原上的普氏野馬、承德皇家避暑山莊的麋鹿等等......當然，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人類共同的文化和自然遺產(chǎn)也因此得到了保存，喬治·高德耶的諸多著述也是如此。

翻開喬治·高德耶的書，看著這些應該是從中文翻譯過去的法文文字，盡管原文已經(jīng)消失，但內容還是使人倍感親切，不由得要感謝這位法國教師。這使我想到了普氏野馬和麋鹿，今天人們又把它們重新引進回了中國，回歸故土的它們又成為了中華大地的物種，生物可以如此再造，文化、歷史和記憶也應該可以如此恢復。

注釋：

①Nguy n Vān-Tò.Charles-Georges Cordier[J].Bulletin de l'Ecole fran aise d'Extrême-Orient,1936,Volume36,Numéro1,pp.652-657.

②昆明中法學校[C]. 昆明文史資料選輯, 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云南省昆明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 198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