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興娥

我夢想著能開一家大型美容院，自己留住青春，也讓別人變美。為了實現這個小小的夢想，我來到蘇州艾尼斯美容學院參加了三個月的美容美發(fā)培訓班。

學習結束后，我沒有停留，準備坐長途大巴回昆明。誰知到了蘇州汽車北站，原以為往來的旅客一定不會太多，卻發(fā)現候車室內人頭攢動。售票的每一個窗口都排起一條條長龍，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我慢慢踱著步子，不慌不忙地向一條長龍靠近。到售票窗口一問，結果根本沒有從蘇州直達昆明的長途大巴，要先坐動車到上?；蛘吣暇┎庞兄边_昆明的長途大巴。這么多行李，怎么辦呢？

這時，一個中年女人向我湊了過來，她上身穿著一件紅色的羽絨服，愛開玩笑的燈光把這個矮個子女人涂抹成辣汁肉色，只有一張嘴說話才能看見兩排白牙。她的頭上戴著一頂不合季節(jié)的花邊的白色太陽帽，下身穿一條寬大的黑色褲子，腳下蹬一雙黑色皮鞋，腰間挎一個裝錢的包。

“你到哪里？”中年女人語氣急促地問我。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中年女人已經幫我提著行李往外走。

“我到昆明。”我一邊回答，一邊下意識地跟著她往外走。

“有有有，到昆明有順路的車，500元一位?！敝心昱司o貼著我，殷勤地說。

“什么時候可以走？”我把最擔心的問題問了出來。

“馬上就走。就差你一個人了。”中年女人給我吃了定心丸。

“是個什么車？車子在哪兒？”我繼續(xù)追問。

“來嘛，走走走，我?guī)愕阶嚨哪抢锶??！敝心昱艘贿呎f，一邊催著我離開了汽車站。

“錢，你是先給我，還是你自己直接給師傅？”中年女人問我。

“我要上到車再給錢。”我回答道。

中年女人領著我走了大約十幾分鐘，終于到了她要帶我去的地方。

推門一看，泛黃的墻壁，破破爛爛的一個沙發(fā)，臟兮兮的一張辦公桌，黑乎乎的地面（沒鋪地板磚），這算是什么地方？辦公室？售票處？能行嗎？我在房間逡巡了一遍，真想拔腿就走，這個車不能坐！但是一想到拖著這么多行李轉車，一路上不停地上車下車，我還是忍了下來。

辦公桌旁邊坐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四十歲左右，黝黑的皮膚，我看他的時候，他露齒一笑，顯得他的牙齒很白。他坐在桌子西邊的凳子上，總是不眨眼地注視著西邊的大路。

我在破沙發(fā)上坐了下來，高個子男人幫著我把行李放到了我坐的沙發(fā)旁邊，那個中年女人也不交代我一點什么就走了。

“我們什么時候走？其他人呢？”就這樣干坐了半個小時，見只有我一個人，我忍不住問道。

“快了，其他人在車上?！备邆€子男人依然不眨眼地注視著西邊的大路。

“你把車費錢給我吧。”高個子男人看著我笑了笑，說道。

“不是說上車再給的嗎？剛剛那個女人說的?！蔽肄q解道。

“誰說的？我們這里的規(guī)矩一向都是先交錢，后坐車。”高個子男人不笑了，一臉嚴肅地說。

“我又不是不給錢，我坐上車了我就給?！蔽依^續(xù)堅持。

“不行，你不給錢，我們就不發(fā)車。”高個子男人顯得不耐煩，跟開始簡直判若兩人。

最終，我拗不過他。為了能早點踏上回家的路，我極不情愿地把500塊錢給了高個子男人。

高個子男人繼續(xù)不眨眼地注視著西邊的大路。

“我們什么時候走？其他人呢？”就這樣又過了二十多分鐘，見還是只有我一個人，我又問道。

“馬上，其他人在車上?！备邆€子男人頭也不回地答道。

就這樣，我問，高個子男人答，時間已經挨到了12點。

這時，屋子里又來了一個男人，30歲左右，中等個子，穿著一件灰色休閑西裝。男子也在破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他一句話不說，只顧翻手里的雜志。

“他是坐車的，還是跟他們一伙的？”我暗暗猜測。

“你們究竟走不走呀！我都等了一上午了！我還要等多久？！”一個聲音從我的喉嚨咆哮而出，我甚至感覺到，這個聲音由于極端憤怒而變得有些顫抖。

高個子男人開始保持沉默，他默默地注視著西邊的大路，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對于這個憤怒的聲音的主人，他毫不理會，就仿佛沒聽到一般。他這般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更加激怒了我，我站起來用手指著高個子男人，繼續(xù)憤怒地說：“我不坐了！還我的錢來！”

可能是剛剛被我那聲憤怒的聲音嚇到了吧，坐在我旁邊的男子站了起來。這讓我感覺有些不安，我連忙給男子說：“對不起！嚇到您了。不好意思！”

“你去哪兒？”見男子望向我，我急忙問道。

“我是剛從上海的動車坐過來，準備坐車到長沙，她說要550元，就差我一個人了，我一上車，車馬上就走，于是我就過來了。你也到長沙?。克阋嗌馘X？”男子回答。

“怎么回事？你是去長沙呀？我是去昆明，而且我已經在這里等了一個上午了。”我愈發(fā)感覺情況不妙，連忙問道，“怎么回事？那他們怎么走？我們都不是一個地方的。”

“你的車費給了嗎？”我又問男子。

“給了，全部都給了，帶我過來的人一直催，我就只好給了。”男子回答。

我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出來了，我們遇上“黑車”了。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我想著，先觀察觀察再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又急火攻心地等了幾個小時，這期間一直只有我和那個男子在那兒，再也沒有其他人進入那間屋子。一直到下午六點鐘，高個子男人終于說要帶我們去坐車了，我心想，終于可以踏上回家的路了。

高個子男人提著我的行李，帶著我和那個男子穿街走巷二十多分鐘，終于走到一個偏僻的小巷，路旁停了一輛三排座而且已經坐滿人的破微型車。

坐在駕駛位的男人手里夾著一支煙，和高個子男人壓低聲音說著話。他們說話間，那個坐在駕駛位的男人用很謹慎的眼神瞟了我一眼，高個子男人一邊點著頭，一邊走了。

坐在駕駛位的男人讓我們一個擠在前排，一個擠在后排。男子主動去了后排。我們上去以后，我們車上一共有九個人。

“嘿，你們全部都聽好了，你們每個人要買50元的保險?！弊隈{駛位的男人從駕駛位上轉過頭來，沖著車里的人說道。

這個男人大約一米七，不是很高，卻是很壯，虎背熊腰，而且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凌厲。

車里的人七嘴八舌，反正都是不愿意買。

“喂，師傅，你讓我們買保險可以啊，但是你得拿出保險合同或者是保險票，你跟我們簽過保險合同，我們才可以付保險費給你。但是，我們保險公司還有規(guī)定，保險公司的業(yè)務必須是在自愿的原則下進行，你不得強制我們消費。所以說，我們有權拒絕你的強制消費。我就是保險公司的人，這方面我比較內行。”其實，我是在銀行工作，只是我們經常幫保險公司代理業(yè)務，這回還派上用場了。

“你們不買保險，車子出了什么問題，我可負不了責任。”駕駛員開始憤怒。

“車子出了什么問題，我們自己負責，不找你！”我報以更憤怒的回答。

“你們不給這50塊錢，車我就不動了，就放在這兒，看我們誰能耗得過誰。”駕駛員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那正好啊，反正也不想坐你的車了，你把錢退給我們，我們全部下車?！蔽依每障兑粏?，原來車里所有的人都不是去同一個地方，天南海北，五花八門。只有坐在我旁邊的一對小情侶是要一起去一個小縣城。

事實就擺在眼前，我們坐上的就是一輛“黑車”。車上的所有人都害怕了，紛紛要求下車。

“我×你媽！我叫你們下車，老子的就是‘黑車！你們要怎樣！”駕駛員突然打了我旁邊的那對小情侶中的男孩兒一記悶棍。副駕駛位上的人立即撲上去，奪下駕駛員手中的棍子。

“你們這些畜生，想跟我斗，信不信我把你們全部打死?！瘪{駛員繼續(xù)咆哮著說。

這事發(fā)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毫無防備，駕駛員打那男孩兒時，他還沒緩過神來，被打的地方開始出血，他忍住疼痛讓女朋友用紙巾緊緊壓住傷口。車上沒有人再敢提下車的話了，駕駛員也沒有再提保險的事。每個人50塊錢的保險泡了湯，我心里還是有一絲絲不安，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找我秋后算賬。

到晚上八九點鐘的樣子，微型車開始啟動。

開了一個多小時，突然，駕駛員將車停在了路邊，告訴我們車里的人，說他的車壞了，送不了我們了，要重新轉一輛車。下車后我發(fā)現，這里并非汽車修理廠，也不是在高速公路上，而是在一個黑黢黢、荒郊野嶺的鄉(xiāng)村土路上。

正當我們準備詢問駕駛員時，駕駛員已經將車上的行李開始放入路邊?？恐囊惠v白色的旅游大巴后備廂里。我悄悄跑過去把旅游大巴和微型車的車牌號用手機照了下來，還在心里記住了這兩輛車的車牌號。我們車上的其他人已經上了旅游大巴，我飛跑過去，一把拉開微型車的車門，駕駛員正準備迅速離開現場。

“我不跟大巴車走，你把我的行李拿下來，你送我回汽車客運站，退還我的500塊錢。我知道你們兩輛車的號碼是××和××。我也拍下了兩輛車的車牌號，你不照辦，我立馬報警?！闭f完，我就坐在微型車上，堅決不下來。其他人的命運，我顧不得了，我現在只求自保。

微型車駕駛員跑到車的后面打了一通電話，不一會兒來了一輛黑色的寶馬車，開車的師傅長得英俊瀟灑，一點都不像個壞人。他笑容可掬地讓微型車駕駛員把行李幫我從旅游大巴上搬下來，放進了他的寶馬車的后備廂，還讓他退還給了我500塊錢，然后開車把我送回了蘇州汽車北站。

“黑車”真的是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