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葉

“親，幫我點一下鏈接，點個贊?！边@是我一個? 好友“桔子”發(fā)來的微信信息，下面是鏈接地址。我莞爾一笑：“好噠。”桔子是個文藝女，平時除了工作，喜歡舞蹈、唱歌，過著很“仙氣”的生活，同在一個群里，她也頗受大家歡迎，因此幫忙點個贊，也沒什么。

但是第二天，她又專門給我發(fā)了同樣的鏈接。我知道她剛開了公眾號，只有點擊量夠多，才能掙到錢。而我們平時怕微信群影響工作，與工作、家人無關(guān)的群，基本都是“免打擾”狀態(tài)。且群里做公眾號的不在少數(shù)，都是業(yè)余順便掙點外快，沒有當作大事，偶爾發(fā)自己公號鏈接到群里，大家點擊與否都是隨意。而桔子因為大家都設(shè)置的“免打擾”，怕自己的公號文不被點擊，便逐一給群友發(fā)送信息，還反復到各個群（我們有很多共同的群）發(fā)送同樣的內(nèi)容，尤其有一條關(guān)于爺爺生病的文章。她一開始訴說了自己與爺爺深厚的祖孫情，爺爺?shù)牟湃A和對她的培養(yǎng)，然后唏噓爺爺如今得了絕癥，令人痛心。桔子文筆細膩動人，還配發(fā)了大量爺爺年輕時的照片及自己的成長照片。大家第一次讀時都忍不住落淚，還有幾個群友主動捐款給她，表示對爺爺?shù)囊稽c心意，并關(guān)切地安慰她。桔子家境并不算貧寒，因為她每年都會曬一次出國旅游的圖片，但她對大家的捐款都一一收取了，其中一個群友還過著“沒車沒房工資少”的日子。那天，她公眾號的點擊量很快就過千了。然令人尷尬的是，當天下午，她再次發(fā)了同一條鏈接，又隨之回憶了爺爺?shù)钠渌?。這次回應(yīng)的人明顯少了。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桔子依舊發(fā)關(guān)于爺爺生病、自己成長的內(nèi)容，還抱怨“這兩天點擊怎么少了啊”，“我希望大家都來關(guān)注這種病”。群友起初沉默，接著有人提議：“這類消息不用每天發(fā)吧？”一石激起千層浪，接著有人說：“發(fā)點正能量的，別每天發(fā)讓人哭的?！边€有人說：“你的心情我們理解，但這類的內(nèi)容真心不想再看了?！币粫r間大有“群起而攻之”的勢頭。

桔子于是小窗給我：“人們怎么都這么冷漠??！如果他們的家人生病就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幫別人點一下，不就兩三分鐘嘛！”我安慰她不要放在心上，我說我能理解，因為我的爸媽前陣子都生病住院，我當時的心情也是非常焦慮憂傷的。其實我在暗示她：大家不是沒有家人生病不能理解你，而是不會每天都說，大家各有各的煩憂，都得自己想法去面對、解決，而單純靠每個人為你點擊一次受益幾毛錢，對家人的醫(yī)藥費是沒有多大意義的，而依照她的家庭條件，遠遠不足以燃起大家“眾籌”的熱情。但桔子有一顆玻璃心，動輒就是世人冷漠、世態(tài)炎涼、人們?nèi)鄙僖活w善良的心，她沒法接受別人的大實話，而且她固執(zhí)，即使明知道公眾號收入是個雞肋，也依然孜孜不倦地懇請大家去讀。而我又是那種“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心軟的人，便活該硬著頭皮繼續(xù)受虐。

從那之后，她在群里發(fā)的鏈接倒是少了，但每天一定會專門給我發(fā)來。我想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明白事理的，不會好意思每天都發(fā)。于是耐著性子給她點擊，并報給她點擊量數(shù)字。她回復“謝謝”之后，又提議：“親，你只點擊了文章，但后面的廣告點擊量還是不高，你最好點一下廣告?！弊龉柕亩济靼祝c擊文章是一份收入，再點擊文后廣告則又增加一份收入。但大家都是上班族，哪有好多的時間去點擊這些?。抗馐屈c開鏈接，拉到文章底部并報給公號主數(shù)字，就得一兩分鐘，再點開廣告看到內(nèi)容，又是一分鐘，然后告訴對方“數(shù)字+廣告”，好幾分鐘就耗進去了。我想沒有哪個單位領(lǐng)導樂意看到自己的員工在干這個。2019年5月，公眾號開通“流量主”的門檻低了，不用必須擁有5千粉絲了，業(yè)余做公眾號的人就更多了。如果每個朋友都如桔子這般，要求朋友在工作時間付出二三分鐘來打開她的鏈接，不用太多，五六個朋友輪番來，足以壞掉一上午的工作效率。哪個不是“關(guān)系不錯”呢？比如小侄女、舅媽、大學閨蜜、初中同桌、小學班長、老師的孩子、隔壁的同事……哪個都是抹不開面子的。而在被迫間斷的工作中，有時候是正在做數(shù)據(jù)、寫材料，有時候是在出差開車的途中。

好吧，業(yè)余總可以吧？六天工作制的人，最希望多陪陪家人孩子。晚上下班回到家，要做家務(wù)、陪作業(yè)、洗漱，無法想象，每天坐在孩子身邊時，抱著手機刷別人的公眾號，是一種多么奢侈的饕餮，饕餮時間，饕餮親情，而我的付出，大概為對方只掙到了幾毛錢。這不禁令人腹黑地忖度她——是想要集腋成裘的效果嗎？是想要地球人都愛著她嗎？這個沒有眼力見兒的朋友啊，沒有看到嗎，我做公眾號兩年多了，從未向她發(fā)送過一次鏈接，因為一個成年人是早就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的。有人說，對于反復發(fā)鏈接的網(wǎng)友，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也瘋狂發(fā)給tā，類似“呼死你”。但想了想，還得打開自己的公眾號，復制、粘貼、發(fā)送，真心懶得動。那就只剩下屏蔽和拉黑了，非要那樣嗎？

每天醒來，陽光明媚，清風微拂，歲月靜好，該干嗎干嗎。親愛的，千萬別給我發(fā)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