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璐詩
曾是狩獵小樓的“森林邊上”莊園,今日不光是游客也是狍子的嬉游花園。
在“森林邊上”莊園與格拉斯米爾小鎮(zhèn)之間,隔著一個美麗的牧場。
湖區(qū)天氣陰晴不定,云霧群山如一幅水墨畫。
在英格蘭坎布里亞郡湖區(qū)國家公園的湖泊與群山之中,有一處寧靜的“森林邊上”(Forest Side)鄉(xiāng)村莊園。
“森林”不光指這里的樹木婆娑,還特指自從11世紀(jì)諾曼人征服英格蘭以來,這里的木材與野生動物是受法律保護(hù)的,同時也是受官方認(rèn)可的私人狩獵場。至于“邊上”,究其根源,實則來自北歐古文之中“避暑山莊”一詞。同樣的道理,在湖區(qū),你能找到不少以“邊上”(side)作為詞尾的地名。
從12世紀(jì)開始,格拉斯米爾的貴族們就在夏季對外出租這里的部分林地,供做牧場使用。這種“代牧”生意,為莊園主人們帶來不少收入。
1801年“森林邊上”莊園初建時,正是一幢狩獵小樓,主人是格拉斯米爾的一位莊園主斯蒂芬·西里斯。在其后幾十年里,“森林邊上”幾易其主,其中一位莊園主查爾斯·弗里德里克·楊戈是來自謝菲爾德的珠寶、鐘表商。今天“森林邊上”的南塔前清晰刻著的C.F.Y,正是這位昔日主人的名字首字母,南塔可能就是在他手中擴(kuò)建的。
今日的莊園主人是從2014年開始接手的,除了壁爐保持原貌,將整幢宅子都重新做了裝修。這幢哥特式莊園的深棕色外墻透著一點幽深,彩色拷花墻紙還能識別出地道的維多利亞風(fēng)格。朝向森林的飯廳有一個白色窗欞構(gòu)成的陽光玻璃屋,也是典型的維多利亞風(fēng)格。
飯廳落地窗外的空地上,有一棵高大的紅杉樹,樹上掛著幾個裝滿了花生、堅果的喂食瓶子。早上起床,就看見兩只紅松鼠直奔早飯而來,爪子伸進(jìn)瓶子里取出堅果,便迅速溜下樹,順著后面的山坡一溜煙跑了。另一側(cè)的山坡上,一只狍子在埋頭吃草。坐在飯廳里吃早餐,童話故事就在眼前上演。
菜單處處透著主廚凱文·提科爾的幽默感,但我萬萬沒想到,“那個灰色的臭小子”,指的是餐盤上的灰色松鼠。問到答案的一刻,心里沉了一下。
記得幾年前也是在坎布里亞郡旅行,山路的每個拐彎處都能看到“紅松鼠出沒慢行”的標(biāo)識,也不止一次在森林周圍看見豎著的一個個牌子上用義正辭嚴(yán)的口吻寫著我初時難以置信的倡議:“灰松鼠,見一只逮一只!”
這些年陸續(xù)讀到不少背景資料,知道英國本土的紅松鼠數(shù)量在逐年減少,原因是從美國“入侵”的大體型灰松鼠攜帶著對紅松鼠來說致命的病菌。為保護(hù)紅松鼠而捕殺灰松鼠,在不少人眼里成為了一種“正義”行為。只不過,同樣的物種,一類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另一類卻面臨屠刀,很難不令人五味雜陳。
年輕的主廚凱文·提科爾是地道的坎布里亞人,他特地在莊園里圈了一公頃地,種植了一百多種本地蔬菜和草本植物。除了常見的品種,還有英格蘭并不常見的白蘿卜、乍看普通卻特別有滋味的大楓苗、芥末苗。而在簡單如一小塊牛油的料理上,有心人都能看出這是對湖區(qū)地貌的致敬:炒大蒜的“黑色土壤”上,點綴著幾朵紫色野花,切開,里面是薄荷萃取而成的“綠色牧場”。置身飯廳內(nèi),被蔥綠包圍,也有那么一瞬間錯覺自己走進(jìn)了霍比特人的房子里。
天晴時,從“森林邊上”依稀可見英格蘭境內(nèi)的最高峰斯科費爾峰。斯科費爾峰盡管還不到海拔一千米,在英格蘭北方典型的過山車式氣候里,變幻的風(fēng)云雨霧已足夠勾勒出一幅幅磅礴的水墨畫來。
翌日散步到格拉斯米爾鎮(zhèn),拜訪19世紀(jì)初英倫“湖畔派”詩人們的住所“鴿舍”。
“鴿舍”與其他農(nóng)舍為鄰,周圍是看不到邊的綠林,支流無數(shù)的小溪流經(jīng)其間,一群群黑白綿羊悠然而過。
“鴿舍”門前的木牌子上是華茲華斯1802年所寫的《致蝴蝶》中的一句:
停下來
當(dāng)你困倦時,歇息
就像在無憂殿里
1799年威廉·華茲華斯與妹妹多蘿西到湖區(qū)旅行,路過這座白墻農(nóng)舍,過目難忘。那年年底,華茲華斯租下“鴿舍”,與妹妹搬了進(jìn)去。
在“鴿舍”的時光,是華茲華斯創(chuàng)作的黃金時期。每日他作詩,多蘿西做筆記。沒幾年,華茲華斯娶了青梅竹馬的瑪麗為妻,他們的前三個兒女都在“鴿舍”降生。
后來,頂著英國“桂冠詩人”光環(huán)的騷塞和柯勒律治也搬入了湖區(qū)西北部,騷塞在湖區(qū)住了整整40年?!昂吓稍娙恕庇纱硕鴣怼?/p>
隨著詩人們的聚集,“鴿舍”變得擁擠起來,華茲華斯一家遂與密友柯勒律治一起搬進(jìn)了附近的艾倫班克宅子里。沒住兩年,他們又換了個地方。新住處的房子殘舊潮濕,華茲華斯的兩個幼子在此夭折。彼地不宜久留,詩人與瑪麗搬到附近小鎮(zhèn)的瑞德山花園,終于安居下來。
華茲華斯以詠物詩聞名,其中的《詠水仙》尤為膾炙人口。當(dāng)年詩人買下了圣瑪麗教堂旁的一塊地,因為他散步到此時,被一片茂盛的水仙花撩發(fā)了詩情。華茲華斯原本打算在此處建一座新房子,但直到1850年辭世,房子一直沒建成。詩人喜歡散步,直到80歲那年,某天走著走著,偶感風(fēng)寒,自此一病不起。
今日,以華茲華斯命名的紀(jì)念公園就在圣瑪麗教堂里。公園長凳上,有游人靜坐沉思。一澗溪水的對岸,橋邊有三兩食客杯盞談笑。華茲華斯與瑪麗的墓碑靜臥在夕陽里,而水仙依舊。地上有淡淡碑石,銘著《詠水仙》的開頭:我獨自漫游,似一朵浮云。
湖區(qū)的悠閑氛圍,足以令趕路的人停下腳步靜賞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