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鵬,本名黃忠貴,1987年生于貴州織金。
蒼茫高原
多山的高原,蒼茫,是一些季節(jié)走向另外一些季節(jié)的起點。
從公路下去,再一步一個腳印沿著山路上來,這些綿延不絕的山頭,正在一點一滴地吞噬著我征服的快感。
離天不到三尺三,現(xiàn)在我就坐在一些草葉的上面,被高原從一個高點,不斷地送往另一個高點,最后再用一口粗氣,將不勝寒的高處輕松點亮。
高處,高處多好啊。伸出手去就能抓下一片云煙,隨意望去,就能看到大地上無限風光在爭搶我的眼神。
已經(jīng)不是花開的季節(jié),無論我是否再多游走一個城市歸來,油菜花都已選擇,在田野凋謝。
已經(jīng)不能讓自己像支離弦的箭,無所顧慮地穿越這花海。就算多次折回身子,也無法再讓文字安然入詩。
高原蒼茫!天然的民居把白云高高舉起又偷偷地放回山岡,讓它自顧自地舒展、流淌。
一輪落日有著荒涼的沙漠黃,沿著起伏的山巒,它與我展開肆無忌憚的相互追蹤。
在高原,我曾多次被秋風,送入舊夢。
九月詩篇
秋天已然熟透,大地只剩豐收。
炊煙一頭連著雨水,一頭連著屋頂?shù)狞S昏,連著我粗糙的命。
在故鄉(xiāng)的林子,我借二兩月光,寫虛妄之詩,成為陽光不管不顧的孩子,成為一個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心懷理想的浪人。
大海的心胸浩瀚,山巒的呻吟,瘦骨嶙峋。
在故鄉(xiāng),經(jīng)幡吹拂著古老的牝牛,弓箭被獸皮射中,血色染紅了半個天空。
在山之巔仰首長嘯,山民們用沙啞的喉嚨,去焊接和眺望破碎的瞳孔,以粗壯之臍,他們發(fā)誓要為黎明,輸送千古之精華。
風雪撕扯,披頭散發(fā)中,他們悲壯的形體如同已深埋在歷史深處的猿人。
像十二個月份站成十二尊佛像,他們的八只腳掌,去往了八個不同的地方。
土地長出生命,鐘鼓長出森林。祈福之音開始震顫,靈魂之主開始迷途。
以簡陋之軀獨自昭示著遠征的部落,牛頭、馬面、骨架……每寸土地,都長著一張欲言又止的嘴巴。
古寨的定義
想舉起這金黃而耀眼的太陽,永不停歇地奔勞于這片廣袤而悠遠的土地之上。
我所遭遇的這些明月與清風,在夜色合攏前,如果不是它們悄無聲息地將我?guī)ё卟⒅糜谑谰拥纳蕉?,就是我茫然地對著一身傷口,再次在宛若象背的村莊被它們的光亮和輝煌所灼傷。
我曾一次次地經(jīng)歷并抗議——
面對物象的飛速流轉,那些曾經(jīng)稚嫩的草葉和花瓣被簇擁上臺,對著變幻莫測的審美者,展現(xiàn)出他們悲哀的成熟之美。
從遠處到來的觀光者,請承認——你們終歸要回到繁華。像村落歸于她往昔的平淡和寧靜,你們像從高處流下來的風,帶不走這里的任何一只鳥鳴或蟲唱。
無意中推門而入的人子,如果你虔誠,請關閉房門。
一場簡樸的洗禮過后,請留下守在洞穴里的單純的眼睛,別讓他們在腦海里浮動著那些不眠不休的都市,進而懷揣著羨慕與新奇蹣跚出門,將消瘦而凄涼的背影,迷失于城市的中心。
鳥巢或玉米
在黃昏的山道,放牧的孩子,取走了所有的鳥巢。
黑夜,一群鳥兒在為失去的溫暖悲聲呼喚。竹林前,我回過頭來,卻再也看不見那只亮著的燈盞。
好吧,等雨再落一滴,我們就相約回去。去拾我們遺失在山坡上的笑談,去收我們紅了一山的野果。
當一陣風吹過,我們就哼起山歌,在藍天白云下脫掉煩惱,迎著太陽和鳥鳴,肆無忌憚地奔跑。
我們把榮譽和權利交還,把金錢和欲望扔棄,從此去留隨心,只做自己忠實的子民。
我們約定:既不懷念世道,也不妄言人生。
索性就變回兩株帶泥的玉米吧。在此起彼伏的蟲唱里,我們默默地傾聽大地;在四處流淌的花香里,我們不言不語,只是靜靜地聆聽,彼此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