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隆東智,男,裕固族,魯迅文學(xué)院第十二屆高級研討班學(xué)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中短篇小說集《悠悠牧草地》、散文集《雪落騰格里》;曾獲第二十屆“文化杯”全國梁斌小說獎,甘肅省第五屆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獎,甘肅省第四屆、第五屆、第六屆、第七屆黃河文學(xué)獎,第二屆、第三屆金張掖文藝獎等。
一
你的天域無比廣闊,呼嘯的氣流讓你從石壁中驚飛,傲氣的心胸泛出玉藍色的光氣,把你燦爛地引向一覽無余的大地。
那塊腥氣的林地沒發(fā)霉,反倒被雪崩“轟”地掩埋。一根根枝椏被你擊碎,刷地從樹底下?lián)P起木頭茬子。庫克大叔告誡你,“布爾汗”(佛祖)別把你充血的眼睛,像支箭盯緊我的羔羊不肯放過。可別忘了,你是我的信使,蒼穹下我為你朝圣,即使你嗜血的喙撕走一塊骨頭,也會讓你毫毛無損地離開獵營地。
你猛烈的爪一旦擊出,薩娜的心豈能猶豫不決。她明亮的眸子滾出蛋蛋淚,說你可惡極了,把她帶羊水的羔羊叼走,撕開皮毛在空中啄食,風(fēng)掠開你的羽毛透出幾塊藍底兒。即使那樣,她也會悄無聲息地?zé)o話可說。你的勇猛、你的瘋狂,卻讓她難以啟齒,只留下心底的萬般哀傷。
那片像篝火映紅的獵營地太惹眼,禿鷲的挑釁、雕幼崽的誘惑,才顯示你嗜血的本性,林闊里失去了你啄食的同類。
那個雪唰唰飄落的凌晨,你的羽毛筆直開屏,翅膀被氣流吹著泛藍,在猛烈的風(fēng)中撲棱棱飛旋。你循著云層不停地搏擊,空中發(fā)出“嗚——嗚”的尖嘯。庫克大叔為你撿來一具巖羊尸,它來之不易,是從那匹老狼的嘴里搶來的,叼進你的彎喙,使出你的性子,讓禿鷲和白頭雕瞬間震怒。
不過,你的胃口也太大,非撕碎羔羊的頭骨不可,還不顧死活地盯著坡下的兔子撒野。你只會飽食嗉子,沒工夫叼上一塊猩紅喂幼崽,讓饑餓沖昏了它們的頭。盯緊你的眼神錚亮,像紅外線穿透林闊。那一聲嗥叫差點把你給震飛,是山脊背后隱秘發(fā)出的,被風(fēng)掠起打了幾次趔趄,徑直向另一座山崗飛馳。那是一匹眸子發(fā)綠的母狼,盯緊你玉藍色的羽毛,像骨子里滲透的一股腥氣,把你誘惑得發(fā)瘋。你千萬不可疏忽,薩娜一直盯著你呼嘯的翅膀,你勇猛的不得了,把狼崽子都嚇得躲進窩里不敢出來。
那個石壁光溜溜地像塊冰坨,咔嚓掀起你的心扉似的,貞潔使你怕沾染一滴血,不敢輕舉妄動。除了食獵人偷捕的野生外,你連羔羊都沒本事叼起。唉!委屈你抹去心高氣傲,失去嗜血的本性。那具巖羊尸是最后的見證,即使它臭不可聞,你也得硬著頭皮吞下去。不然,庫克大叔會怪罪你,使你餓得奄奄一息,才引起他的不安,連母狼都沒扯上一塊,他不怕狼反咬一口,被撕成八片子。
二
那個落雪的凌晨,凍得薩娜嗑牙巴,你充血的眼盯緊羔羊死活不肯離去。她揚鞭脆響奈何不了你,倒給你壯膽和勇氣。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叼走羔羊,她泛紅的眸子盯著你撒氣。她的心在滴血,在暗暗詛咒你,蒼天的神鷹竟如此慘烈。佛祖啊,你不該撒手不管吧,讓鷹在大地上胡作非為?
你的心胸還不如一條賴皮的哈巴狗,在她仁慈的眼前搖尾巴,又不失主人的體面。你的爪子像根針扎進薩娜的心窩,風(fēng)里能嗅出一絲血氣。唉!你真不該這樣對待薩娜,她和庫克大叔在林闊里是唯一敬畏你的信使。那會兒,他們的心比石壁還冷酷,即使有槍口指著你,他們也不會阻止。你可得小心,獵手們像只母狼虎視眈眈,你不得不防備著點,他們可沒薩娜和庫克大叔仁慈,眨眼的工夫,砰砰把你從空中擊落沒個準(zhǔn)。
庫克大叔知道,有時饑餓沖昏頭,你不得不對生靈下口,有時也得替禿鷲和白頭雕尋食。它們晝夜飛旋,有氣無力地在風(fēng)中耗著,嗅不到一絲猩紅。尤其是禿鷲的無奈,失去天葬,不能沒有你的一臂之力,讓它們飛到冥冥中的蒼空中凈化。那時你不得不為它們贖罪,說不定還會遭獵手的算計。
你母親不就因為救你,搶了禿鷲仔的食當(dāng)場被撕碎羽毛,一不小心被鐵夾逮住,失掉兩只爪子不說,還餓死在那個峽谷里。唉!你可得防著點,收回爪,藏起喙,比獵物還要謹(jǐn)慎些才行。不要讓獵手老盯緊你的幼崽,悄無聲息地端了巢。
三
薩娜和庫克大叔一直信奉你為“布爾汗”,使你放過了巢邊的所有兔子,羔羊脫險的機會他們肯定信,只要不把你眼睛盯死就行。為禿鷲那圣潔玩意兒,你不得不把同類引誘到那一片獵營地。唉!自從失去幼崽和母親后,你才變得如此刻薄和莫名其妙,貿(mào)然叼上幾只獸崽充饑,只是讓禿鷲為你超度罷了,可那也是無可奈何。不是它們使勁誘惑,你肯定不會下口,那么慘烈地發(fā)出尖嘯,甚至不會拼命去追擊幼崽那群軟蛋。
那一聲撕吼,讓你失去飛行的平衡,不知不覺將利爪伸向林地。你在庫克大叔敬畏的心里是神圣的,不可對準(zhǔn)槍口當(dāng)炮灰撒野,對你大開殺戒是不可饒恕的。不像那些可惡的獵手,僅僅顯示酗酒的本能而已,不可理喻地對你下手,那是些混蛋干的事。
不要以為所有獵人都是兇手,可有一點是值得信賴的,他們不會對幼崽和雌獸下手,和你一樣可信,只是不想放棄最后放生的機會罷了。可他們的鐵夾針對了所有野獸,你也不會例外的。真正有骨氣的獵人是不會下套子和鐵夾的,他們對待野獸是平等的,作為真正的競爭對手來狩獵的。你不要為此而發(fā)瘋,壞了你的名節(jié),薩娜和庫克大叔視你為鷹中的虔誠徒,連白頭雕都沒放在眼里。你的同類那些可惡的黑雕,就不必過分袒護,它們不同于你。也許有一天你會失去廝殺的本能,和禿鷲一樣適可而止,只啄食不會廝殺該多干凈!它們替你不是贖罪,而是瘋狂的飽食,不像那些可惡獵人,誘惑你滴出血性,小心他娘的中了他們的圈套。
那個落雪的凌晨卻凍凝了薩娜,她見滿草窩都是羔羊,披著羊水咩咩地響徹云霄。那是母羊群一次極高的成活率,把分娩的羔羊扔向泛黑的草地。她怕你使出爪撕走她的那些心蛋兒,再祈禱那可就慘了。唉!你得敞開你的心扉,收斂你的翅膀,再瞧瞧地下的牧人。那一粒粒草來之不易,是他們的命根,是命中注定與牲畜不分開,沒有金枝玉葉嬌嫩和脆弱也罷,可也是一把羊水,一捧血把羔羊分娩出來的。
一霎那,你似乎像狗從風(fēng)中嗅出腥氣,仿佛猜到薩娜和庫克大叔的心思,像一滴血氣充入脈管,滲透你的骨肢,凌亂的羽毛泛出幾塊藍底兒。突然,你“嗚——嗚”吐出一股白氣,盤旋在泛藍的黑色山脈頂空。薩娜的淚“吱”地滾出,又潤濕了她打顫的下巴,她乞求的目光射向你玉藍色的翅膀,陽光下透出一片盎然的生機。雪刷拉下著飄飛,她的心蛋兒得救了,雕嫩白的糞“嗖”地擠出,落入薩娜烏黑的羊犄角辮,和雪凝成一片,泛白泛白地映在畜群中。
薩娜一陣嗚咽,抹著淚蛋兒,用袖口擦拭。庫克大叔泛著眼皮,皺起眉頭猛烈呼喊,“布爾汗”你真可謂千歲之鳥徒,我的半截身雖埋入土坑,可下輩子我會百倍敬重你,甚至?xí)次纺阋簧皇溃了琅c你筑巢的一草一木融為一體。
四
那片冷颼颼的雪碧曾是你避風(fēng)的老巢,忽地噴出一股股寒氣,耀眼得發(fā)白。你的雌雕真叫牧人羨慕,貞潔得嗅不出一絲血氣。它將幼崽遷走,遠離你和獵營地,開始馴服起飛。那是幾只剛從蛋殼里脫身的雕仔,雌雕是不讓你越雷池半步,又百般挑釁,攆你滾回老巢,洗刷你的罪孽,不要和熊豹之類的蠢貨混在一起。
雌雕是剛剛訓(xùn)出了幾只幼崽,巢窩里實在無啄食的東西,讓幼崽存活下來真不容易。你再饑餓也得為雌雕分擔(dān)著點,不要一溜風(fēng)不見影子,只顧搏擊蒼空,群星下你不覺得羞愧嗎?你跟禿鷲是無法比擬的,人總是奉它們?yōu)榍q之鳥,恩重如山。蒼天睜一眼閉一只眼放過你,已經(jīng)夠仁慈的,你不必挑釁,那個林闊里真的不堪一擊,連烏鴉都飛不出,有你想要的東西嗎?
你不要指望枝椏底下打滾的熊,它餓得發(fā)瘋咆哮,是那幾片凍凝的葉子撿回了它一條命,不然它早就成骨頭渣子。幸虧它還能吼一陣,把你從樹梢上震飛。唉!真可憐你做雕的下場,不該挨個兒做殺手,害得雌雕和幼崽提心吊膽,非眼睜睜地發(fā)瘋不可。
你的幼崽剛剛出巢,跟母親學(xué)飛行的技巧,讓蒼天應(yīng)驗一下與生俱來的本領(lǐng)??赡菐字挥揍炭杀瘶O了,沒飛到空中就被一股旋風(fēng)猛烈駁回,那是多兇險的一幕??!不是母親幫幼崽解危,那可就真倒霉了。
那幾只幼崽又在空中試飛,沒有被母親攔住,它們只能往下掉落,沒有力氣盤旋。一只幼崽被旋風(fēng)卷走,撲棱棱發(fā)出聲音。母親斂起翅膀往下追擊,這下兇多吉少,怕幼崽連命都搭上了。
你可別只顧盯著那股旋風(fēng)抽搐,得拿出點神鷹的勇氣來,得幫它撿回幼崽的命才是。不然,你會失去老巢,失去做一次伴侶的機會。突然,那股旋風(fēng)呼呼吹起來,又從上到下不停地席卷,幼崽被卷在里面奄奄一息,吱吱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怕死的,以后就別逞能,膽小的連只烏鴉都不如,就趁早撞死在石壁上算了,省得與雌性雕有瓜葛。它會護好自己幼崽,可憐那只幼崽掉入發(fā)黃的樹梢,被枝丫一戳沒命了。它得下去撿回幼崽的尸體,不然,被喜鵲和烏鴉吸空眼睛,撕碎羽毛,讓老狼占了便宜它不認(rèn)輸,又臭不可聞地掉在地下,怕被禿鷲群嫌棄,讓空氣沒法凈化,那可了得。
難怪雌性雕不給通風(fēng)報信,老火棍準(zhǔn)會瞄準(zhǔn)你的胸口,明晃晃地抖動,只要“轟”地一聲,你就徹底完蛋。它討厭你不死也得騰開老巢,趕快逃命吧,不然,那些雄性雕是不會放過你的。
那股旋風(fēng)把另一只幼崽卷在里面,妖魔般纏著它不肯放手,幸虧禿鷲群來救駕,不然,弄不好連雌性雕也得搭命??蓱z幼崽難得一次機會,才讓禿鷲群認(rèn)可入伙??伤嫌X著不是雕的一員,有生以來和禿鷲有緣似的。那只白頭鷲“嗚”地發(fā)出信號,它愿意接受幼崽的尸體。不一會,它帶著幼崽尸體鉆入云層,被冷颼颼的氣流凈化。
別了昔日的巢窩!雌性雕肯定會回來重新筑巢。它再也不會收留你,即使容不得禿鷲半點寬容,也不礙它的事,即使你餓得沖昏頭,死了也活該!雌性雕不想立刻鉆入云層去朝圣,它得活夠年歲,再去天堂。總之,它不會扔下幼崽不顧,更不會為雄雕喪心病狂,得留下一口氣,好好哺育余下的幼崽。
五
你不會失去做神鷹的一次機會,禿鷲群還不至于嫌棄你,怕臟污地下的是你自己。你不要自個兒嫌棄自己,薩娜和庫克大叔的心怕是要碎了。你的老巢狼狽的不堪一擊,或許被其它雄性雕襲擊了。它們視你為一只貓頭鷹不敢出窩,想撕碎你的羽毛,慘烈地去征服你太容易。你的巢窩危在旦夕,不比從前寧靜,雌性雕得靠你自己去討好。薩娜和庫克大叔只能眼巴巴看你受罪,怕有一天你會從他們的眼眸中消失。
你不是一只老掉牙的雄雕,不會啄食不動一絲肉,脆弱地沒法出巢是吧?就憑骨子里的那股氣,也不是沖著發(fā)霉的山羊尸體盯死眼睛,更不會拋棄雌性雕和幼崽不顧。不計從前的過也就罷了,可你總得飽食一頓,去見你的天使才是。薩娜看你憂心忡忡的樣子,她不信你這么脆弱地忍了,可你也是有血性的啊,豈能放棄做雄鷹的唯一機會?
那匹老狼怨你占了大便宜,仗著庫克的威力叼走它剛咬口的一堆肉。它趁著你填飽嗉子的機會,猛地襲擊你,差點被它撕碎。幸虧庫克來得及時,不然,你非成老狼口下肉不可。老狼那一爪下得狠,撕傷你一只翅骨不說,得傾斜骨架飛,連雄性雕也嫌棄你,難怪雌性雕嫌棄你丟棄血性,懦弱得沒骨氣。即使這樣也不足為奇,你得出巢瞧一瞧泛光的那塊藍底,被陽光沐浴后,沾血的翅膀豈能不飛?薩娜為你提心吊膽,幾夜都沒盹睡一會,你像他們家一只活寶時時被寵著,可不得不欽佩你的野性,才使你同類不敢胡作非為,讓羔羊戰(zhàn)栗,躲過了那一劫。
那只雌性雕在蒼茫中不斷挑釁,想趁早把你從巢里轟走。它在那股哭泣的旋風(fēng)中學(xué)會了筑巢,不得不搶回那處老窩,安撫自己的幼崽,再試一次與生俱來的本能。你的可悲之處或許是有氣無力,不敢欣慰接受雌性雕的挑釁。你可在乎也不可在乎,它們對你無關(guān)緊要,幸災(zāi)樂禍的是那匹老狼。你得時刻防御,尋食的機會對你而言沒有多少,老狼猙獰地不會放過你逃生的每次機會。
那只雌性雕在你巢穴前尖嘯,眼紅地盯緊你的一舉一動,風(fēng)掠了一下你的羽毛,它都會猛烈地搏擊,在老巢邊發(fā)出碎心的回音。它吝惜的不是你,而是冷颼颼的隱秘的老巢,借群雕的威力非轟走你不可。只是你死皮賴臉地不出窩,讓它一次又一次地?zé)o可奈何??烧l又信你在堅守發(fā)臭的老窩,等待它的一次接受和寬容,瘋狂地和它入巢。
雌性雕居然在你的巢邊發(fā)起攻擊,碎心的尖嘯聲響徹峭壁,讓你撕心裂肺地震撼,不可理喻地出巢。你想是發(fā)出猛烈攻擊,撕碎它的骨架和羽毛,想從呼呼疾風(fēng)中擊落它??赡憬?jīng)不起其它雕的誘惑,想死心塌地地護著老巢更難。
雌性雕居然不肯放過你,眼睛血紅地盯死,非得把你轟出巢不可。
那只雌性雕嘶啞地發(fā)出尖嘯,用力搏擊了幾下,才飛回巢窩前,與你開始搏斗。幾十個回合,它漸漸地力不從心,狼狽逃竄,在風(fēng)中又吐出幾聲尖嘯。它居然沒被你征服,臨陣逃脫時還撕走你的幾撮羽毛,肌膚透明地泛出一片片腥紅。
它不可理喻,趕快滾回它的新巢才是,在蒼穹里死都死了好幾回,還不長一點點記性!幼崽被旋風(fēng)奪走性命的那一刻它豈能忘記?唉!你確實讓行了好幾回,它還是無可救藥,該如何面對巢窩里的凌亂?面對雕的挑釁你無可奈何。
薩娜和庫克大叔沒太多的奢望,保護好你的老巢只是有點不自量力。不要讓那只雌性雕扯住老巢不放,這是件可悲的事,讓禿鷲群騷擾得不敢出窩,讓它好自為之。不要理會那只沒用的蠢貨,發(fā)慈悲對它毫無意義,就看它的造化了。
唯聽天由命,隨它而去,守住那一片殘冷的峭壁已經(jīng)夠強了。在薩娜他們敬畏的心里不能沒有你,蒼天會讓你躲過這一劫的,玉藍色里正等待你去朝圣。
六
記性差池的雌性雕豈能善罷甘休,它又一次向老巢發(fā)起攻擊,可你紋絲不動,連翎毛都沒豎一下,只是眼紅得充了血似的,盯緊雌性雕撲棱棱發(fā)出尖嘯。它也許轟走你,在老巢里給幼崽安一個稱心如意的窩,它不許你挨近它,不許動它一根毫毛離開,這興許是它的本意。你沒法猜透它會這么瘋狂,失去那只幼崽時,你不該丟下它置之不理。這會兒,你該出窩面對它,它是你的情侶,似乎沒半點含糊。薩娜和庫克大叔已為你分憂了,你要對得住他們的那顆慈心。面對他們房檐上冒出的縷縷青煙,你無需膽怯和驚飛,那是在乎你的存在,讓老狼不敢輕舉妄動。讓你和雌性雕寧靜地回窩,你不必過分憂慮,該出窩撒撒氣了。
雌性雕忽地叼走了幾根枝椏,在空氣中吱吱發(fā)出聲響,撕走的枝椏被送到新巢里,又撲棱棱飛回來。它是在不停地拆老巢,想一根一根拆散,讓你的窩撲騰崩塌。你得主動出擊才行,它也許在乎你跟其它雕接觸,怕讓同類占有它的老巢,替代了它的位置。那處巢是舊年的老窩,被雪崩掩埋后,經(jīng)歷了一場劫難的舊巢,怕是牢固得無法拆散。雌性雕企圖妄想,怕是白費一番心思和力氣,這新巢還沒筑好,把老巢給拆散真可惜。
老巢被雌性雕拆開了好幾回,只是掉了幾根發(fā)白的枝椏罷了,再休想拆散它。猛然有一股風(fēng)猛烈地吹呼,也不會崩塌的。也許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心好了,它不敢把你怎么樣。它或許狂妄挑釁你,是在發(fā)瘋使情,或許到了不可逾越的地步。你得主動向它親近,決不可失掉做情侶的一次機會,更不能失去做幼崽父親的機會。你要助它一臂之力,從新巢里遷走幼崽,拆了新巢的枝子就安心,讓它死心塌地的跟你在一起。
“嗚——嗚”地從風(fēng)中發(fā)出尖嘯,雌性雕撲棱棱打折一根根發(fā)白的殘枝,又嗖地震塌了一堆雕糞,大翼下嗖嗖發(fā)出呼嘯。一霎那,把舊巢震得不成樣子。你可要醒醒,不要迷迷糊糊裝糊涂,光憑眼睛盯緊毫無作用,你得飛出窩收拾它一下,給雌性雕臉色看看,不知足的賴皮,該讓它也清醒一下。
它是在故意試探你,激起你的性子??纯此蓱z的那副樣子,該收留它的時候了??赡阏娌幌胼p而易舉被它征服,讓它耗盡力氣,吐盡白沫,藏起它的彎喙低頭,才肯讓它入巢是吧?它實在按捺不住性子,忽地發(fā)出猛烈尖嘯,“嗚——嗚”撕碎自己的羽毛。它真的想要使情,挽回那段情侶的時光?突然,那只雌性雕不顧你的阻攔,不停地向老巢發(fā)出攻擊,用利爪嗖地撕開枝丫,呼嚕嚕鉆入巢窩。那個突如其來的瘋狂舉止,震撼了整個巢窩,逼迫你使出狂放的性子。閉上充血的兩只眼,巢窩里紛亂的不可收拾,挽回的情欲極其高昂,使你瞬間收留了雌雕。它發(fā)出一陣撕裂聲,忽地帶你飛出巢窩,循著山勢一次又一次地盤旋。被那股旋風(fēng)嗖地卷入云層,凌亂的羽毛泛出玉藍色的光氣。
七
一次雪崩后的老巢牢固極了,可那挽回的情欲不得不有點瘋狂,巢里熱乎乎地噴出一股白氣。薩娜一直盯著那處老巢十分擔(dān)憂,悄無聲息地能聽見心嘭嘭跳,算屏住呼吸也聽不到雕的一絲聲音。老巢里雖死寂一般,可那一股白氣也足以證明你們的存在。也許她的擔(dān)憂是多余的,那個巢窩比以前寧靜多了,沒有撕裂的聲音。不像往日一聲尖嘯刺痛了她心窩,身子戰(zhàn)栗的,折騰得一夜未睡,到頭來還得盯著那處雕窩。
那幾只老雕不可掉以輕心,她怕昔日的雕拋下空巢一去不復(fù)返,那可就糟了。羔羊的成活率沒那么懸乎,一時疏忽那可就不可挽回。這幾年,虧了你的袒護和阻止,才僥幸躲過了那一劫。你的勇猛使同類不敢胡作非為,乖乖向另一座峭壁飛去,羔羊才贏得數(shù)倍的成活。你的老巢寧靜多了,薩娜真的松了一口氣,你不必一天到晚奔波尋食,也不必為禿鷲贖罪,也該歇息了。你只守住老巢,和雌性雕產(chǎn)卵就行,再不必?fù)?dān)憂。庫克大叔已為你們撿來巖羊尸,發(fā)霉就發(fā)霉,叼上一塊禿鷲吃剩的臭肉,也不至于低三下四。饑餓已不復(fù)存在,山林會更加富有的,你們只啄食自然死亡的食物就行。即使那樣,庫克大叔不會坐視不管,他的老火棍真棒,也許能派上用場。他時時為你和禿鷲群分憂,守護到朝圣為止才肯離去。
那個猛烈下雪的夜半,薩娜睡得死寂一般,夢見你和雌性雕瞬間變成禿鷲,玉藍色羽毛泛出蒼白的光,撲棱棱飛入云層,在泛藍的氣流中凈身解脫。幾只老掉牙的禿鷲發(fā)出刺耳的尖嘯,吱吱抿著喙,脫去蛀蟲與群雕入伙。你充血的眼嗖地泛出光氣,射向一覽無余的大地,蒼黑的翼下透出幾片藍底。薩娜在風(fēng)中咯咯笑,回音在蒼穹里蕩漾。
“布爾汗,布爾汗”,你的天域真遼闊,你的蒼生真高貴,來世化為冥冥中的禿鷲之鷹,記住你天使的誓言,那一片獵營地會更加富庶,林闊里噴出茫茫霧氣,一塵不染。
責(zé)任編輯 王文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