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軍
物有時候跟懂它的人會有莫名的緣分,由墨盒而知陳璧,由陳璧而知其刻瓷隔洗。兩件器物聚散百年后再次合璧,也算是藏緣最好的注解吧!
陳璧(1852-1928),字玉蒼,號雨蒼,晚號蘇齋,福建閩縣人清末民初重要政治人物。光緒元年舉人,光緒三年進士,官至郵傳部尚書,后因?qū)僭绖P一黨被革職。民國后任北洋參政院參政。著有《望巖堂奏稿》等。歷任內(nèi)閣中書、御史、大仆寺少卿、順天知府、戶部侍郎、郵電部尚書兼參預政務大臣等官職,民國十七年(1928)卒于北京。陳璧同時是一位杰出的經(jīng)濟學者,人稱“銅幣大臣”。陳璧反對守舊,力主革新,興利除弊,尤其擅長處理經(jīng)濟問題。他推行印花稅法、整頓當鋪錢莊、實行幣制改革、提案創(chuàng)辦交通銀行等等,為我國經(jīng)濟改革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墨盒是除了字畫和古籍善本以外文字信息比較豐富的收藏品。在收藏墨盒時除了關(guān)注盒子本身書畫或文字的藝術(shù)性外,關(guān)注“盒子的三款”尤為重要。這三款也就是上款、下款和底款。如果說底款是墨盒的前身,那么上下款就是墨盒的后事。前身固然不可改變它可以是“同古堂”“松竹”“萬豐”等名店而平添身價,也可能是不值一提的平民墨盒店鋪。但上下款無疑是證明墨盒命顯貴的關(guān)鍵因素。這里包含著濃濃的故事情節(jié)——有上級對下級的關(guān)愛;有老師對學生的殷切期望;有老友間彌漫的真情。這里涵蓋著深厚的人文情愫,有達官貴人間的友情交往,有政治人物的相互合作,有文人墨客的風雅情懷。數(shù)年前我得到了上面這件長篇朱子家訓墨盒,第一感覺是字不錯,內(nèi)容也是自己喜歡的,就憑直覺買了下來。對于落款“雨倉”也沒有在意。直到蘇州見到戈版收藏的一件張壽丞刻“東籬雅趣”落款為“雨蒼雅玩,巨六 持贈,苕客作于京師”?!坝晟n”的再次出現(xiàn)使我異常興奮,雨蒼和陳璧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帶著疑問我做了進一步考證。首先查到“顧鰲”(1879—1956),字巨六,四川廣安人,中華民國時期政治人物。1905年赴日本明治大學留學。1912年2月15日,南京參議院正式選舉袁世凱為臨時大總統(tǒng),顧鰲時任北京總統(tǒng)府顧問。1913年4月8日,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會舉行開幕典禮并以籌備國會事務局委員身份宣布典禮開始。1913年11月26日,政治會議成立,任秘書長。1914年10月31日袁世凱又任命顧鰲為內(nèi)務部籌備立法院事務局局長。1915年1月,《國民代表大會組織法》公布,3月18日設立國民會議事務局,顧鰲又兼任該局局長。袁世凱稱帝失敗后,顧鰲遭通緝。見款“雨蒼雅玩,巨六 持贈”兩者間關(guān)系必定不一般,經(jīng)查陳璧與顧鰲同為袁世凱黨羽,陳璧擔任郵傳部尚書,顧鰲為內(nèi)務部籌備立法院事務局局長屬于上下級關(guān)系。因都屬袁世凱一黨在袁世凱下臺后都被革職,陳璧長顧鰲27歲,兩人可謂同病相憐。隨著袁世凱稱帝失敗陳璧寓居蘇州,于民國元年(1912)由津遷滬,翌年移居北京,于西城筑“蘇園”寓居,日以“種花蒔蔬”自娛。
我收藏的這方“雨蒼氏制于京師”朱子家訓墨盒落紀年款“歲在乙丑仲冬”,因程璧1925年寓居北京時自留的一方自用盒。晚年陳璧不忘鄉(xiāng)梓教育,曾寫信建議蘇坂學堂改革課程,增設學科,使“里中子弟益得向?qū)W之途”這滿篇朱子家訓印證了陳璧投身教育的最后使命。自此一方墨盒背后的故事圓滿呈現(xiàn)出來。
得一方好墨盒是快樂的,再能把墨盒背后的故事考證出來,無意是一件更有意義的事情!
今年年初在朋友圈出現(xiàn)一件落“國恥五月七日陳璧置”款刻瓷隔洗。前期因?qū)﹃愯底鲞^考證,此時再見便有一種親近感。刻瓷和刻銅雖是兩種材質(zhì),單就刻而言又是相通的。對國恥紀年我并不陌生。1915年初,日本趁歐戰(zhàn)方殷,提出滅亡中國的苛刻條約。當時的中華民國袁政府,與日本多次會談交涉。1915年5月7日,日本向我中華民國提出最后通牒,限于5月9日晚答復同意,否則武力進攻。不得已,我中方于5月9日下午被迫接受日方大部分條款。5月9日,北京總商會通電全國各省商會,憂患中國“權(quán)利喪失,國幾不國”,警告國民“茍欲自列于人類,五月七日始,我四萬萬人立此大誓:共奮全力,以祝國家。時日無書,奮發(fā)有期。此身不滅,此志不死”。北京總商會的通電發(fā)向全國各地,數(shù)日之間,中國各主要報章無不一再疾呼“勿忘國恥!”不僅報紙、墻上、商標上、信箋上到處可見“勿忘國恥”四字。一時間,國恥玻璃鏡、國恥茶杯、國恥扇、國恥攝影等,無所不有。有人在給家人的信箋上寫入:“勿忘國恥”“民國奇辱”“五月七日”“大夢速醒”“提倡國貨”等語。還有江西商人黃壽彭特將自己店中售賣的玻璃鏡磨刻上:“中華民國四年五月七日國恥紀念”十四字,放置炕頭當作座右銘,又用茶杯飯碗之類,均寫上“五月七日國恥紀念”八字,交給瓷器店定繪。此件隔洗應該是陳璧先生放置書房以警示寫字之用品。
刻銅、刻瓷這兩種工藝在晚清民國皆達到了巔峰,不僅造就一批高超的手藝人,也有不少藝術(shù)家、政治家、文人墨客參與其中,使得作品的人文和藝術(shù)性有了很大提升。它散發(fā)出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和文化的傳承吸引著大量收藏愛好者癡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