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六
酒吧門口,江甜被半架著轟了出來,保安高聲呵斥,江甜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傍晚時分,依舊炎熱,江甜撿起腳邊的吉他,心疼地撣了撣,拎著包躲到一邊的梧桐樹下。樹蔭下涼快不少,可枝葉間知了沒完沒了的嚷嚷聲,吵得她又有些心煩意亂。
不遠處傳來輪胎和地面摩擦發(fā)出的刺耳聲響,循聲望去,一輛銀色面包車在幾米外急剎車停下,車門被拉開,兩個穿著黑色背心的男人跳下車,眼神直直地往她所在的方向掃射過來。
江甜迅速收回視線,轉身快步往前跑。
兩個彪悍大漢立馬扯著嗓子喊出聲:“別走??!”
落在后頭的瘦高個甩著胳膊:“張總讓我們請你喝茶呢!跑什么!”
江甜暗罵了一聲,腳下動作更快。起初她還遙遙領先,時間一長,多少有些體力不支,附近連輛出租車都沒有,日頭沒有落山,天氣又熱,路上行人也少。
一輛藍色三輪車由遠及近,從她左邊掠過,她沖車內的男人喊話,可回答她的只有突突突的發(fā)動機的聲響。
江甜撥了電話出去,鈴聲響過三下,她掛斷了。正前方不遠,剛才那輛三輪車剛剛停穩(wěn),她再次跑上前。
“紀盛,你煩不煩?!一天十幾通電話,有病嗎?看我笑話?”駕駛座上的人正巧在接電話,一連幾個問題。他的聲音不大,聲線偏冷,可傳遞的怒意分毫不少。
江甜單手撐著金屬門框,男人戴著黑色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微微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臉。身后腳步聲逼近,她來不及思考太多:“師傅,能不能載我一程?”
對方一句話低吼完,扔了手機在控制臺上,語氣冷淡:“不能。”
江甜眼神微暗,扶著車門的右手只好松開。
男人雙手自然地搭在方向盤上,余光不經(jīng)意地往后視鏡一瞥,視線倏地一頓,靜默半秒,伸手把帽檐壓得更低,忽然改口:“上車?!?/p>
江甜有點意外,可她反應也快:“我坐哪???”這是一輛帶車棚的電動三輪車,送快遞專用的。
江甜急得不行,男人卻不急不緩,把右手邊的移動座椅放下來:“你把吉他放在后面。”
江甜火速領命,三輪車上路,身后不斷縮短的距離頃刻拉開,可路邊一輛輛飛馳而過的小轎車,又讓她莫名緊張。
嘀嗒,嘀嗒,控制臺上的手機在響,江甜的視線滑過去,屏幕上的微信消息一條條地跳了出來。
紀盛:“上班玩手機!服務態(tài)度這么差,不怕我舉報你?”
紀盛:“人生二級跳了解一下?”
哪怕隔著屏幕,江甜都覺得這個叫紀盛的人挺欠揍的。注意力被吸引,她腦袋下意識地往前伸,眼睛盯著熱鬧的屏幕一動不動。
不知不覺,聊天內容越發(fā)不忍直視,江甜舔了舔嘴角,耳根有些紅。
啪嗒一下,手機猛地被翻了個身,背朝上甩向一邊的角落。
江甜自知失禮,尷尬地縮回腦袋。
車速突然加快,經(jīng)過減速帶時,車子劇烈地顛簸,她手疾眼快地抓住車把手,可仍有點不穩(wěn),身子向左靠了一下,貼上對方的右邊胳膊,男人身子一側,巧妙地避開了。
嘀嗒嘀嗒的聲音還在繼續(xù),手機一直在震動,可她明顯感覺周身溫度驟降,駕駛座上的人,帽檐依舊壓得很低,幾乎遮去半張臉,流暢的下頜線條往上藏在厚重的陰影里,仍是讓人瞧不清長相。
微信提示音響到第十下,控制臺上的手機不知何時被拿了起來,從她眼前一掠而過,在半空畫出一條拋物線,落去一邊的花壇。
她只來得及看清一排小字,挺押韻的:“麻將三缺一,陸三送快遞?!?/p>
江甜有些傻眼,這手機價格不菲,至少也得大幾千,現(xiàn)在快遞公司的待遇都這么好了。
也就一走神的工夫,三輪車又減速停下。
江甜警惕地向后探頭,彪悍大漢早被甩出老遠,她心思稍緩,轉身看他,只見男人用食指頂了頂帽檐,從駕駛座下去。
江甜內心掙扎了幾秒,也從車上跳到了馬路上。太陽刺得眼睛疼,她往樹蔭里挪了一步,目光跟著他移動。
男人的脊背挺得筆直,步伐穩(wěn)健,明明一件最普通的藍色運動衫,硬是襯得整個人清俊又挺拔,加上先前那幕,江甜覺得這人興許不簡單。他在一側的花壇蹲下,伸長脖子往灌木叢里探頭,眼睛黑而亮,左一下、右一下地扒拉樹葉,像極了撿球的大型犬,滑稽又可憐。
江甜訕訕地伸手摸鼻子。
臉疼,真疼。
男人動作很快,撿起手機,折身往回走,坐上三輪車,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又那么理所當然。手機依舊在震動,不知他瞧見了什么,眉間染上幾抹陰郁,明顯情緒不佳。
江甜沒多嘴,剛走出樹蔭準備上車,三輪車卻瞬間提速開出好遠,江甜呆滯幾秒,完全沒反應過來。
也是湊巧,三輪車前腳剛走,一輛拉風的跑車正好在她的左前方停下。
程歲下車,圍著江甜問:“沒事吧?”
江甜的視線還跟著融入車流的三輪車移動,心不在焉。
程歲語氣有些不快:“江甜!好好一個工作,每次都要弄得這么風風火火嗎?!”
程歲這么一兇,江甜飄遠的思緒被拽回,她莫名覺得委屈。
下午場,酒吧客人不多,本來她唱完歌,拿了今天的工資就能離開??傻仁帐昂脰|西,她莫名其妙就被拉去陪一個土財主喝酒,也就是剛才那兩個彪悍大漢嘴里的“張總”。
她本想應付幾下,可這土財主色瞇瞇的,一看就不是正經(jīng)人,幾杯酒下肚,手若有似無地碰了幾下她。
她熱血上頭,操起桌上的半杯紅酒就往土財主的身上潑了過去,土財主惱羞成怒,扯著嗓子跟豬叫一樣。
江甜知道事情鬧大了,連忙搶過桌上幾瓶打開的酒水,主動往自己的身上灑,忙不迭地給人賠罪。沒過一會兒,她比土財主狼狽了不知多少倍??蛇@土財主不僅讓經(jīng)理當場開了她,居然還派人……
江甜耷拉著頭,程歲拿她沒轍。兩人先上了車,江甜絮絮叨叨地解釋:“我也不想的,我這臭脾氣又忍不了?!?/p>
程歲沒理她,上車后,一個勁兒地打電話。
彪悍大漢不知何時追上來了,江甜留意到時,兩人正站在幾米之外。
她緊張地看向程歲,程歲若無其事地掛斷最后一通電話,把手機扔在置物柜上,板著臉出言教訓:“你就應該老老實實地待在學校上課!你這動不動熱血上頭的脾氣早晚出事!”
江甜自知理虧,慚愧地低下頭:“我錯了。”
程歲不買賬,冷眼拆穿:“別給我裝!”
兩人十幾年的朋友了,江甜還在念大三。程歲雖然和她同齡,可人家成績好,上學期間連跳了三級,大學畢業(yè)后成功創(chuàng)業(yè),是典型的青年才俊。
江甜見風使舵,沖他討好地笑:“保密啊,程總?!苯裉斓氖虑?,老江要是知道了,一定跟她急眼。
程歲暴躁地扯了扯領帶:“我哪次沒有!”自從上了大學,江甜在大大小小的酒吧駐唱,酒吧這種地方魚龍混雜,類似的事情沒少發(fā)生過。
江甜一臉諂媚,程歲看得額角直跳,沉默地發(fā)動引擎。
江甜將視線轉去窗外,余光瞥到前方的路況,目光頓住,透過車玻璃,再次看到那個人。
三輪車斜斜地停在一邊,半米外倒了一輛電瓶車。此時,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正扯著男人的衣領,對他拳打腳踢。
江甜扔了手上的化妝鏡:“停車!”
程歲沒理會,江甜重復了一遍后,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自然也看到了前面的熱鬧場面。
拉風的紅色跑車在一個利落的甩尾后停穩(wěn),距離爭執(zhí)的兩人不過幾步遠。
中年婦人得寸進尺,擼起袖子張牙舞爪。男人欲抬手阻止,手臂還沒抬起,她就扯著哭腔吆喝:“打人了!動手打女人了!”
男人的動作明顯一滯,中年婦人趁機扯下他的帽子扔在地上,又被眼前的跑車吸引,眼睛亮了。
江甜瞟了程歲一眼,程歲心領神會,上前搭話:“大姐,怎么了?”
中年婦人理直氣壯:“受了驚嚇!精神賠償總要吧。小伙子居然說我逆行,我逆行,他就能撞我了?!”
這女人明擺著不講理,程歲眼神冷了幾分。
江甜走過去打圓場,可她一靠近,身旁的男人轉身就離開,中年婦人剛準備堵人,卻被程歲攔了下來。
江甜連忙上前安撫,眼神卻不由自主地在幾米外的男人身上流連。
他朝著三輪車的方向,江甜以為他又想走,可沒一會兒,他腳步停下,微微倚靠在一邊的車棚上,右手往兜里一揣,竟掏出了煙和打火機。
江甜注意到夾著香煙的那雙手,明顯不是一雙常年干粗活的手。程歲每天坐辦公室里吹空調,多少人前前后后地伺候著,也未必有眼前這雙手保養(yǎng)得好。
中年婦人罵罵咧咧的聲音繼續(xù)傳來,伴著程歲幾乎尷尬到極致的牽強的話語。
沒一會兒,男人竟主動側過身,半瞇著眼看著她。指尖是剛點燃的香煙,他指腹輕輕一點,有零星的棕色煙絲滾落在腳邊。時間靜悄悄地走,男人緩緩吐出煙圈,散在周身,透過煙霧看她,表情慵懶散漫,帶著笑意的目光隱藏著他的疏離、冷漠,還有難以隱藏的不耐煩。
江甜猛地怔住,男人五官俊秀,鼻梁高挺,睫毛濃密而黑,此刻薄唇緊抿,眸色冷然。一個星期前的某些畫面跟電影的慢鏡頭一樣,一幕幕地向她飛掠而來。
她不自在地錯開目光,臉頰微燙。
她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是他。
也不知程歲說了什么,中年婦人竟激動地喊了起來:“你和送快遞的什么關系!什么叫沒受傷就算了!”
江甜沒了耐心:“逆行就是你不對?!?/p>
中年婦人被抓了尾巴,頓時惱羞成怒,蠻橫地朝江甜撲過去。
江甜一驚,連連后退了幾步,急忙喊:“程歲!她要打我!”
程歲沒想到這人會這么胡攪蠻纏,此時也顧不上其他,拽住婦人的胳膊把她往后拉。
江甜亂了陣腳,踉踉蹌蹌,身子后仰,天旋地轉間,腰間環(huán)上一雙手臂,鉤住她纖細的腰身,而后一個旋轉,她被動轉身,撞上對方寬厚的胸膛。
江甜的雙手下意識地抵在男人的腰側,勉強找回重心,抬頭看著他。
陸銘周個子很高,江甜比他矮了一大截,由于姿勢的原因,兩人視線相撞。
江甜眼神閃爍,心虛地別過臉,過了幾秒,又故作鎮(zhèn)定地看向他。
陸銘周神色未變,眼睛一眨不眨,她很快注意到對方臉上的幾道抓傷,明顯是被指甲撓花的,傷口還淌著血。
江甜心驚:“你受傷了!”
陸銘周周身戾氣難掩,他的指尖打了個旋兒,扔掉了手上的煙。
江甜伸出手,離陸銘周的面頰還有幾厘米的距離,手腕卻被他猛地握住。
陸銘周忽而一笑,笑意直達眼底后,莫名演化出一股玩世不恭的意味,他微微彎下腰,湊到江甜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個字。
瞬間,江甜的臉頰唰地紅了個透,順帶著耳垂都燒了起來。
中年婦人又開始吆喝,程歲頻頻按著太陽穴,陸銘周最后給了錢,中年婦人騎著車風風火火地離去。江甜瞧見眼前這幕,不認同地蹙眉。
陸銘周若無其事地轉身走,江甜鬼使神差地往前一邁,剛好擋在陸銘周的面前。
這動作,挺挑釁的。
陸銘周兩指捏著打火機轉圈,沒什么情緒地垂眸看她。
江甜深吸了一口氣,右手拽著衣角,輕聲說:“上次的事,對不起?!?/p>
她低聲道歉,兩人目光交織,陸銘周眼簾微閉,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什么事?”
陸銘周明知故問,江甜語塞,臉頰又開始燒,耳垂紅得要滴血。
陸銘周也不催,指腹摩挲著精致的打火機,等的時間久了,他懶洋洋地嗯了一聲,說不出地輕佻、張揚。
江甜轉過頭,不敢看他。
陸銘周微微抬眼,好心提醒:“道歉要有誠意吧,你好像沒有。”
江甜有些蒙,心思轉了幾圈,指向一旁的三輪車,熱心地問:“我?guī)湍阋黄鹚涂爝f,可以嗎?”
忽地被人戳到痛處,陸銘周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
見他沉默,江甜又多嘴地解釋:“多個人一起送,你也可以快點下班啊?!?/p>
“還是算了吧?!标戙懼艿囊暰€在她的身上逡巡了一圈,聲線里裹了幾分調侃,“用童工犯法的?!?/p>
陸銘周嘴角彎起極小的弧度,雙手往褲兜里隨意地一揣,直接從江甜的身邊繞過。他這人沒什么耐心,心里又藏著事,不愿在小姑娘身上浪費時間。
中年婦人走后,程歲剛好接了個電話,回來后,隨口問:“這人你認識?”
江甜的耳根仍微微泛紅,她輕嘆了一聲:“在春樹景酒吧見過一次,總之,不太愉快。”
她說完,掉頭上車,程歲識趣地沒再多問。
一連幾天的高溫,天氣預報說傍晚有雨,轉眼已是黃昏,云層黑壓壓地聚攏,江甜的心情跟陰沉的天氣一樣。
她的吉他丟了,準確地說,是落在陸銘周的三輪車上了。
她的吉他是真的值錢,這吉他能到她的手里,也挺戲劇性的。
前段時間,她坐公交車,前面的大爺兜里沒零錢,她順手幫他投了幣。兩人剛好并排坐著,老人瞧見她腿邊的黑色吉他背包:“玩吉他的?”
江甜連忙摘下耳機,笑著點頭。
老人身子往椅子的靠背上輕輕一靠,手里捏著兩個文玩核桃轉悠:“這琴的講究可不少啊?!?/p>
江甜順著他的話語,謙虛地說:“隨便買的,不太懂。”老人卻意外地打開了話匣子,兩人就這么聊上了。
再后來,江甜偶爾跟他喝杯小酒,下盤棋,一來二去熟悉起來了,這把吉他也自然到了她手里。
江甜上個月才知道,這個下棋會耍賴、喝高了就開始唱昆曲的臭老頭居然是周川。
周川是安城有名的琴師,這人來頭不小。年輕的時候下海經(jīng)商,年過半百卻早早隱退,倒騰起手藝活。倔老頭脾氣古怪,一年只做幾把吉他,也不明碼標價,全靠一個“緣”字,說白了,看老頭心情。
出租車師傅敲了兩下透明擋板,江甜的腦袋靠著車窗玻璃,表情懨懨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出租車師傅幫她把后備廂的大件行李卸到馬路牙子上,學校暑假不讓住宿,她提前找了房子搬出來。
這塊地方算是城中村,前些年被列入拆遷計劃,也不知道中間發(fā)生了什么,拖到現(xiàn)在也沒拆成。周圍大廈林立,唯獨這片是上世紀的老建筑。
她暑假找了工作,回家住不方便。舊小區(qū)沒電梯,她住頂樓,將幾個箱子搬上去夠嗆,程歲原先是答應幫忙的,可他臨時有事走不開。
等她費力地搬了個行李箱上去,程歲才姍姍來遲,打量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皺眉道:“你真要住在這兒?”
程歲還想說點什么,江甜直接把行李箱往他的身邊一推,語氣堅定:“樓上501?!?/p>
程歲無奈地嘆氣,沒走兩步,程歲瞬間奓毛:“江甜!你看看!這些都是什么?!”他指著一邊的墻壁,食指上上下下晃個不停,情緒激動。
破舊的水泥墻像干涸的丘壑,坑坑洼洼,大片的白色粉末崩裂開,上頭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小廣告。
江甜配合地看了兩眼,指著其中一張廣告紙上齊劉海的美女,意味不明地笑:“這個挺好看的,價格也合適?!?/p>
“我不是說這個!”程歲吹胡子瞪眼,直接撕下一邊的彩色海報舉到江甜的面前,“通緝令貼得到處都是,還有嫌犯在逃!”
江甜懶得看,搶過海報,揉成一團,故意砸到他的身上:“哪會這么巧啊,這地方?jīng)]有你想得那么糟糕?!?/p>
程歲覷了她一眼,提著行李箱噔噔噔地上樓。
一室一廳,有個開放式小廚房,一個人住剛好。江甜忙著收拾行李,程歲在屋里來回踱步,吐槽她固執(zhí),嚷嚷著要走。
江甜也不留他,他磨磨蹭蹭幾分鐘,心里輕嘆,開著新買的跑車走了。
夜幕降臨,老舊的窗戶被風吹得咯吱響。收拾好房間,江甜窩在沙發(fā)上,捧著一本漫畫書打發(fā)時間。
咚咚咚,響了三下,突然有人敲門。
漫畫書從手里滑落,江甜匆忙站起來,語氣警惕:“誰?。俊彼齽偘醽?,除了見過兩次房東,左鄰右舍都不認識,現(xiàn)在這個點,誰會來敲門?
門口的人聲音很低,略帶沙?。骸澳愀舯诘?。”
江甜難免有些緊張,踮著腳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卻沒瞧見人影。
又是一陣敲門聲,急促中隱隱透著不耐煩。
隔壁的?江甜跑到一邊的窗口,拉開窗簾,隔壁房間的燈確實亮著,陽臺的落地窗大開,上頭擺了一個晾衣架,掛了不少女性衣物,被風吹得左右搖晃。
房東提前跟她打過招呼,五樓一共兩戶,隔壁住著一個單身漢,也是剛搬來的。
那么,這些衣服哪來的?
門口的人還在催促,聲音壓得更低:“開門?!?/p>
江甜摸不準情況,糾結了幾秒,只好給程歲打電話,接電話的卻是個女人。
江甜還沒說話,對方甩了一句:“程總在忙?!?/p>
嘟的一聲,對方就掛斷電話了。
江甜緊張得手心冒汗,湊到門口,扒著貓眼往外瞧。
五樓是小區(qū)頂樓,能住兩戶人家,中間有個露天陽臺,放了石桌、板凳,旁邊擺著一個臥榻,是夏天乘涼用的。
此刻,陌生男人正站在石桌前,低頭擺弄著什么,光線太暗看不清,隱約像是一個編織袋。
沒一會兒,他轉身往回走,臉上還戴著黑色口罩,額前散落下的碎發(fā)遮住眼睛。
隨后又是幾下急促的敲門聲,江甜趕緊縮回腦袋,心跳得有些亂,焦灼地來回打轉。
程歲這個烏鴉嘴,別真給他說準了,安城的治安一向不錯,這小區(qū)雖然老舊了些,但總不至于……
啪的一下——重物落地的聲音,窗臺擺著的盆栽被風刮了下來,碎在一邊的墻角。
江甜被嚇得不輕,瞬間臉色蒼白,窗戶不知何時被狂風沖撞開了,茶幾上的曲譜被吹得滿屋飛,逼仄的空間里一時暗流涌動。
江甜循聲望去,男人站在她正前方三米外,白色襯衣一半扎在西褲里,另一邊露了出來,衣衫松松垮垮。他似乎是醉了,頭頂?shù)拈偕蟮鯚艚o他鍍了一層淡淡的金邊,漆黑的眸子帶著朦朧的醉意,像是打翻在潔白天鵝絨毯上的紅酒,層層向外暈染,風情流轉。
她再次見到了陸銘周。
江甜原本想著下場后過去道謝,等她表演結束,卡座里早沒人了,這會兒突然出現(xiàn),她感覺挺意外的。
猶豫半晌,江甜還是跑上前,禮貌道:“剛才謝謝你?!?/p>
男人微微頷首,雙手插在西褲兜里,簡單地自我介紹后,他略帶醉意的眸子掃過來,嗓音有點沙?。骸靶∈?。”
江甜正想開口,手機震動了一下,老江給她發(fā)了共享位置,離她學校最多半小時。
江甜徹底急了:“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事,先走了。”
“等一下。”男人聲音很低,卻隱隱透著篤定,明顯沒有讓她走的意思,他抬眼,“一起喝一杯?”
江甜被迫停下腳步,若是擱在平時,她興許不會拒絕,可現(xiàn)在她實在著急:“不好意思,下次有機會我請您?!痹捯袈湎拢觳酵隹谧?。
男人似乎是想起了剛在酒吧里和朋友打的賭,如果他賭輸了,要去送快遞。于是,他下意識地伸手阻攔了一下。
意外發(fā)生得很突然。
夏天,江甜穿了件簡單的白色T恤,身后的人無意識地抬手抓住衣服的一角,可就這一抓,連帶著女人短袖里面的衣服帶子也給拉了起來。
陸銘周:“……”
江甜:“……”
江甜意識到什么,唰地一下,白皙的臉頰瞬間紅透,順帶著耳垂都燒了起來。
男人也是狠狠地一愣,他用舌尖頂了下腮幫子,眉峰皺起。
酒吧這種地方魚龍混雜,江甜自認見過的世面不少,可如此讓人一言難盡的場景還是頭一遭遇到。
空氣里彌漫著說不清的詭異氣氛,走廊上剛好經(jīng)過的侍者,眼神曖昧,識相地快步離去。
江甜已經(jīng)無法形容此時的尷尬,電話催得緊,這會兒不是老江,而是她的母親,這可比十個老江更讓她心驚膽戰(zhàn)。
于是,江甜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轉身氣急敗壞地甩了男人一個耳光。
對方先是一怔,隨即六神歸位,甚至連酒意都清醒了幾分,飛快地松了手,衣服帶子驀地彈回,江甜胸口猛地一震。
太疼了!
江甜的思緒飛出老遠,腦海里的畫面實在刺激,她的臉頰迅速暈出一層緋紅,不知不覺間,連耳根都紅了。
陸銘周自然不知道江甜在想什么,上次因為她,自己賭輸了送快遞的事情歷歷在目,今晚進局子的事情也實在讓他窩火。他盯著江甜,眼睛一眨不眨,見面前的人紅著臉,眼神躲閃,他心里越發(fā)不爽。
他也是今天剛搬過去,收拾房間時,恰好瞧見角落的吉他背包——前幾天江甜落在他車上的。
傍晚倒垃圾時,他湊巧看見江甜在門口搭鞋架。白天房東也和他打過招呼,說是隔壁501新搬來一個小姑娘,還在上學,他沒想到這人就是江甜。
陸銘周垂眸看向江甜,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江甜又心虛地別過臉,白凈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緋紅,他到嘴邊的話到底是沒說出來。
夜深了,路上沒什么人,風刮著樹葉沙沙響,突然開始下雨。
豆大的雨滴砸在臉上,江甜清醒了不少,她摸出挎包里備著的雨傘,手指往上輕輕一推,將傘架撐開。她小跑到陸銘周的身邊,把傘往他的身邊挪。
這雨下得突然,陸銘周胸口窩火,非但沒給壓下去,反倒愈演愈烈。
江甜舔舔嘴角,神色訕訕,還是那句:“不好意思啊?!?/p>
江甜態(tài)度誠懇地道歉,很認真地提出補償辦法:“上次在酒吧,再加上今晚的事,我很抱歉。我學校沒什么事兒,我可以幫你送快遞?!?/p>
陸銘周眼角狠狠地一抽,思考半秒,勉強忍了下來,心想,跟小丫頭計較太多顯得他不大方。
因此,最終他只是把傘柄往江甜的方向推回去,轉身走進雨幕里,攔了一輛出租車離去。
江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出租車在前方拐角處消失,她走去街對面的公交站臺,等最后一班公交車。
今晚這事兒很荒唐。剛才在派出所聽到他解釋,人家戴著口罩是因為打掃衛(wèi)生,陽臺的衣物是上個租客落下的,敲門的意圖是把吉他還給她,可偏偏又鬧了笑話。
回到出租房,陸銘周沖了個澡,換了身寬松的衣服倒在沙發(fā)上。他東西不多,簡單的一室一廳被收拾得很干凈?;璋档目蛷d里,筆記本電腦開著,屏幕放出的光線在他的眼中流動,璀璨通透。
陸銘周的視線幽幽地掃過狹小的屋子,右腳往茶幾上一搭,輕嘆了一聲。
他閉了一會兒眼睛,用指尖按著太陽穴紓解壓力,門口響起敲門聲,伴著女孩輕柔的聲音:“方便出來一下嗎?”
陸銘周緩緩睜開眼,沒應聲,江甜又重復了一遍,他怕她賴著不走,只好起身去開門。他抵著門邊站定,垂眸打量她。
她換了一條白色的裙子,頭發(fā)濕漉漉的,被揉成一團,很隨意地扎在腦后。
江甜的視線和他接觸,她的語氣仍舊帶著歉疚:“我煮了夜宵,你要吃嗎?”
陸銘周眸中無波,冷聲拒絕:“不用?!?/p>
他剛準備關門,江甜步子往前一邁,直接把手里的桶裝泡面塞到他的手里,飛快地說:“你將就著吃吧,改天再請你吃頓好的?!闭f完,她也不給他時間推拒,轉身跑回自己家,飛速地帶上門。
陸銘周看了一眼手里的泡面,面無表情地關門,折身回到客廳,隨手把它擱在一邊的茶幾上。他重新靠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屋里一靜,泡面的香味從一隅四溢開來,原本他是不餓的,可聞久了……
江甜吹干頭發(fā),又折回廚房燒水。
她剛剛就給陸銘周做了夜宵,這會兒自己也餓了。她打開櫥柜拿了一盒泡面,剛撕開包裝,忽然覺得不對勁。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連忙舉起包裝袋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僵硬。
手上的盒子被她丟進垃圾桶,她一溜煙似的跑出房間,披頭散發(fā)地敲陸銘周的房門。
陸銘周剛洗漱完準備睡覺,江甜又來串門。他開了房門,語氣不耐煩地甩下一句:“你有完沒完?!”
江甜今晚已經(jīng)被他兇習慣了,只是緊張地問:“夜宵你吃了嗎?”
陸銘周半垂著眼,敷衍地說了兩字:“沒有?!?/p>
江甜頓時松了口氣,陸銘周右眼皮忽地跳了一下,只見幾步外的江甜,輕描淡寫地說:“還好你沒吃,那泡面是上個租客留下的,我就說,我什么時候買泡面了?!?/p>
陸銘周右眼跳得更厲害了,江甜對他笑了一下,露出左邊一個極小的酒窩:“我剛剛看了一下,都快過期一個月了呢?!?/p>
陸銘周:“……”
江甜眉眼彎彎,又是一句感慨:“還好你沒吃呀!”
陸銘周的下頜線條幾乎僵硬,他猛地甩上房門,啪地一下,連帶著地面都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江甜被漫天飄浮的塵埃嗆了一口,捂著胸口咳個不停。
陸銘周帶上門,面色陰郁,同手同腳地快步往洗手間沖。
紀盛說得沒錯,他們何止是八字不合。
江甜,你怎么不改名叫江要命??!
自從警局的鬧劇后,江甜連著兩天都沒見到陸銘周。
第三天晚上,在春樹景酒吧,江甜同往常一樣表演完,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卻被酒吧經(jīng)理王楠臨時喊?。骸坝锌腿讼胍娔?,你過去一趟?!?/p>
江甜一怔,她對這事兒有了心理陰影,前兩天也是莫名其妙被拉去喝酒,結果差點兒出事。在那家酒吧的工作是丟了,不過,她剛好也打算辭職。
王楠見江甜愣神,直接指向西側的卡座:“博恩建筑的紀總,你留點兒心?!?/p>
江甜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眼神一頓。遠處卡座上,男人半倚在沙發(fā)上,襯衫扣子解了三顆,他兩手攤開,搭在沙發(fā)靠背上,離他半米的距離,同樣坐著個相貌英俊的男人,指腹捏著杯子,晃蕩著手里的紅酒杯。
她認得其中一個,那天在派出所和陸銘周一起的。短短幾秒鐘的工夫,沙發(fā)上的男人目光悠悠地滑了過來,兩人四目相接。
江甜猶豫了半秒,壯著膽子走過去。
卡座里,紀盛見到不遠處的江甜,他輕輕踹了一下喬時延,不懷好意地說:“昨晚就是被這丫頭弄進局子的,記得這人吧?”
被問話的男人指尖動作微頓,他睜開眼簾:“記得,小陸還吃過她一耳光?!鳖D了頓,他勾著嘴角輕笑了一下,“現(xiàn)在冤家還住在對門了?”
紀盛提到這事兒就樂得不行:“就那拆不掉的小區(qū),做了鄰居。”他激動地拍大腿,“你說陸銘周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啊,還真跑去……”
“紀總?!?/p>
江甜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近了,低頭喊人。
紀盛話語一收,抬眸看她。
喬時延頓了半秒,視線也不經(jīng)意地落了上去。
江甜故作鎮(zhèn)定,穩(wěn)住聲音問道:“您找我?”她其實好奇,陸銘周為什么會認識這種人物。
紀盛也是人精,看似不經(jīng)意地說道:“陸銘周給我們小區(qū)送快遞,他是最勤快的?!彼妙H為嚴肅的口吻道,“人又上進,我很欣賞他?!?/p>
這一番話說得正兒八經(jīng),喬時延挑眉,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紀盛認第二,就沒人認第一了。
江甜心想,這話在理。她仍是禮貌地問:“您有事找我?”
“知識改變命運啊?!奔o盛感慨出聲,他將右手往桌上一放,眼眸中精光一閃,“這些書你幫我?guī)Ыo陸銘周,讓我少跑一趟。”
江甜剛想多問一句,對方卻已經(jīng)沖她擺手:“你可以走了?!?/p>
回到出租房,江甜卸妝洗澡,忙完了,捧著半摞書出門。她早些時候回來,陸銘周屋里的燈暗著,人不在。此時,隔壁的房門開了。
陸銘周站在天臺的石桌前接電話,藏青色的寬松長褲,上衣是最簡單的白色T恤,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著一罐啤酒。
聽到開門聲,他微微側眸,朝她所在的方向淡淡地瞥了一眼,她朝他走過去,他剛好掛了電話。
還差幾步的距離,陸銘周夾著易拉罐的手指用力,單薄的鋁材發(fā)出咔嚓的清脆聲響,他緊跟著出聲:“你別過來!”
經(jīng)過這些天的事情,江甜在他心里約等于半個倒霉蛋。
至于為什么是半個兒,僅僅因為他的紳士風度。
江甜有些莫名其妙,趕緊解釋:“我今天上班碰到你的朋友——博恩建筑的紀總,他托我捎東西給你?!?/p>
聽她這么一提,陸銘周正兒八經(jīng)地抬眸看她。依舊是昨天那條白色裙子,過肩的頭發(fā)披散著,發(fā)尾帶著水珠,未施粉黛的臉頰,和他之前在酒吧見到的模樣大相徑庭,五官沒那么立體,也少了幾分明艷,可眉眼彎彎,酒窩淺淺,抬眸時眼里盛著盈盈秋波,多了幾分甜美,也乖巧,只是可惜是個倒霉蛋兒。
江甜沒有陸銘周那么多心思,老老實實地交代:“紀總說你是他們小區(qū)送快遞送得最好的,希望你保持初心,繼續(xù)努力!”
陸銘周額角一抽,江甜卻往前邁了一小步,兩人距離拉近,她聞到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她斂神,手臂往前一送:“這些書是紀總讓我給你的?!?/p>
陸銘周垂眼,視線落了上去,江甜補充說:“紀總還說知識改變命運?!?/p>
一共五本書,她簡單翻了兩本,最上面一本是《通往奴役之路》,底下壓了本《烏合之眾》。光看名字,她就頭疼。
陸銘周的目光折回,又看向江甜,她微微昂著頭,也望著他,眼角向下微垂,瞳仁淺淺,睫毛蝶翼似的撲扇,投下半抹陰影,看上去人畜無害,跟她的名字一樣,可這性格又恰恰相反。
陸銘周這人無聊的時候,骨子里的痞氣就出來了,他不怎么待見江甜,這會兒起了壞心思。
他步子向后一退,半坐在石桌上,兩手隨意地往桌沿一撐,才慢條斯理地問:“給我的?”紀盛什么性格,他是最清楚不過的。
江甜連忙點頭,陸銘周伸手去接,食指落在第四本書的書脊上,而后稍稍用力,把上頭的幾本接到自己的手里。
江甜在他接手的時候,很自然地撤回手。
啪嗒,最下面那本書掉到了地上。
陸銘周刻意沒拿,江甜連忙俯身,彎腰去撿,目光觸及封面的那刻,狠狠地怔住了。她的手臂懸在半空,距離腳邊火辣的雜志封面不過幾厘米,可就是下不去手。
指望這個改變命運……
江甜想到什么,臉頰迅速暈出一層緋紅。
陸銘周掂量著掌心的幾本書,漫不經(jīng)心地低頭,目光落到深色水泥地上性感的雜志封面。他神色自若,倒是一點也不意外,以紀盛的品位,哪里會讀什么弗雷德里希。
江甜內心掙扎了一會兒,訕訕地縮回手,終究還是沒去撿。她慢吞吞地站直身子,又心虛地摸摸鼻尖。
陸銘周把幾本書隨意地往身側的臺子上一放,雙臂環(huán)抱,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江甜尷尬地笑,舌尖舔過嘴角,她的聲音細弱蚊蠅:“太晚了,我先回去了?!?/p>
陸銘周卻低聲喊住她,眼角微挑:“等下啊?!?/p>
江甜沒敢看他,耷拉著頭,余光再次瞥見腳邊的雜志,耳尖也跟著泛紅。沒一會兒,她聽見對面的人十分欠揍地說:“幫我撿一下,年紀大了,腰不行了?!?/p>
陸銘周見她整整紅了一圈的耳朵,有意拖長尾音,音量降低:“辛苦你了,小辣椒?!?/p>
江甜足足花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這聲“小辣椒”喊的是自己,土得都快冒泡了,也虧他想得出來。
她抬起頭,看向兩步外的陸銘周,細碎的燈光混著清淺的月色錯落地打在他輪廓分明的俊臉上,高挺的鼻梁成了分水嶺,一半融入光明,一半陷入黑暗,五官立體。此時,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眼眸里折射出深淺不一的碎光,給她很微妙的感覺。
江甜突然懶得計較了,她收回視線,俯身去撿地上的書本,指尖剛夠到邊角,視野里卻多出一雙手,五指修長,指關節(jié)無意地刮過她的手背。
觸電一般,江甜連忙縮回手,與此同時,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地上的書已經(jīng)被撿了起來。
江甜的手心蹭了一下裙擺,重新抬頭。
陸銘周長身玉立,離她半米遠的距離,不似剛才的慵懶隨意。他略微低垂著頭,額前的碎發(fā)有些長,有幾縷快要蓋住眼睫。
嘩啦一聲,他指尖捏起頁腳,翻了一頁。
江甜視線一掃,就看到書里面的畫面,她火速別開眼,心跳都有些快,反觀陸銘周,眉目無波,神色淡淡的。
氣氛有一瞬的停滯。
安靜了一會兒,只聽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句:“讀過尼采嗎?”
江甜實在想不出尼采和他手里的這本雜志的淵源,她兩手絞在一起,輕輕地點點頭。何止是聽過啊,簡直如雷貫耳。
中二時期的程歲,成天把尼采的名言掛在嘴邊,每天早三遍、晚三遍地讀,以此來激勵自己。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始終覺得程歲的成功,有一半是尼采的功勞。
思及此,江甜情不自禁地抬頭挺胸,抑揚頓挫道:“太陽是我……”
陸銘周似乎意識到她要說什么,指尖驀地一頓,不可置信地打斷:“是什么?”
“金燦燦的……”話音戛然而止,江甜意識到什么,舌尖舔過唇珠,羞愧得雙手捂住臉頰,只露出一雙眼睛。
陸銘周似笑非笑:“什么?”
江甜懊惱,指腹并攏,連眼睛也給捂上了。
陸銘周嘴角上揚,難得體諒人,把手中的書本一合,揚唇道:“都送你了?!彼孟掳椭噶艘幌率郎系囊晦麜沂謪s揚了揚手里的雜志,“我留一本就夠了?!?/p>
江甜指間拉開半條縫,瞄了一眼他手里的書,猶豫著問:“這個你能學到什么?”
陸銘周正經(jīng)道:“知識?!?/p>
江甜雙手依舊捧著面頰,食指和中指分得更開:“知識?”
陸銘周:“‘學知識,漲姿勢,我今晚打算挑燈夜讀,你也有興趣?一起?”
陸銘周輕飄飄的兩句,讓江甜徹底石化,她眼神不知往哪兒放,耳根都躥上一抹紅。
陸銘周卻依舊神色自若,見她窘迫,反倒心情愉悅地轉身回屋,瀟灑地甩上門。
這人也太渾蛋了吧!
(下期連載詳見《花火》9B)
下期預告:
雜志事件過后,江甜沒想到在醫(yī)院又遇到了陸銘周,在醫(yī)院接連上演了一連串讓人忍俊不禁的誤會。
江甜的脆弱不小心被陸銘周撞見,本以為兩人的關系會因此回暖,卻不料兩人天生氣場不合,鬧劇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