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凱源 文
我們這些不善飲酒,喜歡肉食的人,有時喝酒并非是有酒癮,而是為了多吃些葷菜。
1959 年末,天津組織了一個飲食服務行業(yè)的學習訪問團,赴東北三省五市參觀當?shù)赝屑夹g(shù)革新的成果,學習經(jīng)驗。全團十多人當中數(shù)我年齡最小,因為是在領導機關工作,所以臨走前,被指派為領隊,副領隊則是市飲食公司的一位年長的副經(jīng)理。我們行程的第一站是哈爾濱市,參觀了當時全國有名的三八飯店等先進單位。黑龍江省商業(yè)廳當時還派人陪我們領隊參觀了當時對外保密的大慶油田。離開哈爾濱,我們的第二站是長春市。
我們抵達住宿地長春飯店時,看到該飯店門外沿墻根竟有幾十個人在排隊。他們有的穿棉大衣,有的披棉被,一打聽才得知,原來他們是為第二天上午買到一份李連貴大餅醬肉,由此可見當時食品供應的緊張程度。
長春飯店是當時長春最大的賓館之一,樓下賣飯菜,樓上有住宿。當?shù)亟哟块T在二樓為我們準備了夜飯,每人一份李連貴油餅醬肉(也叫熏肉),餐桌中央還用啤酒升盛上來1 升東北燒刀子白酒。因為是夜間加餐,沒有其他菜肴,所以我讓大家每人交出4 兩全國糧票后便開始吃飯。當時這些來自基層的技術(shù)人員,看著眼前的酒肉都饞得直咽口水。據(jù)飯店的負責人介紹,李連貴醬肉是加了幾十種中藥材燉出來的,肥而不膩,瘦而不柴。
一旁還放著用燉肉撇出來的油烙制的油餅,當時大家都顧不上客套了,各自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東北燒刀子酒,聞著嗆鼻子,入口辣嗓子,似與當?shù)氐膰篮畾夂蛳噙m應。那一盤切成大片的醬肉,有一斤多,我吃不了,就撥給身旁的一位半盤。后來我才知道,這么做其實是害了他,這位瘦瘦的中年男子當時不僅喝了酒,還吃了一張油餅和一斤半醬肉,雖然吃完后他連說太解饞了,但是半夜里肚子就疼得讓他直叫喊。那時也沒有出租車,最后只得請賓館派一輛車送他到醫(yī)院看急診。最后診斷出他患急性胃擴張,就是說吃得太多撐出來的病。醫(yī)生告訴我們,幸虧來醫(yī)院及時,否則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我當時聽得嚇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是死了人,我這個領隊回去后該怎么交代?后幾天我們?nèi)チ思质械鹊貐⒂^學習,結(jié)果是每換一個地方他都住在賓館里不能參加。不僅按時服藥,而且還自愿餓了兩天才恢復正常。后來有人還對他開玩笑說:你為嘴傷身,罪由自取。他聽了卻一點都不生氣,還笑著說:這次出來我能足足地喝頓好酒,飽飽地吃頓肥肉,即使胃受點兒罪也值了。嘿!這是典型的饞人邏輯。也難怪,在當時的全國性大饑荒,偶爾暴飲暴食一頓也合乎情理。
饞,是由于肚子空,嘴巴淡,總想找些好吃的東西以滿足精神與口腹的需求?!拔母铩苯Y(jié)束后,全國各行各業(yè)都百廢待興。教育部于1978 年11 月下旬,專門邀請京、津、滬三地的6 位大學教師,住在北京虎坊橋國務院第二招待所編寫高等教育??圃盒5摹墩Z文教學大綱》。那時這個招待所的伙食很差,晚飯都是賣些中午的剩菜,并且?guī)缀跏乔逡簧陌景撞?。來自上海的兩位老師,每天都是用飯盒打好飯菜后,再放到臥室的暖氣上,吃時再往白菜當中加一些味精。就這么堅持了一個月。而北京的三位老師當中有兩位都回家吃飯,另一位老先生因為家住很遠,所以有時也住下。天津則只去了我一個人,在這團隊里,我顯得很隨和,跟誰都說得來。那位北京的張老先生下班后,有時便拉我去附近的一家小飯館吃鹵煮火燒。這原來是一種市民小吃,也叫鹵煮小腸。只見鐵鍋里沸騰著煮豬下水的肉湯,當中還有切成小方塊的豬血或油豆腐。鍋上架著半個鐵箅子,擺著豬肺、心、肝、小腸、豬肚。再看那案子上,有一摞硬面火燒和一排盛有各種佐料的大碗。不過每碗的賣價還不一樣,加豬肝、大腸、豬肚的,要另加錢。師傅先把火燒整個放入肉湯當中煮軟,撈出來后再橫豎各切兩刀——共九塊。我因為食量大就要了兩個火燒,只見店里人切一些豬下水先碼在上面,澆上熱湯后再從湯鍋中舀些浮油,最后還要澆點兒芝麻醬、腐乳汁、大蒜泥、炸辣椒和香菜末。油晃晃,熱騰騰,香噴噴,可謂誘人食欲。我忽然向張老提出想喝酒,于是買了四兩二鍋頭,分盛在兩個小瓷碗里。我倆當時是啜一口酒,吃一塊豬下水,并且是天南海北地邊喝邊聊,十分盡興。酒足飯飽后,我們才一起遛著回招待所,感覺很是愜意。張老先生后來還常對別人說:“我倆這是饞人樂呀!”是啊,樂事無處不在,當然還得自己去尋找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