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石桂霞
雪是冬天的名片、品牌和標志。
在北方,雪,像一個人的名字,一旦被叫響,地球人都認可。
冬天的版面,雪,是最具說服力的廣告詞,富有盛名的形象代言,觸目花容,舞姿,驚心于顏值的清麗,氣定神閑地撲面而來,定格在目光里,眼迷神醉,最打動人心。
嚴冬冰冷著面孔,踩著硬邦邦的大地趕路,雪才從云的熱被窩里醒來。
沒有雪的冬天,多么尷尬,只能灰頭土臉,終無生機和意趣。
只有佩戴雪的標志,冬天可以有模有樣,盛裝出席,披星戴月般光鮮。
看似素靜的雪,內(nèi)心有火,按住了燃燒的呼呼聲。
輕如鴻毛,能壓低泰山,封住河流之口。
為了不暴露野心,三緘其口,從不車馬勞頓,只借來北風(fēng)的高音,借來北風(fēng)的翅膀,借來北風(fēng)的速度。
再借良宵吉言,又借來樹木,只開花,不結(jié)果,一樣使萬物遜色,甘愿俯首稱臣。
它赤裸,又借明月雪蓮,俘獲人心。
大好河山,被人心相讓,雪開始一味涂抹、繪制,北風(fēng)的嗓音里,不缺掌聲和溢美之詞,一片叫好,填滿了人間的空。
一切凡事,都順理成章,埋沒的企圖在默許里達到共識。
河水靜謐,執(zhí)意挽留高樓,樹木的倒影。
我終于分清了蘆葦,荻花;區(qū)別了白鷺和天鵝。鴛鴦玩水的多種把戲,勝出鴨子單一的浮游。
小情感在大懷抱,嬉戲,依偎。
波影搖曳,煙嵐如夢。
走啊走,走成了樹。先是一棵,慢慢就排排坐,站成行。
柳條的長發(fā)在飛,雨天荷塘,葉子的掌心水滴滾動。
流水必然路過,才如此深情。
風(fēng)過密林,它柔軟的外衣,收容草根和泥土。一切潮濕都是樸素的。
云朵落水,留在灘涂的腳印依稀可見。
誰愛吹笛就吹笛,誰愛寫生就寫生吧。獨自行走時,如畫舫夜游,樹木是我的影子,只有靈魂在走。
柵欄,鐵鏈,誰能鎖住開花,結(jié)果。蘆葦搖曳,誰能鎖住托付終身的絮語。
長岸琴臺,遍地馬蓮、菖蒲、婆婆索,令鍵盤動容的長風(fēng),一遍一遍擦洗天空,彈出銀杏的扇面,梨花帶雨,胭脂海棠年年依舊。
遇見長有鋸齒的水草,務(wù)必小心又小心。數(shù)百米廊橋,給秀水?dāng)r腰摟抱的美感。
我計劃,每日穿越一趟,經(jīng)對岸繞河一圈。有一種抒情,必須用目光撫摸目光,以心跳貼近心跳。
熱淚分行,順流。
內(nèi)心何等地波瀾,驛動,凋零和再生,過往里并不聲張。
有人說:適合隱居,修心,養(yǎng)神。
我必須提醒:靜是顯現(xiàn)的,一切都在它的內(nèi)心豢養(yǎng)——豺,狼,虎,豹,蛇,鼠,狐,未知的險惡和陰謀。
還有醞釀之中的奇峰峭壁。
那些葛條、 藤蔓,盡管有千辛萬苦的纏繞、 萬般不舍的韌性,怎奈快刀斬亂麻的果斷、千錘百煉的刀斧的干脆利落?
反復(fù)撫摸著的風(fēng),和被風(fēng)反復(fù)地撫摸,光在葉隙間落下的斑駁——
誘惑,誘惑太多了。
茅舍外的落花,柴門前的流水,溫順與兇殘同在檐下,禽飛獸走,給強食以弱肉,也不能日久生情。
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狡兔必然三窟,仿佛原地流浪,它們有僥幸的遠方。
萬物的盛世,場場爆滿,場場空寂。
經(jīng)得起沒落與升騰,越來越龐大的腐朽與新生,越來越遼闊的靜謐與喧囂,越來越神秘的游離與仙居,越來越迷離的飄零與完整,萬千物種,結(jié)廬為鄰居,彼此誘惑,彼此挽留,翅膀與欲望保持的飛翔和爭斗,都頗為合理。
以慈悲之心,懷揣深不見底的潭水,只有倒影搖曳,落葉擺渡,不是打撈落水的孤月。
蓬勃背后的暗傷,被時間折疊的過往,有火焰,險峰,布滿陷阱的黃昏,荊棘叢生的清晨,隱喻,暗流,殺機;迷霧鎖住庸常,何談冰凍三尺。
當(dāng)風(fēng)吹過密實的林間,月光虛擬的銀色,輕如羽毛。
一只貓頭鷹的行蹤,放大了內(nèi)心夜色。
一滴雨滑過葉面,一道閃電撕烏云,雷聲炸響,滋生互不相容的水火。
我深信,一葉障目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