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fēng)與燭
簡介:分手了六年的初戀突然回來找他聯(lián)姻,邵寒池臉上冷冰冰,心里樂滋滋:現(xiàn)在求復(fù)合的套路都這么刺激嗎?
一
虞弦思出差了幾個月,回來后發(fā)現(xiàn)一院子的花被不知哪里來的野貓糟蹋得不成樣子。她正在自家花園里修剪花枝,兜里的手機響起來,接通后對方開門見山道:“邵寒池帶著未婚妻回來了?!?/p>
“咔”,虞弦思剪斷了一枝薔薇。
“聽說很快就結(jié)婚了?!睂Ψ接州p飄飄地扔過來一句話,停頓了一下,好像在等著虞弦思的反應(yīng)。
虞弦思直接扔了花剪,輕笑著反問道:“是嗎?我沒收到他的請柬?!?/p>
對方腹誹,你能收到就怪了。
兩人是多年至交好友,虞弦思和邵寒池的那段感情,她從頭到尾旁觀著,這次多番刺激也不見虞弦思有什么反應(yīng),她不確定地問:“你真對邵寒池沒感覺了?”
虞弦思看著被扯落一地的葉子,有些發(fā)呆。怎么可能會沒感覺?只是她不再做夢了,邵寒池給不了的東西也不強求了。她抬頭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原來邵寒池不是不會愛人,他是不會愛虞弦思,不會給她一個承諾。
邵寒池的婚禮定在下個月,這天他和方家小姐方諾去試定制好的戒指。
方諾一路上欲言又止,直到那對戒指拿出來,她突然松開邵寒池的手,支吾道:“寒池,我哥有一筆投資失利,方家最近……”
邵寒池早就看出她的不對勁兒,看著燈光下熠熠生輝的鉆戒,平靜地問道:“所以,不結(jié)了?”他們兩家聯(lián)姻本就是邵寒池的公司出現(xiàn)了危機,方諾只是恰好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合適人選。沒關(guān)系,他還可以找別人。
方諾走了,邵寒池想讓人把戒指收起來,再看見它們不是一種諷刺嗎?
突然,從旁伸出一只手,拿走了那枚女戒帶上,邵寒池側(cè)身望過去,嘴皮子哆嗦了幾下:“弦思?!”
虞弦思晃了晃手上的戒指,笑道:“剛好哎!”
分別六年,沒想到重遇是在這么尷尬的場合下,邵寒池不自然地轉(zhuǎn)移視線,說:“你剛才聽到了多少?”
“你們總共也沒講幾句,全聽到了?!庇菹宜忌焓置O碌哪薪洌q豫了幾秒,開口道,“這個戒指挺適合我,你看我跟你結(jié)婚怎么樣?”
邵寒池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虞弦思有條有理給他分析:“你選擇和方氏聯(lián)姻,是因為你的公司瞄準(zhǔn)了一塊地,但資金不夠??善鋵?,你們邵家的資源重組也已經(jīng)開始了吧?結(jié)婚才能讓你更具優(yōu)勢?!?/p>
邵寒池站起來,低著頭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笑了一聲,說:“你調(diào)查我?”
明明學(xué)金融的是邵寒池,但此時虞弦思仿佛更具商人氣息,她給他分析利弊說:“你要的資金支持,虞家也可以給,而且方家肯定要從你手上分一杯羹,我不一樣,我不要?!?/p>
“那你要什么?”邵寒池逼近一步。
虞弦思外表淡定自若,心臟卻“怦怦”亂跳著。她要什么呢?她不過是死性不改,想要繼續(xù)留在他身邊罷了。
“我要我們婚禮現(xiàn)場的所有用花都出自我的花店?!庇菹宜际帐昂眯那榘胝姘爰俚?。
???邵寒池臉上的表情繃不住了。不過六年時間,他甜膩膩的、會撒嬌的初戀身上竟也有銅臭味了?
二
婚禮現(xiàn)場是現(xiàn)成的,鉆戒是別人的,連新郎都是她撿漏撿來的,只有滿場帶著新鮮露珠的花是她的。
虞弦思看著與她貼著手臂站著的邵寒池,心中各種情緒交織著,連假笑都做不出來。等到賓客散盡,邵寒池直接帶著她上了酒店的套房。
“邵總現(xiàn)在窮成這樣了嗎?連新房都沒有準(zhǔn)備?”虞弦思坐在床上,抬著臉問他。
虞弦思現(xiàn)在說話都帶子彈,邵寒池覺得自己要習(xí)慣。他邊松領(lǐng)帶邊往床邊走,一屁股坐在了虞弦思的婚紗上,他側(cè)頭看著她說:“還在散味兒,我們先住幾天酒店……哎,你干嗎?”
邵寒池猝不及防地被虞弦思踹下床,疑惑地看著她。
“假結(jié)婚就要有假結(jié)婚的樣子,你去睡客房吧?!闭f完就自己跳下床朝浴室走去。
一個月后,他們搬入位于江邊的宅子,虞弦思站在門口有些怔忪。那段情最熱烈時,邵寒池帶她看過一處房子,也是像現(xiàn)在這座一樣,臨江,有一片花園。她是學(xué)園藝的,邵寒池就開了一片地給她折騰。
虞弦思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直到被遠(yuǎn)處跑過來的什么動物抱住了腿,她低頭一看,不顧形象地驚叫起來,下意識就摟住了一旁的邵寒池,雙腿不敢動彈,哆嗦道:“狗!狗!寒池,快讓它走開!”
邵寒池被虞弦思投懷送抱的樣子震驚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去趕狗。虞弦思害怕一切長毛的東西,邵寒池將狗趕走了,她還驚魂未定地靠在邵寒池身上,眼角是被嚇出來的淚珠。他忍了忍,沒有幫她擦去。
游泳池還沒有貼瓷磚,花園里堆著要移栽的花苗,處處都透著倉促的意味。虞弦思睡醒午覺后,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看邵寒池蹲在那里種花,心想:他這個婚禮還真是隨意,裝修隊都沒來得及撤出去。
六月里已經(jīng)漸漸染上了暑氣,邵寒池蹲在毫無遮蔽的花園里熱出了一身汗,有些后悔剛才為什么要讓花匠離開,自己來伺候這些花。
“你再這樣種下去,就是糟蹋錢。”虞弦思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他身后,指著他手中的一株花苗說,“花根都被你鏟斷了。”
邵寒池覺得很沒面子,硬氣地繼續(xù)刨土。虞弦思職業(yè)病犯了,看不下去就奪了他的鏟子,悶聲不吭地自己來。她手指纖長,邵寒池曾開玩笑地說過她的手一點兒不像干農(nóng)活的,此時他心思微動,想伸手牽一牽,最終還是克制住了。低頭的時候,看見她左手上的鉆戒。
那戒指其實有些大了,動起來時稍稍滑落了一點兒,怎么看都是不相配的。邵寒池自己都沒戴,不明白虞弦思為什么演戲演得這么全,他看得心煩,直接上手就將它摘了下來。
虞弦思沒反應(yīng)過來,呆呆地望過去,動了動空落落的手指。
“這里沒人,不用裝了?!鄙酆匕呀渲阜胚M(jìn)口袋里,淡淡地說。虞弦思自嘲地笑了笑,低下頭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三
邵寒池是目前邵家同輩中最出色的,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由爺爺奶奶養(yǎng)大,但爺爺并不會因此多分給他一塊蛋糕。他身后沒有人,他要獨自面對的不僅是同樣有能力的堂兄弟,還有家中年長他許多的長輩。邵寒池的公司會出現(xiàn)危機,或許他們其中誰也在行業(yè)競爭中出了一份力。
虞弦思目前手上能動用的資產(chǎn)不多,她知道要買下那塊地還差很多,但邵寒池卻說夠了。
他天天加班,虞弦思不懂生意場,但看到他們公司的股票沒有像前段時間那樣暴跌,情況應(yīng)該是在好轉(zhuǎn)的。
周六要回老宅吃飯,邵寒池過來接虞弦思,下了車還一路牽著她進(jìn)去。虞弦思沒想到邵寒池的爺爺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我記得這丫頭?!?/p>
邵寒池點頭笑了,摟過虞弦思的肩說:“爺爺記性好,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都記得?!?/p>
虞弦思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兒,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邵寒池只說有次在街邊吃飯,爺爺正好路過看見了。他沒有說,那天他被叫回去詢問,直接承認(rèn)了虞弦思就是以后要做他媳婦的人,還撒嬌耍賴地在過年的麻將桌上,從奶奶手里贏走了傳家的手鐲。
老爺子視線下移,看見虞弦思手上空空的,臉色微變,卻什么都沒說。
吃過飯要留宿老宅,他們之前都是分房睡的,在這里自然是不行的。虞弦思看著那張大床,有些發(fā)愁。邵寒池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泡了一個小時的澡,他冒著熱氣出來,自然地躺上了床,還拍了拍旁邊,催促她快點兒睡。
虞弦思以要工作為由,好不容易挨到邵寒池大概睡著了才關(guān)燈歇息。才剛躺下,就被一股大力拉了過去,兩個人幾乎貼在一起。
“邵寒池!”
房間里黑咕隆咚的,虞弦思嘴上兇狠,卻早已紅了臉。邵寒池溫?zé)岬臍庀⒕驮诙?,帶著侵略性,他問:“你為什么跟我結(jié)婚?”
虞弦思渾身僵硬,明明周圍都是黑漆漆的,她卻覺得自己卑微的私心被他窺見了。
“虞弦思,說話!”邵寒池握著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如果此時開燈,一定能看見他臉上哀怨與期待交織著的表情。但虞弦思沒有,所以說出來的話是傷人的。
“這不是結(jié)婚,邵寒池,我們之間還談什么感情啊?”
他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原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是感情,那過去種種算什么?他又算什么?邵寒池忽然覺得自己可笑。當(dāng)初被拋棄的人是他,可虞弦思一回頭,說要結(jié)婚,他鬼使神差地就答應(yīng)了,自作多情得可笑。
邵寒池的手終于松開了,虞弦思聽見他的呼吸似乎亂了,隱隱透著憤怒,但他未發(fā)一言,只是轉(zhuǎn)身背對著她,再沒有了動靜。
四
兩人在老宅住了一個周末,終于挨到工作日能各自分開歇一口氣,卻被老爺子一句“你們?yōu)槭裁床蝗ザ让墼隆辨?zhèn)在了原地。
躲不過就只能硬著頭皮上,邵寒池最終臨時敲定去了國外的某處海域。
國內(nèi)的房子就在江邊,這次又來海邊,虞弦思搞不懂,都是水,有什么好看的?邵寒池倒是自己玩兒得挺開心,只要虞弦思在房間,他基本都會去外面撒歡,要不是怕老爺子來查崗,他們估計直接就開兩間房了。
昨天邵寒池?fù)炝艘煌昂2AЩ貋?,后來嫌清洗太麻煩就轉(zhuǎn)手送給了前臺,今天不知道怎么跟海灘上的一群人混熟了,又開始打沙灘排球。
虞弦思站在露臺上就能看見他們,邵寒池一個快三十歲的人混在二十出頭的小伙子里,依舊是最矚目的那個。
不知怎么的,虞弦思就下樓出去站在了離他們不遠(yuǎn)的地方看他們玩兒。
她和邵寒池在大學(xué)里相識,虞弦思沒少看他踢足球,球場上精力充沛得像只猴兒滿場跑的那個就是他。那時候她帶了“戀人濾鏡”,即使邵寒池流了滿頭的汗,她也覺得他是山頭上最英俊的猴兒。
虞弦思正陷在回憶里,被一陣嘈雜聲喚了回來,定睛望去,邵寒池正坐在地上,周圍圍著一群人。
邵寒池玩兒得投入,剛才接球的時候蹦得太高,球的沖擊力又大,落地的時候沒站穩(wěn),崴到了腳??此鄣冒櫫嗣?,虞弦思抿抿唇,擠開人群走了進(jìn)去。
“舍得出來了?”邵寒池瞥了她一眼,孩子氣地掙開她的手。
虞弦思好脾氣地扶起他,跟周圍的人打了聲招呼,帶他回酒店。好在她裝備齊全,帶的藥箱里有跌打藥水。她將藥水倒在掌心里搓熱了,然后按在他腫起的腳踝上,引起了一聲殺豬般的叫。
邵寒池倒抽著氣,憤憤地瞪著她說:“你有這么恨我嗎?”
虞弦思那一下確實是沒控制好力度,下手重了。她把邵寒池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打著圈揉搓,問道:“現(xiàn)在行了嗎?”
邵寒池從鼻子里哼出一聲,調(diào)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他們的房間是落地窗,窗簾大開著,海灘上漸次亮起的燈光透了進(jìn)來,隱隱還有吵鬧的人聲,邵寒池睡眠淺,醒過來動了動身子,感覺腿上被什么壓著。他直起身一看,虞弦思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睡著了,手還按在他的腳踝上。
邵寒池輕手輕腳地把她抱起來放到自己身邊,摸了摸她的手,還好不涼。
虞弦思應(yīng)該是睡迷糊了,感覺旁邊溫暖,就使勁兒往那個方向鉆,還滿足地蹭了蹭。邵寒池看著她這個小習(xí)慣,頓住了,過了一會兒長嘆一聲,說:“你盡管折騰我吧!”
他將她虛虛地攬入懷中,在頭頂上親了一下便放開了,虞弦思哼唧了兩聲,嘴里念念有詞。
五
邵寒池后面幾天被限制在房間里,虞弦思通常是自己去頂樓餐廳吃完了再幫他將食物帶過來。他并不是重傷到不能動彈,只是給自己找到了偷懶的借口。
這天中午,虞弦思給他帶了飯,還抱了一束花回來。邵寒池一邊吃一邊看她找花瓶,倒水,她甚至不知道從哪里摸出營養(yǎng)液來,倒在花瓶里。他終于忍不住問道:“這花是哪里來的?”
虞弦思邊剪葉子邊說:“吃飯的時候遇上了酒店經(jīng)理,他給的。”
邵寒池疑惑地問:“他為什么吃飯的時候要帶花?”
“這我怎么知道?英語不好,沒多問?!庇菹宜紤械媒忉屇敲炊啵搴昧嘶?zhǔn)備放到窗邊,邵寒池突然將花瓶搶了過去,單腳蹦著說要幫她放。
虞弦思怕他摔了花瓶又摔了自己,著急慌忙地去奪,才碰到他的手臂,邵寒池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沒站穩(wěn),兩人一起倒了下去。
他護著虞弦思,就松開了花瓶,只聽一聲脆響,不但花瓶摔破,水流了一地,他在倒下去的時候手也被碎玻璃劃傷了。
“只有一只腳能走就不錯了,別跑來跑去的!我們是來度蜜月的,又不是來進(jìn)行叢林冒險,非把自己搞得一身傷!流血了,怎么辦呀?疼不疼?”虞弦思一著急就對著他一頓罵。
邵寒池聽著她終于像以前那樣明明是責(zé)怪,卻是軟綿綿的語氣,還帶著嬌嗔,不由得笑了,說:“虞小思,罵人就罵人,不要跟我撒嬌?!痹捯怀隹冢瑑扇硕笺读?。
這語氣太親昵,也太突然了,他們重逢至今第一次這樣對話。
邵寒池先轉(zhuǎn)開了視線爬起來,虞弦思才反應(yīng)過來,立即跑去拿藥箱,兩人相對無言地上藥,收拾殘局。
看虞弦思終于打算把礙眼的花扔掉,邵寒池心里舒坦了一些。虞弦思在一邊念叨:“我教了經(jīng)理怎么延長花的保鮮期,他才送我?guī)字?,早知道它們的下場會這么慘,還不如不要?!?/p>
哦,原來這花是這么來的。
邵寒池閉上眼睛,假裝自己沒聽到。
因為邵寒池傷了一只腳,又傷了一只手,虞弦思看他怪可憐的,晚飯的時候主動詢問要不要給他喂飯,邵寒池矜持地答應(yīng)了。吃的是牛排,她耐心地切成小塊,又沾了醬才遞到他嘴邊。邵寒池真把自己當(dāng)傷殘人士了,全程只負(fù)責(zé)張嘴和挑剔。
“都吃了兩口牛排了,來口紅酒?!?/p>
“醬太多了,你自己吃。”
“太大塊了,我咀嚼不好,一人一半。”
虞弦思沒好氣地送了他幾個白眼,最后剩下幾塊,她全叉到叉子上,塞進(jìn)了邵寒池嘴里,還真以為堵不上他的嘴了?
第二天就要返程,虞弦思坐在地上整理行李,從邵寒池的某件衣服口袋里掉出了一樣?xùn)|西,她撿起來一看,好像是海玻璃做的一對鑰匙扣,很明顯是情侶款。
邵寒池洗完澡出來看見她拿著這東西,尷尬地解釋道:“之前在海灘上被纏著買的,還一定要買一對?!?/p>
虞弦思拿了其中一個,看著看著就不想還給人家了,問道:“真好看,可以給我一個嗎?”
邵寒池很大方地就給了。
六
飛機起飛的時候明明是艷陽天,不過飛行了一個小時,就突然變了天。濃重的黑云聚在一起,飛機出現(xiàn)了持續(xù)性顛簸,緊接著艙內(nèi)的燈又熄滅了。
機艙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不過兩秒,人們反應(yīng)過來,周圍全是尖叫聲。虞弦思還算冷靜,身體僵直,一動不動地坐著。冰冷的手忽然被溫暖覆上,邵寒池用力地?fù)н^她肩膀,輕聲安慰她。
大概過了幾分鐘,機長冷靜的聲音從廣播里傳出來,飛機只是遇上了氣流,穿過這片云層就能恢復(fù)穩(wěn)定。
艙內(nèi)乘客的心情還不能馬上平復(fù)下來,驚魂未定,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說什么的都有。虞弦思緩了幾口氣,看邵寒池仍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她想了想,干脆順其自然,也沒有動。
邵寒池突然道:“聽人說,飛機墜落時喊出來的遺憾,都會得到成全?!庇菹宜紱]應(yīng)和他。身后事誰知道呢?她低頭看著他們相握在一起的手,至少此刻,她是沒有遺憾的。
飛機穿過積雨云層后最終平穩(wěn)下來,不久就平安降落了。
回去之后,他們又各自投入工作,忙起來半個月碰不上面。只是邵寒池開始頻繁地走神。
那天飛機上太嘈雜,虞弦思在旁邊輕聲說了句什么他沒聽太清,再追問,她就不說了?,F(xiàn)在回想起來,她說的好像是——“我一直愛你?!?/p>
邵寒池的心緒又開始動蕩起來,他琢磨著虞弦思種種前后矛盾的行為,她對自己到底是不是余情未了呢?他不是沒有感受到虞弦思對他的怨懟,但當(dāng)年被甩的不是可憐的他嗎?
公司總算是度過了危機,邵寒池這天下班早,跑到北邊去買了蛋糕,小小的一個,精致可愛。他不會做菜,就打電話給經(jīng)常光顧的酒樓,讓人把菜送到家里來。等他將東西全部都擺上桌,已經(jīng)快七點了,虞弦思還沒回來。
門被推開時已經(jīng)快八點了,虞弦思看了一眼餐廳,疑惑地問道:“你這是干嗎呢?”
因為買的是慕斯蛋糕,即便開了冷氣,到現(xiàn)在也有些化了。坐久了,身體有些僵硬,邵寒池動了動身子,平靜地說:“慶祝公司危機化解,這其中也有你的一半功勞,沒想到你這么晚才回來?!?/p>
虞弦思快下班時被一個要向女朋友求婚的男生纏住了,又是給他挑花,又是提供創(chuàng)意,一折騰就是好半天,餓得兩眼昏花。她在路上喝了一杯咖啡,此時胃里翻滾著,隱隱作痛。她在桌前坐下,看著這一桌豐富的晚餐,是真的沒有胃口,只象征性地在蛋糕上刮了一點兒放到嘴里,說:“很好吃,謝謝。你把剩下的吃了吧,我要先去睡了?!?/p>
邵寒池看著她,眼神越來越冷,喉結(jié)滾動幾次,但最終沒有說話。
虞弦思進(jìn)房間前回頭看了一眼,邵寒池一個人坐在桌前,身子略微彎著,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十分落寞,她慌亂地逃開了。
邵寒池聽到“嘭”的一聲關(guān)門聲,愣了一會兒,才低聲喃喃:“忘了就算了……”
手機里進(jìn)來一條消息,屏幕亮起來,日期展現(xiàn)在眼前。今天是他們第一次遇見的日子,以前每年都要慶祝,現(xiàn)在只剩他一人還記著。
七
第二天,虞弦思起床的時候邵寒池已經(jīng)不在了,昨天那一大桌菜不知道他怎么處理的。她覺得有些愧疚,人家準(zhǔn)備了這么久跟她慶祝,她還不領(lǐng)情。因為這份愧疚,虞弦思中午還特意跑回家做了一份便當(dāng),打算給邵寒池送去,怎么說也是欠他一頓飯。
邵寒池的公司她是第一次來,正想著怎么跟前臺表明自己不是送外賣的,還沒想好措辭,電梯門就打開,走出來了個人。
虞弦思提著飯盒的手驟然收緊,想逃開時那人已快步走上來。
“弦思,你怎么過來了?”那人熱情地拉起她的手說。
結(jié)果飯沒送成,虞弦思被拉著去了咖啡廳。那人是邵寒池的二嬸,說起來,當(dāng)初她最終決定和邵寒池分手,少不了她這張嘴的摻和。
二嬸將咖啡推到她面前,笑著開口說:“沒想到,你和寒池還是走到了一起?!?/p>
虞弦思眨了眨眼睛,攪拌著咖啡,看那個漩渦漸漸小了,才說:“謝謝二嬸那天送的紅包,您太客氣了?!?/p>
“二嬸打心底還是祝福你們的。”她頓了頓,長嘆一口氣繼續(xù)說,“但寒池這人你知道,他當(dāng)年放棄你,選擇了事業(yè),難保日后不會再做出類似的事?!?/p>
她忽然湊近了低聲道:“聽說這次是你拿錢幫他了。弦思,不是二嬸不幫自家人,寒池這樣做,是利用你,過分了點兒?!?/p>
虞弦思心底發(fā)笑,這種事就不用別人來說了,她一直很清醒。她們在咖啡廳坐了半個多小時,出來時便當(dāng)都已經(jīng)冷掉,沒有再送的必要了,她干脆全倒了。
晚上,虞弦思到客廳倒水,回來時朝邵寒池的房間看了一眼,他正在收行李。虞弦思一愣,走了幾步又倒回來問:“你要出門嗎?”邵寒池頭也沒抬地說要出差幾天。
他要出差,虞弦思就覺得沒有回這里的必要了,便回自己的房子住了幾天。某天夜里下了暴雨,她半夜驚醒,聽著噼里啪啦打在窗戶上的雨聲,想著她和邵寒池種下去的花肯定活不成了,真可惜。
第二天,她繞路回了宅子,院子里果然是一片泥濘,移栽過來的花苗兒沒扛住風(fēng)雨,都被浸壞了。
虞弦思花了一下午時間把它們都鏟除了。幸虧接下來的幾天天氣放晴了,她播了新的種子,想著還得抽時間做個雨棚。
邵寒池回來那天就注意到了花園的變化,看著自己專門買回來的花全被鏟了,烈日之下,他如墜冰窟,覺得自己的心思被人毫不在意地糟蹋了。他以為虞弦思會喜歡的,原來是覺得礙眼嗎?
因為想快點兒把雨棚做出來,虞弦思讓人幫忙畫出了設(shè)計圖,這天她去雜物間找有沒有能用的材料,灰撲撲地出來路過花園時,看見了站在門口發(fā)呆的邵寒池。
“你回來了?”她有氣無力地問道,說完就往里走,夏天干體力活真的太累了。
邵寒池拖著行李箱跟進(jìn)來,看虞弦思忙東忙西的,就是不跟他說話,他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平靜地說道:“那些花是怎么回事兒?”虞弦思這才想起來應(yīng)該跟他報備一聲,正要解釋就聽邵寒池繼續(xù)說,“不喜歡是嗎?我給的你都不喜歡,是嗎?”
虞弦思不知道這話從何說起,她想看清他眼底的情緒,可邵寒池始終垂著眼眸。
“你可能不想說起過往,但我還是想問一問,當(dāng)年為什么要放棄我?”邵寒池說。
八
虞弦思愣在原地,邵寒池怎么開始胡說八道了?她坐到他的對面,緩了幾下呼吸才說:“你當(dāng)初不是要出國讀金融嗎?你明明知道那時我家的情況,父母根本沒有資金送我出國,我不可能跟你走。邵寒池,是你先放棄我的。”
邵寒池聽得皺起了眉頭,說:“就因為這樣嗎?我可以不去,或者我可以辛苦點兒,每個月飛回來,都可以解決問題,為什么非要分手?你為什么不來問問我?虞弦思,你只是不夠喜歡我罷了。我一次、兩次把真心掏給你,你都丟掉了,沒有第三次了。”
“不是,不是!”虞弦思站起來,聽到他否認(rèn)她的感情時一陣心慌,邵寒池曾是她最深的喜歡啊。
“是你親口說的,沒有什么比前途更重要,你注定要成為一個商人,商者重利是情理之中,這不是你說的嗎?”
“緩兵之計罷了?!鄙酆?fù)u著頭說,半晌,他突然站起來拽著她的手臂,急切地問道,“這些話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他在家庭會議上對爺爺表的決心,他怕他有一點兒不想出國的念頭,爺爺就會把矛頭指向虞弦思,于是他給自己塑造了一個無情的形象。
虞弦思說:“你是怕我聽到實話嗎?可真不巧,我還是聽到了,是二嬸給我聽的錄音。”
邵寒池終于明白了,他這是被人算計了。
他自嘲地說:“原來是他們,他們太看得起我了?!?/p>
虞弦思也有點兒明白過來了,她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啞著嗓子問:“二嬸她是故意讓我聽到的?為什么?。俊?/p>
邵寒池說:“你們家那時雖然出現(xiàn)資金鏈斷裂的困境,但也只是暫時的。我如果有虞氏集團的支持,日后邵家資源重組時,對他們的威脅就太大了?!?/p>
“可他們還是支持你娶方諾,不是嗎?”
“因為方諾和二嬸是親戚,這樣對他們也有利?!鄙酆嘏ゎ^看虞弦思,看她一臉的愕然。
虞弦思張著嘴消化這些信息,邵寒池抬手摸上她的頭,揉了幾下,最終用力地把她抱進(jìn)懷里。
“虞小思,你個呆瓜,你怎么彌補我這六年?”邵寒池輕輕地吻著她的耳垂,恨恨道。
虞弦思陷入深深的心疼中,她知道自己當(dāng)年放棄了什么。她的痛苦和傷心都有源頭,可邵寒池不知道,他不明白自己那么努力地為兩人的將來做準(zhǔn)備,為什么還要被拋棄,他莫名承受著痛苦,獨自一人過了這么久。
她哭得一塌糊涂,不停地說對不起。
邵寒池在她耳邊溫柔地說著她不知道的許多事,說這座房子是他特地為她選的,說門前的花園是為了她開辟出來的,他還是像以前那樣喜歡她,他答應(yīng)過的都做到了。
虞弦思滿心都是愧疚,她摟緊了邵寒池,說:“我補償你,好不好?”
九
邵寒池神清氣爽地走進(jìn)公司,那天把事情說開后,虞弦思又變回了黏人的“小貓咪”,早上出門前都敢跟他鬧起床氣了。他滿懷激情地處理著工作,想著晚上能早點兒下班。
過了一會兒助理敲門進(jìn)來,他一抬頭,就看見了助理身后的二嬸。
邵寒池瞇了瞇眼睛,不動聲色地將人請進(jìn)來,等著看他二嬸今天又來唱什么戲。
“前幾天來公司時遇上弦思了,說了幾句話,她可能對你有些誤解,你們沒吵架吧?”
邵寒池很佩服她顛倒黑白的本事,沉聲說:“吵了?!?/p>
二嬸壓住心頭的喜悅,一臉懊悔道:“也怪嬸嬸不會說話,沒好好勸她??墒呛匕。宜夹宰犹珱_動,還容易胡思亂想,你們這婚結(jié)得也倉促,嬸嬸怕你過得不開心。你看諾諾她……”
談話被又一次的敲門聲打斷,門一開,入目的就是一大捧粉薔薇,在門口燦爛的綻放。邵寒池眼角有點兒抽搐。
助理捧著花只能看見半個腦袋,仍然堅持把話帶到:“經(jīng)理,是弦思花園送來的花,說是……說是一定要交到你手里?!?/p>
虞弦思自從說了要彌補他之后,先是把他們度蜜月時買的鑰匙扣掛上了,又天天給他送飯,現(xiàn)在又送花,還是這么闊氣的一大把。
俗氣!不過——他很喜歡。
邵寒池眼睛一轉(zhuǎn),看見了沒緩過神來的二嬸,于是笑著站起來接過了花,故意放到她面前的茶幾上說:“我們是吵架了,但弦思說是她錯了,這是她給我認(rèn)錯的賠禮。你看,這么懂事貼心的媳婦兒去哪兒找???”
二嬸有些尷尬,坐了片刻拂袖而去。
邵寒池坐回辦公桌前,拿著那捧薔薇,心情極好地轉(zhuǎn)著椅子,看見其中還夾著一張卡片,是虞弦思親手寫的——
“不曾相見時,我伴著日升月明,一直深愛你?!?/p>
邵寒池心中一動,六年的遺憾與不平,就被她寥寥幾字卻飽含情意的話撫平了。正見花思人時,虞弦思的微信就彈了出來。
“花收到了嗎?”
“收到了,再過幾分鐘全公司都知道了?!鄙酆乇镏厮?/p>
他們又閑聊了幾句,虞弦思問到家里一院子的花開了,可不可以讓她拿去賣時,邵寒池毫不留情地直接拒絕了。
兩人冰釋前嫌后,邵寒池又給院里添了許多珍貴品種的花,虞弦思已經(jīng)心癢癢很久了,她繼續(xù)說服道:“為什么?好花要眾人欣賞才不辜負(fù)它的美。”
邵寒池盯著屏幕緩緩打出一行字:“不行,這是我為你種的春天?!?/p>
微信安靜了幾分鐘,繼而是虞弦思直接撥過來的電話,她帶著哭腔說:“不給別人了,我要把你給我種的花藏起來,連路人都不能看?!?/p>
邵寒池低頭笑了一會兒,說:“給你幾朵花都哭成這樣了,我要是再給你點兒別的,是不是要暈過去了?”
“你還要給我什么呀?”
邵寒池說:“我們翹班,我?guī)闳ザㄖ平渲?,專屬于你的戒指?!?/p>
他還要把藏了好幾年的傳家手鐲給她戴上,再辦一場完美的婚禮,要告訴所有人,他的年少青春和余生里一直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