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城
何苗,四川大學藝術(shù)學院舞蹈系講師;韓國國立慶尚大學民俗舞蹈學碩士研究生;2011年~2013年,擔任韓國國立慶尚大學舞蹈系外聘講師,同時擔任“韓國亞細亞舞蹈團”藝術(shù)總監(jiān)一職;主要創(chuàng)作并獲獎作品:小舞劇《夢回高句麗》、舞蹈《豐谷聲聲》、《都荷憶象》、《蓮舞·禪心》、《神鳥·金烏》、《散調(diào)印象》,四川清音作品《桑葉天下》、《春光好》等。
何苗的姥姥是川劇演員,演青衣,姥爺是京劇演員,而何苗媽媽從事的是體育方面的工作,雖有“文體不分家”的說法,但媽媽還是堅持認為何苗的舞蹈天賦是隔代遺傳的。
何苗的媽媽小時候也曾被選為戰(zhàn)旗歌舞團的小演員,但姥姥和姥爺并不想讓何苗媽媽走這條路,他們覺得,自己一輩子做這一行身體都被搞傷了,何苗媽媽就別再往這方面發(fā)展了。爸爸覺得何苗是在完成媽媽的夢想,媽媽則問何苗:“你覺得你是不是在完成我的夢想?”何苗說:“這是我自己的夢想。”但其實那時候何苗年紀太小了,并不懂什么是夢想,何苗只知道她喜歡跳舞,想跳舞。在跳舞的同時何苗也學過一段無疾而終的鋼琴,內(nèi)心并沒有熱愛,怎么堅持?何苗覺得沒有比跳舞讓她感到更舒服的事了。何苗說:“從小家人也并沒有刻意培養(yǎng)我跳舞,只是聽到音樂我就喜歡亂跳,仿佛跳舞是我的本能反應。不到4歲我就被家人送去業(yè)余班學跳舞,當時家里人的想法只是讓小孩子鍛煉鍛煉身體,培養(yǎng)氣質(zhì),可沒想到以后會真的學這個專業(yè),從事這一行?!?/p>
8年的時間過去了,何苗從小孩子一路舞成了少女。12歲時何苗正式上了舞蹈專業(yè)中專,成績一直很優(yōu)秀的她,本應在4年完成學業(yè)之際,去考夢想中的北京舞蹈學院,可在藝考的關(guān)鍵時刻,她的腳骨折了,沒能如愿??墒窍胩璧脑竿?qū)使著何苗拖著骨折了的一只腳參加了四川大學的藝考,老師從她的基本功中看出了她的潛力,在命運的安排下,何苗還是有幸成為了四川大學舞蹈專業(yè)的一名新生。但是北京舞蹈學院如同被深埋的種子,一但種下就不會輕易泯滅,需要一個時機,便會破土而出。
這期間,何苗在舞蹈學習的過程中,成長了很多。接觸了更多的舞蹈種類,優(yōu)雅迷人的芭蕾舞一度使她著迷,無奈腳型受限也最終與芭蕾舞隔水相望。而因從小接觸民族民間舞較多,民族民間舞便成為了她精修的專業(yè)。
四年的大學生活轉(zhuǎn)眼間便將過去,照理來說專業(yè)好的可以選擇到團里做演員,那時候考研究生的人非常少,但正值大四的何苗還是決定去北京舞蹈學院考研究生,圓自己一個夢。去北京舞蹈學院考研究生時,當時的老師問何苗:“你專業(yè)很不錯,為什么不當演員而選擇來讀研呢?”何苗第一句話就是:“我不適合當演員,我沒有魔鬼身材,身高也不高?!边@方面,何苗從小就有點缺乏自信,去了心儀的學院考試后,得到了專業(yè)老師的肯定,仿佛找回了一點自信,畢竟那是跟來自全國各地懷揣舞者夢的人一起考試。何苗表示:“那個階段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只有去看過、做過我心里才有了那么一點數(shù)?!背煽兂鰜砗蠛蚊绲膶I(yè)成績名列前茅,可就讀的四川大學問她愿不愿意留校做老師,何苗感到非常的糾結(jié),一處是自己的夢想之地,一處是生她養(yǎng)她、熟悉之地。此時她的系主任問她:“你打算在北京發(fā)展還是四川發(fā)展?”何苗作為一名四川女孩子,對家鄉(xiāng)和家人的眷戀在拉扯中逐漸站據(jù)了上峰。她大哭了一場作為對夢想的告別,選擇留在四川大學成為了一名老師。
四川大學藝術(shù)學院舞蹈系和韓國國立慶尚大學民俗舞蹈學系一直保持聯(lián)誼關(guān)系,何苗初留校期間,正有一位韓國教授作為訪問學者,在川大為中國學生教授韓國傳統(tǒng)舞。在教學中,很多學生則不適應,因為韓國傳統(tǒng)舞的節(jié)奏相對較慢,“韻”重于“形”,若心不沉、缺乏呼吸,是無法掌握其風格韻味的。但何苗卻很感興趣,每一天、每一個班的課程都跟著教授學,一遍遍靜靜體會。也許是因為那時候給教授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在教授邀請她去韓國做他的研究生時,她便答應了。
在去韓國讀研之前,何苗已留校5年,這5年她累積了一定的教學經(jīng)驗,在川大教課,也在舞蹈學校教課,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公寓,雖然不是很華麗,但五臟俱全。第一天到韓國,何苗見到了幾名來到韓國留學的交換生,也是自己在川大的本科學生。學生們非常熱情,給了她兩個巧克力派和一瓶礦泉水,沒想到這竟是身在異國的第一天唯一的食物。在何苗到達住處時,除卻一張床墊,什么都沒有。晚上一人坐在那張薄薄的床墊上望著天花板,吃下學生給兩個巧克力派,一股心酸瞬間涌了出來,覺得孤獨與無助。
可最困難的是第一天上課,所有教授都是從韓國各地請來的傳統(tǒng)舞蹈文化傳承人。初到韓國的何苗,上課總是聽不太懂老師在講什么,只得每天求助同學。每周有很多論文及學術(shù)報告都要韓文來完成,還好何苗身邊有熟悉的朋友可以不時的幫襯。而何苗自己也有意識地加強了與韓國人的接觸,“我有一些韓國朋友也做過中國的交換生,我們每次坐在一起手腳并用的交流,互相提升對方的語言水平,他們也會分享給我很多在韓國生活的經(jīng)驗。”起初也比較難,但她很努力的讓自己的韓語每天進步快一點,最終,何苗用韓語完成了畢業(yè)論文的答辯,用兩年半的時間結(jié)束了留學生涯。
雖然在國內(nèi)留校從事舞蹈教學工作,但是真正的舞臺表演無疑是每一位舞蹈工作者的夢想,可是因為學校教學的嚴謹,使得何苗一直未嘗有機會在舞臺上盡情表演過。韓國的留學生涯,卻給她帶來機會。何苗的指導教授成立了亞細亞傳統(tǒng)舞蹈團,何苗有幸成為了中國舞蹈部分的編舞、執(zhí)排并擔任領(lǐng)舞,除此之外,還擔任韓國國立慶尚大學民俗舞蹈學系的外聘講師,為韓國學生教授中國民族民間舞……巨大的工作量加上繁重的學業(yè),那幾年的生活忙綠辛苦,也充實。
“全國舞蹈盛典”每兩年都會在首爾大學路的劇院舉行公演,何苗編排及領(lǐng)舞的作品《夢回高句麗》代表韓國國立慶尚大學也參加了2012年的公演,并獲得了評委會特別獎。此作品是由四人舞、雙人舞、獨舞串聯(lián)起來的小舞劇,作為韓國創(chuàng)作舞小幕劇的一個大膽的嘗試,運用韓國傳統(tǒng)舞的審美理念,包括其音樂、服飾、舞美的風格及韓國傳統(tǒng)舞的動態(tài)動勢等,并汲取了諸多中國傳統(tǒng)舞蹈元素,包括中國古典舞身韻身法、技術(shù)技巧等,使之在其他千篇一律的韓國創(chuàng)作舞中讓人眼前一亮。亞細亞傳統(tǒng)舞蹈團每年都有多場定期巡演,因為在公演眾多作品中,中國風太令人印象深刻,多次被韓國KBS《國樂大賞》欄目邀請參加錄制。
在川大當老師時,所有的事情都是領(lǐng)導和老師商量決定,領(lǐng)導們都很民主,會聽老師們的想法再提意見,讓何苗有充分的發(fā)揮空間,但是在韓國則為“教授家長制”,一切教授說了算。
參加首爾舞蹈盛典的時候,教授天天催何苗,那時利用休息時間剛排練了一個多月,在國內(nèi)若想完成一出5—7分鐘的劇目作品,除去結(jié)構(gòu)等前期醞釀時間,光排練至少也需要3個月或更長,還要再做修改,何況是一出20分鐘的小舞劇。何苗對作品比較較真,完成70%才愿意拿出來給別人看,她說:“我想要講究品質(zhì),可是她卻覺得我不尊重她?!边^了兩年之后再跟這位教授接觸時,才發(fā)現(xiàn)其實教授當初只是想要看作品的感覺甚至一個引子,她覺得這是一種交代,而何苗也在慢慢磨合她的性格和脾性。
幾年的韓國生活對何苗來說仿佛是經(jīng)歷了一場洗禮。在與韓國人的接觸中,他們的彬彬有禮,起初讓何苗感到不適應,甚至隱隱中覺得這是一種“偽善”的友好??墒桥c這樣的待人方式接觸久了,何苗發(fā)現(xiàn),事情并不是她當初所猜想的。她感到這是一種文明的體現(xiàn),在人與人之間保持著一種克制的友好,是彼此尊重的體現(xiàn)。以前何苗遇到不投緣的人會盡量不去接觸第二次,而回國之后在待人接物方面,她的方式改變了很多。
何苗想做一個生活的有心人,她編創(chuàng)舞蹈時的靈感總來自生活的各個方面,有時是一部電影或是一部電視劇,有時是聽到的一首歌,或是一幅畫?!坝泻芏嚯娪凹糨嬛械拿商媸址ㄔ谄綍r我可能想不到,但是在影視的3D效果之下,我可以拉到腦子里,再用舞蹈呈現(xiàn)出來,這個過程對我來說很有意思。如今,我需要提高的不僅僅是我的舞蹈技法,而是我的眼界,我要與時俱進?!毙菹r她會看《這就是街舞》或者YouTube上其他一些舞蹈類的綜藝節(jié)目,有些舞蹈會讓她打破自己固有一套的思維。身為老師,教學時需要的是不能破格的理性,而編排舞蹈作品時則需要理性的天馬行空,雖然有時這兩條線,會在她的腦海里打架,但她一直致力拿捏好教學思維及創(chuàng)作思維間的平衡和尺度。她沒有拘泥于只研究某一舞種,相反的總會對其他舞種的營養(yǎng)進行借鑒、汲取,并與民族民間舞互相融合,匯入創(chuàng)新意識,何苗覺得只有多積累,才能讓自己不拘一格。
在民間舞教學中,何苗一直很喜歡藏族熱巴鼓舞這個訓練單元,領(lǐng)導看完一堂她教授的熱巴鼓舞課之后,表示有個出國表演的機會,希望何苗能編一段鼓舞,因為鼓舞很有氛圍,氣勢磅礴,外國人會很喜歡,但又不希望是純技術(shù)的舞蹈,要有氛圍和意義。其實除了在大學時學過一些編舞技巧之外,何苗并沒有專業(yè)學過編導,純粹靠感覺和興趣,摸著石頭過河?!爱敃r并沒有刻意想去編一個熱巴鼓舞作品?!焙蚊缯f:“熱巴鼓舞源于藏東,我就想到能不能跟藏族的望果節(jié)相結(jié)合,做一個創(chuàng)新性的嘗試?將鼓幻化成青稞的形態(tài),可以抱在胸前,掛在肩上,駝在背上;彎彎的鼓錘則化為收割的鐮刀,給這個作品營造一鐘景象,像是藏族女孩在豐收時勞作的場景。我編出來的第一版,自我感覺還不錯,當時還將初稿錄像報送了四川省第二屆青年舞蹈大賽。省歌舞團的編導老師在進行初評時覺得這個作品有一定的想法,打破了民間舞的某些既定模式,但是太小氣了,一看就是搞教學的思維創(chuàng)作出來的,顯得過于“老實”。經(jīng)過修改,決賽展演過后,取得了不錯的口碑,我又將作品拿去給我的老師:熱巴舞皇后澤吉老師以及西藏舞蹈家協(xié)會的拉姆老師幫我指點,老師說,這個作品編的很有靈氣,但是,他們在干什么呢?我說這是在割青稞啊,老師說藏民并不是這樣割青稞的。這句話直接打在我臉上,采風的時候我并沒有注意?;厝ノ矣质占撕芏噘Y料,包括看視頻還有圖片,發(fā)現(xiàn)確實跟我編的動作形態(tài)有很一定出入?!?/p>
經(jīng)過一次又一次的改進,包含著各位老師的建議,共同促成了《豐谷聲聲》的成型。而作品名《豐谷聲聲》也是有一層諧音寓意,“豐谷”是豐收青稞的意思,而“聲聲”既含有擊鼓聲聲的意義,也是青稞粒倒下來“沙沙沙”的聲音諧音。在韓國留學時或是更早之前,何苗雖也編創(chuàng)過一些小的節(jié)目,但在國內(nèi)作為真正意義上有完整結(jié)構(gòu)、立意的作品,《豐谷聲聲》是第一個。這樣一個用心創(chuàng)作的作品讓何苗榮獲了“四川省第二屆青年舞蹈大賽暨巴蜀文藝獎”創(chuàng)作二等獎、表演一等獎,以及第八屆四川省大學生藝術(shù)節(jié)舞蹈專業(yè)組一等獎,同時還成為了2017年國家藝術(shù)基金小型?。ü?jié))目的資助項目。
在有了這次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之后,在后來的創(chuàng)作中,何苗會考量更多,而不是僅憑感覺或者看著好看而已了。
何苗得知自己獲得了四川省2017年度文藝百家推優(yōu)工程舞蹈類“優(yōu)秀文藝家”稱號時,她說:“只有受寵若驚能形容我當時的感受,這是四川省文聯(lián)第一次舉辦這個評選,舞蹈屆選出了9個人,包括省歌舞團的四大腕和我的恩師們,恩師們都退休了,我在其中是年紀最小的。當時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震驚極了,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與這些老師們并肩。去開會之前我感覺很有壓力,甚至有點怯場,這可是要跟父輩一般年紀的老師們坐在一起呀!得到這個獎之后,我沒覺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而是覺得應該更努力才能對得起前輩們的認可?!?/p>
何苗從來不覺得自己很厲害,她愿意多看他人的長處,然后借鑒形成自己的風格。每一次比賽她從來不會沖著獎項做準備,何苗享受創(chuàng)作的過程,喜歡沉浸在跳舞的氛圍當中,只要有人喜歡她的作品,記住她的作品,就是她最大的快樂。
劇目《都荷憶象》
《豐谷聲聲》演出現(xiàn)場
何苗參加2017年第26屆匈牙利國際民間藝術(shù)節(jié)展演
何苗正在上藏族熱巴單元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