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召政
我來到了天寧島。這是東臨太平洋、西臨菲律賓海的北馬里亞納群島中的一座島。下午三點鐘,我來到了沙灘上。
一切都這么閑適,一切又都這么美麗。我在海水中游了一會兒,又在沙灘椅上躺了一會兒。偶爾有一只海鷗飛過,海浪時而翠綠,時而深藍,時而雪白,不停地在玩著色彩游戲。我的同伴們都陶醉了。
一時間,沙灘上空了,海浪與椰風更增添了沙灘上的寂靜。但是,我旁邊的兩張?zhí)梢紊?,一男一女兩個美國人沒有走。他們顯然是一對夫婦,看年齡似乎比我還要小一點。
他們在海里游夠了,就回到岸上曬太陽。每張沙灘椅上都有一把巨大的遮陽傘,可是,他們把傘拿開了。那名女士皮膚白皙,她一點都不害怕被曬黑呢。而男的呢,已經(jīng)曬得像紅蝦一樣,卻依然躺著曬一會兒,又趴著曬一會兒,唯恐身上有什么地方被陽光漏掉。
我與這對夫妻就這么安靜地躺在三張沙灘椅上。我忽然感到我與他們兩個分享同一個空間不合適,于是走開,沿著海岸線散步而去。沙子細如面粉,我赤腳走在上面,于堅硬中體會柔軟。曲折的沙灘彎成一個很大的弧,沙子是潔白的。沙灘之左,是海水亮得無法讓人理解的藍。
剎那間我領悟到,這應該屬于我追求的優(yōu)雅生活方式之一,把所有的是非成敗擠出心靈,把所有的勞累擠出身體,一個人在天涯一隅靜靜地待上半天,讓自己不僅是天籟的享受者,還成為天籟的一部分。
走了很遠很遠,我有了一點涼意,便折了回來??熳叩轿译x開的地方,我發(fā)現(xiàn)沙灘上仍然只有那對美國夫婦。
這時候,那名女士正在給她的丈夫拍照。這名男土不知從哪兒撿了一只干椰子,有足球那么大,他惡作劇地把這只椰子放在與他腆起的“將軍肚”平齊的位置,從正面看,仿佛有兩只肚子在媲美。女士拍完照,感到她的丈夫很滑稽,于是大笑起來。我正好走到他們跟前,女士連忙止住笑聲向我點頭,連說了幾句“Sorry”。然后,夫婦倆像做錯了什么事似的,沉默了一會兒,離開了沙灘。
我對這對美國夫婦的情況一無所知,但這一個道歉,不但讓我產(chǎn)生了對他們的信任,也讓我產(chǎn)生了不安。
也許這對美國夫婦認為沙灘不是他們的私密空間,他們開懷的笑聲侵犯了鄰人的寂靜,他們認為這是一次過錯。而我呢……不說了。如果說美國夫婦怏怏地離開是優(yōu)雅的舉動,那我不合時宜的到來就是破壞了別人的快樂,這難道不應該負疚嗎?
說到優(yōu)雅,恐怕有人會產(chǎn)生誤解,認為它首先是上流社會生活的寫照。其實不然,真正的優(yōu)雅與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不同。優(yōu)雅的生活與其說是一種品位,不如說是一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