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囑 咐

2019-11-14 04:49
黃河 2019年6期
關鍵詞:亮子榆樹鬼子

任 勇

知道這些事兒,是因為我與亮子是同事。

亮子又要去小堡捐款,跟我打了聲招呼。明天剛好我沒事兒干,所以我提出與他同去,他很高興。亮子已經(jīng)說過多次,讓我與他一起去小堡,不是出于沒興趣,便是因為有事兒走不開,一直沒有成行。說有事兒走不開,其實是個借口,根本的原因,還是興趣不大。一個山坳里的小村子,聽說走得已經(jīng)沒幾戶人家了,而且也沒有啥風景,沒有古跡,連個破廟也沒有,去干嗎呢?就陪他把幾百元錢送過去,幾小時的車路,太不值得了,所以一直沒有答應他。這次我為什么主動提出陪他一去呢?主要是他不經(jīng)意間說出的一句話:“我那沒見過的爺爺,也該閉上眼睛了?!?/p>

我問:“你爺爺?咋回事兒?”

“沒啥。陳芝麻爛谷子了。不說了,說起來話長了?!?/p>

于是,我暗自琢磨,看來我是該去一趟。

小堡,是左云縣最南邊的一個鄉(xiāng)最窮的一個山村,靠著五麻口的大山,再往上走就基本無路可走,只剩下放羊人、采藥人攀巖的羊腸小道了。因為自然條件太差,加上八十年代末一場地震,把小堡村的房子搖倒了一大片。記得1993年雁同合并那年,我去過那一帶,給我的感覺特別荒涼。那一次,在一個已經(jīng)倒了半邊房子的院子前,我看到一個八十多歲的老農(nóng)十分木訥地坐在那里。我問老人,政府給蓋了新房子,為啥不搬走?家里有幾口人?老伴兒呢?孩子們呢?老人半響沒言語,嘴巴動了幾動,最后結結巴巴地說:“都都都走了,都走了——”這一幕,至今想起來,都會莫名地沉重,我為老人拍下的照片,因為真實地記錄了當時的表情,我一直留存著。不知亮子今天帶我去的地方會不會是那個村子。

開車的是亮子的妹妹,一個特別開朗的女性。我和亮子一路聊天,時不時會引起他妹子一陣暢快的笑聲。

亮子說:“捐款的事兒,全是為了我爸?!?/p>

“你爸讓你去的?”

“我爸這個人呀,一輩子就一個毛病,太認真?!绷磷诱f起他爸,總是像說他哥們一樣,特別隨意。他曾經(jīng)說他爸當年在大學里是一表人才,有個女生默默地喜歡他爸,他爸卻在跨入大學校門之前就結了婚,并且有了亮子。他爸是“文革”前的老三屆,“文革”后恢復高考第一屆的大學生。他爸讀小學和初中在鄉(xiāng)下,念高中才進了大同城。初中在山下的吉莊讀書,那會兒家里的日子特別苦,讀書的孩子吃了上頓沒下頓,有個女生常常把自己帶來的干糧分一半給他爸。后來他爸進城上了高中,是那種貧下中農(nóng)的孩子可以吃到困難補助的學校。后來“文革”開始,他爸又返回鄉(xiāng)下務農(nóng),與那個女生成了家。再后來“文革”結束,他爸考進了大學。

“我爸都退休十年了,還惦記著老石頭和大榆樹。你說這——”

亮子說他爸的事兒,他妹子打斷了他的話:“哥,你能不能扯得別太遠了?說捐款,那是爺爺?shù)氖聝?,咋就扯上咱爸了??/p>

亮子:“爺爺?你見過爺爺嗎?我都沒見過,還不得從咱爸說起嗎?”

“我爺爺,我倆誰都沒見過?!绷磷咏又挷缯f,“我爸說,爺爺在他十五歲時去世的。有一陣子,我爺爺被拉出去斗爭,說我爺爺是叛徒。他們問,為啥一個排的八路都犧牲了,唯獨你還活著?你不是叛徒誰是叛徒?”那個時期,一個運動接一個運動,貧窮的山區(qū)也不例外。亮子爺爺打過仗,當過八路,居然因為活下來,成為叛徒的嫌疑,真是可笑。亮子爺爺打過鬼子,后來又參加解放戰(zhàn)爭,軍功章都有好幾枚。解放后,部隊安排他到城里工作,可是亮子爺爺說啥也不去,因為他向組織提出一個愿望,他只想回家鄉(xiāng)務農(nóng)。他說半輩子了也沒認識幾個字,沒文化去哪里也不稱職,回家務農(nóng)是正理。組織堅持要給他安排工作,找干部專門跟他談話,說革命這么多年,槍林彈雨的不容易,組織上這么安排是有政策依據(jù)的??墒菭敔斦f,一個排的戰(zhàn)友都犧牲了,他們怎么辦?我既然還活著,那就是撿了一條命,這條命不屬于他自己,是屬于戰(zhàn)友們的。我知道在城里工作是享福,是自在,可是憑啥大家都死了,我一個人自在?組織拗不過爺爺,爺爺最終回到了山洼洼里的小堡村。

亮子的爺爺堅持回山里,還有一個原因,但是他沒有和組織說過。后來亮子爺爺說,那是他自己的事兒,與組織沒關系。

那年,他們村有三個十九歲的小伙子一起參軍,有亮子爺爺,有石頭娃,還有榆樹苗。石頭娃最大,二月二后三天出生,就是初五,當時爺爺不說二月初五,就說二月二后三天。估計當時石頭娃就這么說的,可能石頭娃他娘也是這么跟石頭娃說的。榆樹苗次大,是六月十八生的。榆樹苗出生八天后,隔壁院子里也降生了一個孩子,那就是亮子他爺爺。他們?nèi)齻€光屁股一起長大,一起放羊,一起扔石頭玩。說起扔石頭,可是沒那么簡單。他們村有個放羊的胡老漢,一輩子打光棍。除了為老杜家放羊,他有兩個手藝,一是扔石頭扔得好,說打哪里準打哪里,那叫一個準,沒人不佩服。他還有一個手藝,就是在山上采藥,經(jīng)常放羊回來,也帶著一簍子草藥回來,抽空往鎮(zhèn)上跑一趟,能夠賺個散碎錢。亮子爺爺他們哥三個就是跟胡老漢學得一手扔石頭。胡老漢扔石頭,到底有多準,白花花一大片羊在溝里跑,他說打哪只就打哪只。有一回一群羊走在山崖上,正趕上前面出現(xiàn)山石滑坡,再往前走幾步,老杜家的七十多只羊就極有可能被滑坡的泥石流吞沒,胡老漢一顆石頭從耳邊飛了出去,剛好打在頭羊的犄角上,石頭一打就是命令,那頭羊立刻止住腳步,挽救了一群同類的性命。

胡老漢孤寡一人,日子過得沒滋沒味的,有三個少年娃愿意跟著他,跑前跑后的,也頗為高興,就把他師父傳給他的絕活,都教給了他們哥仨。平時只要閑空,他們就在山洼洼里練,扎馬步,踢飛腳,舉石塊,練臂力,扔石頭,眼到心到石頭到,指哪打哪。胡老漢跟他們約法三章,扔石頭可不是鬧著玩的,第一不能私自傳給外人,第二不能用來打人,第三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顯露,以免給自己招來禍害。他們都跪倒在胡老漢面前,一一答應,絕不觸犯這三條規(guī)矩。

1937年,不知道咋回事,小日本鬼子一下子占領了他們家鄉(xiāng),亮子爺爺?shù)哪?,石頭娃的爺爺和二叔,榆樹苗的爹和娘,還有許多鄉(xiāng)親們都慘死在小鬼子手里。又有一次,鬼子進了他們村要查尋八路的下落,胡老漢領著許多老鄉(xiāng)躲在山洼洼的一個洞里,小鬼子和偽軍搜山,叫囂著要燒山,讓人們無處躲藏,鄉(xiāng)親們嚇得沒了主張。這種情況下必須有人出去探個究竟,胡老漢便一馬當先說,我六十出頭了,光棍一條,無牽無掛,你們千萬不要動,我去看看。于是在眾人的注目下,胡老漢趕著羊從后山繞道山前,出現(xiàn)在鬼子面前。鬼子一下子圍住了胡老漢,第一個喊出胡老漢名字的是老杜家的兒子杜奔兒。胡老漢心想,東家呀東家,你怎么養(yǎng)了這么個狗兒子?他不是在外留學嗎?咋就當了漢奸呢?杜奔兒說:“胡老漢,鄉(xiāng)親們都藏在哪里了?你把藏匿的地方告訴皇軍,我保你平安?!?/p>

胡老漢靠近來與杜奔兒說:“杜奔兒呀杜奔兒,你學了一肚子墨水,心都變黑了嗎?”

“你……你不想活了?”

“我當然想活。”胡老漢哈哈笑著跟鬼子說,“皇軍呀,你們看這群羊,這都是杜奔兒他家的。杜奔兒剛才跟我講,要把這些羊都獻給皇軍,問我同意不?我說能不能給他爹,我的東家留下幾只,要不然回去沒法交賬。他就說我得罪了皇軍,不想活了,我當然想活,我都六十歲了,還沒娶媳婦呢。我還等著東家哪天發(fā)慈悲,為我老漢娶一房媳婦呢?!?/p>

鬼子就是鬼子,沒那么好糊弄,最后那些羊統(tǒng)統(tǒng)被他們帶走了,而且還逼著胡老漢帶路去尋找鄉(xiāng)親們,硬說村里藏著幾個八路的傷病員。胡老漢死活沒有答應他們,被他們活活燒死了。燒死胡老漢的那堆火,是他們晚上用來吃烤羊肉的,他們只是往里又加了許多的樹枝和干柴。第二天一早,鬼子們還在酣睡,三個站崗的鬼子兵,幾乎在同一時間,被飛來的石頭擊中,一個被打在左臉上,另外兩個被打在右眼睛上,疼得滿地打滾。

飛石頭的自然是亮子爺爺哥仨。

鬼子被石頭打得不輕,只顧鬼哭狼嚎,根本失去了尋找目標和反擊的能力,然而哨兵的叫喊聲很快讓許多鬼子從夢里驚醒,他們毫無目標地一通亂槍。槍聲過后,亮子爺爺他們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從山洞里出來,以至于以后為胡老漢和鄉(xiāng)親們出這口惡氣,這都是石頭娃的主意。石頭娃從來都是哥仨中最有主見,但也不蠻干的領頭羊。當三個鬼子被擊中之后,亮子爺爺還想趁熱打鐵,打更多的鬼子,卻被石頭娃攔住,迅速逃離。石頭娃說,我們?nèi)ネ栋寺奋姴攀钦?,你以為我們?nèi)邮^可以把鬼子趕跑,給鄉(xiāng)親們報仇嗎?再不走,我們哪能躲得過鬼子的搜索,搞不好連小命也搭進去了。

投八路軍的事兒,曾與師父胡老漢商量,胡老漢搖頭說:“聽說八路軍那真是打鬼子的隊伍。可是爹娘生你們不容易,老漢我哪能鼓搗你們?nèi)④?,參軍打仗是要死人的,到時候老漢哪有臉見鄉(xiāng)親們呀?不能不能!”如今師父死了,鄉(xiāng)親們也死了一大片,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投八路軍,殺鬼子,去報仇,是擺在他們哥仨面前唯一的選擇。

他們參加了八路軍,哥仨都被分在一個以“老虎”號稱的偵察排,很快就成為英勇善戰(zhàn)的戰(zhàn)士。他們多次出色完成上級交給的偵察任務,伏擊過鬼子的一個運輸隊,營救過四十多名被鬼子強行“集中”為他們修工事的鄉(xiāng)親。“老虎排”的威名傳遍方圓百里。但是,有一次“老虎排”執(zhí)行偵察任務,在返回途中忽然與鬼子的一個大隊遭遇,他們邊打邊撤,最后在一個荒廢的村莊里被圍得水泄不通。幾次強行突圍未果,“老虎排”犧牲過半。排長一字一釘?shù)卣f,看今天的情況,我們很不妙,大家都要做好犧牲的準備。第一,“老虎排”的兄弟,寧可死也絕不能做鬼子的俘虜;第二,如果有活著的,哪怕能活一個,也是咱“老虎排”的種,我拜托他了,給首長捎句話,“老虎排”沒一個孬種。石頭娃、榆樹苗和亮子爺爺三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三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他們哥仨曾經(jīng)幾次說過,如果都能活著,將來就永不分開,如果有誰先走了,活著的就必須擔起責任,替死去的兄弟回家盡孝。此時此刻,他們不再多言,所有的情感都通過緊緊握著的手傳遞。最后一次突圍在天黑后開始了,排長一個人留下來掩護,命令其他人從另外一個方向突圍。石頭娃要求與排長一起,排長說如果能活下來你要教給我扔石頭,不許留一手喲。說罷,手一揮開始了行動。突圍的戰(zhàn)友朝著相反方向出發(fā),排長則憑著一挺機槍主動與鬼子交了火,吸引了鬼子的火力。亮子爺爺清楚記得,突圍計劃很快被鬼子識破,密集的子彈劃破夜空,狂風一般襲來,數(shù)不清的炮彈落在他們前后。他們哥仨雖然有一堵短墻做掩體,但是一顆炮彈不偏不倚地在身邊炸響了……

第二天天亮后,亮子爺爺睜開雙眼,他推開壓在身上的破磚爛瓦,在一片血腥和硝煙中終于站了起來。他意識到,鬼子已經(jīng)撤了,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束,但是站在這里還能夠喘氣的,只有他一個人。榆樹苗和石頭娃就倒在旁邊,他們的身體已經(jīng)冰涼。亮子爺爺拼命地呼喊著,挨個去搖晃那些沒有氣息的軀體,期望能夠有奇跡發(fā)生,哪怕有一人能夠被他喚醒也算。忽然,他想到了排長,于是向村子后面沖過去。到處都是尸體,都是硝煙,亮子爺爺從一雙劃開口子的皮靴和衣服,認出了排長,很顯然排長是與幾個鬼子同歸于盡了,現(xiàn)場所有的尸體都已經(jīng)不再完整。

說到這里,亮子已經(jīng)淚眼婆娑,難以繼續(xù)。亮子小妹一個急剎車,將汽車停靠在路邊。小妹把頭埋在方向盤上,片刻之后,才哽咽地說:“哥,老爸喜歡說這些,你也喜歡說這些。咱們不說了,好嗎?”

“哥也不想說,今天主要是說給任哥聽的。”亮子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們都沒見過爺爺,可是爺爺似乎永遠都活在我們眼前,活在記憶之中。我老爸有許多時候,都會拿爺爺說事兒?!?/p>

我拿出抽紙,分別給了他們,自己也抽出一張擦拭著濕潤的眼睛。我說:“你們有這樣的爺爺,很值得驕傲。我能想到,爺爺就是你們家的力量源泉。”

汽車又開始啟動,在山路上緩緩行駛。

亮子接住我的話說:“可是爺爺從來沒驕傲過,也驕傲不起來?!?/p>

亮子爺爺活下來,成了下一任“老虎排”的排長,在抗戰(zhàn)和解放戰(zhàn)爭中負過十多次傷,有一顆子彈打在他左胸上,離心臟只有一公分。后來他總給家里人說,打仗的時候我沒死,現(xiàn)在每活一天都是賺來的,有啥不開心的?說完這話,自個兒笑得像一朵花。

亮子爺爺回村以后,找到石頭娃和榆樹苗的家,給他們跪下,給他們講打仗的事兒,講“老虎排”的故事。打那以后亮子爺爺每天給他們兩家挑水,幫他們打柴,房子漏了,他去一把水一把泥地修補。鬧自然災害那幾年,他用自己的撫恤金去城里找戰(zhàn)友購買糧食,給石頭娃和榆樹苗家送去,人們說你傻呀,自己家吃野菜糊糊,把糧食卻給了別人。他說你們不懂,這是我們哥仨說好的,他們活著也得這么干。鬧運動,有人說他是叛徒。他說老子雖然不會當叛徒,但是老子的確不該活著,我的命是用戰(zhàn)友們的命換來的,挨個批算啥?亮子爺爺對亮子老爸說:“沒有石頭娃、榆樹苗他們就沒有我,沒有我哪里有你們?所以不能忘本,我活一天,就是替那倆老哥活著,就要替他們盡孝,盡職盡責。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有一天我死了,你也要替我盡孝。他們兩家的日子緊巴,不靠咱家靠誰?”

說這話時,亮子爺爺?shù)纳眢w還算硬朗。爺爺?shù)纳眢w是在為生產(chǎn)隊炸山石、修梯田時腰部受了傷,垮下來的?!拔母铩鼻皟赡?,亮子爺爺去世。亮子爺爺走的時候,面帶微笑,對前來看望的村支書和鄉(xiāng)親們說:“我這一輩子活得值,二十來歲打仗,打鬼子,我居然沒死,又活了這么多年。”他拉著石頭娃二弟和榆樹苗三弟的手說,“石頭娃和榆樹苗,他倆比我大,他倆要活著,早成家了,孩子也早有出息了。我對不起他哥倆,沒有好好照顧你們,我也是沒出息,沒有混出個名堂。不過沒事兒,你們?nèi)兆泳o,我還有兒子,我兒子會照顧你們。”說到這里,那倆個莊稼漢撲嗵一聲跪倒在地,哭出了聲:“我們大哥犧牲了,哪有你來養(yǎng)活我們的道理?這些年,對我們兩家,你是操碎了心?!币贿呎f,一邊捶胸頓足地哭。

亮子他爸沒有忘記亮子爺爺臨終交代的話。他工作在市區(qū),住在市區(qū)。改革開放之后,他第一批下海,在深圳一個外資公司當工程師,十幾年之后他又回到家鄉(xiāng),辦起自己的農(nóng)產(chǎn)品加工企業(yè),公司的規(guī)模不斷擴大,產(chǎn)品除了在北方打開銷路,還打到國外出口創(chuàng)匯。他成了一個遠近聞名的企業(yè)家,但始終沒有把石頭娃和榆樹苗兩家的事兒擱在腦后。在亮子他爸的主持下,石頭娃二孫子和榆樹苗二侄孫在山下承包了幾百畝耕地,種植經(jīng)濟作物黃花。之后,他又投資興辦了黃花加工廠,榆樹苗二侄孫出任廠長,而石頭娃二孫子則出任黃花農(nóng)場總經(jīng)理。許多老鄉(xiāng)在兩個農(nóng)企里謀得一份掙工資的差事,小堡村的鄉(xiāng)親們開始過上能夠吃飽飯、大人小孩兒都有衣服穿的日子。

亮子他爸每年至少兩次去石頭娃家和榆樹苗家看望,一次是中秋節(jié)前,一次是春節(jié)前。他與孩子們說,這是爺爺?shù)膰诟?。亮子和亮子妹妹認真地聽著,唯有亮子弟弟有些心不在焉,插話說:“老爸,沒必要了吧?人家的日子過得不比城里人差,您就放寬心做您的事兒吧?!?/p>

“說什么呢你?”亮子他爸顯然不高興了。

“共產(chǎn)黨員要講實事求是對吧?他們的確已經(jīng)富裕了,那還不是您的功勞嗎?再說了,爺爺也走了那么多年了,石頭娃和榆樹苗早已成了化石,您何必老拿他們說事兒呢?!?/p>

“住口!”亮子他爸把水杯狠狠砸在桌上,茶水濺得滿桌子都是。

亮子他爸到底還是有涵養(yǎng)有文化的人,他很快讓自己平穩(wěn)下來,緩緩地說:“剛才他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鄉(xiāng)親們的日子是有了變化,那可不是老爸我的功勞,那是鄉(xiāng)親們泥一把汗一把干出來的。解放這么多年了,老鄉(xiāng)們的日子還那個樣,你爺爺他能閉住眼睛嗎?我們這些離開農(nóng)村住在城里的人,能心安理得嗎?至于石頭娃和榆樹苗兩家的事兒,那是老一輩弟兄的事兒,我們無需多言,我們只有照辦。我有空我就去,我沒空你們就得替我去,送幾個錢是小事,多去去,你們才知道咱家的過去是啥樣!農(nóng)民!我們與他們都是一樣的農(nóng)民,雞沒叫就得下地干活,每天只吃兩頓飯,有吃的還好,沒吃的就得干瞪眼兒,知道不?知道這些,體會到山里農(nóng)民的苦楚,對咱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亮子學他老爸的口氣說話,引得她妹妹笑出了聲:“哥呀,你還別說,這兩句學得還真像。你要不當演員,真是白瞎了?!?/p>

說笑之間,汽車駛入深山,太陽從上邊斜斜地照下來,一邊是亮的,一邊是背陰。這段山坡上綠油油地長滿小樹,很顯然這些樹栽下的年代并不長。

“快到了?!毙∶煤土磷訋缀跬瑫r說。

汽車在一個小村莊停下來。村里都是一排一排的紅色屋頂?shù)拇u瓦平房,磚瓦房前面有一個彎彎曲曲的小河溝,小河溝里沒有水,只能見到干涸的河底,從一叢一叢的蘆葦、苔草看,去年的夏天或者秋季,這里曾經(jīng)有水經(jīng)過并且滯留。

抬頭望去,有幾處殘垣斷壁,被半人高的雜樹和野草吞沒,一定是那年地震留下的創(chuàng)傷,與我當年見過的震后的村莊十分相似。亮子站在我身邊,與我一起看著,他說:“那是過去的小堡,爺爺和老爸的很多往事都發(fā)生在那里?!?/p>

村主任王一呈接待了我們。據(jù)說他是榆樹苗的晚輩,說明榆樹苗只是個昵稱,他的家族是王氏。王一呈帶我們來到他姑姑家,他姑姑今年七十六歲,腰有些彎,好像是腰椎出了毛病。老人斗大的字不識幾個,但能說會道,見了誰都笑嘻嘻的。她一邊拉著亮子兄妹的手,往炕頭上讓座,一邊笑嘻嘻地說:“我還跟一呈說呢,你們兄妹就要來了,你看看,說著誰,誰就到了。你爸他們好吧?”

我一下聞到他們家有淡淡的香氣,順著那燃香的方向,我發(fā)現(xiàn)供著的牌位,上面寫著“革命烈士王氏榆樹苗之位”,我們幾個緩步向前,在牌位前鞠躬。他姑姑接著說:“我老爹他犧牲得不冤,他的靈魂全落在亮子爺爺身上了,我們晚輩都是沾了他的光。老爹他死得早,沒娶妻,沒兒沒女,他積下的陰德都降在我們身上了?!睆乃业臄[設和老人家的穿戴上看,很顯然,她家的光景并不比一般農(nóng)民差。

王一呈還帶我們?nèi)チ耸^娃的家。

石頭娃當兵之前,曾經(jīng)有一門娃娃親。石頭娃犧牲后,這個姑娘搬過來與石頭娃的爹娘同住,伺候他們一家子。后來干脆嫁給了石頭娃的弟弟。亮子說,石頭娃弟弟有點傻,沒有他嫂子,就根本沒法活。后來他們有了三個娃,當三個娃都長大以后,這個了不起的女人一病不起,離開人世。我們?nèi)サ牡胤秸撬髢鹤蛹?,家里擺著三個牌位,中間那個是石頭娃,另外兩個是石頭娃弟弟兩口子。王一呈為我們安排了午餐,還擺上一壇子酒。王一呈說,都是我自己請客,不花村里一分錢,你們別客氣。石頭娃二孫子和榆樹苗二侄孫也趕過來陪客,他們說到農(nóng)場和加工廠的事兒,興致勃勃,但是聽得最多的話,還是王主任他姑姑說的,她老人家對小堡的情況了如指掌,對國家的政策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她說國家的扶貧政策太好了,農(nóng)村,尤其是這山里的日子的確是苦哇,如果扶貧不到底,咱國家出多少個百萬富翁。噢,對現(xiàn)在應該叫億萬富翁也白搭,好日子那得大家伙都好。她又說,山里的扶貧不是給幾個錢能辦到的,得讓讀書人進山里來,或者讓娃娃們走出去,娃娃們都得讀書,都得懂道理,不然都跟我老太婆似的,有錢也白搭。

照理說,我和亮子都能喝幾口酒,但是不知咋的我們一時半會兒都提不起興趣,在我們一再堅持下,那壇子酒根本就沒有啟封。

打道回府的路上,亮子開車,亮子妹妹在副駕座上。一路上幾乎沒話,我知道并非大家都累了困了,而是心情有些莫名的沉重。

汽車在緩緩行駛,亮子妹妹輕輕地哼唱著一首前蘇聯(lián)的歌曲 《喀秋莎》:“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曼的輕紗,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p>

唱到這里,她的嗓子忽然哽咽了,我不用去看也能感她臉頰上一定是掛滿淚花。

而我卻沒頭沒腦地在耳邊響起了她爺爺說過的話:“沒有石頭娃、榆樹苗他們,哪里還有我?沒有我,哪里有你們?所以我們不能忘本,我只要活一天,就是替他們老哥倆活著,替他們老哥倆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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