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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二人

2019-11-12 15:32湯濤
連云港文學(xué)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三棵樹二姑爹爹

湯濤

吳小四

吳小四失蹤十多年了。如果還活著,今年61歲。

吳小四又叫小吳四,是我故鄉(xiāng)三棵樹人,住三棵樹最后一排莊子上。他常年剃短發(fā),幾乎只剩下發(fā)茬。油黑皮膚,粗眉,塌鼻,洼臉,看人的眼神像警覺的老鼠。厚嘴唇上下光溜溜的不長胡須,有一對黑厚的招風(fēng)耳。吳小四習(xí)慣背著手走路,伸脖曲身,屁股隨著腳步一左一右扭動,活像一只鵝。

一條南北土路穿過三棵樹,我們管這條路叫爛泥路,雨天油泥拽腳,難以行走。路的南頭連著三口街,街上穿過三口街的省道,北頭通到十幾里外的沂河淌。或者說,這條南北路像串糖葫蘆的竹簽,把三棵樹幾個莊子串起來。政府實施“村村通”工程,要求鄉(xiāng)村道路白色化,爛泥路十多年前改成了水泥路,吳小四這只“鵝”在水泥路上沒走兩年就失蹤了。

他大我十多歲。我念小學(xué)時候,從年齡上說他已經(jīng)是成人了,個子也高過我們一頭,但從不往大人堆里去,或者說他從沒把自己當(dāng)大人,天天跟我們這些小孩子混在一起。打牌、戽魚、粘知了、做游戲。尤其是寒暑假,我們打牌缺一個“腿子”,自然而然想到他,他每叫必到。打牌是要來錢的,最大輸贏有四、五塊錢,有時他的牌興,一家贏三家輸,我們翻本無望,就使個眼色,把牌局抄掉,兩個人找借口吵架,一個人幫著拉彎子,讓他把贏的錢退回各人重來,否則下次不帶他玩了。在金錢和朋友之間,他選擇了后者。這個辦法屢試不爽,所以,與他斗牌我們自然贏多輸少。

上了初中,一夜之間,可能是合計好的,父母對我講話突然換了語氣和腔調(diào),改用商量的口吻,讓我覺得自己瞬間長成大人。加上開始發(fā)育,長個子,幾乎用三年時間把成年后的一米八個子全部長出來,就不屑于跟吳小四玩了。他倒叫過我?guī)状?,看我不為所動,就不再叫我,改跟我弟弟他們混到一起去了。初中畢業(yè),我考上縣中,到四十里之遙的縣城上學(xué),考上的那一年,正好父親工作調(diào)動,到離家十多里路的一所中學(xué)做教導(dǎo)主任。舊宅是老房子,岌岌可危,后墻裂出縫,可以塞進一個手掌,用兩根長樹段在外面抵著,建房打根基的石頭都已經(jīng)從響水口買回來了。趁此機會,房子也不建了,全家搬遷到那所中學(xué)住。接著到外地上大學(xué)、工作,回老家機會不多,一年就三兩次,而且匆匆來去,幾乎不怎么見到吳小四。

只有一次,我回到家鄉(xiāng),站在自留地南地頭一截泡桐樹矮樹樁上,尋找舊年的記憶——房子早就推倒了,屋基地給了我二姐家蓋了三間平房。三棵樹原來那么小,人家與人家的距離也比小時候近了許多,小時候覺得要走一會路才到的大田,就在目力所及的不遠處。心里正在發(fā)著感慨,聽到吳小四叫我的小名。多年不見,除了個子明顯矮了不少,吳小四還是那個樣子,衣服仍然穿得妥妥帖帖干干凈凈的??礃幼铀麆倧募匣貋?,我開玩笑地問:“今晚街上放什么電影???”他說:“你是大學(xué)生,開我玩笑。家家有電視,誰還看電影?”其實那時,我已經(jīng)高校畢業(yè)工作十多年,在省城的一個單位里做著部門的小頭頭,做著一路往上升遷的美夢。我們之間實在沒什么話說,吳小四在水泥路上站站就往家的方向鵝行去了。

吳小四有一個哥哥,叫吳常樹,兩個姐姐。哥哥吳常樹成家后分開另過,寡母帶著吳小四也是跟著吳小四生活,一人住一間屋,他們母子倆的屋子與吳常樹家挨在一起。吳小四喜歡上街,走親戚,以及喝酒。這幾個喜好基于一個共同的原因:有閑。吳小四一輩子單身,名下的地不足三畝,連同老母親的在內(nèi)也就五畝多,憑他的力氣耕種這點地不在話下,而動腦子的事情他又做不來,所以就有大把的閑空。三棵樹緊靠三口街,三口街是三口鄉(xiāng)政府所在地,逢農(nóng)歷三、五、八、十是大集,吳小四沒事就往街上跑,這邊張張,那邊瞧瞧,愛往人堆里鉆,聽人閑談白嚼。他認為新鮮有趣的事,記在腦子里,從集上返家,在南北路上吆吆喝喝,逢人就告訴,見到住在路邊上的人家有人在忙碌,主動搭腔,不管人家樂意不樂意。通過他,三棵樹人知道了城里人在家里上大號(真不講衛(wèi)生?。?,而不是像他們一樣到自家平房后面的茅廁里去;昨天午后那陣可怕的炸雷劈死了十幾里外一棵樹下躲雨的老頭,老頭腳底板燒出了三個黑糊點;明晚鄉(xiāng)政府大院要露天放一部新電影。大人們習(xí)慣了他天上一句,地上一句說話,不搭腔,低頭侍弄菜園子。小孩子卻關(guān)心明天放電影的事,跑過去問他:“小吳四!你保證不騙人?”吳小四豎起一根小拇指,說:“騙人是這個。”“小拇指算什么呢?!”吳小四又揚起一只手掌五指并攏成一把刀狀,在脖子后抹一下,著急賭咒:“我若撒謊就把頭剁了給你當(dāng)尿泡踢。”好在他傳播的影訊出奇的準(zhǔn),所以頭也并沒有因為撒謊而被剁下來。

吳小四的兩個姐姐,二姐婆家離得近,住三口街南頭,兩三里地,但很少回來。大姐嫁到鄰縣,卻跑得勤,逢年過節(jié)回娘家?guī)椭锖偷艿懿鸩鹣聪矗η懊螅瑳]有一刻消停。大姐夫先是掃馬路,后在道班上做了一個小頭頭,每月工資一分不少全交到大姐手里,大姐自己也在城里做點小生意,手頭活絡(luò)些,每次臨走時都要背著哥嫂塞給母親和弟弟錢。大姐對自己好,吳小四知道,也會趁農(nóng)閑走很遠路摸到大姐家過兩天,回來逢人便說,在大姐家吃飯頓頓不重樣,都吃了哪些飯菜。一般是這么開頭:“你知道我前幾天去哪里了?”前后莊子上大人孩子連聽幾天,早像跟著吃了幾回,快嘴的小孩子搶著說:“你去了你大姐家,一個早上連吃了三張雞蛋餅,一頓中飯吃了42個豆角豬肉餡餃子?!眳切∷牟缓靡馑嫉厣焓謸项^,粗大的手指在發(fā)茬間來回滑動。三棵樹大人并不忍心開他玩笑,輕斥住自家小孩子,換了認真的口氣問:“你身上穿的衣服沒見過,新買的吧?”吳小四立刻振振衣擺,大聲說:“我大姐啊?;艘话俣鄩K錢呢!”

吳小四常喝酒,只喝白酒,不喝啤酒,他說啤酒顏色味道像刷鍋水。只有白酒才叫酒,喝起來過癮。他酒量大,正常一頓要干掉大半斤,最多喝過一瓶半,沒醉。吳小四不挑酒,瓶裝散裝都可以。他喝酒從不花自己的錢,都是人家請。三棵樹人家做重農(nóng)活、臟農(nóng)活請幫工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比如給蘑菇房進料——這是最臟最累人的體力活,要冒著酷暑,用糞箕等用具將高溫發(fā)酵后的稻麥草運送進蘑菇房,作為蘑菇菌絲的肥料;或者栽山芋時挑水澆秧苗;又或者給小麥水稻脫粒等等。人家上門說句好話遞一根煙他就跟著走,他不抽煙,但總是把人家給的煙夾在耳朵上,時常左右耳朵上各夾一根,很神氣。三棵樹人家請幫工不作興給工錢,好像商量好似的,但酒飯管夠,不管好孬。吳小四對下酒菜也不挑三揀四,哪怕就是一碗豆腐菜,也行。他說酒真是好東西啊,力氣使完了,飽飽喝一頓,像干旱的莊稼吸足了水,一覺醒來,嘿,精神頭又長出來了。

吳小四是在一個早上突然不見的。

那時,距離他到來安集做環(huán)衛(wèi)工已經(jīng)小一個月了。

來安集是三口鄉(xiāng)幾個有錢的小老板在鄉(xiāng)政府支持下開發(fā)出來的新街區(qū),占了不少三棵樹的地皮——連我家的宅基地也被征收去了一半。來安集與鄉(xiāng)政府大院連成一片,很氣派。政府為管理來安集專門成立了一個機構(gòu),叫作來安集市場管理辦公室,既監(jiān)控物價,也收收攤位租金,管管衛(wèi)生,抓抓市容市貌。這樣,就需要一些環(huán)衛(wèi)工。占了三棵樹的地,用工自然要照顧一下三棵樹的人,吳小四就成了來安集環(huán)衛(wèi)工。其實,環(huán)衛(wèi)工很苦,一天忙到晚。住戶衛(wèi)生習(xí)慣差,前邊剛掃完,腳跟腳,又把垃圾倒出來。環(huán)衛(wèi)工待遇也差,每月只有600塊錢固定工錢,余外,獎金、保險啥的一概沒有。但還是有人愿意做,家務(wù)事農(nóng)事不耽誤,閑著也是閑著,還能賺點外快,何樂不為呢?所以竟有人眼睛盯著這個苦差的位置。

吳小四很喜歡這個工作。他覺得,這和吃公家飯差不多,大姐夫不也就是掃路工?每天干活很賣力,平板車加斗改裝成的垃圾車,每天要運六、七趟。吃過早飯碗一推就出門,老娘問:“這么早做什么?”吳小四自豪地說:“上班哪!最近領(lǐng)導(dǎo)抓得緊,說縣里頭要來檢查。”

關(guān)于他失蹤原因,三棵樹人有很多猜測,有的說前一天晚上或者夜里,被人迷倒運往外地摘器官,有的說是被騙去做黑窯工——失蹤前后那陣子,社會上這種傳聞很多,有鼻子有眼的。但有一種揣測最可信:他是被氣跑的。

失蹤前兩天的下午,來安集市場管理辦公室一個管環(huán)衛(wèi)的人——恕我不能說出那個人——叫他把垃圾車交出來。吳小四問為什么?那人指著一塊干凈街面上一攤廚余新垃圾,說:“你看!還犟嘴說打掃過的,這個怎么迎接上邊檢查?”這攤垃圾明顯被雞刨過,呈放射狀四散開去,肇事的兩只雞正在搶奪一根好不容易找到的青菜葉,互不相讓,用嘴巴拔河。吳小四分辯那些是掃過后才倒的新垃圾,過一會自己還會再掃一次。但那個領(lǐng)導(dǎo)不為所動,硬是要沒收他的車。兩個人僵持了半個多小時,看閑的人越聚越多,有人跑去告訴了吳小四哥哥吳常樹,還是吳常樹死拖活拽才弄回去的。

接下來的兩天,吳小四變得很不正常。事不肯做,飯不肯吃。有人沒人大聲嚷嚷:“我要去北京告你們!”開頭,吳常樹還勸他:“你知道北京門朝哪?死了這條心,再說那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后來,見說不通也就作罷,隨他自己去,以為他自顧自鬧幾天自然就好了。

吳小四不見了!

老娘哭紅了眼,讓吳常樹和吳常樹的兒子吳小林出去找,他們嘴里應(yīng)著,也騎車去附近村莊打聽了,找不見。打電話問吳小四兩個姐姐,都說沒見人。實在沒有頭緒,就作罷。二姐聽到弟弟不見了倒沒什么特別反應(yīng),大姐聽說弟弟沒了,著急上火,中風(fēng)偏癱——在床上躺了四、五年,死了。前年,我回老家在一個小輩婚禮喜席上見到吳小四侄兒吳小林,我主動坐到他身邊,問:“當(dāng)時你們報警了嗎?”小伙子笑笑,反問我:“報啥警?一個呆子,沒了就沒了唄?!?/p>

三棵樹人都說,吳小四失蹤離奇得很,身份證沒帶,壓在床上涼席下面的一百多塊錢也沒動。

吳小四身份證上的名字就叫吳小四。

小奶奶

小奶奶去世前沒有任何征兆。

前后莊子上的幾位長壽老人臨終事后細細回想多少都有跡可循。有的吃完晚飯,一反常態(tài),拄著拐杖出去繞一大圈,跟處了幾十年的兩三個老姐妹見個面,到下半夜一覺睡過去。有的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臥床不吃不喝三五天。最離奇的是,有個老人,前一天還頂著烈日在自家門前的菜園里勞動,架子上西紅柿熟了,引來麻雀偷吃,他把大紅色的塑料袋剪成長條系在竹竿上高高地插在地里,風(fēng)吹過,薄薄的塑料片上下飛舞,嚇走了膽小的麻雀。熟人經(jīng)過問他忙什么,他的回答很瘆人,說在起“名旌”(寫明卒者姓名身份的大幅紅布,喪事現(xiàn)場懸掛,像旗子,喪事結(jié)束取下蓋在棺木上下葬)。陰陽先生說,其實說這話時老人魂魄已經(jīng)不在身上了。

小奶奶是我未出五服的本家長輩。住得離我家舊宅很近,也就幾十米距離,她的女兒二姑是我小學(xué)一到五年級的同班同學(xué),二姑數(shù)學(xué)好,我語文強一點,算總分相差不大,都在班級前幾名。我們經(jīng)常一起寫作業(yè)。上下學(xué)同行,腳一抬我就會到小奶奶家去,小奶奶不把我當(dāng)小孩子看,每次看到我必先停下手中的忙碌,親切地叫我的乳名,微笑著問我吃了沒有,父母忙些什么,然后家里家外做她的事。她是體體面面的人,一年四季衣服樸素整潔,從來不敞著頭出門,把頭發(fā)一絲不亂地梳成髻,用黑絲網(wǎng)攏住,再用發(fā)簪別住,天冷的時候頭上會扎一條深褐色的三角圍巾。我到縣城念高中不久,一家人就隨父親工作調(diào)動搬到離家十余里之遙的一個中學(xué)校園里生活,加之隨后老房子破敗被毀,回老家機會不多,見到小奶奶的機會更少。

在小奶奶去世前不到一個月的時候,我父母到老家參加一個小輩的婚禮,順便去看了她,給了她和小爹爹一人二百元錢,那時小奶奶沒有異樣,談吐自如,說是能吃能睡,就是不太能下地走動。

過世當(dāng)天,小奶奶吃完晚飯如同往常一樣,早早臥床。

蘇北鄉(xiāng)下的老人,幾十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早起早睡。即便家家有了電視,晚飯后也就胡亂看幾眼,很快就休息。老人覺短,睡到半夜醒來就欠起身半躺半坐在床上扯扯家長里短,農(nóng)村日子長,話題都是扯過多次的,慢慢就淡了,像白開水,無非把說過的話再說一遍,末尾在對自己或者他人生活的無奈,兒孫不爭氣的感嘆中結(jié)束。聽到雞叫頭遍,望望玻璃窗估摸下天色,再補個短覺。一般是小奶奶首先掐斷話頭:

“明天還有事,睡覺!”

小奶奶先是在被窩里躺了一會,后來哼哼唧唧翻了幾次身,再后來挪出上半身靠在枕頭上,小爹爹睡在小奶奶的腳頭覺出有點異樣,順口問一句,怎么了?小奶奶說沒有事,就是突然胸口疼,小爹爹說要不要上醫(yī)院,小奶奶說不用,靠一會兒喘口氣就會好。

小奶奶一輩子很少去醫(yī)院,怕花錢。遇有小毛小病拖拖也就好了,實在吃不住,就到村衛(wèi)生室打個小針。其實,小奶奶不缺錢,老夫妻倆現(xiàn)在每個月有政府給的三四百元補貼,子孫輩歷來孝順,逢年過節(jié)總會給錢給物。小奶奶把錢攢著,不存銀行,藏在床頭的放衣服的木頭箱子里,箱子上堆滿了棉被被胎或其他雜物,箱子是上鎖的,鑰匙只有一把,小奶奶用一根長長的毛線繩系到褲腰上,從不離身。小奶奶兩個兒子,四個女兒。大兒子大爺家宅基地拆遷原地補了幾套房子,樓上住人,除了自住給自己的兒子住外,樓下房間拿出來出租做商鋪。大姑家雇了六七個人養(yǎng)了一個工程隊給人做家裝,三姑家開了蛋糕店,四姑家在街上開了一個網(wǎng)吧,家家錢沒少賺,都有小汽車。相比之下,二姑家算最窮的,日子過得緊巴。今年春節(jié)我回老家一趟,在親戚的宴席上見過二姑,二姑說二姑爺老實人,沒什么手藝,做不成什么事,養(yǎng)羊羊死了,養(yǎng)豬豬發(fā)瘟,現(xiàn)在就跟著建筑隊在縣城里打打小工。一兒一女都成家了,兒子都有孩子了,兩個孫女一個孫子,只有一人有戶口,眼看到了上學(xué)年齡,她問我現(xiàn)在國家政策放開了,能不能找到人幫忙把另外兩個孩子戶口上上。

二姑家日子過不好小奶奶覺得都是自己犯了兩個大錯,錯在不該強行讓二姑初一下學(xué)期終止學(xué)業(yè)回家務(wù)農(nóng),如果一路念下去,說不定也會像我一樣考上學(xué)校吃上公家飯。錯在自己沒把好關(guān),未把二姑嫁到殷實人家。所以,一直就背著兩房媳婦偷偷給錢接濟。小爹爹勸她想開點,兒孫自有兒孫福做老人的該吃吃該喝喝,小奶奶聽不進,依然我行我素。老夫妻倆吃喝是兒子管,穿的有閨女們孝敬,不大有用錢的地方。小奶奶與小爹爹的錢是分開的,各管各,這在農(nóng)村老人中不多見。小爹爹偶爾開小奶奶玩笑,跟她借錢做麻將本,小奶奶老大不樂意,先是說自己的錢自己管自己用,實在拗不過,爬上床把木箱子上物件一一挪開,取出鑰匙打開鎖,用肩膀抵住箱蓋手伸進去摸索半天拿出一兩張十元的票子,用力地塞到小爹爹手里,說:“就這么多,拿去輸,老賭鬼?!毙〉粗∧棠膛郎吓老虏沤o這么點,笑罵道:“錢就是你的命!”仍舊把錢還給小奶奶。

(4)建立起嚴格的審查機制,制定嚴格的審查標(biāo)準(zhǔn)。定期由第三方權(quán)威機構(gòu)對獨董的履職過程中提出的建議或存在問題進行客觀評價,并將考核結(jié)果提交證監(jiān)會審查評定。

二姑家的房子是個半拉子工程,原計劃是三下三上的樓房,錢不夠,先建好一樓,住人,給兒子說媒結(jié)婚,捺下一筆債,近幾年債還差不多了,盤算著把二層起起來。小奶奶知道了這個計劃,悄悄準(zhǔn)備著。去世半年前,二姑回娘家,小奶奶把她拉到自己床邊,指指木箱很神秘地貼著二姑耳朵說“快了快了,攢到五千塊一起把給你蓋房?!?/p>

小奶奶小爹爹跟二兒子生活。

二爺二嬸夫妻倆腦子活,在蘇州近郊包地種菜,一待就是十多年,后來承包的菜地被政府征用搞開發(fā),三年前回家,回來之前已經(jīng)在老宅上蓋了樓上下六間房,還蓋了一個廚房和淋浴房,廚房很寬大,小奶奶老夫妻倆住在里面。

小奶奶平時幫二嬸帶帶孫輩,掃掃地,摘摘菜。小爹爹在二爺做農(nóng)活時在旁指導(dǎo)提提意見,也動手整理豆架,到菜地里薅草,或者拎些青椒豆角時鮮蔬菜到街上去賣。街就在家邊上,走兩步就到,賣完菜小爹爹會把錢全部交到二嬸手里,自己一個子兒也不留,二嬸習(xí)慣了,也不多問,順手把錢揣進口袋里,偶爾嘟噥一句“今天豆角賣便宜了”,小爹爹看著二嬸嘴巴動了動,并沒聽真,也以為二嬸沒說什么,不當(dāng)回事。小爹爹耳聾好多年了,靠一個助聽器跟人交流,助聽器是便宜貨,可能聽話效果不大好,每次小爹爹跟人講話就像吵架。小爹爹喜歡打麻將,三十塊錢進“花園”,救場如救火,麻將搭子湊齊了不好不去或者在場子上下不來,小奶奶會代小爹爹到街上去擺蔬菜攤。小奶奶和和氣氣,賣菜遇到買主討價還價,總是讓一點,給足秤外還添根把蔥或者一小把菜秧。小爹爹不這樣,秤是給足的,價還不了,咬死了一口價,買菜的不識相秤完后順手拿一點,小爹爹必不讓,甚至追上去把多拿去的搶回來,弄得人家哭笑不得,一迭聲笑罵:“死老鬼,多要錢攢棺材本呢”。

小爹爹睡在小奶奶的腳頭,摸摸小奶奶的腳,有點發(fā)抖,還汗津津的,再也躺不住,趕緊披衣坐起,問:“去醫(yī)院吧?”這次,小奶奶沒有拒絕,吃力地點點頭。小爹爹大聲喊著二爺?shù)男∶岸羯羯?,快送你媽上醫(yī)院?!?/p>

二爺與二嬸正在自己房里看電視,聽到小爹爹叫趕忙跑過去把小奶奶送去鄉(xiāng)衛(wèi)生院,值班醫(yī)生聽聽心臟看看瞳孔,說情況不好得馬上送縣醫(yī)院。縣醫(yī)院離家不足三十里,車子直接開到急救室樓下,值班醫(yī)生看看瞳孔摸摸脈搏說用不著搶救了,人在送來的路上就沒了。

小奶奶運回家的時候,身體還是軟的。小爹爹不相信小奶奶死了,以為大家都在騙他,不過一轉(zhuǎn)眼的事,人怎能說沒就沒了呢,抱著小奶奶不放手,臉貼著小奶奶的臉像個孩子似的哭了好半天。

小奶奶無疾而終,享年八十七歲,是喜喪。

老家風(fēng)俗,長壽老人去世,火化之后,仍用棺木下葬,先是用老人生前的衣被把棺材塞滿,然后將骨灰鋪撒在上面。棺材是現(xiàn)買木材請木匠到家里打的,差不多完工了,兩個師傅正拿著刨子給棺蓋做最后的找平,小爹爹突然從屋里沖出來,手里抓著一大沓紙幣,邊哭邊向棺材上方撒,大聲喊:“你不是喜歡錢嗎?現(xiàn)在全給你花,我一分都不要,我讓你省,讓你?。 毙敔斢昧撕艽罅?,花花綠綠的紙幣在半空中紛紛揚揚,大部分落到敞著口的棺木里,地上也散了一些,面值十塊二十的居多,也有不少一元錢的毛票,一只母雞正領(lǐng)著幾只小雞在刨花里覓食,嚇得拍棱著翅膀尖叫著四散逃走,滿場院的親友們驚得目瞪口呆。

小奶奶遽然離世,急趕頭臉,什么都是現(xiàn)準(zhǔn)備,等諸事消停找來鑰匙打開木箱往外取衣服鋪棺材的時候,家里人才想起來箱子里的錢。衣物抖落干凈,所有衣服口袋掏遍,也沒發(fā)現(xiàn)一個子兒。廚房出來進去人很多,都是親友,木箱的鎖又是完好的,錢不見了不好聲張,小爹爹懷疑是二嬸拿的,因為那幾天她最方便拿到鑰匙,然而并沒有實據(jù),就不好說出來。

小奶奶葬在離家六七里的公共墓地里,路不好找,小爹爹不跟子女打招呼,也不給孫輩添麻煩,一月中去了兩次。一去就是大半天,也不知他怎么往返,是步行還是坐車。

小奶奶走后,小爹爹像突然變了個人。不做農(nóng)活了,菜園子里的草冒出來了,漫過菜秧了,漸漸長瘋了,二嬸忍不住嘮叨兩句,二爹爹把助聽器摘下來,只當(dāng)沒聽見,或者斜著眼直直地看過去,二嬸面有慚色,轉(zhuǎn)過頭不再理他。

小爹爹不再去集市賣菜,打麻將精神也不濟,老是出錯牌,牌友漸漸冷落他。他就經(jīng)常一個人待在屋子里,躺著,或者搬個板凳坐到院子里,操著手發(fā)呆。

人說,小奶奶把小爹爹魂帶走了,小爹爹離死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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