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方丸子
我大名林瑩,我弟弟的名字是林信。家里人親昵地叫我瑩瑩,但是沒法喊我弟弟一個男生信信,于是從小大家都連名帶姓地喊他林信。
考慮到我們之間深刻的血緣關(guān)系,我覺得有必要更親密一些,便按照他在家排行老二的地位喊他二信。很多年后“二”字被賦予了另一種更深層次的含義,二信無緣無故被扣上了一頂跟自己高冷氣息不怎么搭的帽子,為此他憂郁了很長一段時間。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二信小我五歲,因為媽媽懷他時貧血,他自小便瘦成一道閃電,但是五官清秀性格孤僻,意外地在女生中很有人緣。五歲上幼兒園就有女生強抱他,他冷著臉推開人家小女生說:“你胖你走開。”那個女生跑到欄桿邊哭得肝腸寸斷。之后二信回家一臉嚴肅地跟我說了這件事,我只是默默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我并不是在鼓勵二信要這么殘忍,我只是被他的酷勁兒征服了。
當然二信的非凡魅力并不僅僅體現(xiàn)在冷酷這點上。
初二那年我陷入了“早戀”的苦惱中,班上有個男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頭發(fā)是當年很流行的發(fā)廊風(fēng),他站在欄桿邊學(xué)著大人的模樣吞云吐霧,嘴角邊始終僵持著一抹故作邪氣的微笑。我想他一定覺得自己格外帥。
這位帥哥定時在欄桿邊攔我已經(jīng)成了每日必修課,只是我覺得他故作成熟的姿態(tài)除了“蠢”再找不出第二字來形容。我跳著腳要將這朵爛桃花從我青春的花園里連根拔除,卻一直無法如愿。
我跟二信吞吞吐吐地說出這段孽緣時,他的臉上凝結(jié)著一種超出年齡的憂郁,頗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惆悵感,這讓我格外好奇。不多時日之后,我軟硬兼施終于從二信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一枝獨秀的學(xué)霸二信那段時間很不愉快,因為班上有三個小女生每天輪流對他進行情書電話轟炸,在得不到二信的回應(yīng)之后便妄加揣測,逼問二信是不是喜歡其他人。于是在某一天被逼急了的二信忍無可忍,冷冷甩下一句“我喜歡我姐姐那樣的女生”。
聽到這里我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心懷得意的同時有點擔憂,我說:“二信,你這樣別人會誤以為你是個長不大依戀著姐姐的小孩的?!?/p>
二信翻著白眼看了我一眼,就是這一眼,讓我覺得畫風(fēng)有變。果然他異常平靜地說:“你較什么真,我只是隨便撒了個謊騙她們的,誰會喜歡你這樣的胖子?!?/p>
我撩起袖子就沖了上去。
不過我想二信小學(xué)就這么受歡迎了,那等他長大了,不知要禍害多少無辜少女。
我開始為他的前途感到深深的擔憂。
二信上了初中之后便像是過分吸取了陽光的麥子,我?guī)缀趺刻於寄苈牭剿皢魡魟儎儭钡陌喂?jié)聲,他在初二那年,成功地高了我一個頭。
如我所料,二信的五官越長越精致,加上他天生一副死魚眼和孤傲的性格,在一群男生中總有那么點鶴立雞群的味道,大受女生歡迎。正當我擔心他會不會因為異性緣太好性格又孤僻被人群毆時,二信卻帶頭操著凳子帶領(lǐng)全班男生跟隔壁班干了一架。
聽到這個消息的我悲喜交加。
我瞞過遠在市區(qū)工作的爸爸媽媽,一個人默默地從辦公室里領(lǐng)回了二信。他慈眉善目的班主任看見竟然是一個還在上高中的丫頭來找二信時,眼中的驚訝溢于言表。不過看高我一頭的二信在我面前低眉順眼,還是默許地點了點頭,大手一揮赦免了他。
我想應(yīng)該是二信平日里積攢的好聲譽此時發(fā)揮了關(guān)鍵作用,不然哪能這么輕易放過他。
回家后我二話不說,撩起二信的衣服就給他上藥,二信在我的蹂躪下齜牙咧嘴,但硬是半聲沒吭,隨后他終于忍不住抬起頭看著我。
“你不說點什么嗎?”
我放下他的衣服有些奇怪:“說什么?”
二信一副看傻瓜的表情看著我,隨后嘆了口氣。
我有些發(fā)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我的語氣很輕松:“人不熱血枉少年,我相信你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一定是有忍無可忍的理由才會動手的?!?/p>
二信聞言不吭聲,半晌之后,他的眸子閃閃爍爍:“姐,你從小就這么奇怪。”我愣了一下,正疑惑這句話是夸我還是損我時,卻看見二信微微勾起嘴角,“不過挺好的?!?/p>
微小的聲音掠過心尖,我突然很想抱抱我親愛的二信。
二信的打架事件慢慢淡去之后,我重新將目光放回了自己的生活。在那段時間里,我迷戀上了理科班的一個男生。
那個男生長了一張小言情文男主的臉,干凈斯文,衣服除了白色幾乎只剩黑色,每天安靜地經(jīng)過文科班的窗前時,俊美的側(cè)臉不知道迷倒多少女生,我也沒能幸免。
百轉(zhuǎn)千回使盡手段之后,我知道了男生叫竇唯,單身帥哥一枚,喜歡打劍三。
從小不擅長玩游戲的我摩拳擦掌,準備在游戲里成功虜獲他的芳心與他共結(jié)良緣。只是沒想到這種網(wǎng)絡(luò)游戲比超級瑪麗復(fù)雜太多,經(jīng)驗不足、智商不夠的我果斷拉來二信做輔助,二信對游戲有著神一般的天賦,上手之后基本沒我啥事了。我待在旁邊讓二信用我的號拜竇唯為師,成功之后有事沒事就去找他聊聊天傳傳功,然后找了一個合適的時機挑明了身份,制造了一場“偶遇”,成功讓竇唯知道了我這么個校友的存在。
我在竇唯面前連刷了三個星期的存在感之后,竇唯也對我有些上心了,最明顯的表現(xiàn)是他在校園里碰見我時會勾起一抹曖昧的笑,我激動得心肝亂顫。這一切二信功不可沒,可是正當我準備好好感謝二信時,他卻一臉便秘的表情跑到我面前說:“姐,你的事可能黃了?!?/p>
我的嘴巴張成了O 形。
事情是這樣的,二信打游戲上心了之后便不太關(guān)注我與竇唯的發(fā)展,那天竇唯發(fā)來消息窗曖昧地問我喜歡什么樣的男生時,二信一時沒注意以為是哪個無聊的人,就果斷地回了一句“out”,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我終于找到了竇唯最近幾天不理睬我的原因。
周末晚上我將二信拖到了樓下的小飯館,準備以吃死來祭奠我死在襁褓中的愛情,然后也成功了。深夜時候,我摸著肚子扶著二信,蹲在馬路邊“嘩啦啦”吐了一地。
二信在一旁默默地給我拍著背,動了動嘴角想說點什么,可是最終認命地將我拉上了背。我一臉四十五度的憂傷,趴在二信的背上默默數(shù)著路邊閃閃爍爍的霓虹燈,眼淚嘩啦啦流了一地。
那段時間郭敬明的小說特別火,我當時想起了一句話叫“悲傷逆流成河”,真的太應(yīng)景了。
“二信你知道嗎?原來竇唯有女朋友?!?/p>
二信不吭聲,只是背著我的腳步走得越發(fā)堅定。
“你說我怎么總碰到一些爛桃花?以后我嫁不出去就賴在家里,你不能趕我走?!?/p>
我趴在二信的背上悶悶出聲,臉頰貼著他削瘦的脊背,眼角又開始泛紅。一路沉默的二信突然開了口,他的聲音透過胸腔傳到我的耳邊,帶著安定人心的溫暖。
“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背聊艘粫?,他的聲音再次低低傳來,“姐,他們配不上你?!?/p>
我將臉埋在二信不算寬闊的后背上,在他白色的襯衫上慢慢暈開一朵水色的花,因為二信一句真切動人的話,我再次淚崩了。
這個名為“弟弟”的少年,說那些男生配不上我,我第一次覺得他異常有眼光。
古語說“塞翁失馬,焉知非?!保]唯事件很好地體現(xiàn)了這句話的精髓。
我沉浸在失戀痛苦的一個星期中,將自己亂七八糟的情緒拼拼湊湊寫成了一篇小說投給了雜志社,沒想到幾天后竟然通知我過了初審,圍姐曖昧地跟我說:“我覺得你是走這條路的料。”
因為她這句話,我當即摩拳擦掌滿血復(fù)活,準備轉(zhuǎn)戰(zhàn)文壇,只是這條路沒有想象中那么好走。
寫作是件痛并快樂的事情,當然多數(shù)情況下還是痛更多一些。沒有靈感卡文時,我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個人上躥下跳瘋狂地扯著頭發(fā),當然我不能一個人瘋。
二信這種時候就也跟著遭殃,我不記得多少次在凌晨時候?qū)⑺妹悦院亩艔谋桓C里拖了出來,然后站在他面前理直氣壯地翹起蘭花指說:“我餓了,去給我煮夜宵?!?/p>
其實二信的脾氣不是很好,但是從小到大意外地在我面前很乖。所以這種時候他默不吭聲地穿上拖鞋,挽起袖子走進廚房,不多時候,就會端出一碗香噴噴的面條或者蛋炒飯。
那一年二信的廚藝進步神速,我著實胖了十斤,成為了老師口中“高三壓力大,同學(xué)們體重都會下降”的一個活生生的反例。這一切二信功不可沒。
按照這種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狀態(tài),我高考意料之中地進了一所三流大學(xué)。雖然離家只有三個小時的火車,但是爸爸媽媽依舊很舍不得,送別的時候萬般囑咐,只有二信站在一旁低著頭不吭聲。在火車快要到來的時候,二信才走到我面前悶悶的,欲言又止。我伸手揉了揉他的短發(fā),說:“我不在家時,你要好好聽爸爸媽媽的話,別讓他們擔心?!?/p>
二信不出聲,然后他抬起頭看著我:“你別吃夜宵了,再胖就不好看了?!?/p>
大學(xué)的時光過得慵懶散漫,我一個星期打一次電話,偶爾回一次家,我聽見二信的聲音愈發(fā)成熟低沉,也看見他的輪廓越發(fā)分明。
大三的時候有一次回家,二信正光著腳坐在地板上翻著參考書,手里拿著筆,臉上架著眼鏡,為高考做準備。
他真的開始長大了。
他抬起眼,看見我的目光時,淡淡一笑。就是這個微小的弧度,我看見過去與他相處將近二十年的時光,又開始鮮活起來。只是曾經(jīng)拼命在乎的,現(xiàn)在不過是可有可無。
或許這就是成長。
我們沒有那些抵死糾纏深夜徘徊的殘酷青春,也沒有作繭自縛反抗世界的極端心境。
我們在小心翼翼的成長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彼此血脈交集的羈絆,磕磕絆絆互相取暖,成為更加溫暖的人。而空氣中飄散的那些殘缺的青春碎片,如愿開出了溫柔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