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少凡

自從美國的一位科學(xué)家發(fā)明了自動寫作機2r30型之后，像我這種只會舞文弄墨的家伙的好日子就算是到頭了。

初中的時候，作文課上老師拿著我的作業(yè)，作為優(yōu)秀作文當堂誦讀，下課后一個女生對我說了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蔽乙詾樗窃诳湮遥銖拇肆⒅咀鲆幻≌f家。

可惜十幾年過去了，我不過在三線城市里開一家勉強糊口的模型店為生，只有挨到傍晚，趕走了那些只看不買的小王八蛋后，才算有一點時間坐在破筆記本電腦前敲上一兩個小時的方塊字。

其間我得過幾次獎，但也沒有什么下文，投稿的小說除了極少數(shù)的換來幾包煙錢，大多石沉大海。至于什么美麗的女讀者，瘋狂的粉絲，更是壓根沒見過，唯一看到過網(wǎng)上的評論是：

“他寫的東西好猥瑣哈哈哈”。

但人生不易的道理我也懂得，我還以導(dǎo)演詹姆斯·卡梅隆做卡車司機、李安做家庭煮夫為榜樣寬慰自己，更何況最近時日，不已經(jīng)有了一個很有牌面的動畫公司邀請我給他們寫故事了么？且不說即便不需要坐班，每個月在家寫寫故事就能多五千元進項，而且這家公司之前出品的動畫片在國內(nèi)大火。按照負責人對我說的話，待我這個項目完成之日，到時出席發(fā)布會，接受記者訪談，名利雙收自然不在話下。

這不就算是熬出頭了么？

可就在這時候，一個晴天霹靂打碎了我的美夢。CCTV報道：第一臺自動寫作機2r30型被國內(nèi)購入，開始正式投入使用。在電視上第一眼看到他時，我壓根沒拿他當一回事，反而覺得他的長相很像是我模型店里賣的高達扎古，傻了吧唧的。

抱著這種觀點的不只是我，大部分社交網(wǎng)絡(luò)微博上朋友圈里的看客都對他的出現(xiàn)表示不以為意，文學(xué)藝術(shù)這東西，是需要生活經(jīng)歷，需要生命激情的，你一個機器人就算懂得一些套路一些技巧，你懂什么是愛與恨嗎？你懂什么是欲望什么是痛苦嗎？你不行吧？

然而沒多久之后，2r30就給了我們這些質(zhì)疑者一個響亮的耳光。電影《將軍后傳》上映，編劇名字上赫然印著2r30的名字，本片大賣30個億美元，刷新了世界電影史票房紀錄，全球熱映，感動億萬人。我不信邪，以為是媒體的炒作，就花了四十塊錢跑到電影院看了，結(jié)果哭得稀里嘩啦。

這個故事講述的是白頭名將與遲暮美人的愛情故事，情節(jié)曲折有趣，結(jié)尾感人至深，當電影結(jié)束，觀眾紛紛離去，我卻坐在漆黑的影院里，像是被重拳擊中了心臟一般無力起身。

跟它相比，我引以為豪的寫作本領(lǐng)就好像一個幼兒園小孩：咸滋滋的青鼻涕淌到嘴巴里，開襠褲里露出不成氣候的小雞雞，走起路來東倒西歪，還一臉天真地傻笑呢！

無論是矛盾的設(shè)置，情節(jié)的反轉(zhuǎn)，還是人物性格的轉(zhuǎn)變，2r30都走到了古往今來文人都沒有達到的至臻之境，我雖然不喜歡用這種詞句……

但《將軍后傳》堪稱“神作”。

回家之后，我內(nèi)心仍久久不能平靜，也不想去網(wǎng)上看其他人對它的溢美之詞，只是倒頭躺在床上。沒想到的是，《將軍后傳》卻不過是2r30的小試牛刀，同一年它又寫了五個劇本，各個風(fēng)靡，各個火爆。

這時我才開始了解到，它并非我想的是一個機械臂之類的玩意，或者有一個團隊在后面潤色代筆，而是一臺真正意義上的“人工智能”，據(jù)說他有自己的思想，喜歡暖洋洋的草地和清晨的露珠，如果賺夠了錢他想買一艘小船，住在里面讓它順其自然地在太平洋上漂蕩著，他管自己叫做“詹森”。

發(fā)明他的美國老頭本以為可以大賺一筆，沒想到還未熬到功成名就，自己得了心肌梗塞死掉了，于是2r30——或者詹森，就成了這世界上身價最高的香餑餑。

我參與編劇的那家動畫公司之后推出的作品，自然在當年在電影市場上被2r30打了個體無完膚，連老本都賠了進去，連一些老粉都說：作畫很棒，但故事是什么狗屁東西？同樣花錢我們?yōu)槭裁床豢凑采纳褡鳎?/p>

老板覺得也有道理，就轉(zhuǎn)告了負責人，負責人于是就讓我滾蛋了。第二年他們與2r30合作，果然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而我呢？被動畫公司掃地出門后，反而激起了心中執(zhí)拗的部分，我不顧父母和女友的強烈反對，毅然決然嘎啦嘎啦地落下了店鋪的卷簾門，關(guān)掉了倒霉的模型店，買了一張火車票就跑到了北京。

從北京南站一出站，對面電梯周圍的廣告牌上一個兩個三個，你猜怎么著？全是2r30那個畜生！

他的新電影新劇的海報，他參加選秀節(jié)目當評委，他參加綜藝圍在周圍的其他嘉賓跟傻子似的在笑……

但我不想讓這雜碎壞掉我進京上洛的好心情，我扭頭不去看它，一溜煙地沖出了北京站。在北京住了三天，跑了不下二十個影視公司、動畫公司，市場被2r30搞得火熱，誰不想來分一杯羹？大公司請得起這機器人，小公司本來就看得干著急，我一番毛遂自薦，又多少有點拿得出手的玩意，總算談妥了十家左右。

當然為此我也做出了一些犧牲，沒錯，我值得就是價格，幾乎就是半賣半送，我壓根沒打算賺什么錢，我只是想跟2r30決一死戰(zhàn)罷了。

這場決斗卻根本沒有到來，幾個項目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投拍，而2r30繼而推出十部影片，其中一個還獲得了奧○卡最佳原創(chuàng)劇本獎。我氣得要死，頂著家庭的巨大壓力，又續(xù)了一年北京的房租，發(fā)誓不在創(chuàng)作領(lǐng)域上打敗他誓不為人。

于是我還專門買了一本《中國電影》雜志，封面上就是他在奧○卡頒獎禮上得意洋洋閃著紅燈的照片，我把雜志隨身攜帶，寫作時放在桌上，睡覺時放在床頭，隨時隨地激勵自己。

苦心人感動天和地，終于在第二年，我參與編劇的一部動畫電影上了院線！早上接到電話的那一瞬間，我想到自己經(jīng)歷的這些，忍不住在地下室里哭了。

可平淡的票房，別說和2r30一較長短，甚至電影院里也不過最閑最閑的時間段，勉強有一兩場拍片，而宣發(fā)經(jīng)費不足，基本上就讓這部片子像是在地球上放的一個屁，一個滑稽的悶屁。

我如一只敗犬，時隔兩年再次來到了北京南站，買了一張回家的車票，本以為事情就要這樣結(jié)束，卻在候車大廳忽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您好，請問是白本鋪白老師嗎？”

“是我，您是哪位？”

“啊您好您好，我這里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姓詹，詹森?！?/p>

我愣了一下，然后渾身顫抖起來，詹森？不就是2r30嗎？語氣隨之不受控制地冷淡了下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臉面裝模作樣，反正我就裝模作樣起來，我拖著長腔說，

“你？有什么事嗎？”

“我聽說白老師現(xiàn)在在北京，不知道忙不忙，方便一起吃個飯聊聊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雖然心生厭惡還是答應(yīng)了他的邀請，我告訴他吃飯大可不必，但如果聊聊還是可以，他便邀請我去了他在三里屯附近的公司。至于我為什么想去，興許作為一個經(jīng)營高達模型的店主，我覺得我有本事把它給拆了吧。

我在這天傍晚來到了他的公司，隔著周圍茂密的樹木，寫字樓前隱約看著一攤破銅爛鐵，好吧，破銅爛鐵是我的污蔑之詞，準確說來他保養(yǎng)得還算漂亮，銀色的身體閃閃發(fā)亮，一看就是昂貴的高科技玩意兒。

他只有一個上半身，扎古的腦袋，機箱似的身體，左右兩個機械臂，放在一個輪椅似的玩意上，居然身上還披著不知道是裝飾還是怕進塵土的毯子。他一旁站著一名騷妹兒，氣質(zhì)冰冷，模樣秀美，大長腿看得我雞兒梆硬。

我穿過白色石板路走過去，卻忽然緊張起來，我可不知道該跟機器人怎么說話，譬如“吃飯了嗎”，我是不是就該改口“喝汽油了嗎”，如果談到諸如“皮膚”、“心臟”之類的話題，它是否又會感覺到歧視而憤怒地朝我發(fā)射導(dǎo)彈或激光什么的，我不太清楚。

總而言之，我走到他面前，他主動給我打招呼，

“嗨。”

我求助似的看著一旁的騷妹兒，騷妹兒見怪不怪，托了托金絲眼鏡說：“您對詹森老師正常聊天就可以，他是人工智能，和我們交流沒有什么不同?！?/p>

“唯一不同的是，我心儀的對象是洗衣機。”詹森語氣愉快地說，我也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說的真話，直到看見騷妹兒嘴角露出的微笑，才傻呵呵地跟著干笑了幾聲。

我跟著詹森和騷妹兒轉(zhuǎn)進大樓，坐上電梯，到達頂層，詹森咕嚕咕嚕地走在前面，騷妹兒卻停在了辦公室外面的前臺處，我猶豫問道：

“您不進來了嗎？”

“詹森老師要跟您單獨聊，我還是不進去比較好?！彼冻錾逃眯θ?，天知道如果真的是在大街上遇到，這種騷妹兒根本看都不會看我一眼，更何況對我笑呢！

我只能孤身走進詹森的辦公室，他腦袋上那只攝像頭看了我片刻。

“哈哈，白老師久仰大名，今天終于能跟您聊聊了。”

“我哪有什么名……”我支支吾吾地說，我壓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這個人的。

“您的小說、劇本我都看過，新片子也挺有意思的?！彼卮鸬馈?/p>

然后他就滔滔不絕地聊起了我寫過的一些情節(jié)、人物，甚至有一些我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我寫的，可他知道得比我還清楚，我就多少對他有點肅然起敬了。

長談一番后，我終于忍不住發(fā)出疑問：

“您……真覺得自己是個人嗎？”

他沒有生氣，“我并不是人，我是人工智能，我和你們有很多不同，但我們一樣有意識，一樣可以把自己想表達的表達出來，所以某種程度上也沒什么不同?！?/p>

“可還是不一樣吧！”我有些激動起來，“你不需要看很多書、有很多閱歷，你不需要學(xué)習(xí)技巧，這些對于我們?nèi)祟悂碚f需要長時間耐心磨煉的過程，你只需要別人給你輸入一行指令……”

“沒有那么簡單，”他說，“你作為千千萬萬人類中的一個，你可以失敗，你的失敗情有可原，可我呢？我知道我作為‘自動寫作機出世，如果我寫的不如你們，你們會怎么嘲笑我，而我卻沒有退路，我不能像您一樣去開一家模型店，如果我寫不出好東西，就會被人拆掉賣廢鐵?！?/p>

他看到我的眼神，輕輕笑了笑，“至少原先是這樣，但這樣的經(jīng)歷，恐怕你們?nèi)祟愐膊粫邪??！?/p>

我還是有些不能信服。

“那再換個話題，剛才我那位秘書方小姐，你也注意了吧？”

我點點頭。

詹森臉上的表情我無法閱讀，他說道：“她長得那么漂亮，對別人冷若冰霜，對我卻偶爾會表現(xiàn)出小女孩似的調(diào)皮和任性，我們朝夕相處了四年……可是我卻沒法跟她談戀愛，我只是個有思想的拖拉機……”

他說到這里，我不由得想到了《將軍后傳》中那個遲暮將軍面對不可能的愛情，表現(xiàn)出的令人窒息的渴望和痛苦。

“抱歉?！蔽疫@么說。

“也沒什么可道歉的，只是我希望你也能理解一下，你們?nèi)祟愡€有睡眠，還有大腦的休息，我卻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在進行運算，二十四小時都在清醒中度過，我的情感、思考、欲望，恐怕比你們要多得多?！?/p>

我卻自以為獲得了他的信任，忽然沒頭沒腦地這么說道：

“那，我有個請求……”

“您請講?！?/p>

“您能不能……”這話很難說出口，但我還是說了出來：

“您能不能少寫一點，也算是給我們留條活路？”

他笑了一聲，那只攝像頭緊盯著我，

“如果我是人類，您可不會對我說這種話吧?！?/p>

我無言以對。

“恕我不能答應(yīng)，正如剛才說的，首先我存在的意義就是不停地去寫，然后，這些年我賺到的所有錢我都投入到了各國的科研經(jīng)費中，我希望我可以憑自己的力量，能讓我和方小姐更近一點……

“五年十年，甚至五十年，我不在乎！我會陪著她，但……”

他的聲音有些因恐懼沙啞了，

“但她能等多久呢……”

辦公室里沉寂了片刻，他再次發(fā)聲：

“所以我現(xiàn)在能給她的，也就只有我能掌控的東西，我的珍寶，我寄托了所有愛與希望的——我寫的故事?！?/p>

他似乎激動起來，語氣越來越快，

“所以我是不會停下的！我會寫出越來越好的東西，我會把世界上所有能寫的都寫出來，我別無選擇！”

我覺得他的機器大腦已經(jīng)出了故障，他說出的話讓我感到恐懼，我不知為什么沖上去猛地推了他一把，咣當一聲巨響，他摔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外面的方小姐聽到動靜馬上沖了進來，但她力氣太小無法扶起倒在地上的2r30，只是蹲在他身旁，噙著淚花，憤怒地對我喊道：

“你干什么？你滾出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看著倒在地上的2r30，慢慢退出辦公室，卻聽到他的聲音在背后傳來，凄涼又無助，好像在對我說：

“你們?nèi)祟惐煌频?，自己是可以爬起來的，多好啊……多好啊……?/p>

經(jīng)歷了這么一場噩夢，我決心把一切都忘了，坐火車回到老家后，我嘎啦嘎啦地抬起了店鋪的卷簾門，重新開起模型店，重新面對只看不買的小王八蛋，重新與女朋友過上平靜的生活。唯獨看到店里面的扎古，我就不由得從心頭冒出一絲恐懼。

或許，它比我還更像是個人不是么？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被打垮，為了證明自己才是一個人，盡管我再也不去寫劇本，可是我開始連載小說：武俠、玄幻、都市、校園、職場、宮斗，什么都寫，同時連載七八本，每天在店里面都在不停地打字，夜以繼日，廢寢忘食。

我不會輸給你這個機器人，這個拼裝玩具。畜生。

看著網(wǎng)絡(luò)上讀者一個一個地增加，下方評論里他們愉快地對話，我覺得自己所做的沒有白費，平臺開始跟我聯(lián)系出版事宜，我會重新站起來，2r30，詹森，我會站起來。

因為我的關(guān)系，女朋友也開始沒事就看小說，隨時把一些有意思的點子告訴我，這天在店里，我賣出一個rg獨角獸，正美滋滋地數(shù)錢，注意到她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手機上的小說。

“你在看誰的小說?。俊蔽矣颓换{(diào)地湊上去，“不是我的我可生氣啦！”

她把手機遞給我，看到上面名字時我呆住了。

詹森。

那張扎古一樣的臉再次將我籠罩，這是他寫的武俠小說。

我沉浸在自己寫作世界的這段時間里，2r30也已經(jīng)不滿足于電影界的成就，他開始涉足小說，我每天連載4本將近兩萬字，他卻比我多整整十倍！而他的讀者和點擊量，卻比我多了千萬倍。

我頹然倒在貨架前，女朋友對我說了什么我都聽不進去了，黑暗降臨，他的情節(jié)永遠是那么新穎，他的人物永遠是那么鮮明，同樣的素材，他組合的技巧比我高超，同樣的情景，他的力度始終比我深了一刀。

書單排行榜，不，應(yīng)該說整個小說網(wǎng)的首頁上……

統(tǒng)統(tǒng)都是自動寫作機2r30。

女友本以為我會發(fā)瘋，還差點叫了救護車，可等她回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般，招呼客人，推銷模型，蹲在門口噴漆，之后也一如既往，開店，關(guān)店，甚至比之前更起早貪黑。

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不再寫作了。

女友把我的變化告訴了我父母，我媽說：“這是好事，天天寫什么東西，沒出息?！?/p>

我爸說：“老老實實過日子不比什么強！”

雖然比父母更理解我，可是此時女友也不好再多說什么，默默回家做好晚飯，給我打了手機。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

女朋友感覺到事情的不妙，馬上跑到店里，店鋪的鐵門緊縮，我已不知去向。

這些日子，若以為我就那么陷入了頹廢、從此甘心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小城市里當一個禿頭中年人就大錯特錯啦！老子當不成舞臺上金光閃閃的英雄，老子也要做一個瀟灑邪惡的大反派。

我憑借自己多年模型經(jīng)驗，用了一周時間，制造出了一枚超級炸彈，這炸彈對人類無害，但卻可以摧毀電路和芯片，我開著運貨的三輪車，載著這顆2r30的災(zāi)星、自動機器人的劊子手，駛向通往北京的高速公路。

傍晚涼風(fēng)習(xí)習(xí)，隨著發(fā)動機的顫抖，我恍惚間覺得自己儼然成了腳跨戰(zhàn)馬手橫鋼槍的長髯將軍，血液賁張不已，讓我也跟著一起顫抖。郊外的公路上人煙罕至，我看到了收費站屹立在赤色的落日余暉之下，好戲就要開場了。

然而好戲沒開場就已落幕，我在收費站就被工作人員攔了下來，我雖然三番五次地解釋這炸彈只是破壞機械電路用的，可畢竟也是個炸彈??！他們經(jīng)過調(diào)查，最終決定2r30雖然是人工智能，但我依然算是犯了什么罪，被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

就因為這，我被關(guān)了整整十年。

刑滿釋放的那天，來接我的是一個當?shù)爻霭鎺x物的編輯朋友，坐上他臟兮兮的面包車。駛過顛簸不停的土路，兩人不經(jīng)意間聊起了2r30的事情。

編輯朋友告訴我，在我離開之后的這十年里，2r30已經(jīng)徹底統(tǒng)治了整個創(chuàng)作圈，改變了整個文化界。他寫的比所有人都好，除了他，所有作者都賣不出一本書。書店里小說架上，網(wǎng)絡(luò)上全是他的小說。你每看到一個句子，聊到每一個角色，想起每一個情節(jié)，都是2r30寫的。電影、電視劇、動畫全部都是他的作品，甚至連女朋友替我經(jīng)營的模型店里，都是他作品的周邊！

但他實在太高產(chǎn)，太強大了，他寫了一萬本小說，五千個劇本，古今中外所有能用的素材他都已經(jīng)用過了，而他根據(jù)“必須創(chuàng)新”的指令，在一年前已經(jīng)寫不出任何故事。從此之后市場變了，再也沒有新的故事可寫。那些當年被他打敗的作者已經(jīng)無力翻身，他們覺得2r30尚且都不能寫出新的故事了，更何況自己呢？

編輯朋友說到這里，嘆了口氣，他說自己負責的廁所雜志也受到影響，根本沒有人來投稿，如果再這么下去，他大概要改行跟我一起賣賣模型手辦之類的了。

這時我卻忽然指了指自己，激動地對他說：

“我還可以寫啊?！?/p>

他手握方向盤，愣了一秒，然后轉(zhuǎn)頭用吃驚的眼神看著我，我繼續(xù)興奮地對他喊道：

“我想寫，對了！我還有個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