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清

黎 明

黎明來了，星辰

還未隱退

兒時在土炕上

仰看

窗紙慢慢發(fā)白

有時黎明與雪夜

一起來

雪夜是黎明的

一件外套

窗紙，漸漸發(fā)紅

我知道，黎明過去了

這時我到

馬欄里去

隨了馬兒們

走到草深的灘心

露水濕了褲腳

露水肯定也濕了

黎明的褲腳

城里，很久沒有

聞到黎明的氣息

或者我是大多時

在夢中與他錯過了

有時醒來

眼角的淚水

還熱著

黎明，是我多年沒回去

看望的一個

家人

黎明，或許

來看過我

它也搭乘動車或飛機

或在一只鳥的

翼上

可是他落在郊外

就擠不進來

或者，她掀不動霧氣的

簾子

早晨，作文課上

我給學生的題目就是

黎明

有個學生問我：

老師，黎明何物

我說，明天雞叫前

到對面的埠頭

擺渡一下

學生說，老師，不用了

這里有百度

如 意

陪著老師在珍寶館里

看過那些如意

細細瞅著那些個

金如意銀如意

玉如意瑪瑙如意

我其實，只是更喜歡

“如意”這個詞

生活中

不如意處十之八九

我對老師說

想著把這個句子反過來

變?yōu)樯钪?/p>

如意處十之八九

老師說，你厲害

想起老師課堂上

背過的一首數(shù)字詩：

“一去二三里

煙村四五家

亭臺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那次有人回答了

前七個數(shù)字

分別會是什么

老師說，有些勉強

問到我，我只選擇了那句

“八九十枝花”

我說，八九十枝花

就是這個如意吧

老師很高興

老師說

沒有十全十美

十之八九

就是如意了

八九不離十

就是如意了

后來讀到詩經(jīng)里的

靜女

她暮歸來

送給男孩一只

叫做彤管的

我又問老師

這彤管是什么

是笛子嗎

是竹子嗎

是紫色的空心草嗎

老師說，這彤管就是

如意，比老佛爺送給妃子的

那支，可貴多了

我所喜歡的如意

即是這一枝

我說，很想回到三千年前

得到過這么一枝

自動門

我走到它

面前

它為我開

我內(nèi)心

歡喜地進去

我走到它

面前

它為我開

我內(nèi)心

歡喜地出來

我的漫漫生路上

有多少只

看不見的

自動門

他們在

哪個方向

什么樣的路徑口

我是否

已走到它們的

面前

我真實地

知道了他們的

存在

我走進

我出來

只是

沒有聽到它們開合的

聲響

也沒有覺察到它們的

迎送

升級版

退休后，被邀去寧波老年大學

講詩詞鑒賞課

從一個課堂到

另一個課堂

學生，從青年學生

變?yōu)槔夏陮W生

像從一片桃林走入

翠柏叢中

一位須發(fā)雪白的

老年學生課間對我說

他的孫子

在我們學校讀大四

兒子，也曾在校學過農(nóng)學

他補充說，他們

都聽過我的選修課

他說他很喜歡

我編過的一本選修教材

《文體之根》

欣慰自己教書生涯

有了升級版

從孫子輩

升級到爺爺輩了

幾代同堂幾頁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