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比年
程誠被陶勇生拉活扯拽回派出所,一進辦公室,兩人就開始翻箱倒柜地查找嫌疑人的暫住登記。他倆相信,只要找到了這份登記,嫌疑人的身份、住址就會很快浮出水面。
近年來,各級公安機關(guān)遵循“管住了人就管住了治安”的工作理念,不斷強化轄區(qū)實有人口管理,對流動暫住人口的管理更是下足了工夫。百分之八九十的暫住人口都做到了“來有登記,走有注銷”。像程誠這樣一位優(yōu)秀的社區(qū)民警,其工作質(zhì)量只會更讓人放心。
“老同學(xué),你動作倒是快點啊……”面對一大堆檔案簿冊,陶勇有些沉不住氣,不停地在一旁催促。
“別催嘛,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背陶\不緊不慢,一本一本地仔細翻看著登記簿冊。
“這……這得等到什么時候??!”陶勇搓著手,在屋里來回走動,大戰(zhàn)前的沖動讓他一刻也停不下來。
“去去去,有本事自己到別處找線索去,別在我這兒候著?!背陶\假裝生氣地說道。
“你……”陶勇被噎得干瞪眼,只好強迫自己坐下來,協(xié)助程誠繼續(xù)在大海里“撈針”。
簿冊、檔案都翻遍了,還是沒有找到嫌疑人的蹤跡。程誠不由得也皺緊了眉頭。現(xiàn)在,只有寄希望于電腦里備份的資料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夜色下的縣城,早已萬籟俱寂……
“有了,就是他!劉朝東,外號劉大膽……”程誠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
早已有些垂頭喪氣的陶勇“噌”地一下躥到電腦前,使勁睜大眼睛盯著屏幕,嘴里一個勁地嚷:”是嗎?是嗎?在哪里?快告訴我……”
程誠用手指著電腦屏幕:“自己來看,姓名、住址、照片、身份證號碼、暫住時間等信息一應(yīng)俱全!我記得沒錯,就是鄰縣的人,暫住登記的時候,他稱身份證掉了,我還專門打電話到鄰縣的派出所核實過他的身份……”
“乖乖,錯不了,十有八九就是這小子,我看你往哪里藏……呵呵,這可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陶勇掏出照片邊比對邊念念有詞地發(fā)著感嘆。
程誠一聽這話,就立起了眉毛,臉一沉,嗡聲嗡氣地質(zhì)問道:“什么叫得來全不費工夫?為了獲取這些信息,知道我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遭了多少白眼嗎?這些,你們辦案的人是不會在意的!”
程誠并非無緣無故地不高興。這些年來,由于基礎(chǔ)工作難有吹糠見米的效果,導(dǎo)致社區(qū)民警的付出與回報嚴重失衡。他們被視為無足輕重的人,常常在不同場合被輕視、被忽略、被冷落。陶勇一句“得來全不費工夫”,不經(jīng)意間戳中了程誠的痛點,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陶勇意識到自己的言語失當,趕緊觍著臉,笑嘻嘻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剛才的話收回……應(yīng)該說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边呎f邊還給程誠敬了個禮:“向程警長致敬!向強大的基礎(chǔ)工作致敬!”話音剛落,抓起桌上下載好的資料轉(zhuǎn)身就開溜。
“得了吧,別盡想著從我這里抽人,就阿彌陀佛了……”程誠沖著陶勇的背影喊道。
警察破案歷來有兩條路徑:一條是由案到人,即通過現(xiàn)場的蛛絲馬跡,循線追蹤到人,這是刑警慣用的套路;另一條是由人到案,即通過對人日常行為或軌跡的掌握,順藤摸瓜到案,這是基礎(chǔ)工作的套路。兩者孰優(yōu)孰劣得因案情而論!陶勇探長從案件入手,覓得了嫌疑人的體貌特征,然后又從程誠警長這里意外獲取了嫌疑人的確切信息,自然就為破案尋得了一條捷徑。
果然,按照程誠提供的重要線索,陶勇他們很快掌握了嫌疑人的下落,并將其抓獲。同時,還在嫌疑人家里搜出了摩托車、雨衣等與案發(fā)現(xiàn)場相符的作案工具。訊問工作隨即展開。
“姓名?”
“劉朝東。”
“年齡?”
“46歲。”
“哪里人?”
“鄰縣的?!?/p>
“知道為什么抓你嗎?”
“不知道……”
人的基本信息與程誠提供的完全一致,但問到與案件相關(guān)的情況,外號“劉大膽”的嫌疑人劉朝東就緘口不語了。把他問急了,他就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說:“捉奸見雙,抓賊拿贓,你們說我偷了金店的東西,總得要有證據(jù)不是?”
陶勇他們被嫌疑人的話噎得啞口無言。是啊,找到贓物才是目前破案的關(guān)鍵??蓪0附M搜遍了劉朝東家的房前屋后、上墻下縫,就差來個底朝天,卻一無所獲。別說價值百萬的金銀首飾,就連一枚做針線用的頂針都沒見著。
向鄰縣公安機關(guān)查詢的結(jié)果卻堅定了陶勇探組的判斷。原來,劉大膽是一名盜竊慣犯,多次蹲過大牢,學(xué)會了一套與警察過招的伎倆:只要裝聾作啞,就拿他沒轍。此人去年還涉嫌用同樣手段在鄰縣盜竊一家金店,辦案單位就是由于沒有能夠起獲到贓物,被檢察機關(guān)以證據(jù)不足退回,要求補充偵查,至今還是一樁懸案。劉大膽可能是嘗到了甜頭,膽子變得越來越大,竟然故技重演!
“絕不能讓他僥幸逃脫,再次得逞!”唐山所長一拳擂在桌上,咄咄逼人地掃了一眼參加案情分析會的民警。
“東西沒藏在家里,那就一定是藏在外面……”有民警小聲嘀咕道。
“完全有這種可能?!碧扑L點頭贊同,接著問:“你們確認對亂石崗一帶都仔細搜過了嗎?”
“除了幾座老墳,其他都搜遍了?!碧沼聠蕷獾鼗卮?。
“墳?”唐所長似乎眼前一亮。
“嗯,我想起來了……”坐在最后一排的程誠好像受到某種啟發(fā),舉手想要發(fā)言。他是和其他幾位警長被通知回所列席這次案情分析會的。
“你說?!碧扑L示意道。
“劉朝東籍貫是本縣人,是后來遷到鄰縣落戶的。去年因為辦暫住證和他多聊了幾句,好像聽他提到,他家的祖墳就在亂石崗那一帶……會不會他把東西藏在他父母的墳里了……”
“這也太離奇了吧!”
“有點像偵探小說里的故事情節(jié)……”
有民警小聲地發(fā)著議論。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唐所長打斷大家的議論:“搞案子就是要這樣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接著,他問程誠:“能查到嫌疑人父母的姓名嗎?”
“市局人口數(shù)據(jù)庫里有,現(xiàn)成的?!背陶\肯定地回答。
“好,馬上行動!”唐所長重新調(diào)整了力量,把重點放在了追贓上。
……
果然,專案組在亂石崗一帶找到了嫌疑人劉朝東父母的墳地。這是一座兩人合葬的老墳,墓碑上依稀可見劉父、劉母的姓名及生卒年月。遺憾的是,墳頭雜草叢生、石壁嚴絲合縫,絲毫看不出有任何被移動過的痕跡,要想藏進東西,根本不太可能。
陶勇氣惱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掏出一支煙點著,呆呆地望著孤零零的墳冢,百思不得其解……
“突突突……”一陣摩托車的引擎聲由遠及近。陶勇抬眼一望,原來是程誠正朝著這個方向飛馳而來,后座上還坐著田苑。
“呵,你們怎么來了?”陶勇看看程誠,又看看田苑,一臉苦笑地問道。
“有收獲嗎?”程誠邊摘頭盔邊急切地問。
“喏!”陶勇朝墳冢努努嘴:“一無所獲,正犯著愁呢!”
“程誠又有了新線索,不妨試試……”田苑搶著說。
“是嗎?”陶勇興奮地一把抱住程誠。
“我查了下舊檔案,劉大膽有個爺爺,死了有二十幾年了,應(yīng)該也是埋在這附近……”程誠說著,把一張紙條遞給陶勇:“這是他爺爺?shù)男彰蜕淠暝隆!?/p>
“老同學(xué),你可真是雪中送炭?。 碧沼骂D時來了精神,吩咐手下:“兄弟們,繼續(xù)找!”
又是一番苦尋,終于找到一冢更顯破舊的老墳頭。墳頭石碑上刻的姓名因長年風(fēng)雨的侵蝕已無法辨認,好在逝者的生卒年月還能看得清。
“就是它了,大家仔細搜!”陶勇帶頭在墳的四周查看起來。
田苑成天待在派出所,從來沒有外出辦過案。之前程誠向她打聽陶勇的去向,說是要給陶勇提供新的線索,她就非要跟著來。現(xiàn)在,站在陰森森的墳前,她顯得既興奮又緊張。
“陶探長,快看……”隨著一位民警的驚呼,大家一齊向墳圍了過去。
移開偽裝的樹枝,里面是塊松動的石磚,搬開石磚,一股發(fā)霉的潮氣頓時“嗖嗖”往外直冒……
包括鄰縣金店被盜物品在內(nèi)的全部贓物終于起獲!
“劉大膽,交代下作案經(jīng)過吧!”
“我沒犯事,沒啥好交代的。”
“那你看看這是什么……”
劉大膽抬眼看了看桌上兩大袋金銀首飾,一直昂著的腦袋兀地耷拉了下去,嘴里囁嚅道:“真是神了!你們是怎么找到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干了壞事,你爺爺也保不了你!”陶勇輕蔑地“哼”了一聲。
……
金店盜案告破!不僅破了本縣的現(xiàn)案,還順帶破了鄰縣的積案。金店王老板帶著老婆和孩子,敲鑼打鼓地給派出所送來了錦旗??h局、市局先后發(fā)來了賀電。轄區(qū)百姓向派出所民警豎起了大拇指……
案件很快進入緊張的掃尾階段。當陶勇興沖沖地拿著結(jié)案報告去找唐所長簽字的時候,門卻鎖著。陶勇就把結(jié)案報告交給了隔壁辦公室的田苑,拜托田苑幫忙轉(zhuǎn)交給唐所長。田苑一邊向陶勇表示祝賀,一邊掃了一眼桌上的報告。突然,她臉上的表情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