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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麻地老虎

2019-10-18 02:51:50顧拜妮
山花 2019年10期
關(guān)鍵詞:妹妹母親

顧拜妮

姐 姐

1

空姐經(jīng)過56K時,陳思佳抬起手臂看了看表,12點25分,飛機艙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她還要在這把座椅上待四個小時??战懵冻雎殬I(yè)式甜美空洞的微笑,提醒55G座位上的乘客系好安全帶。飛機剛起飛不久,旁邊的男人就把眼罩戴好,開始睡覺。陳思佳感到有些無聊,一時半會兒又睡不著。飛行平穩(wěn)之后,笑容甜美空洞的空姐再次經(jīng)過56K,陳思佳向她詢問如何使用前排座椅靠背上的電視熒幕,她找不到耳機的插孔??战闶痉恫僮鳎愃技褔L試了一下,并沒有想象中復(fù)雜。電視里有最新的外國電影,有很多套電視節(jié)目,陳思佳不再為如何打發(fā)剩下的三個半小時感到焦慮。

舷窗外面是雪白的云和刺眼的光,顯示器被照得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將灰白色的遮光板拉下??战阃浦蛙嚕_始給每一位乘客逐一分發(fā)食物和飲料,陳思佳要了一杯橙汁,餐盒里有小份的蔬菜沙拉,但是太難吃了,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飛機上提供免費的哈根達(dá)斯冰激凌。

陳思佳看了一部豆瓣評分很高的動畫片,講夢想和親情,有幾次她差點哭了出來,但都忍住了。由于氣壓影響,耳內(nèi)感到擁堵。陳思佳摘下耳機時,旁邊的男人睡醒來,開始吃空姐給的食物,眼罩一直卡在男人的腦門上,樣子有幾分幼稚可笑。陳思佳一邊這樣覺得,一邊盯住自己的膝蓋,困意涌起。她做了一個夢,一個十分破碎的夢。夢到小時候和妹妹一起走在一條路上,妹妹突然開始跑,把她甩在后面,越甩越遠(yuǎn)。夢境突然開始搖晃,越來越劇烈,她心里著急,想追上去,結(jié)果不小心摔倒,看著妹妹漸漸跑遠(yuǎn),自己手里的冰棒掉在地上,后來夢里是一片哭聲……她在一陣氣流的顛簸當(dāng)中醒來,飛機正在下降,預(yù)計將在二十分鐘后抵達(dá)香港機場。

陳思佳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大廳,按照指示牌指示,找到車站,等待開往銅鑼灣的巴士。身體被一股熱浪包裹,香港的4月比想象中炎熱,她穿得有點多,套頭針織衫顯得笨重又多余。一起等車的是一對老夫婦和一位襯衫發(fā)皺背著灰色雙肩包的男士,還有兩個穿熱褲的年輕女孩,其中一個女孩的腳踝上紋了一只藍(lán)色的海豚。老夫婦始終沉默,男人看樣子似乎是香港人,在用粵語打電話,他說自己已經(jīng)下飛機,很快就能到家。兩個女孩的年齡大概比妹妹稍微小一點,口音像北京人,她們互相挽著手臂,不停地說著話,時不時發(fā)出一陣笑聲。或許是一對姐妹?陳思佳不確定,她們長得并不像,但事實上她和陳思琪長得也不像。

陳思佳拽了拽自個兒身上那件不合時宜的針織衫,對于眼前這座陌生的城市,她感到新鮮和羞怯。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香港,陳思佳希望自己不會搭錯車,不要鬧笑話,不惹麻煩。這是家庭教育以及遺傳基因帶給她的習(xí)慣,什么事情都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心里祈禱可以順利抵達(dá)預(yù)訂好的酒店,其實也不能叫酒店,圖片看上去只是一家環(huán)境糟糕的小旅館。同時,她有些擔(dān)心在機場兌換的港幣不夠交這幾日的房租,即使足夠也不會剩下太多。這樣一來,其他消費又會成為問題。這里不像在內(nèi)地,微信或者支付寶就能搞定一切,她需要留意兌換貨幣的地方,找機會再多換些現(xiàn)金出來。在把今晚安排妥當(dāng)之前,她很難真正放松下來欣賞這座國際大都市。

大巴有兩層,陳思佳把行李箱放好,走上二層。二樓空著許多座位,她在四個韓國男孩的身后坐下來,他們用自己國家的語言小聲地交流??照{(diào)吹著冷氣,之前一起等車的女孩在旁邊補妝,手里舉著一面粉紅色的小鏡子。滾動屏幕上顯示著繁體字,那是即將到達(dá)的車站的名稱。大巴車經(jīng)過一座橋,遠(yuǎn)處是碼頭,無數(shù)集裝箱整齊碼放,遠(yuǎn)遠(yuǎn)地望過去,像無數(shù)彩色的冰塊。陳思佳感到一陣恍惚,她漸漸意識到,自己確確實實已經(jīng)來到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與自己的生活千差萬別。

她想,妹妹剛到這里的時候,應(yīng)該也感受到了這種恍惚,或許她就是為了這種恍惚才來的。陳思琪當(dāng)年離開家的時候走得很決絕,仿佛決心要與過去的生活和舊的自己一刀兩斷。在行駛的過程中,天色一點點暗下去,乘客們昏昏欲睡,中途停下來幾次,有一些人下車,包括那四個韓國男孩。陳思佳把頭靠在車窗上,玻璃里面是眼睛的倒影,她看著自己逐漸開進夜晚——也是這座城市最魔幻的時刻。

到站后,市區(qū)內(nèi)已經(jīng)燈火通明,她在銅鑼灣下車。撲面而來的是對面LED屏幕上的蘋果手機廣告,兩張巨大的笑臉,充滿活力。先前一起等車的兩個女孩,也在這個地方下車,笑著涌入人流。陳思佳想象妹妹陳思琪第一次站在這樣的街頭,各種膚色各種語言在眼前和耳邊穿梭,一定和她的感受一樣,也被嚇住了,人生從此來到新的天地。這是她們的母親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場景,她代替母親來看望妹妹,她希望母親也能來,但這永遠(yuǎn)都不可能了。

一輛高聳的叮叮車像個藍(lán)色小巨人,停在陳思佳的面前,吐出一些乘客,然后支棱著觸角再次離開。置身于座座高樓之間,如同來到巨人國,周圍的一切令她眼花繚亂,什么都很新鮮,什么都值得一看。但她必須先找到旅館才行,這樣一想,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不知道具體該往哪里走。手機快要沒電了,街道復(fù)雜,地圖導(dǎo)航的顯示又不十分確定,她只能試著尋找。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穿過幾條街道,差不多已經(jīng)走到導(dǎo)航結(jié)束的位置,但并沒有看見那家旅館。就在手機馬上沒電的時候,她抬起頭,看見二樓伸出的一塊破舊招牌,寫著旅館的名稱。招牌上的霓虹燈壞掉了,如果不仔細(xì)看很難輕易發(fā)現(xiàn)。

通過狹窄的樓梯,陳思佳來到二樓,看見一個穿白色二股筋背心的中年男人,一邊吹著風(fēng)扇,一邊坐在前臺記錄什么東西。陳思佳說自己是來住店的,在網(wǎng)上預(yù)約過,男人說這里已經(jīng)沒有房間了,讓她稍微等一下,隨后打了個電話。過了會兒,一位叫阿玲的姑娘從樓梯下面走上來,穿了條有些過時的連衣裙,頭發(fā)隨便扎在一起,皮膚黝黑,看起來又單純又拽。

男人用粵語對阿玲講:“小芳那里還剩幾間客房,你帶客人過去登記一下。”

姑娘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冰冰,她說:“你跟我來吧?!比缓笾苯愚D(zhuǎn)身下樓,也不看陳思佳一眼,她只好跟上去。

陳思佳的脖子、胸罩里面都是汗,這一路找過來很不容易,她又穿得有些多,此刻只想盡快辦理好入住手續(xù),進房間洗個澡。本來以為就在隔壁,誰想姑娘一直在前面走,走了好幾條街。對方甚至頭都不回,走得飛快,像條熱帶魚一樣在人流里面穿來穿去,也不擔(dān)心后頭的客人跟丟。陳思佳一來覺得奇怪,二來覺得這種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有意思,仿佛跟丟便跟丟了。眼看走回到最初下車的位置,她跟在后面忍不住問道:“還有多遠(yuǎn)?”姑娘這才恍然大悟似的,反應(yīng)過來后面還有個人,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快了,快了,就在前面?!?/p>

在百德新街,她們走進一座樓里,阿玲姑娘帶她上電梯,10層。陳思佳很擔(dān)心每次出門回來還能不能找到這個地方,她想把剛才的路在心里過一遍,但好像壓根兒沒記住。阿玲姑娘看出來她的心思,用酷似撒嬌的港式普通話說道:“你放心好啦,這里很好找的。記住這座大廈,實在找不到的話,你給我們打電話,待會兒登記的時候給你一張名片?!?/p>

來到前臺,這位站著的姑娘應(yīng)該就是先前電話里的小芳。小芳看起來和阿玲的年紀(jì)差不多大,短頭發(fā),有兩顆虎牙。陳思佳出示港澳通行證,交了三天的住宿費,比網(wǎng)上定價貴一點,但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算是很便宜的旅館了。每晚二百八十港幣,押金一百港幣。阿玲完成任務(wù)后,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抱起一只黑白紋路的貓,人和貓的表情都很漠然。

辦理完手續(xù),陳思佳那顆懸著的心,逐漸放松下來。

2

豆腐塊大小的旅館房間,倒是比圖片里看起來整潔許多,墻角擺了兩張窄細(xì)的單人床,墻壁上掛著一臺迷你液晶電視,電視右上角貼了一塊口香糖大小的海賊王貼紙,是前房客留下的。陳思佳打開風(fēng)扇,拉上窗簾后,把潮濕笨重的套頭衫脫下來,她此刻最關(guān)心的還是洗手間里的淋浴能不能用。

衛(wèi)生間雖然狹窄,但好在水流充足,一切都還算令人滿意。調(diào)節(jié)好水溫,陳思佳把身上粘濕的汗液用熱水沖掉,衛(wèi)生間的墻面和鏡子迅速被水蒸氣占領(lǐng)。她來香港的事沒有提前告訴陳思琪,在機場吃海南雞飯的時候,才臨時告知要來,她想給陳思琪一個驚喜。但直到現(xiàn)在,陳思琪都沒有回消息。或許陳思琪平時太忙,沒有看到,也可能只是不想見她。但很快,陳思佳將第二個念頭打消,畢竟是親姐妹,哪有不見的道理。她轉(zhuǎn)念又想,即使這回姐妹倆未能相見,也權(quán)當(dāng)是一次旅行和放松吧。

陳思琪經(jīng)常在微信朋友圈曬自己的香港生活,談了一個男朋友,但從來不和陳思佳談?wù)撍母星闋顟B(tài)。前陣子陳思琪去了迪士尼樂園,在朋友圈一連發(fā)了六張照片:頭上戴著米老鼠發(fā)卡的自拍,小火車,手里的棉花糖特寫,噴泉,另外兩張是與卡通朋友的合影,唐老鴨和一只名叫高飛的狗。陳思佳沒去過迪士尼,不過她已經(jīng)對這樣的樂園興趣不大了,看見妹妹能如此開心,她也挺開心,可心里卻又有種說不出來的酸楚。

母親去世后,不知道是否由于情緒過度悲傷,陳思佳肚子里的小孩最終沒能保住,流產(chǎn)后與相戀三年的男友分手,他們差一點就要結(jié)婚了。從去年開始,接二連三的倒霉事發(fā)生在她的身上,人生走到三十歲的路口,這些遭遇讓陳思佳對前面的人生產(chǎn)生了強烈的懷疑,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活錯了。可如何才是正確呢?她并不知道,至少妹妹看起來比自己幸福,即使她們失去了同一個母親。上個月,陳思佳從那家畢業(yè)起就一直工作的電視臺里辭職。每年有多少人擠破腦袋想要進到里面去,她也是咬著牙做了兩年貧窮的實習(xí)生才勉強留下來,但轉(zhuǎn)正后工資依舊少得可憐。其間給人當(dāng)牛做馬任憑使喚,很多時候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也曾一度為自己的堅強感到自豪。但現(xiàn)在,這種自豪和堅強讓她產(chǎn)生了嚴(yán)重的不適和懷疑。有段時間走在大街上,陳思佳總感覺自己搖搖欲墜,時常有種快要撐不動這副人肉皮囊的感覺,不得不給人生按下暫停鍵。此時此刻,她站在白花花的霧氣中、陌生城市的旅館里,得到短暫的緩解。

從衛(wèi)生間出來,陳思佳坐在床邊用毛巾擦拭頭發(fā)上的水,打開電視機,里面正在播放當(dāng)?shù)氐木C藝節(jié)目。手機震動了一下,如同一只熟睡中的貓突然翻身,陳思佳屏住呼吸。屏幕上顯示有一條未讀微信,正在擦拭頭發(fā)的手停頓住,緊接著對方又發(fā)來一條消息,她放下毛巾。不確定是不是妹妹發(fā)來的消息,如果不是,這幾天她要如何安排,很有可能哪里都不去,只是在附近逛一逛。

陳思琪的頭像是一只假的老虎,參加某次裝置藝術(shù)展覽時拍攝的,裝置藝術(shù)的主題是關(guān)于現(xiàn)代人處境的探討,照片上一只逼真的老虎站在一群現(xiàn)代化的建筑之間,不知所措。陳思琪發(fā)來的第一條消息中只有一個字:哦。第二條消息陳思琪責(zé)問陳思佳,為什么來香港不提前說,她說今天要加班,可能要等到明天下班之后才會有一點時間來陪陳思佳,而且周末很有可能會出差。陳思佳察覺到妹妹語氣里的埋怨。那只老虎的面前是一條斑馬線,那條斑馬線伸向很遠(yuǎn)的地方,或許它正在猶豫要不要到對面去,可是對面有什么呢?

陳思琪十九歲獨自來到香港讀大學(xué),本科期間開始在一些文學(xué)雜志上發(fā)表文章,大四快畢業(yè)的時候得了一個什么青年文學(xué)獎,獎項的名字很長,陳思佳記不清了,總之母親一直以此為驕傲。陳思琪讀書期間還拿到過一次獎學(xué)金,畢業(yè)后順利留在香港工作。但從小到大,陳思佳才是家里最聽話懂事的那一個,報哪所大學(xué),從事什么工作,都是按照母親的意愿選擇,甚至男朋友都是在母親安排的相親會上認(rèn)識的。到頭來,妹妹的人生似乎越走越寬闊,自己的卻越來越窄,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運氣始終不如妹妹。

妹妹沒有因為她的突然到來而有什么熱烈的反應(yīng),這讓陳思佳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她意識到自己的造訪對妹妹而言可能是種打擾,她原本只是想給對方一個驚喜。她只好告訴妹妹沒關(guān)系,自己已經(jīng)查好攻略,這幾日的行程都已經(jīng)安排好,讓陳思琪好好工作,不用擔(dān)心她。陳思佳換上行李箱里的白色海鷗短袖,打算下樓去吃點東西,妹妹正好發(fā)來一張長圖,上面有一些香港特色的美食推薦。陳思佳沒說話,“對方正在輸入”顯示了一會兒,也并沒有發(fā)過來任何消息。

街上的行人很多,兩個大陸游客拎著旅行箱走進藥店,香港的藥店似乎特別多。冷飲店門口擠滿年輕人,一對情侶正在廣告牌下親昵,馬路邊排著一列很長的等車隊伍,連衣裙女孩與一位粉色的短發(fā)少女手拉手,站在人群的末尾。幾個玩滑板的男孩從馬路對面過來,用粵語開著玩笑,眼神明亮。陳思佳感覺自己就像那只老虎一樣,站在一種不同的文化氛圍當(dāng)中,感到既激動又彷徨。但一想到自己遭遇的現(xiàn)實,心情又變得有些沉重,那些失去了的不可能回來,也不可能在她的人生中毫無痕跡,她要與這些痕跡一起度過余生。她意識到,自己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白紙似的少女,許多事情并沒有那么容易重新來過。

她走進一家港式餐廳,一樓已經(jīng)坐滿客人,于是來到二樓。點了一份魚丸河粉,在窗戶前面的位置坐下來,等餐的間隙,陳思佳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

有一年元宵節(jié)特別冷,母親帶著姐妹倆去市里看燈,妹妹的臉凍得通紅,她不停地用搓熱的手去捂妹妹的臉,同時也捂一捂自己的臉,希望能夠暖和一些。她記得那天晚上一直在下雪,家鄉(xiāng)有一句俗語叫“正月十五雪打燈”,地面迅速白了一層,棗紅色的絨絨鞋上也飄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豬八戒形狀的彩燈被人們圍起來,看的人最多,那盞熄滅的孫悟空在廣場的角落獨自立著,相隔不遠(yuǎn)。

母親讓她不要亂跑,陳思佳乖乖回到母親的身邊。母親一只手領(lǐng)著八歲的妹妹,另一只手拎著一個巨大的布袋,她們混跡在節(jié)日的氣氛和人群之中,從廣場的一側(cè)穿越到另外一側(cè)。妹妹看見有人在賣糖葫蘆,突然嚷著要吃。母親說糖葫蘆不衛(wèi)生。陳思琪眼看吃不到,開始在寒風(fēng)中嚎啕大哭,母親聽見哭聲一時心急,把陳思琪揍了一頓,然后強行拖著離開。妹妹一邊小聲啜泣一邊小跑跟著,母親看見這么小的人大正月哭得慘兮兮,怪可憐,心里過意不去,只好又掉頭回去,給姐妹倆一人買了一串山楂糖葫蘆,妹妹的哭聲才得以止住。

母親說:“拿著,一會兒上車再吃,當(dāng)心吸一肚子冷風(fēng)。”

陳思佳問母親:“我們?yōu)槭裁匆???/p>

母親說:“去另一個地方?!?/p>

“我們?nèi)ツ睦铮俊?/p>

“別問了?!?/p>

“爸爸為什么不和我們一起走?”

母親沒有再回答,火車站就在前方。

3

第二天中午,陳思琪發(fā)來一條微信。她說,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然后發(fā)了一個可愛的貓臉表情。

陳思佳醒來時已經(jīng)快十一點,早上七點鐘醒來過一次,去了趟衛(wèi)生間,回來再次睡著。最近幾天她的睡眠都不是很好,來到香港第一天竟然睡了不錯的一覺,這讓她感到有些欣慰。只是夜里做了夢,還是老樣子,最近半年常常夢到過去老房子里的許多場景。礦上那間總是漏雨的房子,每年到了雨水旺盛的季節(jié),廚房里總有滴滴答答的落雨聲。逢此時,母親都會用一只臉盆放在漏雨的位置,接落下的雨水,用來澆花或者沖廁所。那種滴答聲穿過她的童年,甚至在三十歲的時候,依然在她的夢里回蕩。

她夢見自己和妹妹躺在涼席上,母親在最外面,妹妹在中間,自己在最里面。屋子里非常悶熱,她貼住涼颼颼的墻壁——這樣睡很容易著涼,她也因此經(jīng)常被母親數(shù)落——窗戶開著,外面的雨早就停了,廚房里的滴答聲持續(xù)不斷。扭過頭來,陳思佳發(fā)現(xiàn)媽媽和妹妹都不見了,心里無比恐懼,每次夢到這里便會醒來。

她從床上坐起來,給妹妹發(fā)了定位,她說自己住在這里??匆娒妹玫呢埬槺砬椋男那殚_闊起來,替昨天那個不太熱情的妹妹在心里開脫,想想她一個人在這邊打拼一定很辛苦,只是太忙了,自己又確實來得唐突,應(yīng)該與她提前商量。陳思佳洗漱完畢,在附近隨便逛了下,吃了些東西。她想找能兌換貨幣的地方,但是沒有找到,身上的現(xiàn)金大概只夠撐完今天。

妹 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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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琪下班后,來到距離公司最近的地鐵口,搭乘去往銅鑼灣的地鐵,陳思佳已經(jīng)提前坐在商場頂樓的餐廳里等她。陳思琪感覺到疲憊,昨天晚上加完班回去之后開始發(fā)燒,退燒藥讓她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精神,整個腦袋昏昏沉沉。陳思琪握住扶手,看到車窗上自己的倒影,想著一會兒下了地鐵最好能找間洗手間補補妝,她不希望姐姐見到自己這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原本想回家換身衣服再出門,但想想算了,來回折騰要花費不少時間,讓遠(yuǎn)道而來的姐姐一直等待不太好。

掃一眼車廂,這會兒仍能神采奕奕的多數(shù)是游客。陳思琪的前方坐著兩個北京來的女孩,她們靠在一起,欣賞下午在皇后大道拍攝的照片,一邊說笑。聽她們聊天,應(yīng)該是昨天剛來,住在銅鑼灣附近,她們的眼神很興奮。這讓陳思琪回想起自己剛來香港時的情形,對這里的一切感到好奇,對不確定的未來充滿期待。

從小拼命努力學(xué)習(xí),陳思琪一直希望能通過求學(xué)這條路改變自己的命運,本科時來到香港,以為畢業(yè)后或許可以過上稍微體面些的生活,但發(fā)現(xiàn)比上學(xué)時更加窘迫。當(dāng)時因為學(xué)費的問題,母親頂住壓力支持她,希望她能好好讀書,最好能再繼續(xù)讀研究生。研究生沒考上,母親鼓勵她再試一次,然而她已經(jīng)非常累了,不想再考。她想靠自己賺錢,想有更獨立的生活。陳思琪不希望繼續(xù)花家里的錢,同時不希望再像小時候一樣什么事情都聽從母親的安排,她希望是個可以自己說了算的大人,但作為大人要承擔(dān)的也就變多了。

畢業(yè)后,認(rèn)識的許多大陸同學(xué)都回到內(nèi)地找工作,她屬于留下來死磕的,希望能得到永久居留權(quán)。如今她和另一個女孩擠在不足十平米的房間里,過著逼仄的生活,人與人貼得如此之近,經(jīng)常會產(chǎn)生矛盾和摩擦,但誰也不愿意率先提出離開,在這里想找到一間價格便宜、相對舒適的房子太困難了。許多過去認(rèn)為了不起的事情,現(xiàn)在看來似乎也沒有多么了不起,維系基本的生活,已經(jīng)讓她竭盡全力。陳思琪越來越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過去希望自己能和十九歲以前的生活徹底分割,就在她以為分割了的時候,卻越來越感到過去那段生活里的某些部分仿佛已經(jīng)與自己融為一體。

距離上次她們見面已經(jīng)過去一年,上次見面還是在母親的葬禮上。快過年那陣子兩個人在電話里吵了一架,那是母親去世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出來這幾年,每年春節(jié)陳思琪都盡量回家,但是母親不在了,也沒有人會再打電話叫她回家了。姐姐和男朋友一起住,何況姐妹倆當(dāng)時剛吵完架,便沒有回去過節(jié)。

陳思琪先看到姐姐,陳思佳坐在角落里,穿了一件白色的海鷗短袖。陳思琪知道,姐姐對自己有怨言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自從自己來到香港之后,陳思佳的心里一直都不太舒服。有時陳思佳會在她的朋友圈下面評論,言語間偶爾透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她不明白姐姐為什么總要把自己的人生失意都怪罪在她的頭上。陳思琪希望自己能盡量保持平靜,就是好好把飯吃完,別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不希望因此再和姐姐鬧別扭。

直到靠近時,陳思佳才發(fā)現(xiàn)陳思琪,她的頭發(fā)變短了,在迪士尼發(fā)朋友圈時頭發(fā)還比現(xiàn)在的長。比起上次她們見面,陳思琪看起來更加干練,她揮了揮手。陳思琪一路上走得比較快,坐在座位上仍然有些喘。她說:“不好意思,提前走了一會兒,還是來晚了。”

“有一天晚上你哭著要糖葫蘆還記得嗎,后來又吵著讓媽帶你去動物園?!?/p>

“小時候我怎么那么討厭?!标愃肩鞑缓靡馑嫉匦χf。

“就是說,老天對你這種討厭的家伙總是很偏愛,我沾了你的光,那次不僅吃到糖葫蘆,還去了動物園。”陳思佳說。

說到偏愛,陳思琪無法否認(rèn)。當(dāng)年礦上老房子拆遷,母親把棚戶區(qū)分到的新房賣掉,換成一間又舊又小的房子,剩下的錢都用來給她支付高昂的學(xué)費。母親把對人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陳思琪的身上,讀書這幾年,她花掉家里不少錢,她們不是有錢人家,生活壓力非常大。姐姐工作有收入之后,偶爾也會拿出一些來貼補家里,母親有時也會把這些錢攢下來偷偷塞給陳思琪。知道這些“內(nèi)幕”后,陳思琪非??咕芾^續(xù)問家里伸手要錢,想盡快獨立起來,否則這樣對姐姐很不公平。她們上次就是因為這些事吵起來,陳思佳早就發(fā)現(xiàn)母親偷偷給妹妹錢,但一直沒有點破。母親去世后,她們的心情都不好,話趕話地提起賣房子交學(xué)費的事情,以及姐姐這些年來的委屈,都在那個電話里爆發(fā)了。

“那天太陽不錯,但還是很冷,動物園里沒什么人,動物都藏在窩里不肯出來。我站在外面叫小熊貓,有一只滾出來,很快又爬回去?!标愃肩髡f,“我們那次算離家出走嗎?”

“媽始終不承認(rèn),她的說法是散心。我偷偷看過媽的那只布袋子,里面裝了所有最重要的東西,如果不是當(dāng)時我們開學(xué),可能不會那么快就回去?!标愃技颜f,“老虎,我們那天看到一頭老虎?!?/p>

“我不記得我們見過老虎?!?/p>

“我們看到了,我非常確定?!?/p>

“我不記得了,”陳思琪想了想說,“你說咱媽愛過咱爸嗎?”

“愛?我不知道,他倆是通過媒人介紹認(rèn)識的。小時候我問過媽這個問題,她說哪有什么愛不愛的,都是過日子,我覺得她們那輩人的婚姻里好像沒有愛情,或許即使有也十分短暫。爸爸這個人很奇怪,仿佛腦子里沒有關(guān)心別人這根弦。”

“我有時覺得爸爸很自私,他總是認(rèn)為別人所有的付出都是應(yīng)該的,而且,那些流言不都是假的。媽一直不敢離婚,自己過得很不舒服,又怕被別人說。有時候我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在意別人的看法,為什么不能為自己的幸福去爭取一下?”

“那時候我們太小,媽怕我們過不好,怕我們受罪,才遲遲不愿意離婚?!?/p>

“即使這樣,最后還是沒有過下去,只不過他能凈身出戶我挺驚訝的。爸爸準(zhǔn)備搬回奶奶家住的那天中午,全家人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吃午飯,我記得媽中途去盛飯盛了好久,回來的時候眼睛有些紅。我以為爸完全不在意這件事,那天中午他拼命調(diào)節(jié)氣氛,講了好多笑話,但一點都不好笑?!?/p>

“媽住院的時候,爸來過,媽不愿意見他,我就讓他回去了。其實我覺得爸爸也挺可憐的,我們從來不了解他?!?/p>

“是他不想讓我們了解,有一次聽見他倆吵架,爸爸說媽是同性戀,你說這是真的嗎?你見過爸爸的那些女朋友嗎?”陳思琪小心地問道。

陳思佳沉默了很久,說:“他倆經(jīng)常吵架,我很少見他們有親密的時刻。”

“我想起來了,我們真的沒有看見老虎,我還問管理員老虎去哪了,是你記錯了?!?/p>

“哦?!?/p>

外面開始下雨,她們都沒有帶傘,站在商場的屋檐下面避了會兒雨。陳思佳住的旅館距離這里不算遠(yuǎn),雨勢減弱時,她提議她們一起跑回去。陳思琪看了看腳上的鞋,有些為難。她原本打算打車回家,或者等雨停了之后坐地鐵回去,但也沒有拒絕姐姐的建議。

“可是老虎去哪里了?”陳思佳說。

姐 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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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回旅館的時候,她們的頭發(fā)和衣服都被淋濕了。擦干頭發(fā),陳思琪躺在床上,想起小時候家里經(jīng)常漏雨,每逢大雨,屋頂就會像篩子一樣,外面的雨落進屋里。她們想象自己生活在熱帶雨林,既恐懼又興奮,偷偷移開地上的臉盆,用腳去踩濕漉漉的地板,浸濕的黏軟墻皮滴在腦門和衣服上,母親發(fā)現(xiàn)后總會責(zé)罵。這是童年時的隱秘樂趣,屬于她和姐姐的。

陳思琪脫下淋濕的裙子,洗完澡,換上陳思佳的T恤,上面有被太陽曬過后留下的好聞味道。她扒開窗簾看了一眼,外面仍在下雨。心想可能要在這里過夜了,給舍友發(fā)消息說自己不回去,讓她自己把門鎖好——那間不到十平米的房間的門。她和男朋友早就商量要搬出來住了,對方目前和父母住在一起,一直找各種理由不愿意另外搬出來租房子。其實陳思琪知道,更深層的原因在于男朋友的媽媽,她并不喜歡這個女孩,她希望他們分開。

“有時我很想回到過去?!标愃技淹旎ò逭f。

“但過去并不像回憶起來那樣美好,當(dāng)時有許多苦惱的地方,我記得以前家里總是漏雨,我很擔(dān)心我們會被一陣風(fēng)吹走。”

“盡管如此,我還是認(rèn)為小時候更好,至少那時有許多無知的快樂,有很多樂趣。況且,踩水很開心?!?/p>

“現(xiàn)在倒是有很多無知的痛苦、迷惘,想明白又想不明白。也開心過吧,踩水能化解被風(fēng)吹走的恐懼?!标愃肩骺嘈χf道。

“小時候我也會恐懼?!?/p>

“你恐懼什么?”

“我經(jīng)常做同一個惡夢,夢見媽媽帶著你走了,把我一個人留下來。”

“怎么會做這樣的夢呢?要走也是大家一起走,媽不可能不要你,我也不可能丟下你。小時候我一直很羨慕姐姐,覺得你什么都好,是大人眼里標(biāo)準(zhǔn)的好孩子。每次我們一起做了錯事,媽總會認(rèn)為是我出的主意,批評我會更嚴(yán)厲?!?/p>

“不要諷刺我了,我根本不想做什么好孩子,我只想做我自己。我們總是容易被別人的贊美和看法蒙蔽內(nèi)心,把一些根本不是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套在自己身上。人是很可悲的動物對不對,不能夠獨自活著,就那么需要別人的愛與支持?”

“可即便反抗,未必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我一直希望能和原生家庭拉開距離,但掙扎來掙扎去,我好像越來越像父母的結(jié)合體。或許還是升級版?”

陳思佳去走道里使用公共吹風(fēng)機,陳思琪說了一句什么話,被吹風(fēng)機巨大的聲音蓋過去。一只黑白紋路的貓從樓道里穿過去,尾巴蹭到了陳思佳的小腿,它跑得太快,一眨眼便不見了。大概剛才是藏在某個角落里睡覺,被突然響起的吹風(fēng)機驚嚇到,才跑出來。

“你相信奇跡嗎?”

“如果不相信,又怎么會留下來?”

“我有位朋友在北京闖蕩,很不容易,和男朋友擠在一間狹小的臥室。有時很佩服這樣的人,至少他們敢于嘗試,我一直保險地活著,情況卻不見得比他們更好。我不再相信奇跡,小概率的心想事成,成了之后呢?”

“可活著總要做點什么,尚且不至于混吃等死,我們還這么年輕。只是這里要更殘酷一些,它沒有你現(xiàn)在看到的這么光鮮有趣,雖然它確實也很有趣,但在這里生活的話,可就不只有有趣了?!标愃肩靼岩粔K口香糖放進嘴里,這些年承受的委屈與壓力,也只是被這樣一句話輕輕地蓋過去。剛畢業(yè)的時候,陳思琪曾擔(dān)心自己有可能撐不下去,但如今撐下來了,她不打算再回到內(nèi)地去,她心里很清楚。

陳思佳從超市里出來,買了一瓶冰咖啡,瓶身的水汽把她的手掌弄濕了。太陽照在陳思佳的額頭上,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累,并非刻意想要隱瞞什么,只是做人的挫敗感正在粉碎她的最后一點自尊心。她很怕自己會在妹妹面前崩潰,但最終還是忍住不在這一刻將某些話說出口,仿佛只要忍住,一切就不會徹底失敗。

彌敦道有一家日本拉面店,此刻既過了午飯時間,距離吃晚飯又尚且有些距離,里面沒什么客人,只有一對情侶。她們點了兩碗不同口味的面條,陳思佳覺得這有點像某種隱喻,她們雖說是姐妹,但從小到大喜歡的東西卻很不同,總是冥冥中走向兩條不同的路。吃到一半,服務(wù)生非常抱歉地提醒她們店里晚上閉餐,他們要舉辦員工聯(lián)歡會,并非什么特殊節(jié)日。陳思佳不明白為什么要開聯(lián)歡會,但也沒有辦法,對方很有禮貌,一直在解釋和道歉,她們只好快點吃完剩下的面條。

陳思琪把賬結(jié)了,走在路上問道:“姐姐回去打算做什么?”

“我還沒想好,先休息一段時間吧,”陳思佳說,“你明天要出差?”

“嗯,我要去深圳,剩下幾天沒辦法陪你,明天你可以在中環(huán)附近逛逛,那里有些好玩的?!?/p>

陳思佳買了兩盒蜂蜜面膜,算起來比內(nèi)地淘寶都便宜,在香港的街道上,像這樣的小商店有不少。陳思琪說:“你要不要再買些其他東西帶回去?大陸游客很多都帶著行李箱過來,專門購物的?!?/p>

陳思佳想了想,沒有特別想買的東西,如果母親仍在世,她或許會買一條紫色印花的絲巾,到了冬天母親可以搭配那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有一年冬天母親一直說想要一條絲巾,但這個愿望似乎被所有人忽略掉了,包括母親自己。此刻除了妹妹,沒有人再可以記掛,和父親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算好,妹妹是她最親近的人。想到這里,陳思佳快走了幾步,試圖縮小她和妹妹之間的距離,陳思琪也稍微有所停頓,等她跟上來。

廟街有著名的夜市,和所有夜市一樣,主要售賣一些廉價商品。那些東西不是什么好質(zhì)量的玩意兒,細(xì)究起來價格遠(yuǎn)高于品質(zhì),并不劃算。天黑下來,前面拐過去是“算命一條街”,顧名思義,一條街都是占卜算卦,一群前程未卜的年輕人排隊等候預(yù)測自己人生的運勢。一位胖胖的女塔羅師正在支起紅色的傘棚,傘棚外貼著塔羅師與一位年輕女孩的合影,塔羅師曾經(jīng)成功預(yù)測她將贏得那一屆港姐的亞軍。

“我們要不要去算一下?”陳思琪說。

“還是不要去了?!标愃技颜f,她害怕他們真的洞察了她的人生。

“你不相信命運的存在?”陳思琪問道。

“我只是不相信別人能把握我的命運,而且我怕他們會說一些不好的話,即使不信,還是會忍不住去想?!蹦赣H生病以前,有個人幫陳思佳算過,說她在二十九歲到三十歲之間會有一個大坎,如果能邁過這個坎,后面的人生會好走一些。

站在路口,陳思琪覺得自己和姐姐就像兩只在油麻地游蕩的老虎,身體里塞滿稻草和金屬線,不知道接下來去往何方,無家可歸,她們曾經(jīng)的熱帶雨林早已崩塌于時間之中。

“昨天晚上,你有夢見什么東西嗎?”陳思佳猶豫了很久,終于決定問問妹妹。

“我最近經(jīng)常會夢見媽媽,夢里她變老了許多,頭發(fā)都白了,而我們還是那么小?!标愃肩髡f。

“哦?!标愃技押茌p地回應(yīng)了一聲,害怕驚擾那個在夢中哭泣的人——那是一個讓她感到陌生的陳思琪。

“媽媽和我們都不是這個世界的寵兒。”陳思琪說。

“忘記寵兒這回事,我們也不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陳思佳說。

“今年過年,我想回去看看爸爸,我似乎有些理解他了?!边^了很久,陳思琪說道。

“爸爸也老了。”陳思佳的手在口袋里面攥了攥,像是代表某種決心,但很快又松開,路口的燈變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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